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先前应对群臣一事就可以看出,这位贵妃娘娘远远要比皇后娘娘更有魄力,大约还是出身不够,所以皇上还是选择相信皇后娘娘。
“三皇子还小,身边不能没有母妃,所以本宫无法侍疾,皇上这边还望大人多多上心,切莫让一些奸佞之人有机可乘。”她意味不明的看向禁军统领。
后者点点头,躬身抱拳,“这个娘娘尽管放心,微臣必定不会让意外发生。”
说到此处,他拳头紧了紧,倘若不是自己疏于管辖,也不会让许毡那个贼子藏着软剑混进来,倘若如今还看护不好皇上,他定当自刎谢罪。
沈榆微微颔首,继而上了轿撵返回颐华宫。
先前的哀伤褪去,此刻她眼中只有思虑,霍荀的脉象的确是中毒之兆,杨院判并未言重,此刻毒素已经侵入肺腑,也只能施针暂缓毒素蔓延。
刺客既然进宫行刺,必定会下死手,怎么可能还留着解药给人去医治,霍荀能撑到现在还是杨院判施针及时,不然晚一步如今可能就已经没命了。
但是就算醒过来,也未必能撑多久,最多五天,必定不治而亡。
可如果对方醒不过来,那么户部尚书那群人必定会发动政变,霍荀必定也想到了这一点,肯定还留着后手,只是对方连皇后也未告知,李长禄那种人又怎么会透漏风声。
回到颐华宫,她将孩子从偏殿抱过来,这几日准备贴身看养。
一旦政变发动,那么几个皇子的风险势必会大增,这宫里任何人都是信不过的,唯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最可靠。
天色渐晚,她刚把孩子哄睡着,听竹就急匆匆从外头进来,又小心翼翼关好门窗,神色严谨。
“奴婢刚刚去见了王副统领一面,王副统领说昨夜皇上让人送了几封信出去,一封是城外的神机营,一封是袁大学士,还有一封是给苏丞相,但信的内容无法窥探。”
“而且昨夜李公公去了长春宫,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
沈榆给孩子盖好被褥,继而缓步来至软榻前坐下,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浓茶。
送的不就是遗诏,如今清心殿必定还有一道藏着,除非两个辅政大臣和皇后都倒戈,不然哪怕其中一方有异心也是没用的,霍荀正是想借此让双方形成牵制。
不过那两个辅政大臣都是霍荀的心腹,必定会按照遗诏内容来执行,纵然把清心殿那一道找出来也没有办法,这两人已经知道了遗诏内容,到时候货不对版肯定会发出质疑。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要把东西换了,到时候大势所趋,那两人手中又没有遗诏,空口无凭拿什么让人信服,反正都是三皇子继位,他们不会冒着大动干戈的风险非要除掉自己。
“皇上自有安排,你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静观其变。”她低声道。
听竹点点头,也知道如今是何情势,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即走了出去。
沈榆扭头静静的望着外头的繁星,神机营的人肯定一直守在城外,又或者已经有先行人等混入城中,如果霍荀真的醒不过来,或者户部尚书那群人发动政变,神机营的人定会先发制人将他们控住。
城中守军都是霍荀的人,户部尚书等人最多只有一些亲卫,他们不会轻易做这种冒险之事,所以如今才会挑动郑胄来做探路石,一旦确定霍荀已经死了,那么他们就可以第一时间拥护新帝登基,照样可以稳住自身权势。
佟妃不可能还有这份心思,那么他们拥立的肯定是二皇子,毕竟陈妃母族还有一些残余势力在,至于玉淑仪怎么想也不重要,玉淑仪的家世一般,还能有什么声音。
王副统领的态度也已经很明显,太后母族那边还是选择了自己,并未随波逐流转投二皇子,因为他们知道玉淑仪根本压不住户部尚书那群人,自然给不了他们想要的好处,所以只能孤注一掷坚持选择自己,一旦赢了,自然可以继续延续家族权势。
所以现在每一步都不能错,一动不如一静,只能静观其变。
纵然白日喜欢啼哭,可晚上孩子十分安静,可沈榆却不敢睡太熟,万一有什么动静也能第一时间藏好孩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然翌日宫中依旧一片风平浪静,宫中都知道皇后要给皇上侍疾,这晨省自然也就免了,也没有人进宫闹着求见皇上,宫里宫外都一片宁静。
就在霍荀昏迷的第三日夜里,殿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在寂静的夜色下格外突兀。
沈榆顿时睁开眼,看了眼身边熟睡的孩子,立即起身拿过外衣穿上,一边过去开门。
敲门的是听竹,但她面上并未有恐慌,可见并不是宫中动乱。
沈榆立即侧过身让她进来,两个守夜的宫女并未打瞌睡,许是也知道宫中这几日不一般,一刻也不曾躲懒。
随着殿门关上,殿内漆黑一片,听竹的声音充满不确定,“启禀主子,皇上醒了!”
第123章 驾崩
借着窗外稀薄的月色, 沈榆独坐在软榻前,五指紧了又松,声音平静, “我知道了。”
“那……”听竹满脸担忧, 此刻思绪也混乱不堪。
皇上醒来固然好,可是与此同时也带着许多未知的风险, 倘若皇上忌惮主子, 从而事先将主子处死, 那到时候就真的无力周旋。
“明日将杨院判请来一趟。”
寂寥的夜女子的声音冷静的听不出任何起伏, 听竹只能点点头,一时间也不知该出什么主意。
也许主子说的是对的,一动不如一静, 这时候慌了阵脚才是最致命的。
随着殿门被关上, 沈榆独坐了一会, 忽而起身来至梳妆柜前,从第三个格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拿起一颗珍珠大的药丸塞入嘴里。
重新回到床上睡下, 她凝视着身侧熟睡的孩子,目光逐渐深邃复杂, 这世间任何事都是存在诸多不确定性的, 哪有十拿九稳的计划,不过都是在赌而已。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唯有人和才是重中之重。
次日卯时她就醒了, 生物钟已经形成,很难轻易更改, 而孩子也渐渐转醒,一醒来就啼哭不止,显然是饿了。
这回她是亲自喂养,反正如今保持身材也是无用,她也不需要靠这具身体再去取悦旁人。
辰时三刻,杨院判就过来了,一夕之间对方好似老了十岁,鬓边已然布满银发,可见这几日没少因为霍荀的毒而绞尽脑汁。
本以为她是来询问皇上一事的,可当把了脉以后,杨院判不由怔在了那,面上闪过一丝错愕。
“许是这几日因皇上一事,本宫未曾休息好,不知是否感染了风寒,看什么都食之无味,你给本宫开一副安神解郁的药即可。”她疲倦的揉了揉额心。
杨院判神情复杂,骤然跪倒在地,“娘娘……娘娘并非食之无味,而是……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换作以往他必定会先道喜,可是如今皇上这个样子,他也说不出恭喜的话。
沈榆怔了怔,好似也有些愕然,低头看了眼自己平坦的腹部,双目不由的渐渐的泛红,声音难免哽咽,“皇上……如今怎么样?”
杨院判也是心头压了一块大石,语气沉重,“此毒药石无医,施针只能暂缓毒素蔓延,可也只是权宜之策,微臣已经在用其他法子替皇上放血清毒,想必应该还能再拖上一段时日。”
闻言,沈榆不由一手撑着脑袋无力的闭上眼,半响,才挥挥手让他退下。
杨院判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番孕中需要注意的事项,如今宫中子嗣稀少,贵妃娘娘又怀有子嗣,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件好事,至少皇上又多了个皇嗣。
他出去后半个时辰,外头就响起听竹的声音,“启禀主子,李公公求见。”
不多时,听竹就领着李长禄走了进来,后者神色郑重,略带一丝悲戚,“奴才叩见贵妃娘娘,皇上召见,还望娘娘随奴才走一趟。”
听竹心头一紧,眼中难得出现一丝不安,呼吸也有几分不稳。
皇上这个时候召见主子,难不成是真要痛下杀手?
沈榆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裳,立即道:“公公稍等片刻,容本宫更衣。”
李长禄点点头,“那娘娘快些。”
说罢,他便退出内殿在外头等着,神色依旧复杂,因为他也不敢相信皇上会这样做,过往皇上如此宠爱贵妃娘娘,如何忍心让三皇子没了生母。
可是皇上这样做也是为了朝廷稳定,历史上后妃乱政之事数之不尽,亦有不少后妃势大后试图改朝换代,皇上此举亦是为了江山社稷。
随着殿门打开,女子只是换了一身素色暗纹飞花宫装,他只得立即在前头带路。
待坐上轿撵,沈榆便满脸担忧的问道:“皇上可好了些?”
李长禄低垂着头行在一侧,“皇上……昨夜便已经醒了,可皇上心系国事,今早强撑着去上早朝,处置了户部尚书一干人等,刺客一事也已经查清,是户部尚书与许毡勾结,试图谋逆,如今一干人等已经被收押至刑部,可是下朝后皇上就……”
所以皇上才想最后看贵妃一面,皇上最后念的终究还是贵妃娘娘。
“为何你们不拦着,这个时候怎么还能让皇上去早朝!”她紧紧攥着拳头。
李长禄亦眼眶红了一片,“奴才们都拦了,可是……可是皇上执意如此,奴才们也没有法子。”
皇上就是想在醒着的时候把所有事都处理干净了,尽可能替三皇子减少一些忧患。
沈榆没有在说话,只是闭上眼无力的靠坐在轿撵上,面上全是哀伤。
一路来至清心殿,此刻外头跪着一片大臣,面上都是悲戚,显然已经知道皇上遇刺一事。
可当看到女子被李长禄领进去,众人又是面面相觑,皇上此举莫不是已经在说明要传位给三皇子。
想来也是意料之中,如今兰贵妃独宠已久,皇上不传位给三皇子又会传给谁,只是三皇子如今还这么小,势必要有人摄政才行,就是不知道皇上会让兰贵妃垂帘听政,还是另立摄政王。
外殿里跪着苏丞相与一干重臣,此刻,郑胄正红着眼从屋里出来,五大三粗的汉子生平第一次落泪,像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原来传言都是真的,皇上果真遇刺,而且还已经毒入骨髓无药可医,若非皇上提拔,他岂能有今日!
在诸多视线下,沈榆一步一步进入内殿,里头弥漫着一股药味,她脚步有些迟缓,床榻上的人已经醒了,只是气色不佳,可目光依旧深邃暗沉,她眼泪夺眶而出。
再也忍不住缓缓蹲在一侧,低着头无语凝噎。
一只手拉住了她胳膊,声音低沉,“让朕看看你。”
女子一时间泪如雨下,不由的抱着男人的手俯首而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然那只手只是轻轻抚着她脑袋,“朕食言了,今后你要自己护着自己。”
沈榆紧紧握着那只手,放在自己平坦的腹部上,泣不成声,“臣妾已经有了一个月身孕,皇上说过想要一个小公主,您怎么能不看她一眼!”
男人眼神微动,定定的凝视着女子的腹部,一双黑瞳像一潭死水,此刻却掀起了不该有的波澜。
女子眼中全是哀伤,好似无从说起,只是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人,眼泪顺着下颌滑落至男人掌心。
五指渐渐收拢,直到骨节泛白,他闭上眼几不可见的叹口气,取下一块四方黑龙玉佩,拉住女子素白的小手,紧紧相握。
沈榆目光一顿,眼神有了片刻复杂。
“朕多么希望你的眼泪是为朕而流。”男人语气平和。
四目相对,沈榆低下头,声音沙哑,“臣妾也多么希望,皇上只是臣妾一个人的皇上。”
望着眼前神色哀泣的女子,霍荀目光深邃,“世间许多事并非人力能操控,朕亦有不平之事。”
若非坐在这个位置,他也会倾心相待,只是有得亦有失。
殿内一片寂静无声,女子眉间微蹙,目光复杂,“臣妾半生困苦,所求之事皆以顺遂,若说遗憾,那就是皇上……”
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继而又缓缓松开,再也没有动静。
沈榆怔在那许久,静静的看着眼前人,那张棱角分明的轮廓平静的好似只是睡了过去。
眼角一滴泪珠滑落,久久无言,她深深吸了口气,看了眼手中的玉佩,继而放入怀里。
起身来至殿内第三个书架,她拨开第五层格子上的书籍,摸索了一会,终于在隔板上摸到一块凸起。
按了一下,东南方的墙壁忽然出现一个暗格,她迈步走了过去,只见里头放着一枚玉玺,以及一卷明黄。
打开遗诏,看着上面每个字,她神色反而复杂起来,果然,她还是赌赢了。
将东西放入原位,她恢复好暗格,一步一步走了出去,迈出内殿那一刻,无数双眼睛紧张的投了过来。
“娘娘……”李长禄欲言又止看了眼里头,似乎想问要不要让杨院判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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