一无所获,想来也是,白日那范阳带着凌霄门众人一起声势浩大地御剑飞走,搞这么大阵仗,丝毫不掩饰行迹,但凡那妖魔还有两分神智,就不会轻易露面。
大概只能等其饿得受不了,再出来剖些男子肚肠了。
算算以往抛尸的频率,的确还没到它饥饿的时候。
许疏楼倒也不急着抓到它邀功,只要百姓们别再被它害了去,抓得慢些也没什么。
眼看方圆百里,都难寻妖魔踪迹,许疏楼进了无霜城,取下换脸法宝,换回了裙装。
这一晚恰是圆月,夜色正好。
许疏楼从天而降,落在一处燃着油灯的小窗前。
窗内正伏案苦读的书生抬头便看到了她,一时不知是真是幻,痴痴地吟了一句诗:“仙子只应见画,定非尘土间人。”
“傻瓜,”许疏楼笑了起来,“昨夜吓到了你,对不住,你还好吗?”
“在、在下很好,多谢仙子挂心,”书生脸一红,“昨夜的事,我跟谁讲,谁都说我是在做梦,但我知道定是真的。”
“你深更半夜去荒山做什么?”
书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念着那些无辜人士不明不白地被杀,想去查一查有没有线索。”
“哦,你也是去掘墓的,”许疏楼恍然,“你胆子倒是大,也不怕遇到那杀人的妖魔。”
“果真是妖魔作祟吗?”书生看起来有些忧虑。
“不用怕,已有仙门派人来诛魔,定会还百姓一个清静,”许疏楼笑道,“你也不用再趁夜溜出去了。”
书生闻言松了口气:“那姑娘你也不要再趁夜去荒山了,很危险的。”
许疏楼认真地看着他:“好,我不去了。”
“姑娘,你曾经见过我吗?”书生脸又红了,“这样问多有冒昧,但我总觉得你看在下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
“我……”许疏楼难得语塞,想了想,如实道,“你生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哦?”
“他也是一位读书人,有状元之才。”
算算时间,那人若转世,也差不多该有眼前人这么大了。
书生看着她,眼神很亮:“是姑娘的心上人?”
许疏楼不答,只是笑了笑:“我要走了。”
书生急急追问道:“在下是否有幸,还能得见仙子?”
许疏楼摇了摇头:“大概是见不到了。”
书生怅然若失,痴痴看着她在夜色之下对着月亮的方向缓缓飞走,长剑胜雪,衣袂飘飞,仿佛那奔月的嫦娥,自此一去,便与凡人永隔。
第24章
魔物
许疏楼踏出暂居的客栈,察觉到有人在盯梢。
接下来一连几日,那人都在。
她恍若未觉,每日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直至一晚,将将入夜之时,有人身携魔气经过这所客栈,立刻被察觉,客房中掠出一道红衣身影,飞身而出,追了上去。
另一边,无霜城中最高的楼阁顶层,凌霄门一行人远远看着这一切。
“我不明白,”萧雅直言,“为何要派人引走许疏楼?”
范阳冷声道:“就是要她抓不到。”
“为什么?”萧雅追问。
“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萧雅板着脸:“长老的决定,萧雅无权置喙,但接下来的行动,恕我不便参与了。”
她说完就往外走,无人拦她。萧国皇室的无数珍宝,给她换来了一个比较超然的地位。作为拿过好处的一员,范阳虽看她不惯,倒也没有将她如何,只是对着她的背影冷冷地哼了一声。
“萧师妹脾气暴躁了些,但她说得也有道理,”这个时候的陆北辰身上尚有几分名门弟子那种正义感,“不过是一只妖邪罢了,速速诛灭、还百姓一个清静才是正经,是谁抓到又有什么要紧?”
范阳逼视他:“这是门主密令,你难道要违抗吗?”
陆北辰微微一惊:“弟子不敢。”
范阳神色稍敛:“萧雅不去也好,派出城外蹲守的人刚刚传回消息,说他们发现了妖魔踪迹,准备随我出城吧。”
范芷此时不在,她就是负责装成妖魔引开许疏楼的那一位。她最擅轻身功法,又有珍贵的飞行法宝,能保证许疏楼一时半会追她不上。
“是。”陆北辰嘴上应是,心下却颇有些不满,范阳明知即将开战,却派了己方重要战力去引开许疏楼,未免太不顾大局了些。
他随着范阳出得城来,迎面便撞上了那怪物,凌霄门几位弟子正勉力拖住它,陆北辰见状,连忙上前助阵。
一靠近那怪物,便觉一阵恶臭扑鼻,怪物乃是人形,身上还穿着破破烂烂的衣物,衣物上凝结着干涸的血迹,披散着头发,看不清面孔。
怪物似乎已经极为饥饿,打斗间,还忍不住伸手捉向一名弟子的胸膛,似乎想立刻剖出脏腑吃上一口。
陆北辰心下厌恶,抬剑便砍,那怪物看到他,竟有一瞬间的缩手缩脚,过了几招后,陆北辰心下渐生犹疑,挥剑的速度慢了下来。
“愣着做什么?!”范阳一边出手,一边怒斥他,“快攻击!”
“他的身法……”
“少废话!速速杀死他,烧尽他的残躯,你不是说要还无霜城百姓一个清静吗?”
那怪物已无几分神智,听了这话却突然激动起来,口中“啊啊”两声,以爪做钩,划破了一名弟子的衣物,在他的胸膛上留下几道血痕。陆北辰无暇他顾,只得专心应对。
范阳眼中现出两分狠辣,一刀向着那怪物的头脸劈了过去。
“哟,这里很热闹嘛。”一道看戏似的悠闲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如果平日里听到这样清越的女声,范阳大概会觉得悦耳,但听出这道声音属于何人后,他只觉得刺耳无比。
“许疏楼?你如何会在此处?”如果许疏楼回转,范芷早该发出信号才是。
“谁告诉你们,住在我的房间的,就一定是我本人?”许疏楼笑了笑,“从发现你们盯梢的第二日,住在那里的人便不是我了。”
是合欢宗一位身形相似的姑娘,扮成了她的模样。范芷忌惮许疏楼的实力,不敢停下对打,只敢一路逃窜,自未发觉。
范阳的攻击慢了下来,似乎别有思虑,许疏楼此时提剑出手。
范阳大喝一声:“我来助你!”
他这一道灵力下去,打的却不是怪物,而是地面那层厚厚的黄叶。
漫天落叶扬起,遮住了许疏楼的视线。
许疏楼这人天生好奇心旺盛,越是察觉范阳不想让她接近那怪物,她就越想看上一看怪物真容。
她从漫天落叶中飞身而出,一剑挥出,斩向怪物遮蔽头脸的凌乱发丝。
范阳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她进攻的路线上,许疏楼不想在这种场合和他打斗,忍了又忍,才没干脆把这道剑气劈到他身上去。
漫天落叶也遮蔽了其他弟子的视线,两人的争端,也使得他们分了心,那怪物抓住机会一掌拍飞一名弟子,趁机突围,远远地跑了出去。
陆北辰不知为何还有些愣神,犹犹豫豫地要追未追。
许疏楼上前一步,范阳立刻拦住她,竟是倒打一耙:“若不是许姑娘从中作梗,我们原本都要拿下妖邪了,哼!真是无尘岛教出来的好徒弟!”
许疏楼笑了起来:“范长老这戏做得有些拙劣。”
见她不慌不忙,范阳面有愠色:“你还笑得出来?你放走妖邪,我必要告知你师门,好好罚你一罚!”
话音未落,那怪物已经再次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却是被人截了回来。
来者均着五彩纱衣,赤着双足,身姿窈窕,仙姿玉貌,竟数是合欢宗中人。她们各个千娇百媚、风情万种,此时手里持着兵刃围成一圈,在月色下,竟莫名生出两分凛然之感。
“你居然与合欢宗合作?”范阳看向许疏楼,惊怒交加,“也对,许姑娘妍姿艳质,正合她们的要义,不若直接加入合欢宗算了,想必与那些妖女一拍即合!”
许疏楼把剑拄在地上:“容我提醒一句,既然打不过我,在我面前说话就最好客气一点。”
实力就是道理,范阳再怎么满心怒火,也不得不忍气吞声,眼睁睁地看着许疏楼走到怪物面前,在合欢宗众女的配合下将其制住。
陆北辰极关注地盯着,看他这模样,范阳心下又是一阵恼怒,特地通知他来,就是为了让他使许疏楼分心的,谁想到他在未婚妻子面前一句话都说不上。
那人形怪物全身浸透着浓郁魔气,眼见已无属于人类的神智,许疏楼伸出手去,他下意识一口咬了过来。
许疏楼躲过,另一手撩起他脸前已经结绺的油腻发丝,她心下微悸,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取了湿帕子将他脸上干涸的血迹擦去。
一张足以称得上俊雅的脸渐渐露了出来。
“……”许疏楼有一瞬间的失声,“是你?”
陆北辰亦是满脸骇然:“小师叔?!”
第25章
情蛊
在场的凌霄门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眼前这位形容狼狈、浑身浴血的邪魔名为张白鹤,正是凌霄门的末位长老,也是许疏楼难得对之有好感的凌霄门中人。
当年两派联合抗敌时,他一直很照顾无尘岛这些小辈。看出许疏楼心情不好,还做了会飞的竹蜻蜓来哄她。
“怎么会?”陆北辰倒退几步,不敢置信,“小师叔不是在闭关修行吗?”
张白鹤实力一般,但为人很好,性情疏朗,飞扬跳脱,是那种你就算不喜欢也绝不会讨厌他的人。连陆北辰这种颇为傲气的人,也算和他交情不错。
他一直以为张白鹤在凌霄门闭关,可是小师叔如何会在这个地方,沦为了一个食人血肉的魔头?
他猛地看向范阳。
后者此时已是满脸的漠然:“不让你们看,原也是为你们好。你们非要看,现在舒服了?”
许疏楼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解释。”
“有什么可解释的?”范阳冷嗤一声,“张白鹤练功走火入魔,为祸一方百姓,我奉师门之名前来追捕,如此而已。”
“张师叔性情最好,他这样的人如何会突然入魔,会变得凶残嗜杀?”许疏楼剑一横,“你又为何多般拦阻于我?”
“许师侄,家丑不可外扬,”范阳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我阻拦你,只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凌霄门下出了这种败类罢了。”
“……”
“至于他为何会走火入魔,我只能猜测,是他实力始终不够,急于求成,才走了歪路。”范阳长叹一声。
“……”他的话似乎无可辩驳,只是一颗怀疑的种子在许疏楼心下疯长。
范阳假惺惺地抹了抹眼角:“我亦为师弟感到遗憾,许师侄,现在可以把人交给我了吗?”
许疏楼摇头:“今日这人,我一定要带走。”
范阳脸色微变:“许姑娘这是何意?张白鹤是凌霄门的人,你凭什么带走!”
许疏楼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凭你打不过我。”
随着这一句,她身后合欢宗众人齐刷刷地举起兵刃。
范阳面上现出两分阴狠之色,盯她片刻,没好气地招呼凌霄门众人道:“我们走!”
陆北辰临走时回头张望了一眼,似乎有些挂心张白鹤。
许疏楼不去管他们,俯身蹲在张白鹤面前:“张师叔,是我,我是疏楼,你还记得我吗?”
“啊!啊!”对方眼神里浮现瞬间迷茫,但很快又被对生人血肉的渴望所掩盖。
“……”
合欢宗主也参与了这场围捕,见她难过,上前递了只帕子。
许疏楼却并没有流泪,只是叹了口气,把人点晕过去,带回了合欢宗。
从水路进入宗门,迎上的便是一妙龄女子惊惶的面色:“宗主,少宗主她不见了!”
“阿浮?”合欢宗主蹙了蹙眉,并不慌乱,“怕是又趁我不在,偷跑出去顽皮了,派人在附近找过了吗?”
“找过了,附近几座山都找过了,”女子急急道,“平日里少宗主再怎么顽皮,也不会跑出这几座山的范围啊。”
“别慌,我亲自带人去找。”合欢宗主安抚了几句,让属下带许疏楼找个安置张白鹤的地方,又带人出门去了。
许疏楼又去白柔霜处看了一眼,小师妹冲击筑基已有七日,无尘岛众人轮流在给她护法。见许疏楼回来,问过情况,宋平等几个识得张白鹤的人都是感慨不已。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许疏楼先去了张白鹤处,其人已是饥饿无比,她端来些饭食,但他似乎只肯吃生食,许疏楼无法,寻了些新鲜猪心、猪肝喂了,他才勉强安静下来。
许疏楼又去寻合欢宗主,这才知道她一夜未归,宗主身边的侍女面色忧虑:“想是还未找到少宗主。”
许疏楼皱眉:“以往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侍女摇了摇头:“少宗主从不会贪玩太久,往常就算无人寻她,也顶多三两个时辰便自回转。”
许疏楼点了点头,打算出门去附近帮忙寻人,到了山腰处,正撞上一队合欢宗女子,为首的拿出一封书信给她看:“这是我们刚刚在山脚下发现的。”
许疏楼连忙展开书信,信中只有短短一句话,让她孤身带着张白鹤去城中云水阁交换阿浮。
原来阿浮竟是昨夜被范芷掳走的。范阳又把见面地点选在人来人往的云水阁,吃准了许疏楼怕伤到百姓,不能毫无顾忌地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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