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你能不能稍微平和一点去处理?”
霍抉正在开车,听到孟染的话微微斜睨过来,“平和?”
“就是说,可以用嘴的,不要用手。”
女孩话音落下,车内沉寂了几秒,霍抉突然笑了。
孟染被他笑得莫名,蹙起眉,“笑什么。”
她的样子看起来特别认真,眼里还有些迷茫和不解,霍抉扬起眉梢,摇摇头,“没什么。”
可孟染也是成年人。
只是反射弧有些长的成年人。
她迟钝了两分钟才反应过来霍抉这个笑的意义,尴尬地又是脸红又是气恼,“你怎么这样。”
她酝酿了一路的话,发自内心的话,到他口中怎么就成了歧义的理解。
还是那种事情!
孟染生气地低下头,“不说了。”
“好,对不起。”霍抉敛起笑意,承认错误很快,“你继续说,我这次一定好好听。”
孟染抿抿唇,顿了好几秒,才又重新抬起头,“我就是希望你别再动手使用暴力,也许对作恶的人来说很解气,但如果有一天你因此受到伤害怎么办。”
“……”
她语气温柔,眼神善良得像一只单纯的小鹿。
可她的话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缓慢地刺在了霍抉心口,被迫地剥离出一些陈旧的记忆。
忽远忽近,模糊又真实。
哭泣声,碎片,玻璃,血,凌乱的房间。
无休无止的绝望。
应该也不算陈旧,
毕竟,
每个夜晚都在真实地以噩梦的形式困扰着他。
其实霍抉曾经有过虔诚的信仰。
可神没有聆听他的愿望。
反而将他丢进了黑暗里,撕裂他,耗尽他。
哪来的审判者。
从来都没有。
“恶人的亮光必要熄灭。
他的火焰必不照耀。”[1]
所以霍抉最终成为了自己命运的侩子手。
剖开心脏,他身体里早没了怜悯这种东西。
“你听进去了吗。”见霍抉一直不说话,孟染皱眉。
霍抉把车停在了小区楼下的马路边。
他拉好手刹,将翻滚在心间的情绪一一隐藏,脸上看不出半分波澜。
顿了顿,他转头问孟染,“我受到伤害,你会在意吗。”
他的眼神清澈干净,却又矛盾地透着一种麻木。
孟染与他对视片刻,忽然涌出一股莫名的心疼,不知不觉便开口,“我会。”
“……”
话音落下,她似乎也被自己的直接吓了一跳,回过神,马上补了一句,“咪咪受伤我也会在意的。”
霍抉:“……”
还不如别说。
拿他跟只猫相提并论。
虽然如此,霍抉还是因为她的这份在意而短暂地从那些痛苦里走出来。
他转过,手搭在方向盘上想了会,很低地笑了笑。
“知道了。”他回复她,“我会尽力。”
孟染的忐忑也因为他这句承诺而踏实下来,她抿抿唇,去开车门,“那我先走了。”
“嗯。”
手刚碰到把手,霍抉又叫住她,“等会。”
孟染回头,“怎么了。”
霍抉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漫不经心地握在手心,“第一次一起吃饭,有纪念品送给你。”
孟染看着他握成拳的手,想象不出来这里面能装什么纪念品。
“是什么?”
霍抉将手移到她面前,刚要打开,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拿出手机,本来想按掉,可看到上面的来电后又停下了动作。
“等我一分钟。”霍抉下车,关上了车门。
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他站在车旁按下接听,声音压得低而缓慢,“恭喜你,又脱身了。”
几秒,那头传来阴冷的笑,“你很失望吧。”
霍抉回头,看到孟染还乖乖坐在车里,“怎么会,游戏还没结束。”
“是呢,游戏还没结束。”沈榕冷笑着说,“傅修承,你想毁了我,我也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的。”
霍抉平静地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那就看看谁先死。”
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彻底发了疯,沈榕在电话里突然笑了出来,笑声十分癫狂,间或还带几句对霍止薇的辱骂。
霍抉挂掉了电话。
再抬头时,他发现孟染已经下了车,站在车旁乖巧等着。
哪怕上一秒还沉浸在冷意中,只要看到她,霍抉的神情会不自觉地变得温和。
他走过去,朝她递出掌心,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猜是什么。”
孟染猜不到,摇摇头。
“那自己来看。”
霍抉话是这么说,却没有要打开手掌的意思。
孟染顿了顿,还是拗不过好奇心,主动去掰他的手指。
然后在心里想着,如果这人只是故弄玄虚,手里什么都没有,那她一定两天都不要理他。
孟染白皙柔软的手指覆在霍抉手上,皮肤贴合在一起,像细小的电流,又或是微弱的火苗,隐隐地灼烧着她的指尖。
她一根一根地掰开,直到将对方掌心完全放平——
孟染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一只……纸鹤?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细节,孟染忽地发现纸鹤的身体部分有字。
隐隐约约,一边是“甜蜜”
再另一边——“情侣”
很眼熟的字体。
只一秒,孟染倏地反应过来——这是那张收银小票?
他什么时候捡回来的?
“你怎么——”孟染脸颊浮上红晕,心绪一乱,下意识便解释道,“我点的时候也不知道套餐是这个名字。”
“不知道不是更好。”霍抉弯了弯唇,把纸鹤放到她手里,低缓又虔诚地说:
“说明我们是命中注定。”
第30章 [VIP] 就范
郊区的某栋别墅里。
沈榕歇斯底里地把手机砸进沙发, 眼里充满了红血丝,“霍止薇这个贱人!!”
沈榕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之前为了帮傅琰还超高金额的赌债,她动用了自己的私人股票和房产, 原本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小事故, 却没想到此后麻烦跟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接踵而至,哪怕最后她决定放弃自己的儿子,打算从娱乐圈重新开始,霍抉却连这最后一条路都给她掐断了。
在刚刚给霍抉打电话之前, 她先打给圈子里几个熟悉的朋友。
谁知不久前才在晚宴上亲切照面的“朋友”, 这个时候却都对她避之不及。
娱乐圈就是这样现实。
沈榕把家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仅有的几个佣人吓得噤声躲开,只有周屿安安静地站在她面前。
家庭, 人脉, 金钱,她几乎已经全部失去。
“屿安。”沈榕紧紧抓住周屿安的手,“你和顾星河处了吗,处得怎么样了?”
顾星河就是那位娱乐公司老板的女儿,之前聊得愉快的时候, 对方还提过要以沈榕为原型拍一部绝代佳人的慈善电影。
周屿安没有说话。
见他沉默,沈榕便猜到了结果。她如今一再失势, 人家娱乐千金怎么可能看得上她的干儿子。
别说是干的,就算是亲的这会也不管用。
但沈榕不会认输。
国内不行,她就去国外,她才47岁, 她还有很多的计划。
但是在走之前——
杀了傅修承!
沈榕疯狂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杀了他,又或是杀了他在意的人, 让他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像是想起了什么,沈榕突然冷静下来,问周屿安,“沈睿晚上告诉我,看到你那个女朋友现在跟傅修承在一起。”
周屿安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下,“嗯。”
沈榕笑了:“怎么,他很喜欢那位孟小姐?”
周屿安顿了几秒,平静道:“他不喜欢,他亲口跟我说只是为了报复我而已,小染也受尽他折磨。”
沈榕皱了皱眉。
不过这倒也的确是傅修承这种疯子干得出来的事,她心里想。
“别难过,等干妈把他摆平,你们还能再在一起。”
“好。”周屿安语气没什么起伏:“您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沈榕眯起眼睛。
她眼角已经有了些浅浅的皱纹,往日的优雅不复存在,走到绝处时,骨子里的狠戾和算计全部浮现出来。
“我自有打算,你先去帮我办一本假护照。”
周屿安还是很平静:“好。”
沈榕躺到沙发上,捡起倒在脚边的酒瓶,又深深地喝了几口,“屿安啊。”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没有任何防备地将自己暴露在周屿安面前,“干妈只有你了……”
周屿安看着面前的中年女人。
光鲜亮丽的豪门夫人如今就快沦落到母子共同坐牢的地步,她眉眼蹙满了疲惫和不甘。
均匀的呼吸声很快传来。
周屿安捡起被沈榕砸在沙发角落里的手机,剥开外壳,在外壳底部粘上了一枚指甲盖大的金属,缓缓呢喃:
“是啊,您只有我了。”
*
隔天,孟染照常来到画室上班。
腊月的天气冷意更甚,天气预报说最近会有雪和大幅度的降温,可孟染却觉得,她的世界开始有了些别样的温暖。
也许是霍抉对唐芮表妹身份的澄清,也许是两人一起吃的甜甜的水果粥,再也许——
是他送的那只纸鹤。
很难想象,那样需要耐心的小东西是由霍抉折出来的。
中午在餐厅吃饭时,孟染又悄悄从口袋里拿出纸鹤看。
“甜蜜”
“情侣”
为了把这两个字各占一边,他应该费了不少心思吧。
只要一想到霍抉昨晚偷偷在桌底折纸鹤的画面,孟染的唇角就会莫名地抿出弧度。
“昨天你们都看到了吗。”正吃着饭,有同事突然八卦。
“怎么没看到,我们班几个女孩子都在拍照。”
“那你们还算收敛的,我们班的都直接趴在窗边看热闹,课都不上了。”
“小染,你们班呢?”
孟染从思绪里回神,收起纸鹤,“什么?”
“就昨天在楼下那个帅哥,穿黑衣服那个,你看到了吗?”
“……”孟染表情不自然起来,还没来得及回复,另一个昨天请假没来的同事好奇地说:“到底什么样子啊,你们谁拍了照片,我看看有多帅。”
“我拍了。”
“快快,我欣赏一下,哈哈哈!”
孟染:“……”
同事的手机就这样在餐厅洋洋洒洒地传阅了一遍,最后传到了孟染手里。
她心情复杂地垂眸。
照片里的霍抉微垂着头,冷白的脸搭配极致反差的黑色衣服,他气质很冷,却又有着一张清澈干净的眼睛。
他就是这样,全身都充满那种致命的,吸引人的矛盾感。
夹杂清晨露珠的青草香,亦或是腐烂浓烈的血腥味,在他身上都毫不违和。
“这不是傅家那位二少爷嘛,我见过他,咱们现在的校长好像和他有点交情。”
有人认出了霍抉,豪门少爷的身份被爆出,引起同事们更大的兴趣。
“那他怎么会在楼下?”
“他等谁呢?”
“这样子除了是等女朋友还能是谁,总不能是等校长吧。”
整个午饭时间,所有同事就傅家二少爷到底来画室等谁这个话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和猜测。
孟染平日里就不爱聊八卦,她不说话,大家也习以为常,完全没人怀疑到她身上来。
她提前吃完,先去教室做准备,路上收到霍抉发来的微信:「今天我不去接你下班。」
孟染人在过道上停下来,看着这行字,删删改改半天,最后回了一个:「好。」
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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