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嗦也不行, 队长天不亮就去外头打柴了,你小子不去烧饭,今个儿咱们吃啥?”
“大胜, 哥们儿给你支个招, 你啊早点结婚娶媳妇儿,到时候老婆孩子热炕头, 就有人给你烧饭了。“
”就是,大胜加把劲儿。”
“去你的, 就你几个有嘴是不?”
孙胜笑着一人给了一脚, 搓搓手裹好棉袄一鼓作气撩开门帘,往烧饭的草棚子冲去, 红星农场里来的知情大多都是小伙子, 也就最近几个月陆续来了三四个女知青, 农场没有多余的屋子给女知青住,几个女知青暂时借住在场民家里, 场长说,等过阵子天气暖和了,再给女知青们起间茅草屋住。
男知青点这边儿,场里没重活的时候,农场不管饭,一个月的伙食都是大家伙儿凑出来的,一人一天轮流烧饭,场里老百姓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大冬天的也没什么好吃的,——荞麦面窝窝头、糠菜黑面团子,菜里就是嫂子们帮着做的辣椒酱、腌萝卜。
农场里有一片地专门用来种辣椒的,青辣椒红辣椒都有,辣椒这东西下饭,场长说了,冬天开荒下力气,吃饱了肚子,这群兔崽子才好干活。
孙胜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是个酱油瓶倒了不扶一下的主儿,来了红星农场不过两三年的功夫,做饭烧水烙饼子,甚至和面蒸馒头都不在话下了。
而且他烧的饭还挺香,知青点的兄弟都爱吃。
这不,孙胜钻进了烧饭的草棚子里,洗了手,麻溜儿从面袋子里舀了荞麦面,刷锅和面生火烙了锅荞麦面饼子,熬了地瓜粥,大锅盖一掀,一股子香气就充斥了满院子。
看着冒热气的铁锅,孙胜不进有些得意,咱如今也是个大厨了。
此刻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扭头一看,林坤扛着一大捆干柴踏着稀薄的晨光大步而来,搬过干柴的都知道,这玩意儿看着轻,实际上沉的压人,那么一大捆柴禾队长扛着就跟没事人似的,孙胜看了就很服气。
林坤把肩上的干柴丢在草棚下,“砰”的声捡起一地尘土,他摸了把脸上的雪霜,一双狭长桃花眸一如既往的锋芒毕露。
早上六点半,大家伙儿正要吃早饭,外有院子里就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
“不好了,农场里的猪食又给人偷了!”
知青点的小伙子们一愣,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了,一个个抓着衣裳就往外跑。
开春后场里老母猪下了一窝小猪,有□□头,虽然数量不算多,但农场两一百来号人年底就指着这□□头猪改善生活了。
这年头城里人吃肉不容易,北大荒虽然物产丰饶,但是冬天大雪封山,那雪能到人腰上,走路都跟傻狍子一样蹦哒,一冬天到来年五月,农场人就靠着分的猪肉晒成肉干打牙祭。
是以农场的人都把几头猪当祖宗供着养,这阵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嫂子们给每次拎了满满几桶猪食儿过去,吃猪吃一半留一半,那小猪吃的哼哼哧哧,隔会儿再去看,原先留在桶里另一半猪食儿就不翼而飞了。
这几天农场众人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那个偷猪食儿的贼,气的场长一个大男人跟个乡下泼妇似的破口大骂。
农场嫂子们也议论纷纷,那猪食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左不过用麦麸子和米糠当饲料,和猪草拌一起喂猪,谁家的小贼脑子抽风偷这个?
也有人猜测是不是不是人偷的,是农场后山的熊瞎子,或者其他动物吃的?
其中有个嫂子反驳,“没可能,场长说了养猪棚边上泥地里有一圈大脚印哩。一看就是男人的脚印。”
“.........”
*
四月天松沙岛上一片翠绿,田里的麦子吃了肥长的绿油粗壮,今年岛上还新种了油菜花,如今油菜花漫山遍野的开了,空气中都是甜甜的花香。
这阵子雨水足,一场一场的春雨使得田里的杂草也冒了出来,家中有田的渔民也不得不暂停出海,扛着锄头下地,忙着清除麦田里的杂草,马上就是五月了,要是影响麦子抽穗,那可就减产了。
岛上的老百姓忙,老陆家一家子也忙呢,三月里岛上来了批新兵蛋子,陆洲又要训练新兵,又要兼顾营部的工作,接连好几天不着家,就连孟庭这家伙儿也有五六天没来家里蹭饭了。
他不来,铁蛋跟妞妞还念叨,一个说孟叔叔不来,家里没人讲笑话了。
妞妞捧着圆脸蛋,奶声奶气又老气横秋叹道,“唉,又过了一年了,孟叔叔眼瞅着就二十七了,再找不到媳妇儿,以后可咋办?”
这话军区的嫂子们经常说,时间长了妞妞也跟着操心孟庭的终身大事。
林蔓听了忍不住乐,才七岁的小丫头个头还没扫帚高呢,操心的事倒不少。
铁蛋跟着插科打诨,俩小叽叽呱呱说了一通悄悄话,决定下午去探望下“可怜”的孟叔叔。
赵春花隔着窗户听俩孩子瞎闹腾,拎着鸡毛掸子出来,“俩倒霉孩子,一天天的啥事儿不干,光知道闹腾,找揍是不?”
俩小对视一眼,顿作鸟兽散,撒丫子跑的一个比一个快。
老太太都给气笑了,“这两个小东西越长大越不让人省心,真是的养孩子干啥,还不如养两头小毛猪,过年还能吃肉。”
林蔓捂着嘴笑,“娘,咱家不是养了两头小毛猪?”
老太太惊了:“咱家有小毛猪?”
林蔓指了指堂屋小床上,趴着小胖身子酣睡的俩小胖墩儿,努努嘴,“那不是。”
赵春花:“........”
傍晚云霞染红天际,难得早下班的陆洲刚回来家,就给老母亲打发去供销社买油面跟家里四个小东西的糖果点心,老陆家自从来了海岛,家里没了那一亩三分地,吃米面粮食就全靠在供销社买了。
正好家里的猪肉也没了,陆洲又去副食品店买了巴掌大的块五花肉,岛上猪肉紧俏,渔民们大多爱吃肥肉,五花肉相对来说好买些。
副食品店的大叔是专业军人,陆洲常来卖肉,大叔知道他是淡然少言的性子,俩人没有过多含蓄,只是送了些没肉的骨头。
陆洲大包小包回了家,正好龙凤胎睡醒了,给妈妈奶奶抱着在院子里晒太阳,一看到爸爸回来,俩小东西扑棱着小胳膊,咿咿呀呀表示热烈欢迎。
甜甜个小丫头还扑过去亲了陆洲一脸口水,陆洲一点儿也不嫌弃,平时冷素的眉眼柔软下来,抱着俩崽崽当起了二十四孝奶爸。
九个月的辰辰小腿儿有劲儿了,能扶着家里人的手站一会儿。
甜甜就不行,小懒丫头随了林蔓娇气惫懒的性子,只要能躺着绝不坐着,家里人又宠她,一出门奶奶爸爸换着抱,小短腿儿压根不着地。
林蔓就跟陆洲埋怨,让他别老抱着这小丫头,也给放在地上学学走路,不然等哪天辰辰都会走了,这胖团子还在炕上哧溜爬.......
话还没说完,在陆洲怀里的甜甜挥舞着小胖手咿咿呀呀不知道说什么,铁蛋颠颠儿跑过来笑,“甜甜是不是想跟哥哥一块儿玩?”
甜甜“啊”了声,撇撇小嘴,伸出小胖手一巴掌就把铁蛋拍开。
妞妞挠挠脑袋瓜,“甜甜是不是肚子饿了?”
甜甜听了忙不迭点头,冲林蔓“啊啊”叫了两声,挣扎着小胖身子往妈妈那边扑。
陆洲想哄哄闺女,结果也让胖丫头给打了一巴掌,林蔓笑了笑,行了,这是饿了要吃奶,不过随便打人的习惯可不能惯。
于是当妈的毫不留情拍了甜甜屁股两巴掌,“甜甜不能随便打人,这是不礼貌的行为知道吗?”
甜甜眨眨大眼睛,瘪瘪小嘴要哭,再瞅瞅妈妈,看妈妈还是绷着脸,张开嘴哇哇假哭。
这一下全家人可心疼的不得了,赵春花急急从屋里出来,“咋啦,甜甜咋要哭?”
铁蛋也过来说,“婶婶,甜甜没用力,我脸不疼。”
“甜甜不哭,奶奶抱抱。”
“姐姐给甜甜吃糖。”
“..........”
最后,臭丫头还是让陆洲给举着玩了几把“飞飞”,外加吃了奶才破涕为笑。
不过林蔓这一打屁股,或许是甜甜真知道疼了,以后就是再不高兴也没伸手打人。
当天晚上,“知耻而后勇”的小丫头就扶着墙会站了,喜的一家人抱着她亲了又亲。
五月里,团部老团长兴冲冲进了办公室,一张大黑脸上神采飞扬,坐在隔壁的宋政委看了他一眼行,笑道,“怎么了,老搭档今天这么开心?”
老团长捧着搪瓷杯眉飞色舞道,“今天咱们师里的野外集训,陆洲那小子带的二营又是第一,一团老张前头还吹牛皮,说他家一团的兵最强,现在怎么着了,老张那脸黑的都成碳了,哈哈!”
老团长在办公室笑的震天响,恰好在给楼下路过的一团张团长听在耳里,脸更黑了jpg。
第67章
五月的松沙岛, 海浪声声,绿树婆娑,可以说是一年中最舒服的季节了。
这么舒服的天气, 平日里张团长回家都是喜眉笑眼, 今个儿却耷拉着一张大黑脸, 就跟欠了别人八百大钱似的,惹的家属院的小孩儿见了他撒腿就跑。
张团长家的秀娟嫂子把家里拾掇了下, 转身拿了个板凳, 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拿着竹签子织毛衣。
现在天气转暖, 供销社卖的毛线跟盘扣价格都便宜了, 岛上会过日子的嫂子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毛线好几块钱一斤,贵是真贵,但是当父母的为了自家孩子, 咬咬牙买上一斤来, 给孩子们织件毛衣或是坎肩还是可以的。
再说部队每年都会发手套,这年头解放军发的都是55式白线手套, 跟外头工厂工人发的劳保手套差不多。
嫂子们把部队发的白线手套拆了,搭上买来的毛线, 富裕的还能给自家孩子多织双手套呢。
张团家有两儿子, 大的十岁,小的八岁, 这年纪的臭小子, 调皮捣蛋狗都嫌。
大的有毛衣穿, 小的也撒泼打滚闹着要,秀娟嫂子给吵的一个头两个大, 干脆没收了张团长的私房钱,给两个兔崽子一人买了一斤毛线。
秀娟嫂子在家织着毛衣呢,就见张团长臭着一张脸回了家,笑道,“这是怎么了,别人欠你钱了?”
“别提了,今天老子又着了无耻老何的道了!”
张团子气的吹胡子瞪眼睛, 胸膛不断起起伏伏,背着手在屋里打转转。
秀娟嫂子眉头一挑:“你是不是又跟和团长打赌了?”
张团长缩了缩脖子,“........不是,他媳妇儿是火眼金睛吗?”
秀娟嫂子看了眼缩头缩脑的张团长,哼笑一声,“跟你过了十几年了,你个臭男人一蹶屁股我就知道你放什么味的屁!今天岛上集训演习,你是不是又在人何团长跟前吹牛说自己带的兵一准儿能拿第一,让人给坑了?”
张团子继续缩脖子,“差,差不多吧。”
说起来,他就输给老何两盒牡丹烟,可秀娟嫂子还是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你个笨蛋!岛上谁不知道何团长手下的陆洲是个兵王,带的兵也厉害,你还傻呵呵跟人打赌,这不是活该!去去,一边去,看见你就烦!”
张团长:“……”
傍晚时候,岛上的天空被云霞渲染通红,天边大片云霞被风吹得缓缓,整个松沙岛都被夕阳的余晖笼罩。
这天晚上岛上一片惊雷响,外头瞬间下起了瓢泼大雨,老陆家一家子给风雨声惊醒,赶紧披衣起床,把晾在院子里的尿布、衣裳、海货都给收进屋里,再把家里的鸡鸭窝用草垫子遮上,一家子一顿忙活,就是大半个小时,家里辰辰甜甜两个小崽儿不受影响,呼呼大睡。
这不,第二天才五点多,陆洲夫妻俩还没起呢,两个小东西已经咿咿啊啊在那喊人了,这俩小祖宗早上起来就要吃一顿奶。
林蔓在床上睡的香,可不高兴起来,遂白嫩脚丫子一伸把陆营长踹出被窝,喊他给两个小崽子泡奶粉喝去。
你老陆家的小崽子,当爹的不管谁管?
陆营长早给小妻子指派习惯了,笑了笑就从床上下来,点了煤油灯,拿奶瓶泡奶粉,给俩崽崽喂奶,辰辰又“嗯嗯”拉了一滩金黄色,陆洲给胖儿子擦屁屁换尿布,昏黄的煤油灯浅浅的光晕拢着男人冷硬的轮廓,看着有种别样的温柔。
这要是换了别家的媳妇儿,早就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觉得自己嫁了个好男人了。
林蔓却没心没肺翻了个身,舒舒服服继续睡过去了。
“.........”
晚上这场雨来得急去的也快,早上的太阳明晃晃挂在天上,林蔓熬了地瓜粥,烙了玉米饼,把唐嫂子送来的香椿焯水,炒了锅碧绿的嫩香椿炒鸡蛋,春日的香椿最是鲜美,只在锅里跟鸡蛋清炒几下,捻一点儿盐巴,出锅吃一口就让人香掉舌头。
铁蛋埋头努力的干饭,这臭小子胃口一向好,一顿早饭能吃两碗地瓜粥,老话说,早吃好午吃饱晚吃少,晚上林蔓会克制几个孩子吃的少点,早上尽量让孩子们吃饱饭。
一日之计在于晨,不好好吃饭上课没精神。
老陆家的日子虽然过的还行,但是家里的孩子也不能浪费食物的,铁蛋跟妞妞两三口把碗里的地瓜粥吃的干净。
外头大虎来喊兄妹俩上学去了。
兄妹俩赶紧放下碗筷,蹦起来背上书包,跟家里人道别,哐当哐当背着小书包去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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