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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易目光追随着她，直到他看见了从门口进来的男人，瞬间像是被人敲了一记脑袋，整个人都愣住了。
男人迎面抱住女人，脸上是宠溺的浅笑，他抬头往店内随意望了一圈，当对上点单台那边男生冷然直视的目光时，身体稍稍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自如。
程易率先断了对视，低头沉默地看着台面，脑袋里不知在想什么，将垂落在旁边的一团卷纸死死捏进了手心里。
*
直到六月份高考，程易也没再见过梁妍。
或许也可以算是见过，那就是在和梁晓视频的时候。
当时是周日的晚上，程易没有晚班，早早回了宿舍。
梁晓突然发起了视频，程易便接了，因为白天答应过帮她晚上视频讲题。
程易左手将手机握在自己身前拿后视拍着，右手拿着笔在草稿纸上给她画图讲解。
梁晓拍的是前视，手机立在摞起的一堆书前，正对着她身后的房间门口。
程易讲到一半时，突然听见对面有人声传出，低头看了眼手机，才注意到梁晓的房间门被人开了进来，视频前面多了一个穿粉色吊带睡裙披着长发的少女，正端着张一无所知的脸看着这边的他。
“你看什么呢？上网课吗？”她还在奇怪地问梁晓。
程易却感觉她在透过视频质问他，刹那间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微低的胸前被头发隐藏到晦暗不明的点上，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却又好像什么都看清了。
“我在跟程易哥视频。”梁晓说时也才发现了什么，突然间手机躺平朝上放了。
“什么，你在视频？”那边立刻提高了嗓门，传来一个惊愕到暴跳的声音。
“你别生气。”梁晓极轻地安慰了句，“程易哥在拍题目，应该没有看到的。”
程易此刻不知道该不该移动手机，但他只能装作不动，以一直在讲题的声音来转移她们的注意力。
“梁晓，你还在听吗？”
“在听的。”对面视频里立刻出现了梁晓的脸，她尴尬地看了眼手机之外的人，不敢解释过多。
程易只听对面有人轻哼了声，然后又听关门声传来，接着梁晓神色自如地将手机放回原位，解释说：“刚才是我妈进来了。”
程易嗯了声，语声正常地继续给她讲题。
高考前一天晚上，梁妍早早睡了。
第二天她带着手机去考场报道，途中看到昨天程易给她发了条消息。
XY：高考加油。
梁妍看完了所有消息，没有精力一一回复，只是拍了张此刻北城天空的照片，然后发了条朋友圈，写了四个字：重在参与。
*
高考没有梁妍想象那样难，或许是怀着轻松的心态去迎考，将所学知识全都畅通无阻地提交到卷面上，因此直到结束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地方。
考完之后，梁妍开始准备出国事宜。
端午节假日最后一天，梁晓在家突然提道：“姐，我们出去玩玩吧。”
梁妍刷着留学生资讯，看了眼她：“玩？你想玩什么？”
“去哪都行，我想你带着我。”梁晓露出一丝难过道，“等你出国了，家里就很冷清了。”
梁妍知道她平时玩得不多，生活乐趣性不大，反正自己没事做，也就依了她。
正好梁庆源宋淑娴都在，梁晓当面去跟父母报备晚归，梁庆源觉得没问题，同时也说服了一下妻子，宋淑娴竟然难得同意了。
临近傍晚的时间，俩姐妹去外面吃了自助餐。
吃完后，梁晓忽然提出要去看程易，这个点他大概是在咖啡店里。
于是俩人去了咖啡店，原本是打算给程易一个惊喜，没想到今晚他没在。
程易最近减少了自己的排班，在校忙着期末考的事，梁晓打电话来时他正在图书馆复习。
梁晓不想打扰他，就没有明说来看他的事。
俩姐妹买了两杯咖啡，出了店往X大医学院边上的一条酒吧街走。
夜晚霓虹亮起，酒吧街外面的灯牌斑斓炫目，不少青年男女在此之间进进出出。
梁晓捧着咖啡问：“姐，你去过里面吗？”
梁妍去过一次，是去年暑假跟几个朋友一块去的，当时酒吧全开放时间，未成年人也可入内，她们便享受了一把在音乐和酒水中放纵的快感。
不过事后其中有个女生说喝了酒有点头晕，大家心有余悸，怕遇到网上所说的骗局，后来就不敢再去了。
梁妍把那件事讲给了梁晓听，没想到她却说：“我想进去看看。”
梁妍说：“里面不让未成年人进。”
梁晓走到其中一家酒吧门口，对着外面涂鸦的海报板说：“这里可以诶，它说是轻型酒吧。”
酒吧居然还分轻重，梁妍也是头一回见，她见梁晓十分想去，觉得有些时候限制太多也不好，人不能越活越天真，该让她站在安全的地方近距离见识一下潜在的危险。
于是她推开了酒吧的门，带着梁晓进去。
酒吧不大，里面三十多人，吧台上有个驻唱歌手正在吟唱，氛围的确不是很闹。
梁妍跟梁晓在一张桌前坐下来，为了买个氛围，梁妍点了杯果酒，但是提醒梁晓不要喝。
过了会，梁妍准备去上厕所，离开之前又叮嘱了遍。
梁晓听话地点头，就连梁妍刚走不久，旁边有个男人过来搭讪，她也没有怎么理会。
那男的叫几声妹妹讨了个没趣，便又走开了。
梁晓奇怪地看着那个男的，回头喝了口自己手中的咖啡，转头继续欣赏台上歌手的声音。
等梁妍回来以后，梁晓将刚才那个奇怪的男的说了一下，梁妍看过去，只见那人也正看着她俩，神色躲闪，明显的不怀好意。
俩人又坐了一会，临走之前梁晓去上厕所，梁妍耐心等着，可等了五分钟也不见她出来。
梁妍眼皮忽然跳了一下，她快速往卫生间方向奔，到了门口却见刚才那个男的正拖着梁晓的双臂往外拉，而全身软倒在地上歪垂着脑袋的梁晓，四肢无力不省人事。
“梁晓！”梁妍气血上涌，迅速冲上去将卫生间门口立着的拖把棍拿过来，直接往那男人腿间狠狠戳去，男人松手惨叫，整个人捂着下半身往门上蜷缩。
梁妍一手仍旧握着拖把，一手用力推着地上昏迷的梁晓，然而如何也叫不醒她。
厕所门外聚拢了两三个看客，梁妍大声呼救：“报警，快帮我报警抓他！”
群众一呼百应，最后不仅警车到场，救护车也来了。
其中有个女警留下来，陪着梁妍一路去医院。
从酒吧卫生间出来，到上救护车抵达医院，整个过程中，梁妍脑子都处于持续混沌的状态，她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更不知道梁晓怎么就那样了，而对于当时拿着拖把棍去跟男人对峙时，她也是存着浓烈后怕的。
直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女警轻轻安抚她的背脊说：“别怕，医生在给你妹妹洗胃了，很快她就能醒来了，你家人电话多少？我帮你通知一下。”
梁妍怔怔地看着医院地面，不想拿自己手机打，于是报了梁庆源的号码。
女警拨通号码后，走到一边去讲话，梁妍听不清那边讲了什么，只知道通话很快就结束了。
大概过了半小时，梁妍在走廊上看见了宋淑娴疾跑过来的身影，梁庆源跟在身后，女警上前去说明今晚发生的状况。
正好医生也出来了，见是家属，便将实际情况明说了。
梁妍麻木地坐在原处，脑子里面嗡嗡的，只听见碎片化的几个词：“有三唑/仑的成分……吸入量不大……洗胃干净……”
梁庆源不断对医生说谢谢。
过了会，医生走了。
宋淑娴和梁庆源进去看梁晓，似乎是还没醒来，过了会宋淑娴又出来了，站在了梁妍跟前。
“你把你妹妹带去哪里了？”一句冷冰冰的质问砸在她的头顶。
梁妍硬着头皮抬起头看她，实话实说：“梁晓想去酒吧，我就带着她去。”
宋淑娴一字一顿：“你先起来跟我说话。”
梁妍双腿还软着，她撑着脚力勉强站起来，还没等上身站直。
“啪——”她的脸猛地被往右甩了一下，上身平衡不够，她后撑着抓空，重新坐倒在长椅里。
“我就不应该让晓晓跟着你出去。”宋淑娴目光含恨地看着她，“你自己私底下出入这种不正经的地方，还把责任推到晓晓身上，你就跟你那个不要脸的妈一样，满嘴谎话。”
梁妍捂住左脸，抬眼瞪视：“你没资格说我妈。”
“我为什么没资格。”宋淑娴突然狂笑，尖锐着嗓门叫，“是她没资格，是她勾引你爸，生下了你这个私生女。”
第31章
绝处逢生。
医院走廊灯光惨白, 墙壁地面浮着冰冷的光影，长长的通道无人经过，几米之外是喧闹的大厅, 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界那么远。
那几个字掷地有声, 让原本还秉持一丝决然骄傲的人, 突然僵坐在了那里，震惊呆然地望着眼前尖锐的女人。
“你说什么？”她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感觉自己的嘴像是破了口，渗出淡淡的血腥味。
宋淑娴此刻极不能克制, 似是伪装了多年的面具，终于有了一点裂缝，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彻底撕下, 也一并甩掉那些忍耐多年被人误解的流言, 梁庆源却在听见动静后及时出来制止了她。
“淑娴，你做什么？”
梁庆源看着怒目对视的俩人，一边扯了下自己的妻子, 一边上前握住梁妍的肩, 神色复杂地叫了声：“妍妍。”
梁妍一动不动, 眼神缓缓转向他，脸上毫无生气：“她刚才什么意思？谁勾引你了？”
梁庆源缓声安抚：“妍妍, 别听她乱说, 没有这样的事。”
“没有吗？”身边的女人却拆台质疑, “梁庆源, 你当年可不是这么说的, 明明就是她勾引你上床。”
梁庆源闭了闭眼, 忍着性子沉气道：“淑娴, 妍妍是晓晓的姐姐, 她难道还会害自己妹妹吗？先等晓晓醒来，有什么事回去再说行吗？”
“如果晓晓今天真出事了，你还会这样说吗？”宋淑娴望着丈夫摇头，并不觉得甘心，“有些事为什么不能说，你女儿已经成年了，她应该知道这些，她应该知道你跟周湘敏没有结过婚，你们压根就没有感情，她就是你们一夜情搞出……”
话未说完，宋淑娴的脸已经偏向了一边，所有不甘不满的控诉随着清脆的扇脸声戛然而止。
她颤巍巍摸着自己的脸，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已然发怒的丈夫。
梁庆源握紧了扬起又落下的手，后悔刚刚冲动了些，他抱歉地看着妻子，平定情绪说：“妍妍是我的女儿，有些话我自己会告诉她，你不应该在这时候提这个。”
宋淑娴无法平静，她冷冷地看着丈夫，转身进了边上的留观室。
梁庆源无奈叹气，转过头来正被女儿锐利的目光逼视：“她说的是真的吗？”
他轻声道：“妍妍，爸爸先带你回家，回去再说。”
梁妍没做反抗，跟在梁庆源身后，一路失神地走出医院上了车。
刚坐进车里，她又问了一遍：“她说的是真的吗？我是你跟我妈的私生女？”
梁庆源回视女儿迫切想要知道真相的眼神，低头表明道：“妍妍，那是爸爸跟你阿姨结婚以前的事，你要相信从以前到现在，爸爸一直都是你的爸爸，妈妈也一直是你的妈妈。”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意外？”这一刻她渐渐有了全新的认知，“你跟我妈没有结过婚，更没有离过婚，你们只是不小心有了我，然后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骗我，因为可怜我吗？”
“不是可怜你，是想尽可能让你快乐地长大。”梁庆源看着女儿，已经看不到她平时身上那股子骄傲跟自信，“虽然当时很突然，但是从你生下来后，就不是意外了，你是爸爸妈妈的女儿。”
“既然你们不准备结婚，又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她不难发觉，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自厌的情绪不断升涨，“我以为我们曾经是一家三口，你跟我妈是相爱过的，结果全是在骗我，你们把我生下来，就为了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吗？”
“妍妍。”梁庆源打断她，“虽然爸爸妈妈没有在一起过，但至少我们都很关心你。”
梁妍目视前方，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似的，声音很轻很弱：“可是在我心里你们就像又离了一次婚。”
回到家后，梁妍没精力看手机里的各种消息，也没接周湘敏从国外打来的电话，她躺在床上闭眼将自己窝起来，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她临近中午才起来，背着一只行李包下楼。
秋姨见状停下手里的活，走过来拉住她：“妍妍，你这是要去哪里？”
梁妍脸色平静：“我去爷爷那里住几天。”
秋姨悄然看了眼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宋淑娴，问她：“那你跟你爸说了吗？”
“等他回来，您跟他说吧。”梁妍拉紧了背包带子，正准备出去，却听旁边有个声音传来，“有些事既然已经说开了，你想在家里住还是外面住都随你便，但有一点你记住了，你长到这么大，这个家从来没有虐待也没有亏待过你。”
“那我还得感恩你那一巴掌，让我清楚自己在家里的真实地位。”梁妍转过身面向宋淑娴，脸上逐渐扬起微笑，“你放心，我不会离家出走，这个家是我爸的，我有权利继续住在这里，以后我想回来就回来，我爸的钱我也想用就用，你不是我妈，不用教我做事。”
梁妍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事后回想宋淑娴视她如眼中钉般的眼神，她心中就滋生起快意，可等那股爽劲过后又觉得很没意思。
如果与人交恶针锋相对能让人好过，那她很久以前就这样做了，正是觉得消耗时间天天应对嫌恶令人感到疲惫，所以从未想过和人产生正面冲突。
梁妍坐车来到西郊，没有提前通知梁老爷子，她在门卫那边登记过后，进入大院往熟悉的方向走。
半路上有个爷爷迎面走来，见了她露笑道：“这不是妍妍吗？来看爷爷啦。”
梁妍记起对方来，回打招呼：“张爷爷好，最近身体还好吗？”
张爷爷拍拍胸脯自信道：“那可是倍儿棒，你这是考完试放暑假啦？”
梁妍停下来跟他唠嗑了几句，老人家平时在大院里见不到年轻人，一旦见到习惯性就想多聊一些。
聊完之后梁妍继续往前面的楼走，到了西单元上三楼，然后便咚咚咚敲门。
屋内老爷子正听着京曲儿喝酒吃菜，出来开门见着来人一脸惊喜：“妍妍？”
梁妍被迎进屋里，拿出刚从外面买回来的烤鸭放在桌上，看了看几样小菜说：“我就知道您在吃着呢，所以我来蹭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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