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行程是很快的,三个人坐上了飞去东京的头等舱。
在候机厅,佟天生看着悠闲的肖岚,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岚姐,真的只有我们三个去?队里就不派个领导跟着?”
无论多么短这也是外训啊,肖天一可是奥运冠军啊,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外训了?
肖岚摇头:“薛主任还没走完审批程序呢,他们一个也来不了!”
“嗯……没走完审批,你就敢带糖糖走啊?”其实佟天生就是跟陌生人刚认识的时候,腼腆拘束爱脸红,相熟了性格挺可爱的。
“没事的,薛主任很好说话的!”
“薛主任……好说话吗?”佟天生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薛主任了。
“是啊!薛主任脾气很好的,平易近人,还没有架子,很好相处!”肖岚不以为然地说。
佟天生决定还是不说什么了。
过一会儿又想起来一件大事:“哎?那要是审批的时候、总局没批准呢?”
“没事,不批准大不了自费!”
这是钱不钱的事吗?佟天生只能默默在心里给肖岚点了个赞。
飞到东京羽田机场,所有的行程肖岚早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有车接机,送他们到酒店,酒店离上杉优树的冰场非常近。
安置好一切,已经提前联络好上杉,他们就立刻出发前往冰场。
上杉微笑着,在门口迎接他们。
没有了闪亮美丽的考斯腾,他只是穿着普普通通的训练服,却仍然显得那么风姿不凡、风采照人。
肖天一深深鞠躬,用日文说:“考尼齐瓦,上杉老师!请多多关照!”
这是确定了行程之后,她紧急学了几句日语。
上杉优树亲切地回礼:“你好!肖天一!”
然后又跟肖岚彼此很认真尊重的打招呼鞠躬。
轮到佟天生了。
他们两个人对视,安静地沉默了那么一两秒。
肖岚感觉到,上杉虽然表情很平静,但是眼底,却犹如冰层下涌动着暗流,有着某种压抑的情绪。
上杉优树向佟天生伸出双臂,两个人很自然的拥抱了一下。
上杉优树说:“好久不见。”
佟天生说:“好久不见。”
上杉优树带他们参观了冰场,说这就是他从小训练到大的滑冰场,后来因为年久陈旧,原本要关门的,上杉舍不得,干脆就自己买下来。
最后,他看着肖天一有点为难地摊开双手:“我没有教学生的经验,我们从哪儿开始呢?”
肖天一灿烂地笑了:“上杉老师,咱们就从冰上开始吧!”
到了冰面上,就一切都熟悉自然起来了。
肖天一简单跳了几个动作之后,上杉上前去纠正她:“这样不行……”他用英语费力地解释着,用手势比划着。说到一半,又切换到日语,似乎觉得英语并不能准确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肖天一懵懵地看着他,一句没听懂。
上杉捏了捏眉心,忽然回头喊:“天生!”然后招招手。
佟天生滑了过去,给肖天一翻译成中文:“他说,你这个位置不对……速度不够……这里身体收得不够紧……”
肖岚在场边,托着腮看着他们三个人笑:这不就教起来了吗?
练了一会儿,中场休息。
肖天一靠在垫子上,体会着快意的心情。
虽然身体很累,但是心里非常轻松惬意,那是那种困扰很久的问题,被瞬间解开的畅快。
上杉老师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得4A的人,所有的问题,他都遇到过,他都研究过,他都解决过。所以他很快就能发现问题所在,并且知道如何去从根本上解决和改变。
肖天一真的感觉到,自己就是一个盲人,瞬间见到了光明的那种喜悦和兴奋。
她不自觉抬头去找寻那个自己尊敬的老师的身影。
上杉优树和佟天生背对着她们,靠在栏杆上,用日语聊着天。
说了一会儿,上杉把左手的手套摘下来,递给了佟天生。
佟天生拿过来,戴在自己手上,然后低低地笑了,比划着,好像是说手的大小。
上杉把左手伸出来,跟他比了一下,然后两个人相视着,轻轻地笑了起来。
肖天一不懂,但是就是觉得那种感觉很奇妙。
两个人,分明那么多年没见了,但是再见,却丝毫不会陌生。
他们就在那,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只是普通的聊聊天而已,就显得那么的和谐、默契。
有一种氛围感,将外面的世界隔绝在他们之外,那种氛围感,也让外面的世界,不忍心去打扰他们。
还有,那种一直围绕在上杉优树身上的,那种萦绕不去的淡淡的哀愁感,竟然消失了。
肖天一看着,想着,就不禁发起呆来。
肖岚捅了捅她,低声说:“看什么?”
肖天一一下子回神:“妈,你看上杉老师他们,感觉……很奇妙……”
“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七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4A的进步还没有显著的进度条,可是上杉和肖天一的感情,却已经迅速深厚了起来。
一个是优秀的、严格的、博学的老师,一个是优秀的、聪明的、努力的学生。
肖天一领悟力极高,一点就透。上杉因材施教,宽厚认真。
最重要的是,两个人都是花滑的天才,一个教一个学,却产生了某种惺惺相惜的特效。
七天里,肖天一每天都要跟肖岚苦着脸撒娇:“妈,你说咱们就不能再多呆几天吗?”
肖岚无奈:“咱们是几天都行,但是为了你,人家上杉老师的冰场都关闭了,你说咱们好意思再叨扰人家吗?”
上杉优树的这个冰场,是用于冰演排练的,平时也对外开放,但是这几天为了肖天一的训练,就对外关闭了。
最后,肖岚心里过意不去,去找佟天生:“天生,我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你替我跟上杉老师说一下,冰场的费用,包括这七天的培训费用,还是给我个数儿吧!”
佟天生微微笑着,很笃定却又毫不在意地说:“他不在意这些的。”
“他可以不在意,可咱们不能不在意呀!总不能掩着耳朵当作不知道吧!”
看着肖岚很坚持,佟天生稍微想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岚姐,这事吧,我觉得你不用着急……”然后又眨了眨眼睛。
肖岚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第40章 上杉教练
七天的短训结束了,上杉优树请了肖岚前来认真详谈。
他说,他本来以为,自己从来没有过执教经历,所以其实在一开始,并不是对肖天一没信心,而是对他自己没有什么信心。但是经过了这7天,他却找到了自信,同时看着新一代的成长,在肖天一的进步中,找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他笑了,“请让我试试吧!”
肖天一双手掩住嘴,难以置信,然后激动着含泪冲过去拥抱了上杉:“谢谢你!上杉老师!”
肖岚也非常激动,又很欣慰,其实在这七天里,她同样看到了,肖天一在通过自己的努力,在一点点的、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上杉的心理防线。
这就是肖岚的自信,即便只有7天,她也相信所有人都会在7天内、喜欢上她的糖糖。
肖岚提醒:“现在可以叫上杉教练了!”
他们激动,佟天生却要肩负起清醒的职责:“岚姐,这个事,可能得批到体育总局……”
肖岚回答得自然而然:“体育总局?没有问题!”
肖岚再次展示了犹如魔法一般的组织能力和协调能力。
过程也确实是没有问题。肖岚与薛主任沟通之后,薛主任自己是一点儿没有异议的,马上上报了体育总局。体育总局经过开会研究,一致认为,这是一件难得的好事!大大的好事!
上杉优树哎,那可是上杉优树哎!
在役的时候,是世界花滑的男单goat,连续两届奥运会金牌获得者,取得前所未有的成就,使得ISU多次为他修改打分规则;退役到现在,也仍然是世界花滑最有知名度的人,在全世界都有巨大的影响力,粉丝无数,是出个街都能引起交通堵塞的那种明星。
这样的人,能够成为肖天一的主教练,成为中国队队员的主教练,而且还是他唯一执教的选手。这种舆论的热度和提升力,对于中国花滑、对于中国冰雪,乃至对于下一个周期的北京冬奥会,都是一种莫大的鼓舞,具有不可估量的益处。
难得的是,这事还是人家肖天一通过个人促成的。
这要是总局自己去努力争取,都没丝毫成功的把握。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北京冬奥会的时候来一万件也不嫌多呀!
总局领导拍板:“签!任何条件都签!不用谈!迅速签!”
就这样短短几天,双方的商务和法律团队就开始接洽了,推进速度非常快。
肖岚也在同时推进,她跟肖天一商量,直接就不回国了,需要的物品邮寄的邮寄、购买的购买,好在在东京租房子要比莫斯科容易多了,仍然根据就近的原则,迅速搞定了生活问题。
剩下的,还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肖岚单独请佟天生吃饭,表示感谢。
“天生,这件事最应该感谢的人,就是你了!没有你,糖糖根本不可能来日本跟上杉教练短训;没有你,这七天的语言问题就没办法解决!”
尽管已经很熟络了,但是被夸奖,佟天生还是腼腆地脸红了,轻声笑着客气:“岚姐,你这话说的。我也是前国家队的队员,也是国家队的一份子,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肖岚感叹着:“我确实没想到,上杉教练居然真的就答应了,你当时冲我使眼色,我其实心里半点都没敢相信!”
佟天生垂下眼帘,右手手指无意识地扣着餐巾,微微笑着,低声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旦认准了一件事,认可了一个人,就会毫不犹豫。说好听……叫固执……说不好听……就叫任性……”固执和任性,哪一个听起来,都不像是好听的词汇。
肖岚注视着这个好看的年轻人,可能是长得太过于清秀了,他仿佛总带着那种脆弱的美好,不忍心让人破坏的安静,让人连对他大声讲话都不忍心,仿佛那都是一种罪过。
所以肖岚也不自觉轻声细语起来:“我和糖糖商量过,上杉教练肯定是她的主教练了,但是,她还需要一位辅助的中方教练,可以负责与协会和中心的沟通,薛主任也是同意的……”
肖岚深深看了他一眼:“天生,你愿意做肖天一的中方教练吗?留在东京?”
佟天生再一次愣住了,瞳孔被震惊到放大了。
但是这一次,他惊讶过后,却低头沉默不语了,脸色泛白,表情黯淡。
过一会儿,他低着头,轻声说:“抱歉,岚姐,这个,我不行……”
这几天,肖天一再度神奇的发现,上杉教练身上那种淡淡的哀伤感,又回来了。
而且,他跟天生哥哥,很不对劲儿。
虽然在训练中,仍然是两个人在配合着,遇到上杉教练认为英语解释不出他的意思的时候,天生会过来负责翻译日语和解释。
可是两个人在有意无意地保持着距离,尽量回避着彼此眼神的接触,休息的时候,也不会在一起聊天了,而是各自把住训练场的一个角落,仿佛各自划分了势力范围。
肖天一忍不住私下里跟肖岚通报情况,肖岚这才把佟天生拒绝了她的中方教练提议的事、告诉了肖天一。
肖天一刚开始有点儿莫名其妙:“中方教练?我需要吗?跟队里沟通?妈你不行吗?”这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肖岚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好好想想……再说话!”
“啊!”肖天一恍然大悟,拍拍自己的头:“确实确实!需要需要!妈……你想得太周到了!”
肖天一低头想了一会儿:“妈,这事,我跟天生哥哥谈谈!”
肖岚犹豫了一下,终于点点头:“可以,但是,你,说话小心哈!”
“放心吧!”
等到一个休息的时刻,肖天一看到,上杉教练坐在了馆内训练的垫子上,佟天生坐到馆外面的台阶旁,她迅速换了鞋,跟了出去。
她挨着佟天生身边坐了下来,细声细气地问:“天生哥哥,你不愿意做我的中方教练吗?”
佟天生侧过头来看她,温和地说:“糖糖,上杉会很好的教导你的,我其实,帮不上你太多。”
肖天一歪着头看他,装着天真可爱:“天生哥哥,你是不是跟上杉教练吵架了?所以才不愿意留在东京?”
佟天生愣了一下,又轻声笑着:“没有。我们俩的架……很多年前就吵完了。”
“很多年前?那你到现在都不原谅他吗?”
佟天生侧头看她,小姑娘清澈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望向他,目光天真透明得如同一汪碧绿清澈的湖水,这片湖水的天然和美好,让他产生了一些想要倾诉的冲动。
“糖糖,如果有人……曾经深深地伤害过你,你会原谅他吗?”
“嗯……”肖天一歪头思考着,“那要看是哪种伤害了。是故意的吗?”
他仿佛是回忆了一下,目光黯淡下来:“不能说是故意吧,但是……很任性……”
肖天一忽然就想起了妈妈。那时候,自己是肖恬依的时候,也是曾经那样深深地伤害了妈妈,虽然不是故意的伤害,却是那样的任性。
可是妈妈却还是原谅了自己。等到肖恬依在经历过更多的人生之后,想要更多的挽回,可是却从此再也没有机会了。
想到这,心脏又有些微微的刺痛。
“如果,”她闷闷地开口,“是我在乎的人,我会原谅他的……”
佟天生带着不确定的疑问:“会吗?为什么?”
“因为,这个世界,不确定的事太多了,”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泪雾,“一个不小心,就再也没有原谅的机会了……”
她低下头,掩藏自己的泪光,却掩饰不了悲伤的语气:“总觉得,人生啊,多么漫长啊,有那么多的时间,有那么多的机会……可是,就是这样,就错过了一辈子,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佟天生被大大地震动了。他低着头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肖天一轻轻问:“之前,上杉教练,对别人有过的承诺……是你吗天生哥哥?”
佟天生轻轻点了点头,却又微笑了:“都是年轻的时候……不懂事……乱说的。”
那时候的上杉优树,刚刚拿了第一块奥运金牌,是那样骄傲、意气风发的少年。
还记得他固执、骄傲的神情:“大不了我可以做你的教练!这世上我只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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