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霈冷冷扫她一眼,用低沉冷峻的嗓音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柳如嫣噤声,不敢再多发一言。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僵硬了,就连边上的佣人都默默地退了出去。男人放下书,眼神冷冽地扫向路安纯:“说说你的意思。”
路安纯竭力保持镇静:“高三学习有点紧张,淋雨,放松一下。”
他走到路安纯面前,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安安,在爸爸身边,你不快乐吗?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身体?”
路安纯的心尖尖都在抖,嘴唇也抑制不住地哆嗦着,嗓音变得嘶哑:“真的…真的只是学习压力而已。”
他抬头对柳如嫣道:“把狗带到花园里。”
柳如嫣犹豫着:“带、带到花园里?现在吗?”
“爸!外面在下雨啊!”路安纯急了。
“你也知道淋雨不是好事,那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在报复我吗?”
“爸,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路安纯近乎哀求地跪在他脚边,“对不起,我错了!你不要把球球放出去。”
“安安,你妈妈伤害自己,离开了我们,难道你也想离开爸爸吗?”路霈嗓音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泥泞里伸出的枯爪,将她拉入毒瘴沼泽,“你也想学你妈妈?对不对?”
“我没有,我没有这样!对不起!”路安纯眼泪夺眶而出,“求求你了,你不要伤害球球。”
路霈抓住了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身边,路安纯下意识地挣扎,但男人用力地抱住了她:“安安,在这个世界上,你和爸爸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相信,你只能相信一个人,就是爸爸。同理,爸爸也是这样,只能相信你。所以…绝对不可以对我说谎。”
路安纯紧绷的心,痛苦地颤栗着。
臣服在这个男人的羽翼之下,成为他的所有物,被他像雕塑一般钉死在房间里,成为某种华丽而美好的装点。
也许…不失为一种轻松的生活。
反抗是多么可怕又困难的一件事,稍有不慎,玉石俱焚。
臣服于恐惧,却是容易的事,除了失去自由…
窗外大雨倾盆,小狗球球在楼下花园绝望地吠叫着,全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
路安纯绝望地跪在落地窗边,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对不起,球球。”
我保护不了你。
第23章 生病
路安纯生病了。
第二天醒来时感觉头昏脑涨, 闷沉沉的,下床都困难。
她体质没那么差,淋个雨不至于感冒生病, 但昨天晚上一夜没睡,一直站在窗户边担忧地看着楼下的小狗。
小狗可怜兮兮地蜷缩在树荫底下,全身都湿透了, 呜呜咽咽地叫着。
球球是妈妈送给她的宠物,路安纯将它从一条小奶狗养这么大, 几乎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小孩子一般保护它、照顾它。
小狗的世界很单纯,它不会知道主人身不由己的苦衷,大概只会觉得主人不喜欢它了, 才会把它放在外面淋雨。
路安纯又急又伤心,病倒了。
虽然感觉不太舒服, 但次日清晨, 她还是给自己换上了衣服,背上书包去学校。
就算生病, 她也不想待在这个家里。
每天能去学校,对于她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所以她真的很难想象,当初母亲每天都呆着这里令人窒息的家里, 究竟是怎样一番可怕的炼狱。
母亲的离开, 才是解脱。
路霈已经去公司了,桌上有丰盛的早餐, 球球已经得到允许被放进了屋,身上的毛发也已经被打理干净了。
尽管虚弱, 它还是亲昵地凑到路安纯脚边, 蹭着她。
路安纯看到可怜的小家伙,眼泪又忍不住沁满眼眶, 但她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眼泪不是武器,只是懦弱的象征。
吃早餐的时候,路安纯注意到柳如嫣的异常。
她脸颊很红,额头上还有淤青。
“他又打你了?”路安纯沉声问。
柳如嫣连连摇头,用手背挡了挡额头,“是我进厨房的时候,不小心磕着柜子了。”
“你没必要跟我隐瞒,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些事,以前他也没少对我妈妈做…”
柳如嫣看着女孩黯淡的黑眸,一阵委屈,细声说道:“昨晚我想劝他把狗放进来,没必要…没必要对一条小狗这样,但他忽然暴怒,动了手,揪着我的头发往桌上砸…”
她说不下去了,自顾自地吃了一块小饼干,满眼苦涩。
因为球球,路安纯对柳如嫣心有感激,给她倒了一杯牛奶:“他对你这样,你还要留在他身边吗?”
“可我能怎么办。”柳如嫣眼底含了水光,“我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你可以走。”路安纯握了握她的手,“你不是我妈妈,存一笔钱,去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过我妈妈想过的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安安,我爸爸得了很严重的病,每一天都需要很多钱维持生命。”柳如嫣压低嗓音,痛苦地说,“我走了,我爸怎么办,我弟弟怎么办…他们只有我。”
“不管是多么严重的疾病,几十万,几百万总能维持很长一段时间了,你在我爸身边,凑够这些钱对你来说…应该不难。”路安纯伸手抚摸着她镜子上的那条钻石项链,“除了打你,看起来他对你出手很大方。”
柳如嫣惊讶于女孩如此清晰的洞察力,那双明澈的杏眼,几乎快将她看穿了。
“存一笔钱,你就可以带着伯伯去国外获得更好的医疗救治,你也可以获得自由。”路安纯因为感冒,嗓音略带沙哑,“你留下来,还有别的原因。”
柳如嫣也不再对路安纯隐瞒了,反正她也看出来了:“我想借着路先生的帮助,让我弟弟跨入上流阶层,拥有更好的生活。”
路安纯已经猜到这个原因了,嘴角勾起一抹苍白惨淡的笑:“你想让柳励寒跨入上流阶层,可你想过吗,路霈能给他的机会,他就可以收回来。你想让他给柳励寒一个光明的前途,那你就要做好永远留在这个魔鬼身边的准备!”
柳如嫣怎么没有想过,过去无数个饱受折磨的日日夜夜,她都在琢磨这件事。
“我…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安安,我没有想好,如果你看不起我,讨厌我。我…我以后就尽量少出现在你面前。”柳如嫣卑微地说,“你是你爸唯一的女儿,他很爱你,我、我不敢得罪你,让我留下来,我不会惹你讨厌的。”
路安纯看着那张跟母亲神似的脸庞,心底一阵惨淡凄凉。
就为着这张脸,路安纯不会讨厌她,她只是觉得可惜。
这张脸现在还饱有血色,眼底还有光,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光芒就会渐渐地黯淡下去,最终变成母亲临死前那般绝望空洞…如行尸走肉。
“柳姐姐,你不用担心,我不是你的敌人。”路安纯抽回了手,用平静的嗓音对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狱,我没有经历过、所以不会妄加评价,我尊重你。”
说罢,她背起了书包,转身走出了别墅大门。
柳如嫣含着眼泪,看着女孩,她背影单薄瘦弱,却坚定决绝。
她身上分明有有挣脱的力量,却被荆棘和藤蔓紧紧缠绕桎梏着,将她拖入无边黑暗,疯狂下坠。
……
路安纯吃过感冒药,一整个上午都没什么精神,鼻塞很严重,时不时便要抽纸巾揉揉红通通的小鼻子。
班主任老祝上课时见路安纯病成这样了,怕她再坚持下去,病情会恶化,下课后叮嘱她,让回家休息,这么虚弱是没办法学习的。
但路安纯坚决摇头,表示自己还能坚持。
老祝感动地看着路安纯,又回头望了望后排的祝敢果:“你看看人家,是怎么每次都考第一的,再看看你,除了吃,就是吃。”
祝敢果放下刚咬了一口的沙琪玛,呆愣地眨巴着眼睛。
这他妈都能膝盖中箭,太冤了吧!
而他身边的魏封,冷冷淡淡地抬起眸子,扫了女孩倔强的背影一眼。
路安纯当然不是因为爱学习才不想回家,她就是…单纯地不想回家,就算路霈不在家,她也不想回去。
中午,她一个人趴在桌上午休小憩,朦胧间感觉似有人在摸她的额头。
掌心粗砺,带着些厚茧子。
路安纯睁开眼,撞上了魏封英俊的脸庞。
他穿着南嘉一中的黑色校裤,上身是简单的白衬衣,干净利落。
因为生病的缘故,路安纯眼睛笼了一层蒙蒙的光,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觉得他五官不似过去那样生硬冷淡。
他没有表情,眼神却很柔和,如春日的暖风,丝丝入扣。
“你没、没回去啊?”她一句完整的话没说出来,先咳了几下,喉咙吞咽都很难受。
魏封轻淡地“嗯”了声,拿了她的保温杯,去开水房接了一杯温水,俯身在她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包感冒药冲剂。
“我没事…小感冒。”
他仍旧没有多的话,撕开那包感冒冲剂,将颗粒倒入她的保温杯里,跟调酒似的,拿着她保温杯晃了半晌,递到她嘴边:“喝了。”
“我早上喝过。”
“说明上写了一天三次,现在中午了。”
路安纯只好接过保温杯,将药水慢慢倒入杯盖里,浅浅地喝了一小口:“这药特苦,怪难喝的。”
魏封端起杯子嗅了嗅,然后从包里摸出一颗费列罗巧克力,拆开了包装纸。
“哎!”路安纯赶紧护住杯口,“干嘛。”
“不是说苦?”
“你往里面加巧克力,给我弄成黑暗料理还怎么喝呀,不如弄点薄荷糖什么的。”
“你喜欢吃巧克力。”
“那我还喜欢吃烤脑花呢。”
魏封哼笑了一声,低头剥着费列罗的锡箔纸:“行,我下次给你放烤脑花。”
“谢谢,我要吐了,魏封。”
“把药喝完再吐,一滴也别剩。”
路安纯怕他给她乱加料,一口喝光了苦苦涩涩的感冒药,放下杯子的刹那间,他将费列罗巧克力球喂进她嘴里。
丝滑的甜意顷刻间满遍舌尖味蕾的每一寸角落。
唇边…残留了被他指腹触碰的感觉,很细微,却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心里痒痒的。
魏封从她抽屉里翻出了书包,随手收了几本书:“下午请假,回家。”
“不回。”路安纯攥住了书包袋子,“不用回家,我没事。”
“大小姐,你在发烧。”他调子带了几分无奈。
“没关系,低烧不怕的。”
“你这顽强可贵的求学精神,怎么着,高考考清北?”
“说不定本小姐一高兴,就跟你一起考复旦了。”
魏封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挑了挑眉:“那我岂不是追定你了。”
路安纯也笑了,嘴角笑意带了几分苦涩:“你啊,你偏科这么严重,我上了你要是没上,你只能在梦里追我了。”
魏封坐在宁诺的桌上,一条大长腿蹬着的祝敢果的桌子,手随意地搁在膝盖上,动作嚣张又肆意——
“还真不一定考复旦,我准备进航院,出息是肯定有的,虽然比不上你爸这种…超级富豪,但我能给你挣来荣耀。怎么样,考虑考虑?”
他说话的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
路安纯可以把这当玩笑话,不予理会,但若是信了,他倒也不会骗她。
她忽然想到了房间透明柜架上的音乐盒小公主,伴随着《献给爱丽丝》的音乐,翩然起舞。
每个人看到的都是她精致美好的一面,可没有人知道,在音乐响起时,或许她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疲惫不堪…
魏封如果看到了她美好的面皮下隐藏着的另一个脆弱不堪、面目全非的真实自我,大概也不会说出这番话了。
路安纯将脑袋慵懒地枕在小臂上,闭上了眼:“我不要荣耀。”
“那你要什么。”
“我只要我喜欢的那个人…平平安安。”
她眯着眼,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
阳光照着她白腻的肌肤,一缕发丝斜在她柔美的脸畔,睫毛细长卷翘,仿佛发着光,美好的不似人间。
魏封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许久。
这一刻将成为他不堪的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值得珍藏、值得细细回想的刹那瞬间。
……
下午,路安纯仍旧没有好转,懒懒地趴在桌上,全身乏力,面颊通红。
宁诺时不时摸摸她的额头,面露担忧之色:“安安,不然你还是回家休息吧,你在发烧。”
“放学了再回去。”
第一节 课下课后,魏封不管她同不同意,牵起她的手,强硬地将她背了起来,顺手给她书包里塞了几本练习册。
“哎?”宁诺不解地问,“你带她去哪儿啊?”
“带她回去。”
“我不回去,魏封!”路安纯虽然反抗,但全身软答答的,也没有力量挣开他。
“猪肝,跟老祝说一声,我送她回去了。”
“行。”
魏封背着路安纯,单手拎着她的帆布书包,大步流星走出了教室,将一众同学诧异的目光甩在了身后。
他先带她去了趟医务室,医生给小姑娘测了体温,然后开了退烧药,叮嘱一定要卧床休息,等好了再来学校。
魏封背着她走出了校门,路安纯忽然闹了起来,对他又捶又揍又咬:“放我下来,魏封!”
“发烧把脑子烧坏了?不回家你想怎样?”
“我就不回去,我每天都不想回去,现在你还要把我往那里送!”路安纯心底满腹委屈,揪着他的短发,“再不放开我,我真的打你了啊!”
“你是不是有暴力倾向啊大小姐。”魏封眉心微蹙,似乎也被她扯痛了,“看着挺温柔,脾气这么燥!信不信我把你扔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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