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编辑了一段文字,随后将手机音量调至最大,往外伸,试图让外面搜救的人听到。
此时,永崖洞外,搜救人员正小心翼翼搬着堆积在一起的石块,又将许多土块铲除。
“诶,你有没有听到声音?”一位正弯腰搬石头的搜救人员问身旁正铲土块的队友。
“没......等等。”两人面色凝重起来,同时趴到地上,听到了断断续续的机械女音。
“救命!我们被困在山洞地下了!救命!我们被困在山洞地下了!救命!我们被困在山洞地下了!”
“真的有!找到了!!”两人大叫起来,其中一个说,“我站在这里尝试跟里面的人联系,你通知队长!”
“好!”那人站起来,小心走到一旁,拿出对讲机:“队长队长,找到被困者了!他们从里面传出声音了!”
收到消息的队长立刻让他们停下手中打道的事情,跟着他一起去到洞口处。
“什么情况?”
“里面的两个女生很聪明,躲到了一个比较坚固的角落,上面的东西压不下去,她们趴在地上,头朝洞口这边。”
“她们说的?”
“嗯,利用手机说的,她们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队长听完,甫一沉思,便制定了安全完善的救援计划。既然她们的角落很安全,那就从斜上方清出一条道,随后将两人拽出来。
布置完便开始行动。
没一会儿,梁安便隐约看到了几丝光线,从斜前方透过来。上面有些泥土滚落下来,她拍开,听到了更为清晰的搜救人员的声音。
“有没有大的石块会滚落?”
她连忙用手机回答:“没有,前面都是柱状钟乳石叠在一起,有一道比较大的缝隙,缝隙上面是泥土块。”
梁安亮起手电筒,给他们示意自己和余顾所在的位置。到这个时候了,她便去叫余顾。
先用力拽了拽余顾的衣服,一遍遍叫她,可不论她怎么叫,余顾都没有反应,手抵在鼻子前面的时候,她却还能感受到余顾微弱的呼吸。
梁安换了种方法,用手捏余顾的手指,企图用痛觉唤醒她,好在在她一遍遍的叫唤下,余顾终于醒了过来。
只是她已经虚弱地发布出声音了,心脏难受到快要遏制住她的呼吸。
她用气音问:“怎么了?”
“余顾姐姐,他们,他们找到我们了,我们马上就要获救了!”梁安虽然虚弱,但大概因为马上要获救,她的精神好了一些,激动地对余顾说,眼泪也不自觉滑落。
余顾用力抬头,看到上面有光线透过来,那光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烈,一条绳子甩下来,带来了希望。
真好啊。
他们让余顾和梁安两人一个个来,抓住绳子后他们把她往上拉。
“余顾姐姐,你先上去吧。”梁安转头,发现余顾脸白得不像话,准备将绳子套到她手腕上给她打结。
不料余顾摆摆手,虚弱地说:“梁安你先上去,你拿着我的手机先上去。”
“等、等上去了之后,将手机给我父母,让他们找录音。”余顾将手机推给梁安,苍白虚弱地对她弯起一个笑,“你先上,我缓一缓再上。”
梁安有些迟疑,她觉得余顾现在很奇怪。
“你先上,手机放在你的口袋里,我没地方放容易摔碎,而且比你重,你先上去。”
“那好吧。”梁安将抓住绳子,轻轻扯了一下,示意他们。
上面的搜救人员收到指示,便开始往上拉,没一会儿,梁安就看到了昏黄的天,还有亮如白昼的灯光,和许许多多搜救人员还有医护人员的面孔。
她瞬间泪如雨下,被抬到了担架上。
余顾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温度在慢慢流逝,她已经很累很累很累,疲惫到眼皮马上就要合上。
她抬头再看了一眼上方的光明,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江祠的身影,如第一次见面那样,黑色鸭舌帽下面露出半张精致又好看的脸。
江祠,爸爸妈妈,奶奶,我们有缘再会。
这个温柔美好的世界啊,我下次还来。
余顾看到掉下来的绳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抓住了。
感受到腾空往上的拉力,分不清是自己的灵魂还是□□在往上升,她最终还是闭上了眼。
手上的力瞬间消失,她又坠落回到了原地。
“队长!下面那个女生没抓住掉下去了!”队员大喊。
“应该是体力不支晕倒了。”队长皱起眉,双手叉腰环顾四周,“现在需要一名身体瘦小的人钻进去,将绳子和她的手腕绑住之后由我们拉上来。”
“可这里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啊。”
“我去。”此时从救援队挑出一个小护士,她脱下身上的白衣,让他们给她绑住安全绳。
“可你没有接受过这方面训练。”队员担心她也跟着陷入里面出不来。
“人命关天,她已经坚持不住了,一会儿你们先将她拉上来,再拉我。”小护士知道下去的危险,但脸上坚毅的神情却从未改变。
“行,你们给她绑好绳子。”队长立刻做出决定,让他们绑好绳子,就把小护士送了下去。
她手在余顾脖颈出摁了一下,眼睛放大,快速给她手腕绑好绳子打了个结,对上面大喊,“快拉上去进行抢救!”
余顾最后终于被拉了上去,但无论怎么抢救,也都还是没有了生命体征。
那天洞口的搜救人员,医护人员,最终都低下头对着平躺在地上抢救无效的余顾送别。
地上的少女五官是很甜美的漂亮,双眼紧紧闭着,鸦羽般的长睫垂落,再也不会翩跹,苍白的脸上,嘴唇微微发紫,却向上挽着微笑。
这天的黄昏很苍凉,灯光亮如白昼,也像一场白色的送别。
江祠跟着志愿者一直在走访跟着名单点人。
顾雨和余国平在临时搭救的医疗中心苦苦等待。
忽然,外面传来了医护人员救援的声音。
“快!在洞涯内的一个女生被救出来了!”余国平顾雨还有梁安叔叔三人,听到这个声音都站了起来,往外冲去。
从远处抬着跑过来的是梁安,她闭着眼虚弱地躺在担架上,梁安叔叔看到,围过去问,“小安,你有没有事?小安,还好吗?”
声音带着哭腔,和感激庆幸。
顾雨和余国平看到在没有第二副担架抬着人走来时,神色更着急了,抓着医护人员的手,颇有些失态:“你好,我女儿呢?我女儿也被困在里面了你们有找到吗?”
“有,他们在后面。”医护人员急着检查梁安,说完便匆匆进去了。
“我们女儿也被救出来了,只不过在后面,别着急。”余国平眼眶湿润了,搂住顾雨的肩安抚。
江祠也往医疗中心那边走去,听到他们说永崖洞被困的两个人终于救出来了。身旁的领队听到,便打开本子翻到前一页,手从一连串人名中往下滑,停在两个名字前,小声念叨,“梁安、余顾,已被找到。”
随后,打上勾。
江祠却愣在了原地。
志愿者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发现。他回过头,看向那个带着鸭舌帽的少年,说:“你怎么愣着不走了?”
“你刚刚说,有一个人叫余顾?”江祠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余是余生的余吗?顾是照顾的顾?”
“对啊,是这两个字。”他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医疗中心在哪里?”江祠又问,声音带着急切。
志愿者指了指前面,“就往前走,再走一段距离就......”
话还没说完,带着黑色鸭舌帽的少年就已经没影了,只知道一阵风从他侧脸拂过。
顾雨和余国平在门口等啊等,终于等到医护人员抬着另一台担架朝他们走来。
只是......
为什么上面会盖着一层白布......
顾雨和余国平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们抬着担架靠近,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女儿。
为什么会蒙着白布呢?刚刚那个女孩过来的时候没有蒙着白布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蒙着白布呢?
顾雨惊呼一声捂住嘴,不敢相信,余国平也是,眼里的惊讶和茫然全都在脸上表露。
“你好,请问这是你们的孩子吗?”小护士用平静的语气询问,边说边轻轻拉下了盖住余顾头的白布。
顾雨和余国平看到自己女儿的脸,白净的脸上嘴唇微微发紫,阖着眼神态安详。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失控,点点头,身后的余国平眼泪落了下来,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说:“是的,是我们的女儿。”
江祠在快跑到的时候,看到有人抬着担架停在屋子门口,担架上的人被一片白布盖着,他瞳孔一缩,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之后说了什么他听不清,等再跑近点后,他就听到了最冰冷的两个字。
医护人员和搜救队长都站在门口,他们齐齐低下了头,说:“节哀。”
顾雨咬着牙“啊”了一声,崩溃地晕倒在余国平怀里。
余国平手都在抖,脸上也挂满了泪水。
江祠跑过去,脑子已经一片空白,心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泛疼,喉咙里爆发出声嘶力竭的两个字:“余顾——”
可无人再应,唯余节哀。
作者有话说:
边写边哭,真的哭崩溃了,还剩下最后一更完结。
第66章 留白
江南镇。
余奶奶回到家的时候, 发现家里空无一人,灯都是暗的。
“奇怪,不是今天回来吗?”她嘟囔着开灯, 却发现桌上有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是江祠的笔风。
“奶奶,突发有事,我去龙城了。——江祠留。”
“奇怪嘞, 你不是和我们囡囡一家一起去的嘛。”
将字条放到一边, 她转身进厨房做饭。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心不在焉的,眼皮一直跳,切菜差点切到手。
简单吃了点, 打开电视看会儿新闻, 就看到上面主持人正在说:“近日龙城的地震收到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 大家的抗震物资也都纷纷运往龙城。”
“哐当——”水杯掉到地上,玻璃碎裂, 水花冲到地上又溅起。
余奶奶脸上已然空白一片。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岁岁平安, 几个人会平平安安的。”
她试图给每个人打电话, 可怎么打都打不通,联系不到他们,就只能自己干着急。
“干着急也没用, ”余奶奶摇摇头安慰着自己,让自己不要多想, 可这手就是止不住地抖, 心也慌得厉害。
最后, 干脆关了电视,打扫干净客厅,就上楼把自己关到小房间,跪在佛像面前,闭上眼诵经。
龙城。
那天的事江祠脑子里全是模糊的,到如今,他坐在一个角落的楼梯上,手里拿着问救援队队长借来的烟,一口一口不停地抽,也还是觉得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做噩梦。
谁能反应过来这个消息呢?
江祠不能。
顾雨那天晕倒后,因为身体虚弱,晕了整整两日才醒,醒来就哭着要找余顾,坐在她旁边拉着她的手一直说话,边说眼泪边流。
顾雨也不能。
余国平在妻子晕过去后,便一直在顾雨身旁照顾,只在她深夜熟睡后才敢悄悄去看余顾,粗糙又宽厚的手小心翼翼地抚过余顾的头发,陪她说话,等到悲痛难耐时,便匆匆走到角落抽支烟,眼睛很红,抽一口,擦一下眼泪。
余国平也不能。
顾雨和余国平两人这几天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衣服凌乱又脏,头上忽然长出了很多的白头发。
怎么会不苍老呢?这可是顾雨怀胎十月掉下来的心头肉啊,这可是他们从小到大放在掌心疼的宝贝啊!
可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她分明还处在最好的花季,她才十八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江祠抽了一根又一根,烟蒂落在地上,整个人却更加烦躁,没有获得半点平静。明明,明明他们才刚在一起,明明他们刚填报完志愿,明明他们前不久还打了视频电话。
明明......
那么多明明,那么多可是,那么多如果,都敌不过两个字——意外。
这场地震是意外,余顾被困是意外,去世是意外,这些意外加在一起,就凝聚成了他们每个人都无法承受的力量。这份力量足够将他们压垮,足够让他们窒息。
后来梁安醒过来的时候,得知余顾去世的消息,也承受不住哭了,小鹿眼里蓄满了泪水,崩溃地想“如果让余顾姐姐先上去,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又晕了过去。
后来再醒,便是以泪洗面,直到医生来安慰她,很认真地将余顾去世的原因一条条分析给她听,她才从自责中走出来,想到余顾姐姐的手机和嘱托,连忙去找她的爸爸妈妈。
这几天,顾雨渐渐缓回了些神,只是时不时会发呆,发着呆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
要说重新振作起来,还是在听了余顾的录音之后。
她和余国平反反复复将余顾的录音用自己的手机录下来,听了成百上千遍,最后相拥而泣,“老公,女儿叫我们要开心点。”
“嗯,还要我们健健康康的。”余国平埋在顾雨肩膀抽泣,两人都感受到了对方湿热的眼泪。
“她说,当我们女儿很快乐。”顾雨哭起来,“可我们没把她照顾好。”
“女儿说快乐,那就是快乐的,听女儿的话。”余国平拍着顾雨的背,声音哽咽。
他们在互相拥抱,彼此都从对方的泪水中感受到了告别的意义,和他们的女儿告别,和龙城这个地方告别。
江祠也听到了录音。这几天当志愿者在这儿帮忙,休息时间就坐在角落抽烟。余国平和顾雨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好没有抽烟,而是对着一大块长了野草的空地发呆,他周围那一圈的草都被他摘没了,神色落寞,哪儿还有当初高考状元的意气风发。
“小祠。”顾雨看到江祠这个样子就心疼,声音染上哭腔。他才十八出头的年纪,可亲人都去世了,甚至女朋友也......
好不容易有人疼他了啊.....
“小祠,这里有余顾留给你的录音。”顾雨说完,发现江祠沉寂如死水的眼睛亮了几分,便将手机递给他,“你可以等我们走开了慢慢听。”
“我们来是想和你商量另一件事的。”顾雨坐到台阶上,柔声说,“因为是夏天,余顾的身体没法再保存下去了,带回去处理会比较麻烦,所以得再这边火化,火化完,我们就带她回家了。”
“叔叔阿姨,我就不和你们回去了。”江祠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最近他都是只做事不说话,现在开口时,声音嘶哑地不行,“我也会尽快搬出你们家的。”
“这段时间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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