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景正胡思乱想,眼角忽然掠过崔公公的身影,忙躲到柱子后,她现在有点烦他,觉得他看她看的比嬷嬷还严,而且还很啰嗦,她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崔银桂眼尖,一眼便瞧见了她,赶了上来,一脸着急地叫道,“哎哟,我说姑娘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让咱家一阵好找,这儿风这么大 ,仔细着了凉,你早膳都还没用呢就人影都见不着了,这怎么行呢,饿坏了肚子可不是耍的,前阵子太医还说了姑娘要好好调理脾胃,今儿膳房特意给姑娘做了山药糕,炖的红枣燕窝粥也送来了,快跟咱家回去用吧。”
烟景见躲不过,只好悻悻地跟着他回去了。总是这般想着自己也觉得无味得很,还是找点事做,才不会尽是想着这个烦心的事儿。因而用完早膳后,又拿着那对护膝来绣了。
聿琛今晚倒是回来得早了些,二更时分便回了东宫。一进宫门,崔银桂便跟了上来,面上带了点愁色地汇报情况,“主儿,姑娘今儿辰时起来早膳都没用便跑到花园子里去了,奴才找到她时,见她正在东北角的亭子里站着,仰头望着天上,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整个人闷闷的发着愁的样子,半日也不见一个笑容,进了房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日都没再出来过了,晚膳又是一筷子都没动便让撤下去了,奴才劝她好歹用一点,嘴皮子都磨烂了,姑娘就是不肯用,说是头又开始痛了……”
聿琛听到后面脸色便沉了下来,也不待听完,撇开崔银桂大步往后殿去了,到了后殿,看见她房间里的灯也灭了 ,要推门进去,门已经紧紧地闩上了。
聿琛看了一眼崔银桂,崔银桂对着窗户叫道,“姑娘,开开门,太子殿下来看你了。”叫了半日里面愣是无动静。
聿琛眼神沉郁,竟自己亲自来拍门,“开门!听到没有!”
聿琛拍门的时候,崔银桂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过了好一会儿,里头才响起动静,却是缀儿来开的门,“殿下,小姐已经睡下了……”
缀儿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感到聿琛身上气息摄人,开了门之后便自觉闪在一边,聿琛径直走到寝室,房间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他也不待点灯了,掀开帐子,将她连人带被地捞了出来。
“我知道你没睡,为何把门上闩了,以后没我的准许不许闩上门了!”
第52章 |妥协
烟景的声音在被子里闷闷糊糊的, “我住的房间要闩门还不行了,反正你又不来我这儿睡,管这个作什么, 我不是听你的话早些睡了么,你这会又来兴师问罪了,反正我怎么做也不讨你的好。”说着从被子里滑出来, 又爬滚到床的角落里去了。
这时缀儿拿着一盏烛台进来了, 将烛台放到床边的小几上,将灯芯挑得亮了,便出去了,房内幽幽地亮了起来。
聿琛看见烟景整个人软软地趴在床角, 头上的乌发如黑缎一般将半个身子都遮住了, 露出的半边脸白得发光, 长长的睫毛垂覆下来,嘴巴微微鼓着,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聿琛原本黑漆漆的双眸里隐隐有一簇火光, 听她口气抱怨地说不来她那儿睡, 只觉得心中被什么抓挠了一下, 磨得难受,像是在剔骨一般。再看到她这般娇小柔弱不盈一握的样子, 气竟然自动消了一半, 声音放柔了一些, “怎么不用晚膳?”
烟景哼道:“闷得慌, 头痛,吃不下。”
她扯了被子蒙住头, “你别管我, 我困了, 要睡了。”
聿琛觉得好气又好笑,“跟谁闹脾气呢,别蒙着头了,出来说话!”
烟景没出声,裹得跟粽子似的一动不动。
聿琛声音透着威严,“我命你现在给我起身到前面来,这是旨令,你难道要抗旨不遵吗。”
烟景也气了,噌的一下子掀开被子,转过脸来乜着眼睛看他,“我偏抗旨不遵了,你要准备怎么治我的罪?杖责、下狱还是问斩?我都甘愿领受!”
可真是有恃无恐,大约不知道什么是伴君如伴虎,闹起脾气来气焰比他还要高了,但是他又不愿用威仪来压制她。
聿琛头疼了,他贵为太子,处理得了一国之政,手中拨得了千军万马,却偏在她面前成了手无寸铁的平民一般,治不住这个任性耍闹的小蹄子。
他口中带了一丝无奈道:“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谁闹了,不就没吃晚膳嘛,死不了的。”烟景突然捂着头,蹙起眉头,声音里含着一丝痛苦,“殿下,我头又痛了,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
聿琛一急,便忍不住单膝跪在床沿,伸臂将她从床角捞了出来,烟景在他手中扭着身子挣扎着,却还是敌不过,被他捞到床前。
聿琛掌心贴着她睡衣一层薄薄的绸料,只觉得满手的香软腻滑,身上的血液都好似要沸腾了,加上她方才的挣扎,衣襟松了一些,隐隐可窥见脖颈内一溜肩膀上的一大片雪肤,聿琛的呼吸顿时一窒。
他觉得自己今晚回去可以不用睡了,一想起方才的景象便会血脉喷张。
聿琛松了手,别开视线,稳了稳心神道:“我许了你昨日说的。”
烟景睁大了眼睛,眼里涌现一抹喜色,“殿下,我真的可以扮成小太监做你的跟班到文华殿去?”
聿琛掩下心中的一丝挫败之感,面无表情地道:“君无戏言。”
烟景开心地仰面倒回床上,蹬了蹬脚丫子,笑嘻嘻地道:“殿下果然是疼我的。”
蓦地,聿琛的声音夹带着一丝冷意飘进了她的耳朵里,“现在头还痛吗?”
方才太喜形于色了,她意识到自己可能露馅了,只好厚着脸皮道:“还痛的,殿下你再帮我揉揉可好?”
真是得寸进尺,不识好歹,得了便宜还卖乖,聿琛盯着她的脸瞧了一会,目光里闪着一丝讥诮的笑意,“你虽别无所长,倒是怀有一宝物,若用于阵前,可御万敌,如今东南战事吃紧,若能得你献宝,必能击退倭寇,立下功劳。”
烟景想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我实在不知道我有这样的宝物,殿下不如明白告诉我是何宝物,我若真有,必定献出来助阵杀敌,不会贪心私藏的。”
“还用我说吗,就你这张面皮,厚得跟什么似的,扯了去做盾牌和战衣,定能刀枪不入。”
烟景又羞又恼,伸出粉拳去捶他的胸膛,“你竟然这样取笑我,真是坏透了。”
“小骗子!你才是坏透的那个。”聿琛被他捶得筋骨酥软,竟然笑了起来,揽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将她的身子贴在自己的胸前,满怀的馥软,极是美妙,他把头埋进她的脖颈间嗅了一口,方放开了她,趁她还未回过神来,悄悄将她松开的衣襟掩上了。
聿琛在她耳边温醇地道:“我让崔银桂到膳房传些点心进来。”
“嗯。”烟景陷于他的温柔,痴痴的望着他,眼睛好似一泓秋水般盈盈动人。
聿琛叫崔银桂进来吩咐了下去,没过多久,崔银桂却又神色惶急地进来了,在他背后叫了一声,“主儿……”
聿琛知有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我有事出去一下,待会儿点心送来了一定要吃,吃了早点歇息。乖着点儿,嗯?”
“嗯。我听话的。”烟景目光恋恋地看着他转身快步出门,心里顿感空了一下。
聿琛刚走出门外,崔银桂便道:“主儿,方才万寿宫来人了,说是皇上龙体欠安,急召主儿去见,辇舆都在外头备好了。”
聿琛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疾步忽忽地往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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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万寿宫。
靖德皇帝虚弱地躺在龙榻上,他明明面色灰白,面颧上却浮着一抹病态的嫣红,嘴巴微微张开,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
聿琛趋步入内,到龙榻前跪了下来,面含忧色,轻轻地叫了一声,“父皇,儿子来了……”
靖德皇帝听见聿琛叫唤的声音,忽然睁开眼睛,昏沉的目光注视着他,“琛儿,你来了……朕近日感觉病势渐渐沉重,但恐不治,立太子妃之事不可再拖延下去了,不然朕怕等不及了……”
聿琛眼底闪过一丝急痛之色,颌首答道,“是。父皇圣体欠安,儿子夙夜忧心,惟望父皇以保养圣躬为重,慎重选用良药,那丹药素来燥性霸道,久服恐有损圣体,儿臣垦请父皇恩准太医院的太医来为父皇好好调摄,或延请京外名医来诊治,父皇有上天庇佑,自会慢慢痊愈,待父皇圣体康愈,再行商议儿子的婚事为好。”
“朕知你有忠孝之心,不止你,朕的大臣们也时常劝朕不要服用丹药,那丹药是张太虚进献的,张太虚修炼方术数十年,有神仙之称,进献的药应当是有益无害的,朕吃了他的丹药才有效用,方觉精神旺健些,若没有丹药,朕的病体也撑不到现在了,朕知道分寸。”
为丹药一事,聿琛不知动了不少法子来劝解,但靖德皇帝一意孤行,根本劝不动。聿琛心内沉痛,沉默了下去。
靖德皇帝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色,审视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叹息一声道:“琛儿,我知道这婚事不甚合你意,故你一再推托,你若有合意的,你告诉朕,朕可以先将她指配给你做侧妃。”
第53章 |婚事
聿琛背光跪立, 半边脸隐在暗色中,愈发显得眉眼深邃,他摇了摇头, 声音沉静,“儿臣为国事宵旰焦劳,心中只有江山社稷, 尚无儿女情爱心思。”
靖德皇帝吁了一口气出来, “你勤政固然是好的,朕知你将来必然会做一个有为的君主,将大燮江山治得固若金汤,但你何苦要一直鳏处独居, 君侧有红颜, 才不枉了你将来坐拥天下的气概, 子嗣绵延,江山才能永传啊!安家女儿才貌双全,端庄贤淑, 你成婚后, 由她为你襄理宫闱内政, 朕便心安了。”
聿琛看着龙榻上那一根根粗实盘着长龙的紫檀床柱子,龙头张牙舞爪, 虽是象征着皇权的威严, 此刻看来却有些阴森怪戾。他目光沉沉, 只沉默不语。
靖德皇帝面颧上突然涨出一抹紫红色, 脸色青了又白,目光里缠结着切责之色, “你从小到大都很听朕的话, 小时候你喜欢画画不喜欢读书, 朕不过提了几句,你很快就改过来了,长大后,朕将许多国事交给你历练,小到小官吏的贪墨之案,大到管全国财政和军政大事,包括这次的江南事务,再难的事,交给你都能顺利施行,朕时常心中以你为荣。奈何在此事上你始终不肯顺从朕的心意?朕实在想不明白,难道真的是因为朕这后半生的荒唐,老天爷在罚朕?可是琛儿……不是朕要逼急了你,指婚圣旨既已颁下,便再无收回的道理,你难道要违抗父命,违抗圣命吗?”
“儿臣不敢……”聿琛双眸闪过一抹痛色,说完便又低头沉默,只一颗心往下沉着,压抑得让他难以喘气。
靖德皇帝突然又加重了语气,“朕当年经历了何等残酷的夺嫡之争,才坐稳皇位,断断不能容许在你手里落入旁支,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靖德皇帝这话无疑像一股巨浪朝他头顶拍来,让他脑袋有一瞬间的眩晕,看来父皇势必要将他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他抬起头,眼角微微有些发红,“父皇说此话,是让儿臣这太子无立足之地了。”
“朕是让你知道分寸,明白孰轻孰重!安家女儿早已过了待嫁之龄,你迟迟不立她为太子妃,朝中大臣已颇有微词,这无异于让朕在臣子面前威严扫地!”
见太子始终不肯松口,靖德皇帝目光中突然露出脆弱之色,有些哆嗦地伸出手紧紧地抓住聿琛的手,声音暗哑却激动,“琛儿啊,事到如今,朕也实话说了吧,朕今夜之所以极力催你成婚,是因为你的婚事还关乎着朕的性命。朕近日身子不济,钦天监的监正周文观天象说帝星晦暗不明,主朕性命有危,但太子之星却光亮异常,若太子成婚,给朕冲喜,便有可能转危为安,琛儿……朕如今挨延不了多少时日了,只有你能救朕的性命了……君父之命大于天,无论如何这个婚你都必须成了!”
聿琛只觉得头上轰然炸起惊雷,在他耳边嗡嗡作响,父皇已经使出了杀手锏,把性命都给他威胁上了,他已经没有了再退的余地,可是心中却如同被万箭穿心,痛得他几乎要碎裂。
钦天监,又是钦天监,数年前的指婚也是钦天监,他们究竟还要作祟多久?明明已经被他撤下一波,偏又冒出几个妖言惑主的,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父皇最看重星命算师和祥瑞,果然被安瑄之人利用,三番几次在这上面钻营算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聿琛心中恨极,既然敢算计到将来的凤位上,那么迟早都是要图谋大燮江山的,那便跟他们来个将计就计。将欲取之,必先与之,让他早些自取灭亡,从此斩草除根了才好。
靖德皇帝见太子面上有松动之色,便又及忙再加了一句,“待你成婚后,朕便将今后一切政事全权交由你处置,你便是真正的执掌天下之主,朕会退位做太上皇,皇位给你坐,朕在万寿宫清静无为,宽心养病。”
聿琛顿住,心中无比哀凉痛楚,他将头俯下去,不疾不徐地道,“儿臣听凭父皇安排。”
靖德皇帝面上终于漾出一丝笑容,“如此甚好,东宫成婚,实在是宗社之幸事,如此不仅朕放心,朝中大臣亦能定心,朕明日便会下谕礼部,令择吉日举行东宫大婚典礼,届时颁诏天下,万民同庆。”
待太子退下后,靖德昏沉的双目终于射出了两道精光来,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这一回跟儿子的较量他总算是赢了,纵然儿子不喜欢安家之女,但他也绝不容许儿子挑战他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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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晨练完毕后,便有崔公公送了一套近侍小太监的冠服进来,于是烟景头戴乌纱小帽,身上穿着橘绿色的纻丝大褶袍子,腰上系着金镶玉绦环,悬挂着牙牌、茄带,刀儿等,脚上穿着白色鹿皮靴,她因身子娇小,这一套穿上还是略显宽大,因她骨架子好看,倒显出身姿十分清隽秀气,活脱脱一个俊秀无比的小太监。
烟景对着妆台上的菱花镜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俊,不是她自夸,她觉得自己打扮成小子的样子可比女儿装好看不知多少。
缀儿在一边惊叹一边摇头道,“我的小姐,在家之时便没人管得住你,没想到到了这紫禁城,你这副乐天逍遥的样子,比在家里更得劲儿了,太子殿下还这般纵容你,奴婢倒时常替你捏着一把汗。”
烟景回头瞪了缀儿一眼,“缀儿,你又来婆婆妈妈的了,为了多些时间和殿下在一起,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争取来的,天知道我有多高兴,你就不能说几句好的么,一天到晚见不着殿下,那才真的要憋死了我。”
烟景到西暖阁一见聿琛,便装模作样地跪拜在地,尖着嗓子叫道:“奴才小景子参见太子殿下,恭请太子殿下圣安。”
聿琛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烟景被他看得一阵紧张,“殿下 ,我这样有什么不妥吗?”
聿琛若有所思地道:“不妥不妥。”
“哪里不妥?”烟景吓得呼吸顿住,她好怕他临时反悔。
“你过来,我帮你再理一理。”
烟景有些忐忑地走到他面前,看到他眼睛里有几缕淡淡的血丝,眸子幽暗又深邃。看来他昨晚有事出去后处理政事又熬到很晚才睡,她可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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