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酉时,听竹说花榕刚刚送来一个盒子,说是德妃给她的补偿,让她莫要多心。
等用了晚膳,外头天色渐晚,她才想起让听竹把盒子打开。
似乎也不知盒子里是什么赏赐,等到打开盒盖,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盒子里赫然放着一条血淋淋的断臂,看手掌似乎是个女人的胳膊,而且还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这——”
听竹也脸色一变,扔也不是,拿着也不是,只能放远一些免得熏到她。
沈榆坐在软榻上悠悠的清洗着茶具,面不改色,“先收进柴房。”
他日再物归原主,她已经十分仁义,留得住这条命是那家子的运气,留不住那也只能怪他们自己没眼力见,看着达官显贵就想往上贴,那也得想想有没有这个命。
听竹连忙盖上盒子,立即把东西拿出去。
门口的昕文忽然走了进来,一边开窗通风,一边忧心的道:“今日是主子母亲,万一明日是您父亲可如何是好?”
沈榆倒了杯茶,看着晃晃悠悠的茶汤,眼帘微抬,“那只能说亲缘已尽,该做的我已经都做了,我亦不想他们落得如此下场。”
昕文走上前,左顾右盼一眼,神色认真,“如今德妃已然是强弩之弓,您不如再加火,将此事告知皇上,皇上如此心疼主子,必定不会放过德妃。”
四目相对,沈榆颇为认同的点点头,“你说的对,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皇上未必会因为我的事而迁怒德妃。”
“那也只是暂时,如今周尚书一家已然自身难保,皇上说不定已经厌弃德妃娘娘,您这时再加把火,只会让她难以翻身。”昕文目光灼灼。
轻轻的抿了口茶,沈榆靠坐在那随手拿过一本书,“那也是,等见到皇上,我自然不能错过机会。”
闻言,昕文也眉间舒展,面露关切,“您如此为她卖命,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把您当人看,这一次,您定要抓住机会让她永不翻身!”
沈榆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翻着书,等到昕文出去时,才往窗外看了一眼,几个宫人正在当值,如霍荀所言,这长青阁似乎是小了点。
人多了自然地方就小了,那能怎么办,只能换个大点的地方。
晚风徐徐,弦月高挂,洒满一地星辉,清凉的夜风令人倦意袭来,沈榆一觉睡到次日卯时,特意让底下人上了早膳。
梳好发髻,她扑了些脂粉,让脸色看起来更为憔悴,毕竟目睹母亲断臂,常人必定是寝食难安惶恐惊惧,这不就是德妃想看到的。
扫过腕间的翡翠玉镯,她忽然摘下换上太后赏的羊脂白玉手镯。
“这镯子果真衬主子。”听竹感叹道。
沈榆没有说话,不急不缓戴上点翠护甲,继而出去用早膳。
只喝了碗粥与一块糕点,她就动身前去给德妃请安,许是又没有歇息好,德妃面容憔悴了不少,所以扑了许多脂粉,但依稀可见疲惫之态。
坐在前去长春宫的轿撵上,瞥见女子憔悴的面色,德妃面色冷然,倘若对方聪明还好,若是不知好歹,那就莫怪自己送这一家子去见阎王。
花榕却瞟见女子腕间的羊脂白玉手镯,记忆中这兰婕妤一直戴的都是主子赏赐的翡翠玉镯,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娘娘不是说腹疼,奴婢见您脸色不太好,不如先回宫请个太医看看,想必皇后娘娘会体谅的。”
德妃懒懒的抬眼,“本宫又不是那些娇柔做作的病秧子,自然不能怠慢给娘娘请安。”
什么大风大浪她没见过,外人越想看她的笑话,她就越要让那些人看看这宫里到底是谁说了算。
沈榆依旧低眉敛目跟在一侧,等到长春宫时,众多视线立马投了过来,大多都是偷望着德妃,似乎也都知道前朝发生的那些事。
“妹妹今日脸色怎么这般憔悴,这天也不冷呀,莫不是着凉了,那定要好好顾着身子,不然皇上可就要心疼了。”赵淑容满脸关切的道。
沈榆低下头,“谢赵姐姐关心,嫔妾只是起了梦魇,未曾歇息好。”
“这宫女出身不都是身强体壮,怎么兰婕妤反倒走起了绪妃的老路子,不过这条路可不好走,别走着走着就没了。”全婕妤轻嗤一声。
旁人都低笑一声,奴才就是奴才,也只会干这些旁门左道的功夫来勾引皇上。
好似听不懂她的讽刺,沈榆一直默不作声,忍受着各种讥讽,从来不还嘴。
吴婕妤不由嘴角微微上扬,祸从口出,有些人总是不懂,犹记得黎贵人当初嘴上功夫也不错。
玉淑仪眉头一皱:“谁祖上不是低微起势,以出身断人高低未免不妥,这里是长春宫,全婕妤这样诅咒宫妃,若让皇后娘娘听见不知会如何作想。”
殿内氛围有些微妙,旁人都不搭话,纵然玉淑仪家世一般,可耐不住背后有太后撑腰,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替一个贱婢出头。
全婕妤当即冷笑一声,“物以聚类人以群分,有些人自甘堕落与奴才为伍,我等自然无话可言。”
玉淑仪眼神微动,可还是耐着性子不与之争辩。
“兰婕妤是德妃娘娘提拔上来的人,全婕妤这话的意思是德妃娘娘自甘堕落不成?”陈妃略显不悦。
说到这,全婕妤又瞥了眼德妃,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皇后娘娘到!”
听到宫女通报声,众人立即起身,齐齐行礼,“臣妾叩见皇后娘娘!”
今日皇后神色肃穆,目光如炬的扫过众人一眼,继而落座,“老远就听见你们在吵吵闹闹,何时才能消停一点。”
面对训话,众人都是低着头不说话,她们已经十分忍耐了,要不然岂会任由一个贱婢爬到头上。
“平时偶有摩擦,本宫也都视而不见,可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难道都没长脑子吗?”
皇后目光凌厉,“据大理寺核查,太医院藏污纳垢,不仅与前朝官员有诸多勾结,就连后宫也难以避免,平时本宫还能护着你们,如今被大理寺揭了这层遮羞布,你们便自己去丢人现眼!”
话落,殿内一些人眼神莫名有些闪躲,显然没想到此事会交由大理寺来查。
这身在后宫,谁不栽培一个太医在身边,不然哪日死的都不知道,皇上怎么能让大理寺来查呢!
“太医收受前朝官员贿赂,为后妃办事,你们不丢脸,本宫都无颜向皇上交代!”皇后目光如炬扫过某几个人。
先前声音最大的全婕妤都低下了头,犹如哑了喉一般,自顾自的把玩着锦帕。
“绪妃一事已然有了线索,诊错脉的太医确实受人唆使,其妻子还尚存在世,被撤职的梁院判纵然归田,但大理寺已经派人去捉拿,很快便会缉拿归案。”
皇后忽然看向德妃,“后妃贿赂官员一事,事关皇家颜面,因此秘而不宣,你们自己回去好好反省,但危及人命以及把控太医院,祸害龙裔之事,本宫无法坐视不理,皇上也下令严查。”
听到太医的妻子还活着,德妃突然抬眼,眼神有一瞬间的变化,但神色并无任何慌乱,只是随手端过茶盏,余光瞥了眼沈榆的方向。
后者依旧面不改色的坐在那,低眉敛目从不多嘴。
“那太医的妻子还活着?”陈妃略有讶异,“那她可说了什么?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指使御医谋害后妃性命!”
第50章 幽禁
听到皇后说秘而不宣, 众人也都松了口气,继而立马开始转移话题,“是啊, 此人怎地如此歹毒, 臣妾记得绪妃刚进宫时还好好的,这遇到那庸医后身子骨就再也不见好过, 倘若太医院的人都如此, 那臣妾等人真的是惶恐不安。”
“皇后娘娘说的极是, 平时嫔妾们也就打点打点, 但是害人性命这种事是万万做不出的,更别提杀人灭口,想想就觉得吓人, 也不知何人如此歹毒!”赵淑容拍了拍心口。
皇后将视线投向德妃, 也不说话。
众人顺着皇后视线望去, 一时间都脸色微变,无人再敢多言。
面对皇后的目光,德妃神态自若的抬起头,“皇后娘娘看着臣妾做甚, 此事当初不是已经有了定论,况且人都死了, 如今翻案谁知是不是别有用心之人胡乱攀咬。”
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也无人再插嘴,贤妃坐在那也不多言,只是静静的听着皇后训斥。
“太医是死了, 可其妻子遭人追杀后跌落山崖幸存在世。”皇后目光灼灼, “大理寺已经将其审问一番,她声称丈夫多番收受周元奇贿赂, 京城外两套别苑,城中三个铺子,地契皆在她手中,一个太医每月的俸禄何以能有如此多的地产?!”
话落,众人面面相觑,不由的低声议论起来,这周尚书一家出手可真是阔绰,难怪那太医敢做这种掉脑袋的活,真是要钱不要命。
德妃突然笑了一声,毫不避讳皇后的审视,“那又如何,她一个妇人哪来的胆子污蔑朝廷命官,臣妾哥哥清清白白,岂会做出这种事,谁知那妇人是不是受人指使刻意栽赃诬陷!”
“此事大理寺已经核查,那几处房产皆出自周元奇府中一个管事名下,为何一个管事会与宫中太医勾结在一起?”皇后一字一句道。
陈妃面露好奇,“这……也说不准是两人有什么关系往来,与周大人应该没有什么关系,毕竟周大人也无法时刻管辖属下的人情往来。”
“周元奇已经被被大理寺审查数日,他名下的管事早已供认不讳,只是前朝归前朝,牵扯到后宫大理寺不便出面,但宫中这些腌臜事势必要处理!”
皇后话音刚落,宫女就递上了一盘证词,以及各种地契。
德妃瞟了一眼,也不去看,只是轻抚着茶盖悠悠道:“那又如何,此事与臣妾有何干系?娘娘也说了,前朝是前朝,后宫是后宫,这前朝官员行事不端,与本宫又有何联系?难道只因他是臣妾家兄,就断定此事是臣妾所为吗?”
“是啊,就算周大人行事不端,可也不能说明与德妃娘娘有关。”吴婕妤出声道。
沈榆紧跟着附和,“人心难测,早不早晚不晚,为何那太医妻子这时候突然冒了出来,谁知是不是受人指使诬陷德妃娘娘。”
陈妃视线微转,端过一旁的茶盏抿了口茶,眼帘缓缓垂下。
见一向闷不做声唯唯诺诺的兰婕妤都冒头了,也算是破天荒,其他人何其不懂,这大树要倒了,底下的猢子猢狲自然得赶紧扶着,不然今后谁来替她们遮风挡雨。
“那是大理寺的事,本宫只看证据。”皇后眉头紧蹙,“审查期间,那太医妻子还供出其丈夫做的其他事,三年前佟妃难产,此后身子亏损再也不孕,两年前璇贵人哮喘至死,姜淑容流产,馨淑华一岁的公主突发心疾而亡,绪妃误用药物至此缠绵病榻,郁郁而终,这一桩桩件件她都如实供出!”
“德妃,你太让本宫失望了!”皇后捏起一把证词甩过去。
一张张纸从德妃面前飘落,她依旧不动如山的坐在那,没有半分慌乱。
倒是其他人脸色大变,像是也没想到这些竟然都不是意外,而且都是德妃一人所为。
馨淑华目光突变,不敢置信的站起身,面上满是震惊,“嫔妾的女儿才一岁……她才一岁……”
她红着眼扑腾跪倒在地,哭的痛彻心扉,“皇后娘娘定要替嫔妾做主!嫔妾的孩儿她才一岁啊!她只是一个公主,她做错了什么,难道只因当初嫔妾父亲得罪了周尚书,所以才拿嫔妾的女儿填命吗?!”
姜淑容也怔在了那,想起自己那个已经成形的皇儿,也无法顾及德妃平时里的威势,立即跪倒在皇后跟前,呼吸都在发颤,“嫔妾从未得罪过德妃娘娘,为何德妃娘娘要如此害嫔妾,那可是皇上的龙裔,她怎能如此狠心,她为何不干脆要了嫔妾的命,那可是个成型的皇子啊!”
每每思及此处,她都难以喘息,那可是个皇子啊,这比要了她的命更加难受!
“皇后娘娘!”馨淑华甚至哭晕了过去。
大殿之中瞬间混乱不堪,宫人们立马将悲伤过度晕厥的馨淑华扶了下去。
但是其他人的脸色也没有那么好看,佟妃也冷冷的盯着德妃,“难怪当初臣妾喝了那药出血不止,幸好皇天庇佑,皇子安稳落地,可是臣妾却再也无法生育,德妃娘娘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吗?!”
谁也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种事,原来这宫里那么多人意外而亡竟都是德妃的手笔,一时间都纷纷痛斥起来。
“难怪宫中子嗣如此稀少,有德妃娘娘在,再过十年二十年怕也是如此!”全婕妤冷哼一声。
一向爱挑拨是非的赵淑容却闭上了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周元奇纵然伏罪,可周尚书却已然安稳,还不到最后谁知会不会有回旋的余地。
“这……”陈妃捡起地上的证词,也是满脸震惊。
沈榆和吴婕妤相视一眼,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不再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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