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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燃——唯酒【完结】

时间:2023-04-22 14:36:31  作者:唯酒【完结】
  郑小姨年近五十,保养得非常好,看着像三十出头的女人。她早年留学法国,有过两段婚姻,第一任丈夫多年前去世了,第二任丈夫是外国人,比她小十几岁,在大学任教。
  初澄曾经被送到小姨身边生活过几年,正好是妈妈生她弟弟的时候,一门心思扑在弟弟身上,无暇照顾初澄。小姨结婚几年都没孩子,有意将初澄过继来当自己的女儿。
  郑娟自然是乐意的,不仅减轻负担,丈夫也不会因为超生被处分。
  不过小时候的初澄闷闷的,不爱说话,也不会看脸色讨大人欢心,更不愿意待在小姨家,到学龄就回到苏州了。
  小姨是个喜欢孩子的,直到小姨丈夫去世他们都没能要上,和现任丈夫结婚后,终于领养了一个小女孩,叫安琪。
  现在小姨把资产交给丈夫打理,自己在家陪女儿,偶尔办点艺术展,日子过得好不轻松且富足。前两年郑娟总在初澄面前说笑,说她没富贵命,没眼色,否则现在跟在小姨身边的娇惯小公主就是初澄。
  她说得次数有点多,初澄都搞不清楚妈妈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真的埋怨。
  郑家姐妹一见面就有聊不完的天,从家长里短到如今的社会热点,安琪有些内向,但是很会粘人,躲在妈妈怀里一声不吭。
  小姨拍拍小女孩儿的后背,“去楼上找daddy画画,妈妈要跟姨妈说点话。”
  安琪眼神忽闪,并不愿意离开她。
  “安琪,去找爸爸。”小姨看着她的眼睛,重申一遍。
  话语并不算严厉,但安琪眼圈渐渐红了。
  初澄过来解围,“我陪她去楼上玩吧。” 她弯腰去牵小女孩的手,小女孩也乖乖地抓住了她的一根手指。
  郑娟覆在小姨耳边小声感叹:“养了这么久还不亲人,接来的时候肯定都有记忆了,哎,小猫小狗都难搞得嘞,何况是一个小人儿。”
  “她只是胆子小而已。”小姨很有信心,“过段时间就好了。”
  突然有了新的爸爸妈妈,况且还有一个外国人,和她以往接触的人气质面貌皆是不同,害怕生分在所难免。
  安琪的房间是公主风,粉嫩又温馨,家具没有棱角,地板上铺了软乎乎的垫子,小姨很有心。
  初澄陪她玩了一会,小女孩其实心思活泼,就可能是被人教过要讨人欢心,她在初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还真就像只小奶猫。
  傍晚,初澄推开阳台的门吹了会风。
  小姨家住在一个很是奢华的小区,联排别墅,站在她所在的位置能看到隔壁的院子,种着花花草草。
  突然,从里面走出一个人。
  沈知燃站在鱼池边打电话,嗓音淡薄又遥远,初澄不太能听得清楚他在说什么,他背对着自己,宽阔肩膀撑着黑色套头卫衣,背影冷酷,她隐隐约约听见有“五点出门”四个字。
  这场景恍惚得让初澄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说完他挂了电话,转身回房子里。
  初澄站在玻璃门后毫无遮挡,他稍一抬头就能看到她,某一瞬间她心虚地躲去窗帘后面,哪怕沈知燃根本就不会多管闲事地往这边看。
  他住在这?
  仔细想想,这里距离他的学校和工作室都不远。
  初澄回到书桌边陪安琪又画了会儿画,小女孩有点累了,喝了点水,眼皮耷拉着,脸蛋热红了。
  墙上的兔子时钟显示:四点零五分。
  那一刻的想法乱糟糟的,初澄也不知道自己具体要做什么,只知道这个机会是白白送到她面前的,不能浪费。
  她问安琪要不要去小区里玩,安琪开心点头,然后两人牵着手出了门,离开前她看到隔壁院门紧闭。
  初澄对小区的设施布局已经有初步的了解,她一路牵着安琪往东门走。
  东门很少有人进出,有个水果超市,初澄给安琪买了一袋果泥,让她坐在小凳子吸。
  已经四点半了。
  水果店的老板是个五十几岁的大叔,坐在收银台后面逗安琪,也知道她的名字。初澄以前跟小姨来买过一次水果,知道他们很熟。
  她又看了眼时间,对安琪说:“你在这呆一会可以吗?姐姐要去见个朋友。”
  安琪眼神紧紧盯着她,搞不懂她的意图。
  初澄弯下腰小声对她说:“我保证,最迟一个小时后来接你,不要乱跑哦。”
  于是安琪谨慎地点点头。
  没多少时间了。
  初澄快速往回跑,一路上心脏砰砰乱跳,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四点五十分,她看见那辆黑色大G从他的院子里缓缓开出。
  还好她把时间提前了,赶上了。
  在对方拐出来的岔路口,横冲过去,真像是茫然无措的路人抢道。沈知燃一边点烟一边打方向盘,速度不快,油门只是轻轻点下,就看见眼前一道虚影晃过,他脚下紧急换了刹车。
  “操!”他咒骂一声推车门下来 ,看见失魂落魄的初澄。
  她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雪白的皮肤红得像是过敏了,细细的绒毛汗湿,贴在鬓角。
  “你怎么了?”沈知燃走到她面前,气势依然十分强硬。
  初澄看见他像是看到救星,嘴唇颤抖着,“我妹妹走丢了。”
  沈知燃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晕了,她不是只有个弟弟么?怎么又冒出来个妹妹?他将信将疑,但眼前的人眼圈都红了,眼眶里含着湿意。
  “怎么办啊,我找不到她。”初澄眼泪簌簌往下掉。
  沈知燃把烟掐了,顾不上恼火,皱着眉问她:“你妹妹多大?在哪丢的?”
  初澄抬手指,“七岁,在西边游乐场。我低头回了条消息她就不见了。”
  沈知燃觉得不可思议,“七岁了,能在小区里走丢?”
  “她胆子很小,很内向,而且刚搬来这边。”初澄说:“你能帮帮我么?家里大人不在,我怕她去水边或者爬高,很危险……”
  她的哭腔破碎细微,眼下的皮肤都被泪水蛰红,看着十分难过。
  “别哭了,我帮你就是了。”沈知燃的声音忽然柔软下来,视线定在初澄泛红的鼻尖、耳垂这些脆弱的地方,小巧精致,圆润纤弱,宛如一枚暖玉。
  “小孩儿有什么特征,今天穿什么衣服?”他突然有些烦躁。
  “粉色的羽绒服,小丸子发型,眼睛圆圆的……”
  沈知燃点头道:“在游乐场丢的,应该走不远,先在附近找一找。”
  “你去游乐场,那我去湖边找。对了,她叫安琪。”
  “知道了。”
  看着沈知燃消失在夜雾里,初澄站直身体,神色缓缓恢复正常。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带了点笑意,或许是觉得好笑吧。
  沈知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为了验证这一点,她赌了自尊。
  从西门到东门,初澄估算着时间,不能早于他“找到”安琪,也不能太晚,否则他一问什么就都清楚了。
  水边尤其的冷,初澄穿着冬天的衣服,走很多路,腿上痒得难受。
  “找到”安琪的时候是五点半,沈知燃先她一步,站在水果店前盯着小孩,大手还放在她的脑袋上,问她:“你是安琪?”
  小孩惊恐地点点头,十分无辜。
  “谁让你瞎跑的?”他说。
  初澄:“……”她赶紧跑过去,从沈知燃手下抱起来小孩,仍旧在喘着粗气,“谢谢你。”
  “你确定是在游乐场丢的么?怎么跑到东门来了?”沈知燃黑漆漆的眼眸睨着她。
  “什么?”初澄些微紧张。
  “没什么。”沈知燃意味深长地笑,摸出烟盒,看看小孩又默默塞了回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体力挺好,能走那么远。”
  初澄不说话,也不否认,安静敛着眼皮。
  好在安琪足够内向,面对这个英俊的哥哥害怕多于好奇,趴在初澄脖子里悄悄看他,又悄悄扭开脸。
  沈知燃见她安静乖巧,喉咙有些痒,又想起那晚她言语刻薄的样子,忍不住算起旧账,“上次损我,很爽么?”莫名其妙被她扣上大姨夫的帽子,反正他已经不爽一周了。
  “对不起。”初澄很快道歉,嗓音清冷柔软,还带着刚哭完的鼻音。
  下一句调侃堵在嗓子里出不来,沈知燃舌尖抵了下牙齿,“第二次。”
  “什么第二次?”
  沈知燃哼笑,“高三那年,在你家门前,你一盆水浇我脑袋上,自己不记得了?”
  初澄眼皮跳了跳,她一直都记得,原来他也记得这样琐碎的事,可为什么在警察局说不认识她呢?
  至此她又很想问,高三那年发生的别的事他还记得么?比如姜雪的情书,和谢梧是恋爱关系么?暗恋的歌也是写给谢梧的?为什么要把喜欢他的人逼得自杀。
  “对不起,”初澄看着他,低眉顺眼,慢悠悠地说了几个字:“这是我欠你的,你想让我怎么还,可以提。”
  沈知燃并没有打算怎么跟她计较,突然觉得初澄这副软乎乎的模样也很有意思。
  他从小到大被人捧着,好看的皮囊和家人的宽容让他有了太多的优越性,也习惯睥睨一切。除了这两年,过得十分混乱。
  再一次站在一个示弱者面前,让他有久违的感受。
  说不上来是征服还是得意。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好戏似的瞧着她。这么多年了,神奇的是,他竟然没有如此仔细地观察过她。其实她长得很漂亮,和他身边等着被泡的莺莺燕燕不同,她哭起来也别有一番风情。
第6章
  初澄洗完澡回到床上,看见双腿和手臂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奇痒难耐。她下床去客厅里找药箱,脚下没注意,撞翻了垃圾桶。
  连忙扶起,还是吵醒了妈妈,郑娟披着衣服出来,看见初澄蹲在电视机柜旁边闷头翻东西。
  “在找什么?”
  初澄说:“我又过敏了。”
  郑娟跟初澄进了房间,坐在床边看她涂药,叮嘱道:“过两天就要去学校了,自己注意饮食,别吃凉的,衣服穿厚点。”
  初澄腿上瘙痒的厉害,表情不太好,始终皱着眉,心不在焉地听着。
  “我说的你听见没?”
  “听见了。”
  背后她够不着,郑娟把药拿过来,让初澄趴在床上,一边用棉签帮她涂一边说道:“我和你爸从来不对什么过敏,你弟弟身体也皮实得很,怎么你就那么娇气呢。”
  除了海鲜过敏,初澄还有寒冷性荨麻疹。
  第一次发现这症状是十几岁,寒假爬山,她感觉腿特别痒,到了半山腰实在忍不住,跟妈妈说不舒服。
  郑娟说她矫情,走这么点路就嫌累还找借口,初澄难受又冤枉,赌气一口气爬到山顶,回到家后发现腿上全是一片片的风团,红肿可怖,她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后来又经历了几次,痒得睡不着,趴在床上哭闹郑娟才带去医院看,医生说这是荨麻疹,一碰到冷空气就过敏,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是事实,和免疫力或者心情都有关系。
  “就这么睡吧,别穿衣服了。”郑娟帮她掖了掖被子,“今天就出去一会怎么就过敏了,你最近因为什么事情精神压力大吗?”
  初澄抿着唇,摇头。
  “女孩真是娇弱啊,还是男孩好养活。”郑娟叹着气从她房间出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样的话听多了初澄心里不好受,总是陷入愧疚。其实郑娟也不是对初澄不好,只是总忽略她,要么就是不停埋怨。
  有两个孩子的家庭老大总是遭到这样的待遇,但弟弟不在的时候,妈妈对她还是很细致的。
  初澄在床上躺了好一会都没睡着,脑子里回想起下午的事还是胆战心惊。
  回忆他的表情,原来真是喜欢看别人示弱。
  初澄想。
  *
  开学后,初澄去了小姨家两次,都是周末。
  一次是小姨邀她去吃饭,还有一次是她主动的。全家人都知道她性格闷,不爱社交,以前一学期也不见得来一次。小姨感觉有点不对,但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总之她忽然就来了。
  周末初澄站在阳台悄悄观察,但一直没察觉到沈知燃家里有动静,车库的门是落了锁的,期间有个中年女人过来,三个小时后离开,应该是给他打扫卫生的钟点工。
  这样守株待兔的办法有些蠢,但是能再次做“邻居”已经是绝佳的机会。
  午后,隔壁有汽车发动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初澄把窗户开了条缝很容易就听见了,她站在窗帘后面,即使没看到本人,但也能猜到沈知燃回来了,还有其他男人说话的声音。
  安琪趴在她的小床上睡午觉,初澄坐下来看书平复心情,等她醒过来,叫小女孩去院子里打羽毛球。
  两人刚下楼,小姨和丈夫相携准备出门,小姨对安琪说:“跟daddy说再见。”
  安琪看了眼名义上的爸爸,瘦小的面颊涌现羞涩,往小姨怀里钻了钻,她还没接受这位新爸爸,但新妈妈是她唯一的依靠。
  小姨也不勉强,亲亲她的脑袋,“妈妈出去一趟,你和姐姐在家里。”
  初澄看得出来小女孩不会打羽毛球,但很有兴趣,她连续挥了几个她都接不到,急得脸又红了,小声说:“低。”
  让初澄把球抛低一点。
  两个院子间有一道墙,不高,上面是镂空的防腐木,初澄站在墙边看不到隔壁,风带来一些嘈杂的声音,也听不见声音。
  运动了会,初澄看安琪有累的迹象,也松懈起来,随意打了几个,均落在地上,最后一个被她“不小心”拍飞了,越过篱笆墙,掉到了隔壁院子里。
  姐妹俩都傻眼了。
  “糟糕了。”初澄一脸懊悔。
  安琪同情地看着她,眼神竟还有点嫌弃。初澄蹲下来,好声好气地对她说道:“我们去邻居家拿回来,好不好。”
  安琪乖巧点头。
  初澄温柔地笑了笑,“你去帮姐姐捡好吗?”
  “你去。”安琪绷着小脸抗拒道。
  “隔壁是一个哥哥的家,上次在水果店你跟他说过话的。姐姐不好意思,但是大人对小孩子比较容易宽容,请你帮个忙?”初澄捏捏她的脸蛋,鼓励道:“我知道,你是最勇敢的小孩。”
  安琪很好骗,很快就答应了,“那好吧。”
  初澄牵着她的手来到隔壁院子前,抬手摁了两下门铃,听见开门声然后退到自家门边等着。
  不多时,有人出现在门口了。
  沈知燃没从视频里看见人,一开门就看见个满身稚气的小团子,大眼睛忽闪,惊恐地看着他。
  “干嘛?”他语气算不上友好。
  安琪吓得一哆嗦,颤颤巍巍地说:“羽毛球掉你家了。”
  沈知燃胳膊抻在门上,大喇喇的姿势,回头视线找了一圈,水池上飘着小白球。他长腿迈过去俯腰一捞,“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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