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她的……他的估计也是刚刚的杰作。
葛烟躬身,刚要半蹲下来,先前松垮披着的长外套自肩膀滑落。
她单手捂紧领口以防走光,敛眸弯下腰,胳膊还没抻直了去够,男人就在这时伸出手,腕骨修长。
两厢交错,指尖不期然间碰到,像是触了电,葛烟微顿,旋即缩回手。
见他俯身一并拿起,趁着这个间隙,她轻声道,“……谢谢。”
眼前的人不疾不徐,直起身垂首打量了眼,随后将其中一只递给她。
“手机收好。”他语调很淡,听不出什么波澜。
葛烟谢着应下,低敛着眼没细看,伸臂接过。
男人没再开口,收回目光,领着身后众人,绕过她便往反方向走。
葛烟凝神,侧目望过去。
一群人浩浩汤汤,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第2章 Butterfly
葛烟在一楼接到的人。
刚出电梯就被这位好友扑了个满怀。
千倚是她从小到大的好玩伴,年少相识至今。
哪怕中途异国相隔,两人一直留有联系。
葛烟常年在国外,又因为练舞参赛,回来过年都是少有的事,更别提见面。
好在千倚是名财经主持人,时间还算闲暇,偶有抽了空,隔三岔五便飞去芬兰看她。
距离上次见面也有一年多,千倚热情非常。
葛烟任由她在自己长外套上蹭,环顾四周,心生疑惑,“不是说好了在门厅那边等,这是,后来给你放行了?”
不说倒好,一提千倚很是得意,“你也知道我是急性子,等不了,刚好我带了证,灵机一动给安保晒了晒,说我是主持人要做采访,他就让我进来了。”
“这回倒好,下次呢,狼来了的故事听过么。”葛烟眼尾翘得高高,拽拉着千倚的袖子,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那下次就做真采访呗,我给你做满一整期。”望着身边人的侧脸,千倚倏而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别说我了,你刚才在电梯门口聊天的那位,是不是,是不是……”
她支吾不出个所以然,绞尽脑汁的模样,像是要搜寻出什么。
葛烟动作一滞,“什么是不是——”
话还没完,被千倚利落打断,“沈鸫言!”
“我肯定没眼花,就是沈鸫言。”为了佐证自己的猜测,她打开手机,点入之前那条文章分享,“小道消息还挺靠谱,他是真的来了。”
“怪不得我刚刚在楼下轻轻一瞥都觉得很极品。”千倚难掩激动,“烟烟,你俩认识的啊?”
葛烟没吭声,眉尖轻轻蹙起,陷入思索。
只是在想……刚才听旁人唤他沈总。
好像是姓沈。
她敛目,摇了摇头,“不认识,刚好在电梯前碰到而已。”
千倚颇为遗憾,“这样……”
“你怎么一副很可惜的样子。”到了二楼将人带进休息室,葛烟顺手阖上门。
“当然可惜啊,那可是沈鸫言。”千倚三步作两步,转念不知道想起什么,侧眼睨向她,“我就知道,之前分享给你的文章,是不是压根没看。”
“嗯啊。”葛烟丝毫没心虚,耸肩一笑,裹着长外套就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躺下来,活脱脱一只蜷起绒毛的小狐狸。
“你就算没怎么在国内待,也不该没听过他吧。”千倚犹如打开水龙头,话题不断,“沈氏如日中天,先前都在说,如今的汾城,没了他才是真的变了天。”
沈鸫言手握沈氏大权,因手段雷令风行,杀伐果断,在圈子里曾留下无情修罗的称号。
偏他存有百年世家风骨,自成一派,反倒成就了一身的清绝矜贵。
这样的人,光是从旁耳闻,都有十足的诱惑力。
偏偏长了那样一张脸,摄人心魄。
千倚搜出之前媒体拍到的模糊照片,翻给她看,“所以他今天也来看你演出?吼吼,沾到我烟的圣光了。”
葛烟瞥过去,定定地看,相比前面的惊鸿一瞥,这样的打量更直白。
隐隐之间好像探到什么,却被骤然响起的敲门声刮走。
“烟烟,该去准备准备啦!”是剧院的工作人员,过来提醒她去后台。
“好,等会儿就来。”
葛烟扬声朝门外应。
“快开始了,你不进场?”她从沙发上爬起来,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票,递过去,歪歪头,“前排最中央。”
“就知道你最爱我。”千倚笑着,看面前的人乌睫轻掩,细密阴影落在眼睑处,倏而想起来问她,“你家里人不来吗?”
“来,但不是今天。”葛烟随意将手机放进口袋,敛了敛长外套领口,“之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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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院顶层。
服侍生进出不断,未留下窸窣声响。
包厢很宽敞,直直面向整座舞台,视野极佳。
放眼俯瞰,落地窗偌大透明,刚好呈现礼堂全景。
往下是座无虚席的排座,往上是隐秘性相当好的私人包厢。
泾渭分明。
酒杯觥筹交错,包厢里零零散散坐了五六人。
其中一位叠腿坐,探眼看向石英钟,“几点了还没开始,这时间准吗?”
“倒也不用心急成这样。”林俨望向裴青立,啧了声,“之前来几次没见你放心上,今天倒是认真了?”
裴青立摇摇头,叹口气为自己自证似的,语气正经,“我就不能是单纯来欣赏。”
这话显然没什么说服力,林俨没理他,转身走向左侧,望向那人,转而说起正事。
“城南这块地怎么继续,前几天有人在地基上立牌抗议,恐怕是那帮老顽固不服你,暗暗煽动搞舆论,到时要是闹到媒体那边,估计很难收摊。”
沈鸫言这会儿点了支烟,立在窗边,视线落在台下。
“让他们闹。”他指尖松散夹着烟棍,骨节分明,疏散道,“下星期还是不愿放股,直接换人。”
林俨听了不明觉厉。
沈氏旗下商业脉络遍布整座城市,纵横交织,近期着重点仍是房地产及连锁酒店的建立。
就拿酒店来说,其先前创立且拥有众多六星级的华安庭成已然创下不菲业绩。
拿地这块,对方不满沈氏出具的价钱,半分不松口,也曾暗示过,想要抬高金额。
只是这招太过不明智,直接触了逆鳞。
耍滑玩赖或许对别人有用,在沈鸫言这里行不通。
“有你我是真放心。”林俨拍拍他的肩随意道,半绕过沈公子,坐下拢牌。
裴青立也是和这两人熟得不行,放下酒杯笑骂,“怎么沈鸫言一来,你们一个个的,劲儿全往他身上使?”
林俨拿起桌面的纸牌径自丢向他,“这劲儿给你要不要?”
“去你的。”裴青立抬手挡开,复又想起什么那般,浸满春色,一脸陶醉,“还别说,我要的,你可给不起。”
顿了顿,他一字一句,“是,人。”
……什么人能惹他这样?
林俨心思向来活泛,脑海里绕过许多场景。
等到想起今晚这场舞台,倏而了然。
他摇摇头去拿桌上酒杯,一旁舞台上的灯光忽地全灭。
全场瞬间陷入黑暗。
包厢里其他人也没了交谈欲,纷纷朝台上看去。
微弱脚灯一束束从舞台边沿点起,微暗之处,款款走出一人,抬起脚尖轻踮步伐。
后方的群舞演员紧随其后,更为明亮的光就在这时落下,分明又直接地映出女人身形,位于正中央。
这是正式开始前的介绍舞。
台下依稀响起掌声。
裴青立原本收声,目光定在远处,此刻却觉得不太够味儿。
这人漂亮是漂亮……总归缺了点什么。
堂堂东方之魂,好像不过如此。
还没等他转身朝包厢内其他人开口,礼堂再次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这回是从舞台侧边迈出来的人。
没有任何打光,再平白普通不过的出场,却瞬间成为全场追随。
窄巧的肩带撑起细长脖颈,嫩且生,十足晃眼。
礼堂内像是忘记了呼吸,噤声到所有感官只聚集在那一处。
然后就见这人朝着观众席微笑,不紧不慢半转过身,脊背肩胛骨拉出漂亮弧度。
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一秒,两秒。
池座掌声雷动。
整场从开始到结束,裴青立惊得眼皮都跳了无数次。
等到人都下场了,才喃喃道,“有点儿意思……”
他眸中顿显兴味,“你们说,我把她追到手怎么样。”
裴青立是那种典型的纨绔公子哥,风月场所里不知滚过几遭,话也是捻手就来。
“你的那点小心思能不能收一收。”林俨也有点没回过神,只是这次没附和,“我敢打赌,她这样的,你无福消受。”
“怎么就无福消受了?”裴青立拧眉。
“很明显。”林俨言简意赅总结,“你们不是一路人。”
“别损,合着就我不行是吧。”裴青立不服气,打破砂锅问到底,誓不罢休,“那你说说看,跟她一路的,又是什么人?”
林俨点到即止,不打算再应,目光随意扫过身侧。
沈鸫言不知何时坐回卡座,褪了大衣,单手执着手机,视线落于上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林俨原本只随意一说,见裴青立不停逼问还非要个理由,转而一念,反倒是打量起这两人,来回逡巡,目光辗转在两人脸上。
“我们沈总不来还好,他来了——”
“这么说吧。”林俨收回视线,啧啧起声,“有这么个人在你面前,他是仙,你就是畜。”
“过分了啊,不带人身攻击的,而且,做什么要扯到我和他头上。”裴青立有些没好气,转而看向沈鸫言,“让本尊来说说看呗,我们沈总也这么想的?”
被点到的人正闲散靠坐在卡座中。
不像是要略过这个话题。
他倾身,漫不经心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我没异议。”
“………”
第3章 Butterfly
“你——”裴青立剩余话语硬生生哽在喉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他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呵道,“没理解错的话,你这意思,该不会是我想的那四个字……”
包厢内其他几人摆明了要看他笑话,纷纷讨伐,语气不无调笑。
“哪四个字?”
“在别扭什么,大大方方说出来没问题。”
“这话有那么烫嘴?”
“要不还是哥们儿帮你总结——”
“仙、畜有别。”林俨最后定音。
经由这铿锵有力的四个字眼,包厢内气氛盎然,异常活络。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愣是将裴青立怼得毫无反手之力。
“行!有别,有别。”他惯常被打击,又不敢杵到沈鸫言面前叫嚣,到底没了想要反驳的念头,径自往后仰,慢吞吞崴在身旁陪打牌的女伴怀里。
林俨合伙其他人闹够也笑够,眼瞧着礼堂内的观众开始陆续退场,转而望向沈鸫言,“待会儿转场,陇桂那边你来不来?”
他们这圈闲暇聚会时经常不眠不休,兴起时,闹到隔日清晨都是常有的事。
今天结束尚早,这局肯定还要往后延。
“你们玩,我随意。”沈鸫言起身,微侧过身拎起大衣,长指握着手机,作势就朝外走。
林俨拿不准这话,连忙拦人要问,却见他推开沉重木门,长身停于走廊。
沈鸫言的秘书被唤来,微躬腰站在他面前,低眉垂头侧听,不知道听到什么,时不时点头。
林俨识趣地没跟上前。
走廊稍暗,内外光影在此刻交织,连带着交谈声都很轻微,听不太清。
应该是在吩咐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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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落幕时,夜色正浓。
临退场前,剧院给观众准备了暖宝宝和小礼包,台前台后都很是热闹,气氛空前好。
葛烟刚下台阶,群舞演员便从后台顺延至长廊,一字排开,整整齐齐恭恭敬敬朝她鞠了一礼。
她被惊得一个激灵,略有些无语,幽幽看向旁边正朝她走来的宋李。
“往后啊,你就是我们京芭大家庭中的一员了。”他高兴得合不拢嘴,啪啪就合手拍了两掌,乐呵呵问她,“瞅瞅这个欢迎礼,是不是很惊喜?”
“………”
惊喜倒没有,惊吓还差不多。
“经理,你心意我是心领了。”葛烟难得噎住,转身望向这会儿正散了的群舞演员,“下次别这样……”
里面有些人年龄长,辈分也高。
这么做只会惹得她自己不好意思。
“嗐,想要也没多的,单纯图个乐,就今天一回!”宋李不以为意,引着她去了后台另一边,“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重视你。”
话落他伸开手臂,往身侧指,“喏。”
“再看看这些,也都大部分送来给你的。”
葛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立在地上的花篮成行并列。
上面的鲜花袅袅秉着,束束拥簇,枝芽还沾着水珠。
锦带上除了祝福语,都落款了送人者的昵称或姓名。
每逢正式表演前夕,一些观众宾客会提前联系剧院,将静心备好的花篮花语一并送来。
这是业内不成文的规矩,也是彼此交涉用以打交道的途径。
约定俗成,几乎成了必定的环节。
宋李原本想着让她高兴点,可好半晌,葛烟那端都没动静。
随后迎来的,是她格外正经的一声,“经理。”
她这样倏而正色,眼睫轻抬,宋李莫名顿在原地,像极了听候差遣的兵。
“我不知道这里之前如何。”葛烟嗓音放得极轻,“之后要是有人再送,您替我婉拒了吧。”
宋李踌躇几秒,乍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他有些不解,“这些人是喜欢你才给送。”
剧院里挺多演员专门挑这个认证拍照,高兴都来不及。
她倒是独一份。
“我知道,喜欢我,单单来看我演出就是支持了。”葛烟眼睫敛起,“再者,我之前也一直这么做。”
宋李霎时心领会神,“芬兰那边也是?”
“嗯。”葛烟点头,“是我不愿收。”
宋李并未多问,想着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只顾着连声应好。
本来便是舞台最重要,其他暂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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