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一个熟人例外。
他坐在大圆桌的主位上,略显慵懒地靠着椅背,从她进来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就盯向了她。
桑澜初心蓦地一震,他怎么也在?
她脚步顿了顿,怕别人多想,不敢多同他对视,视线往旁边撇了撇。
副导今天的笑特别多,他笑眯眯走上前给她指了个位置,“澜初啊,你坐那吧。”
桑澜初一看,那是陆崇十左手边的空位。
这种场合可不能不识相,她温婉一笑,优雅地走去了陆崇十左手边坐下。
张导这时说话了,语气比片场那时候好了那么一点,“澜初啊,你来得最晚,给你介绍下,这是陆少,还不赶紧打个招呼?”
明明熟到不能再熟了,还要在别人面前装不认识,装头一次见面。
瞧他那架势,好像也真和她一点都不熟似的。
桑澜初转头朝陆崇十婉然笑了下,装得也挺像那么回事的。
“幸会,陆少,我是桑澜初。”她说。
陆崇十看了她一眼,只是轻微点了下头“嗯”一声,算是回应她了,态度淡得很,简直严肃正经得不行。
张导一直瞧着他俩呢,现在心底又狐疑了,难道陆崇十没看上桑澜初?
桑澜初心里却是“切”一声,心想他比自己还能装。
她刚这样想,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桌布挡着下,她的腿就被人掐了一下,力道还挺重。
桑澜初差点儿弹跳而起,她耳尖都热了,硬是忍着,面上还带着姣好的微笑,心里却把陆崇十骂了好几遍。
赵轲挺细心的,问她:“澜初,你嫌热吗?要不要空调再打低一点?”
桑澜初拿手在脸边扇了扇风,笑笑回他:“嗯,好像是有点儿热。”
都被人看出脸红了!桑澜初暗自磨牙,桌下的另只手想去掐那只作乱的手时,他却及时地收回去了。
陆崇十斯文端正得很,仿佛刚才那事儿不是他做的一样。
这次过来吃饭的,有导演制片监制,加上两个主演和陆崇十,也不过刚好一桌十个人。
饭桌上一开始的气氛挺拘谨的,人人都不敢扫了陆崇十的兴。
但吃着吃着,发现陆崇十并不多话,任由他们其他人胡吹海吹时,这些人渐渐放松了,气氛热闹了起来。
张导有个缺点,就是喜欢好为人师。
喝了点酒有点上头了,他好像心里对桑澜初还是有那么一点意见,于是就拿着酒杯站起来,对着桑澜初好一顿输出。
比如,做明星要低调啦。
比如,演员有名气又怎么样?
比如,拍戏时一切都要听导演的。
等等诸如此类。
说着,他叫副导给桑澜初倒了一杯白酒,他自己先一饮而尽,随后说:“来!桑澜初,把这杯干了!”
桑澜初酒量很差,何况是满杯的白酒。
但她知道,今晚是肯定不能敷衍了事了,这么多人看着,她不能拒绝张导,这杯她得喝。
手刚抬起,还没碰到酒杯的杯沿,她面前的酒杯就被人拿起,随后喝了。
“咚”一声,酒杯扣在桌上,像是敲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陆崇十左手臂懒懒散散地搁在了桑澜初身后的椅背上,是一种拥护的姿态。
他一边转着转盘,把桑澜初最爱吃的那盘虾仁转到了她面前。
他淡淡地开口,“女士在外,不宜喝酒。”
第165章 宝贝,你真的让人难以捉摸
陆崇十话一说完,整间屋子里都静了静,怕是一根针落下来都能听到。
在场的人除了赵轲以外,都是知道陆崇十身份的。
一时之间,他们拿着酒杯的手都定在那儿,大气不敢出。
张导有些拉不下来脸,今天他已经几次被陆崇十驳了脸面了,心底的气也不少,腾腾地往上冒。
老头子酒品不太好,喝多了谁都敢得罪,今天陪着陆崇十随行的那位制片人赶紧站起来打圆场。
他手里捧着倒满酒的酒杯,笑呵呵道:“陆少说的对,咱们大老爷们喝酒关桑小姐什么事,她还小呢!来,咱们喝咱们的,女士就以茶代酒吧!”
这事算是过去了,酒桌上又重新热闹起来,不过没刚才那会儿那么敢放肆胡言了。
再看看桑澜初,她淡然地拿筷子夹起面前的水晶虾仁,优雅地吃着,一点未受影响。
桌上人人心里都开始打起了鼓,看来桑澜初和这个陆少关系不一般啊。
又是替她挡酒,又是替她说话的,他们两个难道早就认识了?
尤其是张导,他一想到此,心里狂跳,他这是摊上事了?要是真的,桑澜初不就是他们剧组的金饽饽?
桑澜初面上虽然淡定,但是心里却在担心陆崇十的身体。
他身体不能喝酒,刚刚却替她喝了一杯白的,她瞧他脸色都有些泛白了。
她借着喝汤时偷瞄他几眼,他却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仿佛刚才替她挡酒的事情是她的幻觉一样。
桑澜初右手慢慢放到桌下,伸过去轻轻戳了戳陆崇十的腿。
她刚戳一下,他竟然像避瘟神一样立即就移开了腿,不让她戳,也不看她。
桑澜初气死了,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心里暗骂他阴晴不定,莫名其妙的男人。
这顿饭吃到快到尾声,张导的司机上楼来,“张老,外面下暴雨了,怕是今晚下不了山了。”
这座私人庄园在郊区,又在半山腰,下暴雨时路况不好,深夜行驶确实不太安全。
张导酒劲已经散了些,他挥手叫司机下去,随后喊来服务生,让他安排几间客房。
这回他挺客气的,还询问了陆崇十的意见。
如果这位大佬仍想冒雨回城里,那就与他张雳无关了。
陆崇十却点了头,“行。”
张导又看向桑澜初。
桑澜初自然也不会回绝,她弯唇淡笑,客气回他:“那就麻烦导演了。”
也不知道这庄园的老板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将桑澜初和陆崇十的房间安排在了同一层,其他人的都在楼下。
电梯门打开,陆崇十先走了出去。
桑澜初走在他后面撇了撇嘴,看见他身体晃了一下,她忙奔过去搀着他的胳膊。
“是不是胃又难受了?”
她面容上有忧色,是真心实意的担心他。
陆崇十却缓缓抽回了手臂,淡淡回她:“没事。”
她的手微微一滞。
“我父亲的事,谢谢你了。”她口气也干巴巴的。
陆崇十说:“那是我和你的协议,我不过是遵守而已。”
他手揉着太阳穴继续往前走,似乎不想和身旁的人说话。
桑澜初咬了咬唇,心里有些气。
她开口喊他:“周十。”
陆崇十步子顿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继续往他房间走。
桑澜初真生气了,她拔高了些声音,“周十,你给我站住!”
陆崇十这回站住了,慢慢转过了身。
桑澜初走到他跟前,抬头问他,“你还在生那天晚上的气?”
那天晚上两个人都好像被冷水浇了一头,一直到今天。
陆崇十垂眸看她,“没有。”
桑澜初心又一涩,“没有的话,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会走了?为什么这么多天没有找我?周十这个名字,就这么让你难以承认吗?”
陆崇十没有说话。
桑澜初像是下定决心了,今天不想再放过他。
她又说:“既然这样的话,那你今天在片场为什么要帮我?刚才又为什么要帮我挡酒?”
要说高爵没有跟陆崇十打小报告,告诉他张导找她茬的事的话,她是不信的。
要说陆崇十今天来不是为了她,她也是不信的。
陆崇十就这样静静看着她,还是没有说话。
桑澜初现在很不喜欢他这种拒绝交流的态度,她朝他走近了一些。
她双手攀上他的肩膀,踮起脚尖,随后红润的嘴唇在他左颊上留下了一个轻轻绵绵的吻。
一秒,两秒,三秒。
她脚跟落地,双手也从他肩头放下。
“我知道你气我没有说那句话给你听,我现在就可以说。”
她仰着头,漂亮的眸子此时很亮也很傲气,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在她吻他脸颊时的那三秒钟,没人听到陆崇十心脏的扑通声,也没人看见他颤动的睫毛,和亮了一亮的黑眸。
但是,他听到了她接下来的话。
陆崇十唇轻扯了一下,唇边有自嘲的笑意。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弯腰和她对视,随后轻笑一声,“宝贝,你真的让人难以捉摸。”
他慢慢直起身,抚在她脸上的手也放下,目光很空很淡。
“周十能帮到你么?”
“周十能替你解围么?”
“周十能给得起你想要的生活么?”
“周十,他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死在美国街头了。”
桑澜初眼里发酸,喉头里也哽了哽,她昂着头倔强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只知道如果是周十,他会努力做到最好!”
陆崇十又轻笑了一声,眼里似乎都笑出了泪。
他把她猛地抵在墙上,脸上笑意荒凉,“我知不知道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十都做不到。”
头一低,他给了她一个法式舌-吻,随即抬起猩红的眼睛,“他敢这样对你吗?”
他的手又重揉了下她的胸前,“他敢这样对你吗?”
他的眼里似乎有水光,嗓音很哑隐有痛意,“他不敢!”
又有谁知道,当初他连吻她一下,嘴唇都在颤抖呢?
陆崇十松开她,唇角又一抹自嘲的笑。
“他已经被你丢掉了,不是么?”
一串泪珠滚下来,桑澜初没有抬手擦去。
她克制着哽咽,抬眼看他,“所以,你还是恨我?”
陆崇十的手捂在了她的眼睛上,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他轻声地说了句:“我怎么会恨你......”
他怎么会恨她,他怎么舍得恨她......
眼睛上的手没了,陆崇十已经走远,准备开门进房间。
桑澜初眼睛一眨,又一串泪珠落下。
她朝他背影喊:“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在我心里就是周十!”
陆崇十背影微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我不是他,也不想做他。”他说。
“滴”一声,房卡刷开锁的声音。
桑澜初猛擦了下眼泪,“好,你不回头,那我再也不会理你了!”
陆崇十没再说话,他开门进去,之后关上了门。
桑澜初气得走去他房门前,第一次非常不淑女的,踹了门一脚,随后红着眼睛像兔子一样跑回了自己房间。
“陆崇十王八蛋!”
她捶着枕头,一边吸着鼻子一边骂道。
第166章 葡萄很甜
山里面静谧,只有雨打在窗户上的噼里啪啦声,天然的催眠白噪音。
桑澜初趴在枕头上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或许知道陆崇十在隔壁,她睡得很沉。
深夜了。
她的房门被轻轻打开,有人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他坐在她床前的地上,眼眸沉沉的看着她。
他其实是这座庄园的老板,只不过没人知道。
她脸上还有哭过的泪痕,脸颊粉粉的,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瞧着很可爱。
他伸手轻抚了抚她的脸,随后在她唇上轻轻印上一吻,一触即离。
她似乎感觉嘴巴上有一点痒意,小小咂吧着嘴舔了一下,还说起了梦话。
她嘟囔,“再也不要理他了...”
陆崇十叹口气无声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有些无奈。
她那会儿说了那么多句话,没有一句是他想要听到的。她说她知道他想听什么,但从头到尾她又没讲出来。
她到底知不知道啊,他也会难过的啊。
周十有什么好呢,周十不敢追求她啊,也配不上她啊,更得不到她啊。
他不见她不找她,他只是,只是想要用时间消化掉心里的难受罢了...
替她再掖了掖被子,他起身静悄悄离开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
第二天清晨,桑澜初早早醒了。
自动窗帘缓缓展开,窗外雾蒙蒙一片,青烟缭绕。
雨已经不下了,只是天还是阴阴的。
桑澜初在床前伸了个懒腰,走去卫生间洗漱时,才发现自己脸上的妆都不知道花成什么鬼样了,两只眼睛也肿肿的。
昨晚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她捂脸郁闷一会儿,拿洗护用品卸了妆冲了澡,才清清爽爽地开门出去了。
咬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去了陆崇十的那间房间。
他的房门只开了条小缝,桑澜初抬手敲了下门,里面没回应,她推门进去。
客房服务员手上拿着抹布正好从卫生间出来,她见到桑澜初微笑问道:“女士,请问什么需要帮忙吗?”
桑澜初眼睛扫了一圈房间,问她:“住在这间的客人已经离开了吗?”
“是的,女士。那位先生一早就离开庄园了。”
桑澜初又一阵失落,心脏像被好多根线扯着,扯得七上八下。
这种心情很糟糕,她没跟张导他们在庄园内用早饭,叫上司机,准备回常住的酒店了。
上车前,她居然看到了阿伟。
桑澜初跨上车的脚一顿,转身问阿伟:“你怎么在这里?他呢?”
阿伟挠挠头,对她笑了一下,“老板说让我开车跟着你。”
真搞不懂他,昨晚都嘴硬成那样了,今天又叫阿伟跟着她。
桑澜初心里还气呢,于是也没笑脸给阿伟,哼道:“他叫你跟着我干嘛?我有司机,又不会丢。你别跟了,该哪儿去回哪儿去。”
她说完就上车,让司机启动车子走人。
开了一段路,前头司机说:“桑小姐,他还跟着呢。”
桑澜初打开窗户把头探出去一看,阿伟果然开着车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呢。
真犟,和他老板一个样!
“算了,他愿意跟就让他跟着吧,别换路线了。”
...
陆崇十又消失了,一连好几天都没个短信或者电话。
从庄园分别后的第三天,桑澜初给他发了一条微信,但是他没回,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还是要和她老死不相往来?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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