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当然要大度,情情爱爱不就这么几种结局:
彼此相爱。
爱而不得。
但凡程岭墨给了温芸当中任何之一,赵东沿都闭嘴靠边站。
偏偏,偏偏程岭墨剑走偏锋,给的最坏的一个——引诱你在我的世界沉沦,却又不给你一扇善始善终、能走出去的生门。
赵东沿觉得,这太他妈没意思了。
我喜欢的一姑娘,凭什么让人这么糟蹋?
这一架,赵东沿之所以打得酣畅淋漓,是因为程岭墨还算是个对手。
毕竟是从小照着家族接班人的路子去培养,格斗力,智力,耐力都算尖尖。赵东沿下巴磕出了血,程岭墨划破了头,硬碰硬,没人哼叫,只有较劲对抗的皮肉声。
温芸本来想拉架的,但向前两步后,又怔怔定在原地。
她的注意力更多是在程岭墨身上。
强悍、蛮力、不讲道理。
其实他并不完美,也有卑劣阴暗尖锐的棱角。他和世上所有平凡普通的人一样,并不是独特的个体。甚至很多时候,习惯以家世背景作为压人的法宝利器。
这不叫解决问题,这是被过度美化包装,另一种程度上的以暴制暴。与他瞧不起的、他所谓的“底层人士”相比较,也并没有高贵到哪里去。
两个男人交战平手,两败俱伤。
在喘气红眼愤怒的暂停间隙,选择题又交还给了温芸。
二选一,你先关心谁?
赵东沿内心太渴望,但又很快清醒。姓赵的你自作多情个什么傻劲,怎么可能选你。
他抬起不利索的胳膊,胡乱抹了把鼻血,然后直起脊背,踉踉跄跄地低头要走。
左手手肘处格外疼,估计是骨裂。
“赵东沿。”
温芸的声音就在身后,他还没分清是否幻觉,手就被轻轻挽住。
不是幻觉。
温芸扶着他,和他站在一起,侧颜近在眼前。
她说:“走,我们去看医生。”
……
急诊医生带着实习生,边包扎边现场教学。
赵东沿正襟危坐,任医生捣鼓,药水浸着伤口疼得要命,他却面不改色。
趁医生去看片,温芸弯下腰,低声说:“好了,没人了,你可以哭了。”
赵东沿人往后靠,龇牙咧嘴地笑,身上疼,但心舒坦。
他看着温芸,目光由笑转深沉,方才沸腾不休的火焰也渐渐冷却。战损后的赵东沿,像忠勇前锋,休整是暂时,只要主人一个眼神,又能执剑杀敌。
温芸被他的眼神囊括住,这一次,她没有逃躲。
赵东沿说:“原来你也会哄我的啊。”
温芸嘴唇张了张,没有辩驳。
这是一个好开始。
不,不是从“这”,而是再往前翻的某些片刻、某些细节、某些事情中,早已开始了。
赵东沿欣慰,“我就知道我眼光好,你很聪明。”
“怎么个聪明法?”
“做不到‘及时’止损,但还是能够止损。”
温芸眸光动了动,“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猜三次?”赵东沿笑,“三次还猜不中,我就再也不谈这话题了。”
温芸默许。
“你想离开那个家,离开姓程的。”
不用三次,赵东沿一击即中。
温芸微张的双唇彻底闭紧,漂亮的唇形像春风吹动的湖心水波,目光里的枯萎黯淡渐渐擦拭,蒙尘许久的坚定清晰重现。
赵东沿笃定预判,是因为他看到温芸眼里有光了。
“我看你哥这人也不好对付,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考虑考虑怎么样。”
“好。”温芸凑近,俨然一谦逊好学的小学生。
“程岭墨是不是一个掌控欲特别强的人?”
“是。”
“不止他,他整个家,甚至你母亲,也是这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温芸诧异。
我当然知道。
如果母亲爱自己的孩子,不会让她陷入进退无望的境地之中,血脉相连,最亲的人,理应是千难万阻里,最后的退路。
温芸在迷茫惘然的少女时期,像一只无头小鸟横飞乱撞,游兰青没有给她任何宽解与包容。
以前,温芸很喜欢“亲爱的”这三个字。
可她的至亲,她的至爱,却一齐挤压逼迫,让泥沙俱下。
赵东沿适时停顿,给她反应的时间,然后继续说:“你想走,姓程的和你妈妈一定不会同意,尤其姓程的,他……”
“不是姓程的。”温芸打断:“没关系,你可以直接说他的名字,不烫嘴。”
赵东沿笑,一笑扯痛伤口,龇牙咧嘴的模样又把温芸逗笑。
好了,两个人一起笑。
赵东沿看到她越来越多、越来越容易展露的笑颜,骨裂的手都仿佛痊愈了。双向的回馈,也能给他注入一剂强心针,让起草许久的文本,再减免一分忐忑,多两分勇气。
“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们,没有任何阻挠的理由,可以让你,光明正大地离开这个家,开始新的生活。”
光是如此直接、简白的描述,已经让温芸心跳剧烈。
她望着赵东沿的眼睛,问:“是什么?”
而赵东沿掷地有声的四字答案,像飓风横扫入境,填平万丈深渊。
听后过于震惊而导致的嗡嗡耳鸣还未消停,一道严肃的声音从急诊室门口响起:
“请问是赵东沿吗?我们是北三局民警,接受害人报警,现依法调查,请你予以配合。”
……
程宅围墙外,红颜枫修剪成型,这树是改良后的品种,寒冬中依旧透红如焰。憋了一路的冬雨终于落下来。细细毛毛如寒纱,覆盖在白色羽绒服上,无知无觉中加负重量,让温芸每走一步都觉得异常疲惫。
乍一见到温芸,家里阿姨很是高兴,说煮了她最爱的糖水。
程岭墨早知道她会来,连糖水都凉到正好入口的温度。
书房的门敞开,灯影做旧,程岭墨的银边眼镜细长泛光,暗红色的马甲衬衫是丝绒材质,天之骄子,连静坐时都自带柔光一般。
温芸曾沉浸在这些虚幻的,不切实际的光芒里很久。
“回来了?”程岭墨低头签阅文件,慢条斯理地说:“晚上降温,给你换了厚被褥。”
温芸单刀直入,“你为什么报警?”
程岭墨终于抬起头,皱眉不满当下,“你现在连进我的书房都不愿意了吗?”
温芸重复:“你为什么报警?”
“我被人打伤,你问我为什么。”
“我当然知道为什么。”温芸道:“你是蓄意报复。”
程岭墨不甘不认,轻呵,“他算什么东西。”
温芸的心被狠狠拧紧,尖锐的痛楚瞬间满布全身。同时再一次认知,程岭墨的阴鸷面如此卑劣。
“你爱我吗?”温芸忽然问。
程岭墨说:“当然。”
温芸低头笑起来。
很好,她现在又确认一点。
程岭墨不仅阴鸷,还欺骗成瘾。
温芸吸了吸发紧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地纠正,“你不是爱我,你是纯粹的,不喜欢被人抢走东西的感觉。你想证明,你的所有物,哪怕你不需要,任由它溃烂毁灭,也不愿意松开手。”
程岭墨脸色异常难看。
被气的,或者是被戳中了要害。
他提声严肃,呵斥制止:“温芸,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温芸反问:“程岭墨,你知道自己做的什么事吗?”
凉意似会传染,从她的眼,到他的心。
只不过一个是彻底释然,另一个是无尽恐慌。
“先招惹我,让我喜欢上你。你在菩萨面前发誓,说要给我一个好结果。”温芸说:“你骗了菩萨,真正该下地狱的人是你才对。”
程岭墨抬手猛地一挥,半沓文件纸页如飞羽乱坠。他起身动作太大,撞倒木椅,双手掌心紧压桌面,“为了一个外人,这样诅咒我?!”
温芸义正言辞地纠正:“他救过我的命。”
剑拔弩张的短暂安静,自带锋利。
程岭墨怎么也想不到,时至今日,温芸竟然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被剥夺、被占有、被抽走、被疏离的流失感如此强烈,每一秒的对望,哪怕无声,都是温芸在抗议,挥舞着她藏匿多年的爪牙。
她也有这一面。
燃燃斗志,熊熊火焰。
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程岭墨理智所剩无几,“好,你放心。”
温芸看着他。
“他赵东沿在里面一定多待几天。”
温芸不意外,反倒很冷静,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数小时前,在医院急诊,赵东沿的那番话又翻江倒海地在脑海浮现。浮夸、异想天开、绝无可能在此刻似乎也变得有可能。
这一天里,人生的某个转弯来得猝不及防。
不合理的事,在当下之境里,也变得合乎情义。
……
温芸驱车一个半小时,重新回到派出所。
赵东沿倒也无所谓自己狼狈落魄的一面让她看到,靠着墙,隔着铁栏,脸上的伤像迷彩,冲她笑得轻松自在。
温芸勾了勾手。
赵东沿扶了把腰,向她走来,调侃道:“我以为你抛下我不管了,是不是出去以后,马路上碰见又装不认识?”
“我答应。”温芸说。
“嗯?”
“你的提议。”温芸认真道:“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我需要一个旁人无可阻止的、合法的理由开始新生活。”
赵东沿笑意一点一点收拢,心跳剧烈,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开启新生活,也有很多种方式,我提的建议,其实不是最优选。”
他真诚,实在。明明自己发疯想要,却仍然站在她的角度考虑问题。
温芸愈发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并且直觉,这一次不会再让境况变得更差劲了。
也许,不,一定——当下的一切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就是最优选择。”温芸理智道:“不止是帮我,也能让你迅速脱身。程岭墨订婚在即,程、余两家联姻,这关头最忌讳的是负面新闻。如果曝出,程氏集团的掌舵人,亲手将自己的大舅哥送进局子里这种丑闻,集团的股价异动,八卦漫天,声誉受损。这是程岭墨最不愿看到的。”
大舅哥?
大舅哥。
大舅哥啊哎呦喂……
赵东沿回味这个新奇的称呼,好名字,好悦耳,好喜欢!
傍晚时候在医院急诊室。
他胆大说出“跟我结婚”四个字,是三分冲动,七分鬼迷心窍。
当时,在温芸惊慌却又认真思索探究的目光里,他只能硬着头皮给出“合理”解释:“第一,你可以有再正当不过的理由,光明正大地离开他们,不受他们的掣肘。第二,我能恪守你的边界线,签协议,白纸黑字,我一定严格执行。第三,我会给你绝对的自由,你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温芸似乎也想起了这些话。
原来,立誓也要看人。
从赵东沿嘴里说出这些,会觉得特别靠谱。
温芸抿抿唇,以公平公正,友好协商的态度真诚问:“你能给我带来这么多,那我呢,你需要我给你带来什么?”
赵东沿说:“不用。你已经带来我最想要的了。”
“嗯?”温芸不解,“是什么?”
赵东沿笑,“我喜欢很多很多年的人,要跟我结婚啊。”
温芸愣了愣,随即低下头,脸不自觉地发热。
滞留室的强光灯束束分明。
两颗于人海浮沉游离的尘粒,在某一刻微妙的心意相撞下,阴差阳错地走进同个屋檐——
避风躲雨,祸福相依。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到是先婚后爱吧~
揪一丢丢小红包。
感谢在2023-03-21 19:00:00~2023-03-22 1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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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如焰(1)
“男方:赵东沿。女方:温芸。身份信息分别是……基于自愿原则,两人于2023年3月23日完成结婚登记程序,现将财产明细做详细划分。并友好协商如下……”
满当四页纸,律师最后向两人确认:“还有什么未尽事宜需要增改吗?”
温芸说:“没有了。”
赵东沿:“别,你再仔细看看。”
“真的没有了。”
“你再过一遍。”
“……”
明明财产比较多的是温芸,但赵东沿比她自己还害怕她会吃亏。
原本温芸说不用找律师了,也是他非要坚持。
固执得让温芸有点生气,“你就不怕我反悔?”
“反什么悔,别要挟我,我们是平等关系。”
这带给温芸很新奇的体验。
不仅是天马行空、误打误撞地即将走入婚姻这件事。更是她发现,男女之间,竟还有这么一种良性的相处方式。
平等,共情,互利。
同等分量的付出,等比例的回报,账目清晰,盈亏共担。
温芸从未有过的轻松,在感情这件事上,终于不再是她单方面的苦闷,天大的难处或喜乐,似乎都有了命运共同体。
赵东沿见她神色深沉不说话,略微紧张,“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程岭墨。”
赵东沿心梗就要犯病。
“程岭墨真是个大混蛋!”温芸忽然大声。
赵东沿一愣,然后笑起来,十分认真地建议,“那么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带我去见一下那位大混蛋了?”
温芸合理怀疑赵东沿“公报私仇”,他对程岭墨的愤恨应该十根手指都掰扯不清。赵东沿是个很能野蛮生长的男人,即使是在五年前那么被动不堪,甚至被程岭墨羞辱的时候,都能做到一笑而过。
他是懂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的。
一路絮叨着聊天,聊到这,赵东沿打断,“等等,那会子,羞辱我的只有程岭墨吗?”
温芸点点头,“对不起,还有我。”
往事无从抵赖,温芸也不想狡辩。算是另一种彻悟,代位互换,对喜欢的、不喜欢的人,应该仁慈一点。是与非,对与错,大可丑话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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