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还是无可救药的动摇了。
伊莉加尔望着达达利亚僵直的背影再次重复一遍。
“我和你回去,不会再离开了。”
她的声音轻的像一片羽毛,脆弱的随时都会消散在风中,但达达利亚还是精确的捕捉到了。
这句话浅浅的吹到了他心头,像是信徒得到了自己唯一信仰神明的赦免,他瞬间忘了刚才一切的犹豫。
沉重压抑的空气也因此流畅起来,高脚杯上细小的裂纹停止了蔓延,群山外的动物们纷纷若有所查的回头。
污染的气息减轻了。
他想,再试试吧,万一这次是真的呢?
万一她真的愿意不再离开了。
他像一个疯狂的赌徒,在一万次不可能中赌那唯一的可能。
达达利亚转头,在这转头的一刹那他想了许多。
他想去看看她是不是还在流泪,
他还想去和她好好道歉,他是个怪物,深渊是没有爱这种高尚的东西,在那里,是数不尽的厮杀争斗,他日复一日在无尽下沉的黑暗中孤独生存着,数不清的白色尸骨堆积成了他的王座。
这样的怪物怎么会有爱呢?任何人都不会相信。
但他确确实实爱上了她。
爱让他有了弱点,变得懦弱,患得患失,这样是在深渊中生存不下来的,他应该好好隐藏自己的弱点,而将这个弱点扼杀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他做不到。
怪物第一次学会爱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笨拙的用自己的方式去爱她,小心翼翼的将整颗心捧给她,哪怕她不需要。
但他总是做的不对,还把她越推越远。
不过没关系,达达利亚想清楚了,这一次他们重新开始,只要她愿意教他,他一定会好好学习人类爱人的方式。
他这样想着,嘴角微微带了点笑意,但这笑意很快化为一片僵硬。
一双冰冷的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像是恋人之间最亲密无间的拥抱。
伊莉加尔的脸贴着他宽大的背脊,她听到对方强有力的心脏跳动着,那一刻,她奇异的平静下来,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在想怪物的身体竟然也是温暖的,他的心脏也会像人类一样跳动。
而在他转身松懈的瞬间,一把从衣袖间滑落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刺进了怪物的心脏。
她的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似乎是在脑海中模拟千万次过后的做饭,这让达达利亚下意识想给她找理由的借口都没有。
冰冷的寒意在温热的心脏蔓延。
扑通!
扑通!
扑通!
她金色的发丝拂过他的手指,像是一只蝴蝶煽动着翅膀轻轻绕过指尖,他的眼前浮现曾经她依偎着他怀里,他为她梳发时候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们也是那么亲密。
一道冷淡低柔的声音在达达利亚耳边响起。
“你的爱让我恶心。”
金色的发丝从指间划走。
嘣!
他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心脏爆裂的声音。
第四十章
伊莉加尔轻轻拔出匕首,鲜血也随之涌出,她白皙的双手上不可避免的沾上了粘稠的血液,红色的血愈发衬的她皮肤白的发亮。
橘发青年自她的怀中滑落,他无力的倒在地板上,银白色的大衣被红色染出一朵鲜艳的血花,达达利亚的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又放弃了,他注视着他的神明,深蓝色的眼瞳逐渐失去了焦距。
迎来无尽的黑暗前,他意识到,他又一次被抛弃了。
空气中的气氛凝固了,多托雷震惊的看着台下戏剧性的一幕,他不由得暗骂一声,达达利亚这个看着没心没肺的家伙竟然栽在这上面。
平常可没看出来这样。
他权衡了一下,又忘了一眼地上不知死活的同僚,决定先把自己的实验体转移走,一号是珍贵的无法复制的实验体,只要它没事就行,而至于这栋实验楼,反正已经被发现了,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多托雷轻轻的退后,身形隐没在黑暗中。
伊莉加尔低头望着地上的青年,她在他深蓝色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满身是血的身影。
她有些迟钝的意识到,怪物的血是烫的,好像这温度顺着皮肤也燃烧进了自己的心脏,眼前划过无数和他相处的场景,有时是自己躺在沙发上看着他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有时是自己依偎在他怀里看书,有时候是他笑眯眯的看着她,像个没什么脾气的大猫。
这些回忆闪过的很快,她一瞬间又回神了,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她跪下来,想去试试他有没有鼻息,却不小心触碰到他冰冷的脸颊。
“伊莉加尔。”身后艾尔海森的声音惊醒了她,她瞪大了眼睛转过去。
艾尔海森浑身是血,看起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一瘸一拐的支撑着剑走到她身边,静静的望着她。
“你哭了。”
我哭了吗?她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脸颊,却发现一片湿漉漉的冰冷,随即又陷入了一片疑惑,她为什么要哭?
自己明明是该恨他的,是的,我应该去恨他,伊莉加尔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道,可是眼泪还是无力的从她眼眶里落下。
艾尔海森没有再说什么,他艰难的跪下来,严重的内伤让他每一次轻微的动作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但是他仍然面不改色。
他轻轻的抬手,将她脸上的泪珠擦拭。
“没关系,你还有我。”他听到自己这么说道。
天空被浓厚夜色掩盖,寒风吹过高山与大地,两个满身是血的人互相搀扶着走出了实验室。
天空中又飘起了小雪,刺眼的血色逐渐被白色掩盖,风吹起伊莉加尔的长发,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地方,无尽的白色即将笼罩整个北地,而他们的恩恩怨怨也伴随着大雪掩埋,彻底终结于此。
北地的鸟儿飞过雪山,越过海洋,一路向南,最终停留在葱郁的从林中。
它偏着头,望着丛林中的一座小屋,小屋是须弥传统的建筑风格,深绿色的尖尖屋顶隐藏在雨林中,浑然一体。
叮当!
门铃被按响,小屋的大门被推开,门后站着一位年轻的女人,她看起来二十七八的年纪,面孔精致冷淡,一双深红色的瞳孔中像是染上了一层厚厚的霜雪,望着她,便似乎看到了至冬万里冰封的雪原。
门外的地上放着一摞报纸,上面的标题几个醒目的大字:“深渊污染疑似加深。”
女人的眼神微微一动,她拿起报纸,关上门,走到餐厅的椅子上坐着。
桌子上简单的摆着一个吐司和一杯黑咖啡,吐司被咬了一半便被放下,女人面无表情的看完了整个报纸。
这份报纸是来自枫丹的蒸汽鸟日报,它收集了七国各个地方的战况。
三年前,来自异世的旅行者空掀起了反叛天理的大旗,星空下隐藏的阴谋也因此暴露。诸神也从一开始的观望到纷纷下场。
战争爆发的很突然也很激烈,但诸神都努力让来自星空和深渊的污染维持在提瓦特大陆的边缘,尽量不危及到内陆。
但也只是尽量,仍旧有一些地方是诸神无力留意到的,而这部分就需要神之眼的拥有者去做了。
须弥境内的神之眼拥有者都已经在教令院登记,大部分都前往至冬去援助,就连艾尔海森也被小草神大人派往了无光之海。
至冬是整个提瓦特大陆战况最惨烈的地方,那里的污染已经蔓延到了国内,不少平民开始往南迁徙,而其他六国也积极援助至冬。
毕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至冬一旦失手,那污染便长驱直入,直达其他六国。
而现在这份报带来的消息却很不妙,上面写着污染蔓延的速度加快了,如今已经吞噬了至冬的将近一半的领土,旅行者和冰神都在前线对抗着天理,根本没有余力去遏制污染。
报纸上还请求各国拥有神之眼的人前往援助。
伊莉加尔放下报纸,抿了一口黑咖啡,咖啡没有加糖,很苦,但她面不改色。
虽然她也是神之眼的拥有者,但却被小草神大人留在了须弥境内,处理地下蔓延的一些污染物,但由于小草神大人自带的净化能力,须弥的污染尚在控制范围之内,她的工作还算得上轻松。
但......
她朝窗外的群山望去,群山青翠依旧,可至冬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想必不需要多久草神大人就将任命她也前往至冬支援。
果然不出伊莉加尔所料,第二天,草神大人就发布了一则名单,包括她在内的几位神之眼持有者都将前往至冬。
启程的日期定在三天后,众人从奥莫斯港乘船出发,从海上航道转向河系,一路到达至冬的中心城。
临走前,伊莉加尔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偶然打开了一本书,里面夹杂着一朵小小的干枯的紫色小花。
她盯着这朵干花看了很久,才想起这是在稻妻的时候那个人簪在她发间的。
已经过去七年了,很多往事已经在伊莉加尔的脑中模糊,蒙上了一层怎么也看不清的纱布,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送花时候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怎么也忘不掉。
最终,她还是没有扔掉这朵干枯的花朵,只是将书合上,放在了书架的最高处。
三天后,来自须弥的船只驶入了至冬境内,越往北走,天气变得越寒冷,路边的植被也越来越少,世界变得荒芜空旷。
抵达至冬城是在一个深夜,天空下起了小雪,众人来不及休整便被愚人众接到总部。
这七年间,愚人众和各国的关系变化了许多,最大的一点就是他们不再针锋相对,反而走上了一条联手合作之路。
毕竟,世界都快要毁灭了,再搞些小动作也无济于事。
伊莉加尔跟随着领路人走到愚人众总部门口,她望着额周围熟悉的街道,有一丝恍惚,只觉得又好像回到了七年前的模样。
前方的领路人看到了她停下脚步,不由得疑惑的问:“大人,怎么了。”
伊莉加尔回过神了,冷淡的摇摇头:“没有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罢了。”
愚人众的大厅内,一位让伊莉加尔意想不到的人站在那。
绿色海藻般的长发,脸上戴着只露出半边的面具。
这不是执行官第二席的博士多托雷还有谁?
伊莉加尔有些讶异,这位令人不舒服的执行官竟然还没死。
要知道,在这几年的战争中,不少神之眼持有者都在前线死亡了,至冬的执行官也陨落的好几位。
看来他命挺硬的。
多托雷率先和伊莉加尔这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打了个招呼。
“这不是曾经杀死第十一席执行官公子的伊莉加尔小姐吗?”
他的语气嘲弄,带着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此话一出,诸位愚人众的士兵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一丝不对劲,隐隐有敌意在其中流转。
伊莉加尔似乎并没有这句话影响到,她看起来面无表情,语气冷淡至极:“我记得当时多托雷大人也在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僚被杀死,转而逃走了。”
这下,换成了士兵们看多托雷的眼神不对劲。
抛弃同僚逃跑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做不出这种事情。
此话一出,多托雷的笑容都僵硬了,旁边的公鸡看到了他们俩一见面就争锋相对的气氛,连忙咳嗽一声:“咳咳,如今七国都面临同样的危机,来自星空和深渊外层大陆的污染正在加剧,我们还需要共同抵御。”
这句话让两人的注意力转到正事上了,毕竟与整个大陆的存亡来比,那些烂谷子的陈年往事显得微不足道。
众人入座到长方桌上,前方摆着一个巨大的地图,上面有不少地方用黑色的记号笔涂黑,黑沉沉的一片格外让人格外心惊。
伊莉加尔坐在主位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因此她很清晰的看到了这张地图的全貌。
这是整个提瓦特大陆的地图,有不少涂黑的地方代表着她记忆中已经被污染的地域。
多托雷坐在上位,不得不说他认真分配任务的样子,看起来还像模像样,和平时那个疯狂阴晴不定的博士完全不一样。
所有人的任务都分配完了,唯独只剩下伊莉加尔的没有宣布。
“最后,还有一个任务。”多托雷看向伊莉加尔,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整个人看起来不怀好意。
“我记得伊莉加尔小姐的老家是海屑镇吧?海屑镇出现了大片污染,并且已经顺着海域蔓延了,而原因还不明。”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想必伊莉加尔小姐这位熟悉当地地形的人比大家都适合去那里吧?”说完,他盯着伊莉加尔的脸,似乎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但很可惜的是,伊莉加尔只是面色如常,冷淡又疏远的点点头,表示自己接下了这个任务,并没有什么异意。
多托雷感到一丝无趣,眼前的这个女人波澜不动,像一座寒冷的冰雕,显然七年的经历让她成熟了许多,起码外人不会再轻易的看出她的情绪了。
散会的时候,多托雷走在伊莉加尔后面,他叫住了前方的冷漠的女人。
伊莉加尔回头,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和他说的,他们俩唯一的交集点就是七年前在实验室的那个晚上。
那个达达利亚被她杀死的晚上。
“你当真是狠心,达达利亚也是倒霉,遇到了你这样冷心冷情的人。”多托雷还是那副嘲弄的表情,似乎在为达达利亚不满。
伊莉加尔烦躁的扯了扯嘴角,她实在不明白这位博士在为那个人鸣什么不满。
多托雷自己不也是眼睁睁的旁观了他的死亡?
他有什么脸跑到自己面前不满。
真是虚情假意。
伊莉加尔懒得理他,转身想要离开。
“可惜啊,他当年还托我用自己的血肉研制你的药,要不是那些药,你还活得到现在?”
这句话让伊莉加尔顿住了,她深红色的眼瞳盯着他,从牙缝中里冷冰冰的挤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这是从见面到现在,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接近于震惊不可置信的表情。
多托雷兴味昂然的看着她的脸色,又轻飘飘的甩出一句话:“你不知道吗?若是寻常的药材哪能把你的命从死亡边缘拉回来,毕竟禁术是这么容易使的吗?”
是他为伊莉加尔研制出药方的,当然也知道对方是因为是使用了禁术才变成那个样子。
这种人,在多托雷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根本没有任何治疗的价值,奈何达达利亚不放弃,甚至给出了他相当感兴趣的东西,他这才勉强答应救治。
不过缺乏了达达利亚的血肉,这药就失去了疗效,他当年可对他的血肉非常感兴趣。
到底是什么生物的血肉才能救死回生,他显然意识到了对方可不是普通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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