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嘉的七日小长假同样安排得满满当当,除了去图书馆学习,全是兼职,给李梦欣的补课都排了四个半天。
这日,气温断崖式下降,萧索秋意侵略整座城市,逼退寸寸青翠。
苏嘉在别无旁人的寝室醒来,率先打了一个喷嚏。
换季最容易感冒,她昨晚八成是踢了被子,着了凉,嗓子不是很舒服,有轻微吞咽痛。
下床,苏嘉换上一件有些厚度的开衫,冲了一包感冒灵。
她如常坐公交车去李梦欣家。
窗外的繁华街景一帧接一帧地过,苏嘉手机进来一个电话。
是陌生号码,但来自老家蓉市。
手机嗡嗡震动,苏嘉盯了数秒,隐约猜出对方的来头。
她眼中晶莹的亮光荡然无存,果断地掐断电话。
可这个号码源源不断,相继打来三四个,苏嘉拉黑,又有另外一个续上。
苏嘉琢磨,如若不接的话,怕是去给李梦欣补习,都不得安宁。
手机屏幕再一次闪到来电界面,苏嘉划拉接听键,极度淡漠地说:“喂。”
听筒果真传出生父苏建川的声音。
他估摸又在酩酊大醉,口齿不清地骂:“苏嘉,你真的是翅膀硬了,要飞上天了,竟然有胆子拉黑我们。”
“有事说事,我很忙,没工夫听你发酒疯。”苏嘉不认为他会平白无故给自己打电话。
苏建川下句话就是实际的:“你身上有不少钱吧?”
苏嘉闭了闭眼,喉咙不适,应得不算大声:“没有。”
“你少糊弄我。”苏建川的分贝在她的十倍之上,“你考上那个破大学,得了那么多奖金。”
“那是我自己挣的学杂费,和你们没关系。”苏嘉不需要和他们讲父慈子孝。
苏建川暴躁:“老子是你爹,养你到这么大,怎么没关系?快把钱打回来,你弟上高中了,学费那么贵,我们都要砸锅卖铁了,你这个做姐姐的没有不帮扶的道理。”
苏嘉冷嗤:“上高中怎么了?需要花钱怎么了?我当初上高中需要用钱的地方也很多,你们帮扶过我吗?”
“你的情况和你弟能一样吗?”苏建川说,“你当时有那个什么……教,教育基金,你弟又没有。”
“他没有是他自己没本事,关我什么事?”苏嘉完全不客气,说话也重:
“你们养不起就不该送他去读私立高中,那是你们的儿子,又不是我的,我没有义务承担他的学费,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他就算是因此被退了学,我也不会管。”
“苏嘉,你反了天了,不要以为你在北城,老子就拿你没办法。”
苏建川摔了酒瓶,胡话连篇:“你给我等着,我去北城逮你回来。”
“没问题,我等着。”苏嘉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气得呼吸粗重,指节微微发颤。
恰好又来了一个电话,她慌乱瞟到没有备注,下意识以为苏建川换了一个号码。
“我说了,不要再打给我。”苏嘉接起来就骂。
对面传出一个勾魂的低磁男声:“我第一次给你打电话,你就不想理我了?”
苏嘉一愣,拿下手机细看,是北城当地的号码。
根据特有的音色判断,这是她没有存进电话簿的纪玄屹。
“不是,我说的不是你。”苏嘉解释,“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中秋那晚,纪玄屹把号码发给了她,她并未回他自己的号码。
纪玄屹温和地回:“我想拿到一个人的电话,不是难事。”
苏嘉指节蜷缩,许是才和苏建川产生牵扯,她联想到他想调查一个人的过去,同样不是难事。
纪玄屹敏锐地问:“谁打电话骚扰你了?”
“没。”苏嘉自己都不愿意和蓉市,和那家人发生关联,更不愿意他参与,“一点私事。”
她搪塞,纪玄屹便不细问:“解决不了的,都可以找我。”
苏嘉“哦”了声,烦乱恼火的心绪徐徐平稳。
纪玄屹听见她这边闹哄哄的,问:“出去了?”
苏嘉瞥了瞥公交车上拥挤的人流:“嗯,去给欣欣补课。”
“还要去给她补课?第几天了?”纪玄屹前两天在微信上问她有空吗,她就是这个答案。
苏嘉:“第四天,还好吧。”
“你比我还忙。”纪玄屹笑着说,“还说好久没见了,去学校找你。”
苏嘉耳朵发烫,“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挂了。”
纪玄屹不满:“没时间见我就算了,还不能聊两句?”
苏嘉看看周围的环境:“我在公交车上,有点吵。”
她赧然地说:“晚点聊。”
纪玄屹:“行,晚上聊。”
苏嘉:“……”她说晚点,不是晚上。
关键是他说“晚上”的语气,过于暧昧了。
结束通话,纪玄屹坐在库里南的后座,看着外面通往北城大学的熟悉街巷。
他正要和司机说掉头,手机响起。
来电显示是纯数字,纪玄屹接通,对方直接说:“你好,我是江樱,伯母给我的号码。”
纪玄屹软靠着椅背,思索了半秒才搞清楚她的身份:“江小姐有事?”
江樱:“你应该清楚,两家长辈希望我们尝试交往,甚至结婚。”
她不藏着掖着,纪玄屹也不绕弯子:“我对婚姻无感,但三十岁之前,不会走到那一步。”
江樱问:“纪二少是想再玩两年吧?风流公子当真名不虚传。”
纪玄屹点明:“我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我。”
“不。”江樱笃定,“我详细调查过,你是一个不错的联姻对象,婚后我们正好可以互不干涉,有时间见一面吗?”
纪玄屹瞅向身侧摆放的一束奶油向日葵,耐心耗竭:“没有,挂了。”
他按下红色终止键,得空对司机说:“去李哥家。”
手机拿在手上,纪玄屹通过微信知会李山一声。
李山回得快:【你有一段时间没来我家了,香水用完了吗?】
纪玄屹:【没。】
李山:【那你来我家是为了?】
纪玄屹薄唇抿出笑,伸手去碰向日葵的包装纸,瞧一眼娇艳向上的花儿。
他敲出字:【旁听小苏老师讲课。】
第24章 双标
苏嘉前往李家, 李梦欣在花园门口翘首以盼。
她一现身,李梦欣便挽住她的胳膊,进屋上书房。
“我昨天晚上做数学题,有好多不会, 问我妈, 差一丢丢造成人间惨剧, 和她断绝母女关系。”李梦欣委屈地嘟囔,“还是苏嘉姐好,我卷子写得再垃圾,都不会骂我。”
苏嘉的年龄和她差不了几岁, 多相处几回,两人还算有共同语言,对于她的抱怨, 苏嘉往往浅淡一笑,偶尔附和。
补习时间有限, 她们走到书房便开始讲课。
然而这个时候,后方传出沉稳有度的脚步声, 不重, 但在安静的二楼,蛮有存在感。
苏嘉和李梦欣都是受不了干扰的跳脱性格,闻声回头, 补课期间,一般不会关上的书房门处, 长身玉立一个男人。
足以令女娲显摆千万年的混血样貌, 无与伦比的迫人气场, 除了纪玄屹,还有谁?
李梦欣坐姿更加端正, 有礼地唤:“纪叔叔。”
苏嘉歪着脑袋,略有意外,扑闪的灵气双眼无声传达疑惑:你怎么来了?
纪玄屹瞧明白,无奈地说:“这不是只能在这儿,才堵得到人吗。”
话落,他蓦然记起,中秋和爸妈聊过的不屑于主动约女人。
这一条习性在她身上,破例过太多次。
没办法,小姑娘性子倔强,又容易害臊,比他还要被动数倍。
李梦欣以为他说的是自己,立时反省:“我最近还算听话吧,爸妈没必要叫您来收拾我吧?”
纪玄屹没理睬小辈的念叨,玩味又蛊惑人心的目光落向苏嘉:“李哥说小苏老师讲课很有一套,我来听听。”
苏嘉一震,很想问他是有多无聊。
李梦欣从忧心忡忡转为惊诧,脱口而出:“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纪玄屹散漫地问。
李梦欣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叔叔,躲躲闪闪地说:“你杵在旁边,我吓都吓傻了,还怎么听讲?”
纪玄屹视线不离苏嘉,拖着尾音问:“我在这儿,小苏老师是不是也没法子专心上课?”
苏嘉睨他,起身去关房门,低声提醒:“我在工作。”
纪玄屹瞥向她的右胳膊,关心:“好了没?”
苏嘉:“好了,纱布都拆了。”
纪玄屹平淡盯着那处的衣服面料。
苏嘉清楚他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打发的,莫奈何地挽起袖子,让他看个彻底。
纪玄屹瞅见她伤口恢复得还行,留下了小面积的疤痕,不过假以时日,消除应该不成问题。
他说:“好好养着,女孩子不要留疤。”
苏嘉被“留疤”刺了一下,急急忙忙扯下袖子,敷衍地回:“知道了。”
她握上门把手说:“你走吧,我们要补课了。”
“我说了我要旁听。”纪玄屹逗趣道。
苏嘉加重语气:“你别闹。”
“行吧,”纪玄屹挑起眼尾,浪荡劲儿浮上水面,“我听话,小苏老师有奖励吗?”
苏嘉意外地圆瞪双目:“当然没有。”
纪玄屹:“好,我期待一下。”
苏嘉咬牙:“……我说的是没有。”
纪玄屹瞧她快炸毛了,笑着用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乖,我去楼下等你。”
苏嘉平缓的心神泛起细微涟漪,嗔他两眼,赶紧把门关了。
她今天的嗓子实在是有些难受,声音暂时没受到影响,听起来几乎无变化,但不敢随意放大分贝。
她不断喝水润喉咙,很快就把保姆送来的水喝完了。
李梦欣机灵,发现她水杯空了,给老妈发消息,让保姆阿姨再送一杯。
苏嘉因为喝过感冒灵,脑子有点晕乎,李梦欣做题时,她单手支着额头,闭目养神。
一股浅淡的安宁檀木香萦绕鼻间,随之是玻璃杯放在桌面上的清脆响动,以及额头上的异样温度:“不舒服?”
苏嘉登时清醒,脊背挺得笔直,抬头侧望,纪玄屹又进来了。
她再瞧向多出来的玻璃水杯,端茶送水的居然是他?
李梦欣也停笔,看了过来。
纪玄屹又问一遍:“是不是不舒服?”
苏嘉摇摇头,抱着他送来的温水灌了一口。
“说实话,不然我叫医生来给你做全身检查。”纪玄屹态度强硬,言出必行的架势。
苏嘉惊了,她一个小小的补习老师,何必兴师动众。
“没事,只是喉咙有些痛,早上吃了感冒药,正常疲倦。”苏嘉一板一眼,比小学生面对威严的班主任,还要老实。
李梦欣赶忙说:“苏嘉姐,原来你病了啊?今天不补了,你回去休息吧。”
“真没事,我没有其他症状。”苏嘉看了眼时间,“还剩一个小时,我撑得住。”
纪玄屹反驳:“别补了,讲课不费嗓子吗?”
“不行。”苏嘉小声强调,“我不能白拿工资。”
纪玄屹盯着她,冷酷地问:“真不走?”
“不走。”苏嘉执拗。
纪玄屹拿她没辙,退一步说:“起来,我帮你补。”
苏嘉怔住。
李梦欣第一时间抗议:“我不要。”
“担心我没你小苏老师厉害?区区初三的难度。”纪玄屹不屑一顾地说。
“不是。”李梦欣拉了拉苏嘉的袖子,撒娇加乞求。
纪玄屹看在眼里,赶在苏嘉开口之前问:“怕我?”
“可不是嘛。”李梦欣嘀咕,“您那么凶。”
她至今记忆犹新,小学时,她爸李山给她辅导功课,纪玄屹上门来取香水。
李山去拿香水时,把女儿的功课短暂地交托给纪玄屹。
他天资聪颖,自幼不会为学业操心,再深奥的数学题放到他面前,下笔都是行云流水。
因此当他面对做题磨叽,小学难度的题目都错处百出的李梦欣,脸色之臭。
虽然他不至于吼她、骂她,但冷脸和不耐烦足以是一把利器,给李梦欣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纪叔叔超级凶,不好惹的印象,也是在那一天,在李梦欣的认知中清晰的。
“我不凶你。”纪玄屹保证,拉起苏嘉的胳膊。
苏嘉起身,仍旧是一脸迟疑。
“这么不放心我?”纪玄屹不着调的口吻,好似是她在忧心他的处境,“那你做监工。”
就这样,苏嘉被他安排到一边的单人沙发,披上一床薄毯。
很快,李太太接到消息上来,对此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好心地给苏嘉送了润喉糖。
苏嘉含着清凉、中药味道浓郁的润喉糖,望向书桌前的一大一小。
当然,主要看的是大人。
这间书房两面墙都是安装的大块玻璃,秋日的灿阳直射入内,落在纪玄屹挺括的肩上,映亮了他每一份得天独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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