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梨抿紧唇,在他的视线里,指尖收紧,带着屈辱和难堪。
她和祁屹周还不够熟悉,只是同桌的第二天。
她期望他对她是有好印象的,而不是被别人嘴里的污蔑,汇成一个完全不是她的自己。
水梨也没指望他会帮忙,只求他目睹此事后,还能和她正常相处。
忽地,很冷淡的一句话响起——
“让开。”
这话来得突然。
祁屹周情绪寡淡,却诡异地,让整个气氛静滞下来。
水梨抬脸看见,祁屹周唇线拉直,脸上表情慢条斯理,自上而下地俯视他们所有人,嚣张得紧。
为首的女生也懵了一瞬,察觉到他不好惹,开始套近乎,“帅哥,你是她同桌啊?你同桌做人小三,现在正准备退学回家和人搞呢,你什么感觉?”
祁屹周抬眼,表情是一贯的懒散,话语却很嚣张,“关你屁事。”
被他的态度激怒,身后的一男生火大地指着他,“你什么意思?我们好心给你说,你这个态度?”
祁屹周嗤笑声,表情无动于衷。
男生更恼怒,上前两步推搡祁屹周,“好啊,你有本事你清高,和个烂货坐在一块,不嫌脏,以后她骚完给我们说,我们一起乐乐……”
祁屹周被男生推搡,步子微错,站到了个背阴的地儿,光线陡然暗了一瞬,打在他的脸上。
只隐隐窥见他漆黑的眼不含任何情绪,盯着这个男生。
他长得一副冷感薄情的样子,眼尾阔开,眉目深重,看人的时候,像被沉重的压迫感套牢,让人不敢动弹。
此刻,不带任何温度的时候,更甚。
那男生虚了一瞬,忍不住提高音量,“看什么看,我们说的是事实,你有本事让你同桌别发骚,想被人操——”
话还没说完,祁屹周忽然上前一步,一脚踹在他的胃上。
力道很重,水梨清楚地听到了骨骼和桌椅碰撞的声音。
男生下意识捂住肚子,整个人猛地蜷缩成虾米状,碰倒课桌的同时,嘴里发出剧烈的干呕。
他还没缓过来,祁屹周抓住他的头发往上猛地一扯,又哐地嗑在墙壁上。
空气静滞。
鲜血往下落。
滴答。
滴答。
滴答。
“……”
这一切发生得又快又狠,空气中只余下液体砸落地面的沉闷声音。
剩下的几人这才反应过来,慌张上前。
为首的女生指甲抓着祁屹周的手臂,划出尖利的痕迹,血迹渗透皮肤,男生则趁乱一拳砸在祁屹周的胃上。
祁屹周不受控制地弓起身,咳嗽了两声。
可是他却跟没感觉似的,手背擦下带血的唇角。
视线里没有其他人。
直过脸,又是很重的一拳砸在刚刚说话的男生鼻梁上,顿时鼻血洒了一地。
祁屹周手下一点情都没留,他平日里看着懒懒散散,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此刻却出乎意料的戾气重。
像从地狱里走出来。
-
直到教导主任来,才平息这场纷争。
连同水梨一起,都被他拎到了办公室,又找人问了下情况。
发现整起事件,水梨是最无辜的那个。
对着水梨安抚了一会儿,便让她先回去。
水梨抿抿唇,侧身往外走。
余光中,男生站在明暗交界处,下巴处若隐若现有道长长的红痕,正吊儿郎当地松着脊梁,没个正形。
教导主任对着他唾沫直飞,他散漫地抬眼,回了句什么。
不太觉得整起事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水梨收回目光,也不知道明明是对她的一场攻击,怎么就演变成祁屹周和他们的冲突。
但于情于理,她都该和祁屹周说声谢谢。
那天的教室一直很安静。
直到临近中午放学的时候,祁屹周才回来。
教室沸腾了一瞬。
他人缘好得出奇,一回到座位,便有人涌过来,把他的桌子围得密不透风。
只隐隐窥见,他懒洋洋倚着椅背,长腿松弛地架在桌面上,眼皮子耷拉,模样懒倦,看着散漫又不爱动弹。
完全没有刚刚打人时的那个狠劲儿。
刚刚的事,几乎不是他说的,围过来的人添油加醋说了那么一通。
“操,都不是六班的,还敢跑我们教室撒野。”
“是啊,我要是在教室,我也出手了,凑他娘的。”
“不过祁哥你为什么突然就出手了?”
祁屹周这才顿了顿,掀开眼皮。
水梨心跟着提起一瞬,小心翼翼地寻个人少的空隙,把视线投过去。
只是祁屹周还没说话,杨李便不屑道,“他有个什么理由,还不是那个女的坐了他座位呗,说到底就是个狗逼脾气……”
祁屹周垂眸,睫毛低压,挡住眸光。
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任由杨李编排自己。
也成功把水梨从这起事情里面摘得干净。
-
待他们走,已经是上课。
陡然之间,像被什么拉开了天幕。
水梨慢吞吞地在白纸上勾勒出线条,余光是祁屹周。
他整个人被框在视线之内,正撑着脸,睫毛扫落出一片阴影,手漫不经心地轻点桌面。
再往下看,下巴那里果真有道红痕。
一瞬间,愧疚拉满。
虽然杨李说,他是因为女生坐了他的座位才动的手,但是如果没有她,他也不会受伤。
水梨想道歉,又想道谢,终于忍不住在上课的时候,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祁屹周。”
他动作微顿,瞥过来一眼,“怎么?”
水梨嗫嚅几秒道,“……对不起。”
像是觉得她紧张的态度有点好笑,祁屹周嘴角淡扯了一瞬,道,“对不起什么?上课和我讲话?”
“……”
也不知他怎么会扯到这里来,水梨怕他没懂自己的意思,“不是这个,是刚刚打架的事。”
“?”
“……我的意思是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和他们有冲突。”
祁屹周散漫道,“和你没关系,别往自己身上扯。”
说是这么说,但愧疚心还是压不住,水梨抿抿唇,看了眼他的伤,怕他觉得她只会惹祸,犹豫两秒还是小声道,“……其实我刚刚有帮忙。”
祁屹周瞥了她一眼,眉梢一扬,“帮忙?”
感觉他有不信的意味,水梨认真点头,“对,我在后面拉着那个男生,不让他出手……”
话还没说完,身侧那道气息忽然拉近。
水梨还在解释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等注意到他的举动,已经为时过晚。
一抬脸,她的目光就撞进,垂着眼看她的男生眼中。
距离近得呼吸都似在触碰。
周围一切都远去。
眼睛莫名其妙地装了扫描仪。
男生眉目清晰地跌入她的脑海里,眼皮褶皱深,眼尾微扬,睫毛很浓密稍卷,冷漠又薄情的眼型。
此时,他平视过来,失了几分高高在上的距离感,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嚣张。
“怎么?”
“这么不相信你同桌?”
水梨觉得他误会自己的意图,刚想解释。
男生便收回视线,重新靠回椅背。
距离忽地从极近拉远,水梨愣了一瞬,还未回神,便听他懒懒道 :
“不一定所有人都像我这样,不打女生。”
视线顺势望过去,和他的撞上,他漫不经心扬眉,像说件理所当然的事道,“以后遇到这种事,站远点。”
“我来。”
“……”
-
现在回忆起,好像就是从那次之后,莫名其妙的,班上同学就开始有关于他们俩的绯闻。
一直到她对祁屹周说,“可不可以和她保持距离”为止。
心里突然起了点酸涩的感觉。
像是因为什么都没做,又像是因为做错了什么,所以失去了宝贵的机会,且完全不可挽回。
突如其来的后悔在内心倾荡。
又不止是后悔,比后悔重得多,完全不能忍受。
指尖的热意在某个瞬间化成了不为人知难以排解的痛意,开始哪哪都不舒服。
水梨放了茶杯,盯着发红的指尖半晌。
莫名其妙的,脑海里开始反反复复出现祁屹周的身影。
他明明从来没有属于过她,她却从未像此刻般,觉得失去他。
-
楚阔和朋友聊完,忽然想起了水梨刚刚说的,她随口问:“水梨,你弄明白上次那个海鲜粥为什么不辣没?”
思绪被拉回,水梨垂眼,轻轻搅动一下热水,水面立马起了涟漪。
心也跟着乱,“好像是……什么错了吧。”
第20章 [VIP] 20
这话一出, 水梨呼吸微微一停,像是无意中袒露了心声。
明明说的是海鲜粥,却好像不止是粥,更是自己。
她很少有这种明确的, 觉得自己做错的时刻。
从小到大, 她都按部就班地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好好学习,好好练舞,而后,如愿以偿地考上京舞。做过最出格的事, 也只是被班主任误以为她和祁屹周早恋,叫了家长而已。
所以,水梨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做错了”这件事。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 很陌生,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她知道她很迟钝, 但是从没像今天这样,直面自己的迟钝。
这感觉好像, 月亮一直悬在天上, 她没有任何感觉。突然一天月亮被别人够到了,她才发现,她的天从此暗了。
说不出的遗憾和后悔, 也说不出的无力。
甚至觉得自己活该,明明和祁屹周认识那么久。
却在知道他和秦仪鸾在一起后, 才知道自己应该是喜欢他的。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 一切都来不及了。
-
准备了一中午的备课, 终于在一点之前,水梨忙完了所有。
上了公交, 这次车里没什么人。
水梨便有了座位,靠窗。
花了几分钟,在大脑整理等会讲课的内容,确认无误后,水梨便撑着腮帮子,盯着窗外仿佛永远没有终点的景色。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都在各种情绪中反复轮换,期待,失落,紧张,委屈,后悔,难受等等。
短短几个月,却五味杂陈,酸甜苦辣个彻底。现在更是像被什么东西拽紧心脏,莫名地动都不想动一下。
她记得祁屹周说过,这周末会来周慕洲家。
虽然他只是随口一说,也可能临时有事,来不了,更有甚者,他会和秦仪鸾一起来。
万般可能,不与她相关,却让她思绪多了一重又一重,也不太想面对。
有点儿想找个地方窝着,一动不动地发呆,远离这些让她情绪这么波动的人或事。
但是她又没有资本任性。
下了车,冷气扑面,水梨哈了口热气,冻僵的手指才微微泛起了热意。
快要入冬了,宁城的冬天和京城的冬天比,更加湿冷,是那种沁入骨子里的寒意。
爷爷在宁城,一个人度过冬天。
她做不了什么,甚至连最基本的陪伴都做不到。就想着,要为他买件好点的羽绒服,与质量对等,价格也有点贵。
水梨需要钱。
-
到了周慕洲家。
敲门。
周姐开门。
打完招呼,小软毛就从房间跑过来抱水梨腿,仰着脸笑眯眯道,“小水老师,我可是乖乖地做完了你布置的数学作业,今天有没有更喜欢慕洲呀?”
水梨捏他的脸,笑道,“当然有。”
小软毛这才罢休。
周姐不由奇怪,“慕洲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奇了怪了。除了他屹周哥哥他谁都不服的。”
小软毛一脸神神秘秘的“佛曰不可说”的表情,冲着周姐比了个噓。才跟着水梨进了房间。
水梨根据周慕洲的课时进度,出了一套试题。
递给周慕洲的时候,小孩撅着嘴,小声嘀嘀咕咕,“要不是看小水老师你长得好看,我才不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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