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秦讯顶着身旁两人的探究视线,语气微叹,“对于这件事,我深感遗憾,尼尔夫人。”
林路留歪了下头,“夫人,诺伯特应该不会对自己的未婚妻下手吧?”
霍雪轻抬眼,“未婚妻是外人,也可能是我的妹妹发现了什么秘密,这一切都可以下手。”
“也对。”苏泽想起来了秦讯好歹也是黑手党家族的一员,“他还没有洗清杀害我父亲的嫌疑,现在杀死玛蒂娜小姐也有可能。”
秦讯听到这分析,轻笑一声,“史蒂夫,如果我死了,你应该很开心吧。”
苏泽一顿,当然开心,死了一个仇敌,他现在就只需要除掉一个名义上的母亲,太过容易了。
可现在矛盾指向了自己。
苏泽嗤笑一声,“诺伯特,你想把我推上风口。”
“我只是在说实话。”
秦讯微微一笑。
林路留看看这儿,看看那儿的,实在有些糊涂了,索性摆手,“不行不行,你们俩都太危险了,我还是跟着尼尔夫人走吧。”
闻言,霍雪看了他一眼,同意道:“也可以,我的祷告时间也要到了,走吧。”
秦讯和苏泽坐在原地,目送两人离开。
女管家还在门口等待,见霍雪带着林路留一起出来时,愣了一愣,迎上前道:“夫人,祷告只需您一个人就好。”
霍雪说:“亚瑟坐在后面,不会打扰我。”
女管家看了眼林路留,似是有些迟疑。
“管家,放心吧,我真的不会打扰夫人的。”
林路留出声保证。
女管家看着他静默了几秒后,微笑点头,“好,我知道了。”
一旁看着两人对话的霍雪,眼眸平静,而后移开眼说:“走吧,再不走要迟到了。”
女管家低头应下,走到前头领着两位走向教堂。
保镖一左一右站着大门两侧,瞧见两人行礼后,侧身让霍雪进入正堂内。
方才满座的宾客已经散去,只剩中央的那一具棺木和面前的神像。
脚步踏入后,身后的门突然关上,明亮的光线消失,只剩下穹顶的彩绘玻璃洒下几缕光线,昏暗又透光。
高台上的蜡烛已被点燃,烛火轻轻摇曳,四周少了人气后,变得空荡又寂静。
在棺木与神像的作用下,更显阴森。
“雪姐。”林路留看到此情此景,害怕地凑到霍雪身边,“这怎么好像是恐惧情节的开端?”
霍雪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说他一句,“你现在站我旁边,我才觉得害怕。”
说完后,她走去前排准备祷告,林路留连忙跟上她。
悼词本放在了方才霍雪坐过的位置。
霍雪伸手拿过坐下,而林路留选择坐了她的后排。
气氛安静下,林路留望着前方的女人,就听见她忽然出声,“你的任务是什么?”
林路留一愣,笑着说:“我没有任务啊。”
“亚瑟。”霍雪收起手机的悼念本,抬起头,看向前方的神像,缓缓道:“身为诺伯特的弟弟,我想你懂我的意思。”
话音传来,林路留身子顿了下,掀起唇说:“我都不知道我是诺伯特的弟弟,夫人您怎么会知道?”
霍雪转过身,将手中的悼词本递给他。
“这里告诉我了答案。”
林路留伸手接过,垂眸看向书页上方才看过的尼尔家族的历史,是一份子嗣宗族表。
方才霍雪看的时候没有在意,现在却看到了马克旁有一道旁支,其中为他的妹妹,留下一子,早逝。
这本悼词只有她看过,到之后她说明自己知道季清晚的身份时,交给林路留了。
现在多出的寥寥几笔,却藏着一份信息。
尼尔家族子嗣不多,到马克这一任无法生育,因此收养了史蒂夫为养子,而当年藏着一段秘史,马克的妹妹与不该之人相恋,生下一位男孩,却夭折去世了。
“您以为那是我?”林路留看过那名男孩,说出她的想法。
闻言,霍雪眯眼,“不是吗?”
“不,您还是弄错了。”
林路留一笑,不再装,抬眸看向她,一双眉眼隐于阴翳下,声线平缓:“尼尔夫人,我确实某一个人的弟弟,但,我真正的名字叫诺伯特·巴特。”
霍雪愣住,万万没想到的答案。
她脑中思绪迅速转动,在某一刻顿时一闪,想起刚刚在客厅两人端茶怪异的左右手,她眼睑颤了下,冷静道出事实:“这个男孩是秦讯,而你和秦讯在近期互换了身份。”
林路留:“是。”
霍雪:“但被玛蒂娜发现了。”
季清晚临死前,只对她说了——
“姐姐,你有没有发现我的未婚夫渐渐变得不一样了?”
“是的。”林路留知道会她猜出来,莞尔一笑,“我常年隐居,只和她用书信交流,没想到她还发现了不对,而且她也想杀掉您得到尼尔家族,所以不论如何,她只能死了。”
季清晚当时应该也是想提醒她,但先被秦讯下令杀了。
霍雪叹了口气,继续问:“秦讯和你是同母异父?”
“错了,当年母亲与父亲相恋生下哥哥后,被尼尔家族发现,本来要处死母亲,但马克暗地里将她送回了巴特家族,也就是我的父亲身边。”
霍雪抓住他话里的漏洞,“那你哥哥呢?”
林路留眨眼,抬手指了指悼念本上的话,“如您所见,死了。”
霍雪无语地拍了下他的脑袋:“……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哎哟。”林路留捂着脑袋,立即出戏,“雪姐饶命,我没有这样说!”
霍雪被他这样子逗笑,扬眉问:“所以你们俩互换的理由是什么?”
闻言,林路留放下手,摇摇头,“很抱歉,我不能回答您这个问题,尼尔夫人。”
听不到他的回答,霍雪不意外,扫了他一眼,“那你现在跟着我是想做什么?“
林路留不瞒着,笑嘻嘻道:“保护您,现在巴特家族想要将您去除,吞并整个尼尔。”
霍雪扬眉:“秦讯呢?”
“他——”
“砰,砰,砰!”
林路留话音未落,门外的枪声突然接二连三的响起,似是发生了什么搏斗。
霍雪神经一紧,回神后立即伸手拽过面前的人,弯腰躲在座椅后,林路留同时伸手护着她,抬头正想问她有没有事时,一道冰冷的枪口对准了他的眉心。
……林路留眼眸微扩,盯着眼前的女人,只见她抬起眼帘,黑瞳中映着冷漠,笑意却温柔道:“诺伯特,你的哥哥没有教你不要轻易相信人吗?”
林路留闻言,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后,难以置信地看她, “为什么?”
“很抱歉。”霍雪扣紧板机,留给他最后一句:“我不信任何人。”
说完后,林路留眉心一痛,染上了红颜料。
霍雪收回枪,林路留捂着自己的额头,幽怨地看她,“雪姐,我惨死啊!”
“没有办法,我是个疑心的女人。”霍雪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不过很感谢你们替我杀了玛蒂娜。”
林路留气愤地看着她,但又不能说什么,只能闭嘴躺在地上。
霍雪起身,面色警惕地举枪,贴着墙边靠近大门。
“吱呀——”
门扉蓦地发出刺耳又悠长的声响。
霍雪手举起枪,站定在门前,凝视着缓缓开启的门。
两扇白净纯洁的雕刻着神像的大门,喷溅上了腥热的血,暗红如飞溅的花瓣,正缓缓地一滴一滴往下淌。
突然,一双黑色皮鞋踏过那汇聚一团的血,视线上移,他漆黑的西服依旧整洁,除了洁白的衣领被溅染上血迹外,更沾染了几滴在他修长的脖颈,妖艳至极。
“夫人,安好。”
男人不疾不徐地走到霍雪面前,唇角微微带笑,抬手随意在空中转了个圈,弯腰行礼,他的动作分明散漫又无礼,可有着专属于他的优雅感。
“你是谁?”
霍雪盯着他,手中的枪上抬对准他的眉心,扯起唇微笑道:“还是我应该叫你尼尔家族的主人,先生。”
刚刚出门前,她注意到了女管家的行礼方向,居然是对着他。
一个尼尔家族的管家,怎么可能会对世家的仇人行礼?
闻言,秦讯悠然一笑,“夫人,果然聪慧。”
妹妹与巴特家族的人相恋,本就是不允许的事情,可她偏偏生下了一个儿子,既属于尼尔家族也属于巴特。
无法生育的哥哥给了妹妹选择,留下儿子成为他的继承人,放她离开,或者她和儿子一起被族人杀死。为了让儿子好好活着,妹妹答应但提出要求,不能将他存活在世人的目光下,要护他周全。
因此哥哥挑选了旁支同龄的史蒂夫作为他的养子,为了,掩盖住真正的继承人。
“可惜,年老的马克贪色,选择娶您作为他的夫人,所以死了。”
秦讯望着她,唇角弯弯,可声线淡到发冷。
闻言,霍雪握紧手中的枪,冷静问:“现在你要来杀我了?”
“不。”
秦讯脚步一踏,走到她的面前,抬手握上她的枪口,他的眸中满是笑意,轻声说:“现在我可以把整个尼尔送给您了,夫人。”
握枪的手一颤。
霍雪闻言愣住,还未开口说什么,眼前的男人突然失力倒下。
她一惊,下意识伸手扶住他,却被他的手臂先行揽住了腰,她连同他一起跌坐在了地上。
霍雪想问他,却看见了他腰腹的西装被血渗透出了暗红,一大片,血液甚至无法被布料吸收,一滴一滴地滴落在了她的身上。
秦讯躺在她的怀里,手臂紧紧抱住她,他闻到了她熟悉的气息,而后小心翼翼地侧头贴靠着她的腰腹,闭上眼,失血苍白的唇弯起,呢喃地说出那句。
“我终于……可以抱着你了……夫人。”
霍雪眸光一愣。
画面在此刻连同停滞。
镜头上升,只见两人在穹顶的光线中,变得越来越渺小。
凝重肃穆的教堂外满地血液,缓缓流淌着,如时光倒转飞逝。
画面内变得有些久远,昏暗中悠悠响起一声。
“夫人。”
女管家对着这位面前这位刚嫁入尼尔家族的新娘说:“这是安排给您的保镖。”
安静坐在桌前的新娘闻言,抬起头,随意瞥了眼女管家身旁的男人,点点头,“好,辛苦了。”
夫人是一个祭祀品,由她的父亲贡献给了尼尔家族。
男人知道,所以他按着马克叮嘱自己低调的话,每日无聊之际同仆人换过衣服站在暗处看着她的行动。
但这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男人觉得。
她不好奇也不在意奇家族里的任何事情,可她每日都会去教堂,独自坐在座椅内,仰头望着面前的神像,眼眸平静地如一潭死水。
安静地,透出满身的孤寂和悲切。
日复一日。
……
“你叫什么?”
“亚瑟。”
“嗯,亚瑟,你可以帮我把神像砸了吗?”
“……抱歉,夫人。”
“好吧,真可惜啊。”
夫人微微一笑,转头继续凝视着眼前的神像。
男人静静地看着她,垂下眸。
……
“你叫什么?”
“亚瑟。”
“嗯,亚瑟,为什么尼尔和巴特家族总是争夺?”
“……那是王者之争。”
“王者。”夫人又是一笑,“那我的父亲把我卖给了这里,他算什么呢?”
“......”
男人垂眸,只在心内道:懦夫。
……
“抱歉,你叫什么?”
“亚瑟。”
“嗯,亚瑟。”
没有等到她的下半句,男人抬起眸,疑惑问:“夫人?”
她侧头轻笑一声,“这次我没有问题,我只是想叫叫你,亚瑟。”
说完后,夫人转过头,一个人站在窗台前,静静地凝望窗外的蓝天。
而男人站在她身后,无声凝望她。
那是一个孤单的背影,四周通亮,却只有她一个人,站在黑暗中,被一点点的吞噬。
日复一日。
……
“亚瑟,你代替我回到巴特想做什么?”
身处在巴特家族的弟弟问他。
他想了很久,最终说:“我想……抱抱她。”
呢喃声随着画面散开。
“嘀嗒——”
有血,从男人紧紧拥抱着女人的那双手,一颗一颗地滴落在地面上,汇聚形成一道汨汨细流,缓缓地流淌而下。
最终流经过教堂穹顶之下的那一圈五彩绘画玻璃汇聚的光源中,在神的注视下,映出歪曲的两个大字。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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