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家餐厅的。”
有台阶,温卿辞提醒她抬脚,“我去接你,但是人都走光了也没有等到你。就打电话问了下,才知道你们组聚餐去了。”
说完,他飞快补充道:“我没让人再跟过你了。”
语气略带紧张,一点也不像电视里游刃有余的大企业家。
“哦。”
喝醉了的林听酒品也非常好,又乖又听话,身上还香香的,唯独就是话会变得密些。这一路上,她自顾自地说着今天上班干了什么,晚上聚餐又吃了些什么,温卿辞顺着她的话问,她就老实回答。
只是有点数不清楚吃了几样,掰着手指数了好一会儿。
“累不累?”进了单元楼,温卿辞抬手按电梯键,然后又用这只手拭了拭林听发红的脸颊,“给你点了杯奶茶,应该待会就能到。”
没人回答。
沉着电梯还没来,温卿辞低下头,才发现林听的眼圈不知道何时红了。那双含情的桃花眼蒙着一层清澈的水汽,抿着唇神情委屈无助,看得温卿辞心也跟着酸涩,化成了一滩水,扶着她走进电梯:“怎么了?”
电梯里,只有轻微运行的声音。
于是,也使得林听接下来的话格外清晰。
“柏老师跟我分手了。”
“心里好难过.....他为什么非要走呢?感觉像是在躲着我.....”
温卿辞唇角的弧度僵滞,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好像又快要回到了那种不太好的状态里。林听感觉到搂着自己的腰后的那只手似乎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但很快电梯门打开,她没等到答案。
打开家门,客厅里点着一盏小灯,看样子李秀英已经去睡觉了。
林听懒散地陷在沙发里打哈欠,盯着空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卿辞脱掉西装外套随手放在她手边,蹲下身与她平视,用手背贴在她额头上摸了摸,“有没有头疼?”
但林听不说话,他只好站起身,走进厨房。
紧接着传出切水果的声音。
屁股都还没坐热,林听就听见有人在敲门,温卿辞从厨房里走出来,打开门拿了什么东西回来。
很快林听就知道了。
一杯暖呼呼的芋泥蜂蜜燕麦奶被放在她的手心,温卿辞甚至已经细心地帮她插好了吸管,搅拌均匀:“趁热喝两口,好不好?加了甜甜的蜂蜜,解酒。”
奶茶杯上赫然印着“Ecouter”。
芋泥几乎是林听无法抵御的食物,温卿辞看她乖巧地一口一口喝着,又给她垫了几个抱枕,确认林听不会一下子歪倒后,便转身去厨房。他走了没多久,林听忽然感觉有些热,随手扯掉身上的大衣扔在一旁。只是这一扔,一个屏幕亮着跳动着来电的手机也掉了出来。
“啪嗒”摔在她脚边的地毯上,还弹了两下。
林听放下奶茶,俯身去捡,看见来电显示“尹医生”。
尹医生。
温卿辞惯用的家庭医生貌似姓许?不过她也没多想,准备捡起来就放在一边,但喝了酒后动作都有些僵硬,手掌不小心触到哪里,电话竟然接通了。
没等林听先解释,对面的男人就抢了先,语气又急又透着几分咬牙切齿:“温先生,你怎么就那么急着走?今天的药还没吃,这次的药需要每天服用,你再这样下去,怕是哪天小命都要不保了。”
他手上的伤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林听很想问,但没经过允许接别人的电话已经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她思索了几秒。
果断把电话挂了。
玻璃盘轻碰茶几发出清脆的声音,林听回神,温卿辞剥了一盘橙子,每一瓣都剥得很完整,干净。
“奶茶不喝了?”他看了眼奶茶,拿过一瓣橙子送到她嘴边,温声诱哄,“吃点橙子,我刚尝过了,很甜。”
林听定定地盯着他看,在温卿辞以为她不会吃的时候,忽然低头叼走了那瓣橙子。
饱满的果粒在口腔中爆开,一咬就迸发出甘甜的汁水,甜中带着适口的酸,恰好解了奶茶厚重的甜。林听抬手指了指大衣,“刚才不小心接了你的电话,不好意思,不过我没出声。”
“电话?”温卿辞伸手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
“嗯,尹医生的。”
与此同时,温卿辞也看见了通话记录,长睫倏地一颤。
林听没看他,自顾自地吃着橙子,“我没听见什么机密,就是让你吃药,不信你再打过去问就是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无形的刀刃,话里话外藏着嘲讽。温卿辞怔愣了住,有些无措地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林听立马挥了挥手:“打住,我没兴趣听。”
温卿辞抿着唇,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瑟缩,轻轻攥紧。
“没有你不能知道的机密,只是害怕......”
害怕林听知道他生病的事情。温卿辞连设想都不敢,他害怕她会离自己更远,更厌恶这样的自己。从前尚且健康的自己,她都讨厌,更何况如今连现实与幻觉都区分不开的自己。
连他,都讨厌这样的自己。
客厅里不知不觉静了下来,林听的视线落在温卿辞身上。男人的眼神小心翼翼,垂下了曾经高傲的头颅,跟从前比起来,判若两人。
临走前,温卿辞站在门外,低声嘱咐:“浴室的水放好了,不要泡太久,出来后,要及时吹干头——”
“温卿辞。”
林听站在走廊上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没必要这样,没有任何意义。”
语气很淡,称不上是生气又或者是不耐烦,真的就只是淡漠。这让温卿辞想起了三年前。如同三年前他们在病房内,在葬礼上,在卧室里的对话,林听越是决绝,表现得就越是平静。
不论他如何辩驳,恳求,弥补,都无法再改变她的想法。
温卿辞感觉心脏某块不知名的位置突突的抽搐,酸涩,胀痛,让他觉得自己身如浮萍,找不到归处,漂泊无定。他很想很想抱住林听,紧紧地抱着,从她身上汲取一些继续生活下去的动力。
但林听不知道他的心理历程。
她虽然是喝得有些醉醺醺,但意识是清醒的,她其实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说了什么。有些话,林听是故意说给温卿辞听的,只可惜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味地捂住耳朵假装没听见。
“我没想改变你,你也不用因为我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副样子,让我都感觉不是你了。你没必要因为我,强迫你自己做些不喜欢的事情。更何况,这件事是不可能有好结果的。”她感受到锁骨处的素戒硌着皮肤,微微的疼,让她没有办法忘记它的存在。
“没有强迫,我是心甘情愿想要这样做的。”温卿辞感觉嘴里发涩,“我只想在你身边....而已。”
要是可以让她爱他一点点,就更好了。
说过很多次仍旧没用。
柏青离开后这些天心里闷着的各种情绪,在此刻仿佛被点燃了一点火星,或许又是酒精让人的头脑不理智,易怒,拽出那些负面情绪。林听烦躁地啧了声,在温卿辞无措的目光中,把这些矛头都发泄似的砸向了他。
冷声道。
“我放不下他。”
“也已经不爱你了。”
这些话来的太突然,也太具有攻击力,温卿辞隐约又听见了那些杂乱尖锐的声音。他害怕自己当场崩溃,垂下眼,笔直的睫毛掩饰着发红的眼圈,不敢抬眼再看林听冷漠的目光,嗓音艰涩,声音很轻很小:“那也....没关系啊。”
他捏着大衣,轻轻合上门。
“我可以去学的。”
-
忙过一阵,稍微能喘口气。
除了一些分配下来的工作,林听几乎拒绝了所有来找她的活,王主编是个很有领导魅力的上司,他该威严的时候很有权威,但离开了工作,是个很能和大家打成一片的人。
所以在他拜托林听帮忙去参加一个交流会时,林听还是没狠心拒绝。
交流会上来的差不多都是同行。于是这也导致,每个人看见她都会问候她的老师——柏青。大家恭喜柏青升职,又话里话外夸她是得意爱徒,委婉表达以后有机会能和柏老师合作的意思。
林听微笑着,一一应下。
每个人都在赞美她给柏青拍的那组写真,每个人都在她面前说起这个名字。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和柏青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联系了,发出的消息毫无动静。
她也很想亲口转述那些祝贺。
下班后,林听看到了温卿辞的车。
这段时间以来,他每天接送她上下班,即便她拒绝,也会跟在身后,引得路人驻足打量。林听只好忍着气上车,然后就被热乎乎的早餐塞了满怀。
“很累吧?”
塑料的细簌声,温卿辞不知从来拿出几包小零嘴,温柔地弯了弯唇:“先垫下肚子,我今天买了羊排,可以给你和奶奶烤羊排。”
温卿辞最最讨厌的就是羊肉,如今却要为她洗手做羹汤。
林听把零食推到一边,偏头看着他:“你难道不用管理公司吗?”
“不去了。”温卿辞听出她话里的刺,顿了顿,但却如同不曾察觉般依旧含着笑,“我知道外公之前偷偷找过你,既然他不肯尊重你,那我也会履行我的承诺。”
“脱离温家,交出所有的职位。”
这一刻,林听彻底怔住了。她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不敢相信温卿辞真的和温氏断绝了关系。
一时间,说不上来心里的堵是为什么。
有震惊,有替他感到的遗憾,或许还有.....
温卿辞却面不改色,反而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说:“不过听听你放心,我存了不少老婆本的,还是可以养家糊口的。当年我真的没有骗你,告诉你的公司才真正是属于我,温卿辞这个人的。”
“不要再把我往外推了,好不好?”
第74章
窗外的街道车水马龙, 堵成一条止步不前的长龙,男人诚恳而又卑怯的言语犹在耳边,林听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她其实没有很在意温严国来找她的事情, 毕竟对方是个老人, 也算是长辈, 而且态度说不上坏, 只是心疼小辈。林听之前有些话是气话,连带着对别人的脾气一起洒在了温卿辞身上,没想到温卿辞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真的听进去了, 并且很在意。
林听捏着琥珀核桃仁的包装袋,微微摩挲, “没必要闹成这样的, 你这样让温阿姨多难过。”
前面的车辆还有好长,林听的回避式答案让温卿辞的心一瞬间坠入谷底, 他的黑眸又沉又暗,轻声问:“是我哪里还做得不够好吗?”
但其实温卿辞的心底已经隐隐浮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或许是柏青。
他想起那天在电梯里对柏青大放厥词的自己——相似,替身。
曾经他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做不到的事情,不过是破镜重圆, 只要想, 就一定会有办法解决。可随着那个雪夜下的拥吻, 温卿辞忽然惊觉,无论自己做什么,如何弥补, 他们之间总有道看不见的鸿沟存在。
林听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将他隔离在外。
也是那个时候, 他意识到柏青的那句话或许说中了:“就算没有我,她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爱你了。”
林听不会再像从前一样爱他了。
温卿辞茫然的神情, 仿佛一个被抛弃的小狗,怎么都追不上主人的步伐,只能无助地盲目奔跑着,询问着每一个人他该怎么办。其实到今天为止,林听的思绪也不比他好到哪去,乱糟糟的。
他还是没明白。
“温卿辞,我只想要平平静静的生活,没有太大变动的生活。”林听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虚无,说着说着,她也有些颓败,“我已经没有想要开始新感情的打算了,所以不管你是怎么样的,我都拒绝。”
“普通朋友。”
温卿辞突然出声,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平静:“你把我当成一个普通朋友就好。”
车队松动了些,他也转回头跟了上去。马路上各样的声音,很嘈杂,林听定定地盯着他,但温卿辞没回头,下颌紧绷,胸膛中的心跳不受控制。
到最后,林听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车辆在小区门口过栏杆时,林听忽地注意到小区旁新开了一家“Ecouter”,不过还没开业,里面有工人在装修。之前想喝,她还得特意跑去公司楼下,等它开业,以后想喝想吃芋泥就是下个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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