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使面带微笑地将那些娇贵的女郎送离了蚕园,随即轻轻带上了大门,她们则是在蚕园外边儿守着,不叫再有闲杂人靠近,以免扰了她们三娘子与大娘子说话。
‘吱呀’一声,绿枝轻轻关上了屋内的门。
崔清稚肀吣俏幻唤作会英的女使也被一块儿带出去了,眼下屋里只有姊妹两人,自然了,还有那些个花费了不少力气才买回来的白胖桑蚕。
崔檀令拿过一旁洗干净的桑叶,一边喂给桑蚕吃,一边道:“大姐姐是在担心我回去告状?”
崔清执耸币丫平静下来了。
三娘的确比她更受宠,她若是一心要去老太君面前告上一状,自己又有什么法子?
崔檀令见她不说话,也不恼,只慢悠悠道:“若我想叫你真的里子面子全丢了,方才便不会维护你。”
崔清粥托σ簧,声音仍如春水一般柔软,说出的话却比冬日里的湖水还要冰冷:“三妹妹真是好打算,既在外人面前显出了你的好气度……如今关上门,又来教训我出气来了。”
“原来你也知道那是外人面前。”崔檀令最不耐烦和蠢人说话,概因着她自己便不是个聪明的,和蠢人说起话来更费时间了。
可面前这个偏偏是和她同族同姓的姊妹,她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不悦,淡淡道:“难不成大姐姐就不好奇,我为何要保住你的面子?”
崔清中α诵Γ温柔的杏儿眼里带着些嘲讽:“无非是未来的中宫皇后,不能有这么一位名声有瑕的姊妹。”
出乎意料的,崔檀令摇了摇头。
“大姐姐错了。”崔檀令远山芙蓉一般的无瑕面容上带出了一点笑,“正因为我是未来的皇后,所以我才不怕。”
“便是别人对我存着疑惑、不满,她们亦不会发作出来。”
“因为没有人会去驳未来皇后的面子。”
崔檀令爽快地认下了未来皇后这个名号,虽心中还有些小小的别扭,只是为了叫崔清直鹪偌绦做蠢事,她不得不厚着脸皮继续说:“但因为你我都是清河崔氏的人,你在外出了岔子,丢面子的是清河崔氏,是老太君、阿耶阿娘乃至底下的弟妹。”
“更何况,这是一家姊妹相争的丑事。”
兄弟姊妹心不齐,对于崔氏这样巍然的世家来说,便是最大的祸患。
崔清制饺绽锏囊恍┬∈侄嗡都可以不计较,但是今日的事儿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了,保不准会在长安城中传出什么流言来。
若是为了一时意气,也如崔清忠话阒碛兔闪诵模不管不顾地将此事宣扬出去,之后接踵而来的麻烦事儿光是想想都叫崔檀令觉得头疼。
崔氏仍旧显赫威扬,她今后的日子不说多么好过,但至少不会比现在差。自然也就不会放任崔清忠蛭一点儿小醋小酸做出错事,连累崔氏名声。
绿枝见着崔清置嫔难看地出了门,和会英一块儿脚步匆匆地出了蚕园,可屋里却没什么动静。
她推门进去一看,自家三娘子还颇有闲心地喂着那群白白胖胖的桑蚕。
绿枝打了盆水过去,伺候她洗完了手,这才小声道:“奴婢以为,娘子您会教训一番大娘子。”
崔檀令接过手帕,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手指上的水珠,晶莹剔透的水珠落在葱尖一样手指上,说不出的纤细精妙。
“我教训过了啊。”
绿枝眼带不解。
崔檀令笑眯眯道:“大姐姐介怀的就是我要做皇后这件事儿,我偏要告诉她,我是蹭了几分皇后名头的光才保住了她的面子。”
“你可见着她出去时的样子,是不是气得狠了?”
她虽然是笑着说的,可绿枝偏生就觉得委屈极了。
她们娘子为了整个崔氏,已经将自己的后半辈子都搭上了,大娘子眼光竟还这样短浅,存心在外人面前抹黑她们娘子!
大娘子若觉得做新君的皇后是件好事儿,自个儿使手段抢过去便是,绿枝还巴不得大娘子早点儿荣登后位,还她们娘子一个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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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被绿枝暗暗嫌弃的陆n正在皱着眉批阅奏疏。
他生得五官深邃,被灼灼天光晒成小麦色的肌肤使得他有一种区别于翩翩佳公子的坚毅俊美,偏生眉头紧锁,让那张线条刚毅的脸更添几分严肃之意。
他出身乡野,从前虽也跟着老秀才读了几年书,耐不过他性子跳,坐不住,只能说识字,要是真叫他作诗写文,那是万万不能的。
内侍监胡吉祥轻手轻脚地给他斟了一杯茶,看了这位新君眼也不抬,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到来,不由得咳了咳:“陛下,用些茶水歇息一会儿吧。”
喝盏茶罢了,这又能歇息多久?
可陆n不耐烦听内侍说话,总觉得背后有股凉意慢悠悠窜了上来,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眼看着陆n一仰头将那盏十金方得一饼的雀舌给饮了个精光,胡吉祥脸一抽,收回空空如也的茶盏,赔笑道:“陛下批了这么会儿子的奏疏,定是劳累了……”
陆n不耐烦听他说话,只冷冷道:“听你说这么几句话,更累了。”
胡吉祥一噎,心中暗暗叫苦,这位泥腿子出身的新君怎得那么难伺候?
他只得想方设法地搜刮些新君可能感兴趣的事儿给他听:“陛下可知,崔家那位三娘子今儿办了一件趣事儿。”
崔家三娘子?
陆n从堆积如山的奏疏中抽回几缕思绪,哦,是即将要嫁进他们老陆家的那位娇滴滴大小姐。
办了什么趣事儿,陆n并不关心,只要她别再闲得没事儿去找小白脸幽会便是。
见新君似是感兴趣,胡吉祥松了一口气,连忙将崔三娘子带着长安城的贵女们种瓜点豆喂桑蚕的事儿给他说了。
陆n听罢,修长有力的手指不自觉往桌案上叩了叩。
他只是送了些农具过去,稍稍表达了一番心意而已,崔三娘子便如此上道地开始做农活儿了。
不单自己做,还将旁人也拉着一块儿做。
是为了不浪费他送去的那些个锄头农具吗?
打算得如此妥帖……
陆n皱眉,难不成,她竟已经对他情根深种?
第9章 第九章
陆n感动之下,又――
又吩咐沈从瑾送了许多工部新献上来的精品农具过去。
这非是他不想亲自去送,而是初初接手政务的他很有几分手忙脚乱,实在腾不出时间出宫去。
这不,崔起缜与几位老臣又来烦他了。
只愿那娇滴滴大小姐见锄头如见他,想必,也是很高兴的吧?
陆n看着那个白胡子老头气儿也不带喘地连说了三件大事,从东洲河堤到锡州干旱再到几月后的泰山祭礼,虽说对着长安城中、那些个笑面虎十分厌憎,可也不得不承认,还是有些真心为民的好人在的。
被天子委以重任的沈从瑾皱着眉,眼看着陆n好容易用‘放水’的借口出了殿,忙跟了上去。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因为天子过于质朴的语言而大皱眉头的崔起缜等一众老臣。
沈从瑾是与他在刚刚举兵发迹时便相识的人,是以陆n也没有顾忌,自个儿熟门熟路地放了水,转身见他还皱着眉没说话,直接道:“你有什么事儿?”
沈从瑾想起刚刚陆n吩咐自己去做的事儿,委婉道:“臣是觉得陛下待崔三娘子之心十分赤诚,实在是崔三娘子与天下臣民之幸……”
陆n不耐烦听他这些文绉绉的奉承话,虽说他也觉得自己将来会是一个不错的夫郎。
可怎么能在现在就承认自己对那崔三娘子一片真心了?
他陆n就算是从山里溜达出来的泥腿子,那也是知道人都需有一份傲骨在的,怎可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心许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娘子?
他可不是长安城里那些素性风流下贱的男子!
陆n在心中又记下一笔,那娇滴滴大小姐似乎也被这长安城里浮华夸张的风气给带坏了,虽说他知道自己是个好人,可娇滴滴的大小姐怎么能因他送了些农具过去便对他情根深种起来?
这样想来,她对长宁侯那等窝囊小白脸定然也不是真心的了。
只是闲得慌,被诓骗了而已。
想到这里,陆n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沈从瑾的提议:“送那些劳什子花种做什么?”
他好不容易能叫那娇滴滴大小姐习得了些珍贵的朴素品质,若是她转头养起了那些听着便和她一般娇滴滴的花儿,又恢复了往日做派,岂不是更容易被长宁侯那般的窝囊小白脸给勾去?
陆n剑眉一竖,冷面模样瞧着颇有几分威煞气。
奚朝时官绅勾结,赋税一年比一年高,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抢了去,甚至连铁打就的农具也要拿去。
他送过去的东西是从前村里那些人,乃至他都买不到的好东西,若是每一家农户有了它们,田地里的收成想必会一年比一年高。
就不会有那么多卖儿鬻女的事情发生。
陆n将这些现在他仍视若珍宝的农具送给那娇滴滴的大小姐,希望她不要浪费了自己的一片心意才是。
不过陆n转念一想,之前只是送了些简单的农具过去,她便能做出这么一番成绩了,今日又新送了这么多过去,她又能做出些什么让人惊喜的事情来?
陆n想着,原本皱着的眉心不自觉地舒展开来,心底也生出浅浅的期待。
沈从瑾看了却只想叹气,听了陆n之后的话,叹气的声音又大了一些。
陛下,您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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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有赏,便是崔氏这般显赫门楣,也需要燃香更衣,举家聚在正堂等候内侍降旨。
这是新君登基之后头一回赏赐臣下,那辆风光无比的黄缕车是往他们清河崔氏府上来的。
虽说他们大多都瞧不上那泥腿子出身的天子,可这份荣耀仍旧让崔府众人面带微笑。
可是――
前来传旨的内侍是从大风大浪里历练出来的,可即便是如此,他也从未做过如此为难的活计!
先头奚朝那些个天子俱都是送的黄金珠宝、爵位美人,怎么到了这位陛下,便是送这些个破铜烂铁都称不上的玩意儿了?
虽说心中大为不解,但内侍还是十分尽责地为那位受赏的人――三娘子崔檀令介绍起那堆东西。
“崔三娘子您看,这是曲辕犁,有它在,便是一个瘦弱的小伙儿也能轻轻松松耕完五亩地呢!”
“这是露锄……”
“这是除虫滑车……”
崔檀令面带微笑地听完了内侍的介绍,好容易介绍到了最后,那内侍自个儿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又是一阵寒暄过后,他带着其余内侍、卫兵轻松地回了宫。
徒留崔檀令站在那里,玉娇花柔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竟是一点儿笑模样都寻不着了。
她自认是个再懒散不过的性子,前头憋着气做那些事儿不过是想着忍过一时便过去了。
可看这架势,那人竟要叫她继续干下去?
那她今后还能过上安生日子吗?
崔清柔在六个姊妹里脾气是最好的,见崔檀令冷冰冰地站在那儿,垂眸看着那些农具,心中对她又怜又叹,正想上前去安慰她几句,却看得崔檀令忽地发了话。
“都抬下去收好,明个儿就送去庄子上。”
得了吩咐的仆役们连忙动了起来。
崔檀令看着他们忙碌,原本不高兴的她眼下已经宁静下来了。
既然不能解决,那便不能再生气下去了,待会儿闷得心口痛,被阿娘发现又要让她喝那苦苦的荣养汤了。
卢夫人没心思同王夫人那些个暗地里看好戏的人计较,只看着自己娇娇的小女儿,眼中带着怒意,心下更是将崔起缜那个老王八蛋骂了八百遍,要让她的掌上明珠嫁给泥腿子都不说了,如今竟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下地干活儿!
这哪里是她们兕奴该干的事儿!
看着崔檀令慢慢好转的面色,卢夫人心中还是凄风苦雨不停歇。
直到崔檀令半倚在她怀里,苦恼地问今后若天子一直叫她下地干活儿怎么办?
卢夫人只觉心头一口怒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自然是调.教他了!”
崔檀令缓缓坐直身子。
卢夫人饮了口茶,继续道:“你瞧瞧,连你阿耶那种老古板都要在我面前化作绕指柔。新君便是泥腿子出身又如何?只要你前边儿肯委屈些,放下.身段去哄哄他,待他上了钩,那便是你当家作主的时候了!”
后边儿的话,卢夫人说得很是慷慨激昂。
饶是一开始对这法子没抱什么希望的崔檀令也被她鼓舞了。
是啊,只要她多和阿娘学几招御夫之道,那人还能在自己面前横得起来?
但崔檀令对具体如何做还是不太了解。
卢夫人疼爱地摸了摸女儿乌润清亮的头发,眼神往外飘了飘:“今天阿娘就教你一招。”
崔檀令正襟危坐,表情认真。
只见卢夫人施施然下了榻,走到门前。
崔起缜下值归家,见妻子如往常一般守在门口等他,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流:“丹娘……”
他声音柔和,卢夫人却并未心软,手上一使劲儿,将门给关上了。
险些被砸到鼻子的崔起缜:……
提起精神准备认真学习的崔檀令:……
落后几步眼看着自家阿耶被阿娘关在门外的崔骋序、崔骋烈:……
卢夫人微微一笑,拉过女儿的手嘱咐道:“夫妻相处之道,首要一点便是不能软得太过。世人都说女子柔弱,只能依附郎君而活,但真正聪明的女人,在夫妻之道中往往是占据上风的。他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儿,你便拿捏着个度发作出来,若一味地柔顺婉约,岂不是叫那些男人愈发看低了咱们,以为可以随意拿捏了?”
卢夫人谆谆教导,崔檀令点了点头:“阿娘,这就叫欲拒还迎,先抑后扬,打个棒槌再给一个甜枣?”
卢夫人抚掌曰大善!
心绪激荡之下,卢夫人情不自禁地将崔檀令揽到怀里心肝肉儿似地叫了好多声,浑然不顾崔起缜与崔骋序他们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卢夫人才不理他们,她的兕奴,可真是个聪明伶俐玲珑剔透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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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檀令起初对陆n这人没什么感觉,就像是天边的云,她或许会因为这朵格外蓬松的云遮挡住了阳光而觉得不高兴,可这丝情绪很快也随着云朵的飘移而消散了。
她嫁给陆n之后大概也没什么波澜,按部就班地做好一个皇后该做的事便罢了。
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崔檀令冷笑,她没有好日子过,那人也别想!
她须得主动出击,用卢夫人教她的法子,叫陆n也对她言听计从才是。
可俗话说得好,对症才能下药,陆n那人……听起来便不是和她阿耶一个做派的,贸贸然用上阿娘教的东西,兴许只会取得不太好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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