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蔓强撑着眼里的酸气点头,就是不知道陆洲下现在在哪儿,能吃饱穿暖吗?
百里之外的海城,漫天风雨瓢泼而下,乌压压的阴云连带着天地一色灰蒙蒙,辨不清前面的方向。
不远处的江岸处,全都是打着手电的小战士,他们身上绑着绳子扛着沙包往水里跳,用自己的身躯搭起守卫百姓们安全生命的长堤。
孟庭身上穿着雨衣,脚下的雨靴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淤泥中,径直往江岸艰难前行,他们接到命令来海城已经一天一夜了,大家都没有休息过,穿着湿透的军装在暴雨中坚守。
陆洲来的更早,他手里拿着海城地图,55式绿色军服外只套了件老式连帽救生衣,漫天大雨顺着帽檐留下来,只露出一双锋利且深刻的黑眸。
小严警卫员在边上急的团团转,想劝营长先去包扎下手受伤的右手,那是营长在洪水中救下围困的山区老百姓时,给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伤的。
第72章
此时差不多下午六点, 周围的天色已经安全暗了下来,海城洪潮汹涌,一座几十万居民的沿海城市, 单靠松沙岛上万人的部队根本无法抵挡洪灾, 也没有多余的兵力转移百姓。
北方战区已经派出了数万的部队驰援海城, 路边的路灯亮了起来,昏淡的灯光洒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上, 让人触目惊心。
狂风夹杂着雨点迎面砸来, 地面的积水已经漫到膝盖,孟庭三步一打滑在泥水中蹒跚而行, 总算在大雨冲刷中, 发现了陆洲的身影, 小严警卫员一见到他,就跟见到救星一样,赶紧跑过来打报告, “孟政委你可算来了, 快劝劝营长吧,他都一天没吃饭了, 手受伤了也没包扎。”
孟庭早知道陆洲这德行,他点点头, 见小严警卫员一个大小伙子也在风雨中顶了一天了, 挥挥手让他先回帐篷吃饭。
“政委我还能顶着呢!”
“放屁,人是铁饭是钢, 你小子一天没吃饭能顶个屁, 不然一会儿别说扛沙包了, 到真正要人的恶时候,爬你小子也爬不动了!滚去给老子吃饭!”
“是!”
小严警卫员站得笔直, 打了个标准的军礼,让充当食堂的帐篷小跑着走了。
陆孟庭这话不光是说给小严警卫员听的,也有敲山震虎,给陆洲敲警钟,提个醒。
他这位多年战友兼兄弟吧,冷沉聪明睿智,就是有时候执拗过头了,没事,他当兄弟的多给提醒提醒就行了。
果然,陆洲听闻这话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不多时,等炊事班开饭号角声再次响起的时候,他却一声不发收起了手里的地图,大步流星往帐篷走去。
孟庭虽然给大雨淋成了落汤鸡,心里却挺美,咱老孟有时候也挺厉害不是?
小严警卫员给陆洲打了饭,又拽了位老军医来请他为营长包扎伤口,他们营长的右手都是细碎的伤口的,有的是被石头割破,有的是救老百姓的时候给尖锐的树枝刺伤,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就稍微擦了药。
老军医给小严拽着跑,气的吹胡子瞪眼,刚想骂骂咧咧给他骂一顿,不过看到陆洲受伤的右手,默然叹了口气。
“年轻人,抗洪救灾是要紧,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老军医给陆洲爆包扎,孟庭在边上宛如老母鸡上身,咯咯哒哒一顿附和,陆洲嫌他聒噪,老军医也不耐烦瞅他,孟庭怕陆营长一脚把他踢出帐篷,叼着馍馍飞快跑出了帐篷,直到跑到安全处,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给老陆踢下屁股可疼了,幸亏他跑得快。
孟庭抓着馍馍咬了口,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两条大长腿没白长。
*
松沙岛夏日午后,明晃晃的阳光穿透厚如荫盖的翠绿枝叶,洒下一地的金黄。
自打岛上的军人去了海城抗洪救灾,岛上的军嫂们面上没有什么,实际上在家没有不提心吊胆的,这几天岛上欢笑声都没往日多了。
老陆家这边儿,林蔓那股担心劲儿过去后,又是该吃吃该喝喝,忙忙碌碌年轻妈妈了,光辰辰和甜甜两个小东西都够她忙的。
龙凤胎放在一块儿乖的时候是乖,烦人的时候也是真烦人。
老陆家带娃儿,一般就是在堂屋里铺上张草席子,然后丢上几个小枕头,布老虎什么的,把俩小东西往上一放,刚开始兄妹俩还能相亲相爱在一起咿咿啊啊,没几分钟功夫,就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两个小家伙儿就抱成一团,谁也不服谁,啃的对方满脸口水。
等当奶奶的过来一看,俩团子咋打起来了,一拍大腿赶紧把两个小家伙儿拉开。
家长还没问呢,一个奶娃娃眼泪汪汪哭了,另一个也觉得委屈,也跟着哇一声大哭起来,一时之间那哭声能把屋顶掀翻。
林蔓这个当妈的抱哪个都不行,因为无论抱哪个,另外一个小崽子一准儿吃醋嗷嗷大哭。
尤其是甜甜这小丫头,但凡是奶奶跟妈妈抱一下哥哥,她登时不干了,扯着嗓子嗷嗷哭,伸出小胖手就要打人。
辰辰给妹妹打了,也不还手,就包着一包小眼泪。
林蔓抓着她的小胖手训了好几遍,才把小丫头给训听话。
有时候铁蛋跟妞妞还心疼,偷偷过来抱着妹妹哄。
林蔓一扭头,人家就跟没事人一样,她背过身去,俩小继续哄妹妹。
“.........”
今天家里四个小东西倒是挺乖,夏日的院子热的如同蒸笼般,随便干点儿活就热出满头的汗。
赵春花上了年纪了,晌午习惯回屋歇午觉,她老人家习惯了,再热也能睡着,再说了手里还有蒲扇呢,热就扇扇子,一阵清凉一阵热,一会儿就睡着了。
铁蛋妞妞没有老太太的耐性,兄妹俩实在是热的睡不着,干脆到外头去在清凉的树林里捉知了,只要不受伤,不去海滩上,赵春花跟林蔓随俩孩子去,如果一生都能如孩童那般简单快乐的活着,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这年代的孩子们拥有童心未泯的童年,何尝不是一种幸事。
下午小严警卫员回了趟岛,特意来老陆家替他们营长给家人报平安。
午后的松沙岛寂静无声,只有屋后梧桐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叫着,小严来老陆家的时候,赵春花正在用芦苇编炕席,也就是夏天床上用的凉席。
以前在河溪村的时候,村里人都是用高粱杆编凉席,来了岛上后,老太太入乡随俗就改用芦苇编,芦苇岛上随处可见,老百姓家里要凉席,便用镰刀砍上几捆回来,芦苇编的草席光滑凉爽,可以用来铺炕也能用来晒粮食,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耐用,一年要编好几张才够用。
小严警卫员突然出现在家里,可给一家子惊喜坏了。
赵春花又激动又害怕,她忙不迭放下手里的芦苇席,追着小严警卫员问,“小严啊,是不是小二出什么事儿了?”
小严警卫员愣了下,小二?
哦,是他们营长的小名吧?
小严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娃儿,他知道乡下老人都给自家孩子起个小名的,便笑道,“大娘您别担心,我们营长好着呢。”
就是夜以继日的抗洪救灾,那眼睛都熬红了。
不过这话他很聪明的没说出来。
赵春花一听悬着的心放下来大半,林蔓也高兴的问,“你们吃的怎么样,能吃饱吗?陆洲没按时吃饭吧?”
这狗男人她知道的,一忙起来忘记吃饭是常有的事情。
小严警卫员挺有眼力见,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没有的事儿,有我们孟政委在,营长吃饭很准时。对了,我回来的时候营长说了,大娘跟嫂子在家很辛苦,务必保重身体。”
赵春花抹抹眼泪,嘴上还嘴硬,“臭小子还有点良心。”
林蔓心头柔软了一下,猛然记起来家里还有刚包好的饺子,鱼肉鲅鱼馅儿的饺子,岛上的人经常吃,算是松沙岛的特色美食之一。
赵春花婆媳俩忙翻出家里的饭盒,一大盆热腾腾白生生的饺子装了满满五饭盒,热腾腾白生生,散发着一股子诱人的香味。
娘俩儿用毛巾把饭盒包好,装在网兜里,让小严警卫员带到海城,跟陆洲孟庭一块吃。
小严来的匆忙,走的也匆忙,来不及推辞,外头吉普车的喇叭声便响起来了,他只能跟俩人告别,提着网兜快步出了老陆家院子,跳上吉普车往码头驶去。
吉普车都走出去老远了,婆媳俩人还舍不得离去。
午后的竹林沙沙作响,林蔓挽着赵春花的手,“娘,咱回家吧。”
“好,回家。”
赵春花低头拭了拭眼角,恰好堂屋凉席上的甜甜睡醒了,小丫头打了个哈欠,奶声奶气在屋里喊奶奶。
刚才还伤感拭泪的老太太登时变了心情,乐呵呵应了声,喜笑颜开颠颠儿回屋抱孙女了。
“.........”
傍晚铁蛋跟妞妞满载而归,俩兄妹一见到林蔓就开始撒欢,先是显摆显摆他们抓住的两大瓶子知了,装在透明酒瓶子里的,有的知了还活着在那蠕动。
林蔓皱了皱眉头,这东西吧,黑黝黝满是泥巴,个头不大长的还怪吓人。
让她炸了吃还行,拿来显摆看,就有些受不了。
不过当婶婶的不忍打扰俩兄妹的积极性,只能耐着性子看。
赵春花提着木桶过来,一巴掌拍在黑小子脑袋上,“行了,别显摆了,家里没水了,打两桶水去。”
铁蛋嘿嘿挠头应了,拎着水桶撒丫子去了院子。
辰辰睡醒了,甜甜还在那呼呼大睡,糯米跟老妈子似的守在边上,白毛毛长尾巴在那晃啊晃的,给小主人驱赶蚊虫。
妞妞见弟弟醒了,跑过去抱着小团子放在学步车里,抓着九连环给辰辰玩。
这年头的九连环都是空心彩色木头做的,辰辰小胖手攥在手里就能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乐的胖小子嘎嘎笑。
妞妞对弟弟耐心十足,就是有一点,铁蛋这臭小子去打水怎么还没回来。
林蔓去院子里看了看,没瞧见黑小子,刚想到街上去看看,就看到黑小子昂着头正跟街上的大胖辩论什么。
“我爸爸最厉害,他是副营长一个月能赚好多钱!”
“呸,这有啥,我叔叔还是营长呢,他赚的钱比你爸爸更多。”
“我爸爸长得高!”
“我叔叔长得俊!”
“哼,我爸爸能吃屎,你叔叔敢不?”
“废话,我叔叔能吃屎比你爸爸吃的更多!”
林蔓:“........”
第73章
林蔓出门找铁蛋的功夫, 恰好大胖妈也来街上寻大胖。
大胖爸是三团一营的副营长,他们一家子属于年前新来岛上的那批家属,满打满算来松沙岛也才半年。
大胖家跟老陆家隔了两条街, 平时两家人也就是在路上见了面点个头的关系, 本没有过多来往。
就是社牛的林蔓也没怎么跟大胖妈搭过话, 不过铁蛋这臭小子比当婶婶的还社牛,在哪儿都能跟人搭上关系, 也就不稀奇他怎么跟大胖认识还吵架了。
这会儿黑小子跟大胖吵成一团, 义愤填膺比谁家的爸爸叔叔更能吃屎。
听闻此言的林蔓跟大胖妈纷纷沉了脸。
大胖妈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倒攥了把小扫帚就从家里跑出来, 撸着袖子怒吼着要教训不孝子。
“张大胖!你这个小兔崽子吃饱了撑的, 你爹还在海城拼死拼活抗洪, 连个消息都没有,你个没良心的小崽子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
大胖妈一吼,刚才还昂着脑袋跟铁蛋吵架的大胖身子一抖, 连头都没回, 直接撒丫子跑了,他虽然名字叫大胖, 可一点也不胖,乡下长大的孩子哪有胖的?都是瘦瘦黑黑的, 跑起来溜溜儿的。
大胖妈咆哮一声, 也追了过去。
铁蛋见了差点儿没喜上天,从口袋里摸出块橘子糖, 剥了糖纸丢进嘴里, 跟个茶壶一样叉腰咧嘴大笑, “哈哈,张大胖就你丫的也想跟小爷犟嘴, 傻了吧?哈哈哈......”
黑小子没嚣张多久,路过的大虎背着个草筐子,跟羊癫疯似的在边上憋笑。
铁蛋给他笑的莫名其妙,歪头瞟过来一眼,“大虎子,你丫笑啥呢?”
大虎瞅了瞅跟个黑的发亮的铁蛋,笑噗噗抬手往他背后遥遥一指,“你自己回头看看。”
回就回,怕你个大虎子!
铁蛋嘴里嚼着糖,还特地扭了扭屁股,吊儿郎当一扭头,就对上婶婶那双漂亮但是嘶嘶冒凉气的桃花眼。
铁蛋:“!!!”
妈呀!婶婶啥时候来的?
黑小子本能的想撒丫子跑,但是他不能啊,不跑后果严重,跑了后果更严重。
林蔓冷哼一声,“还不过来?”
铁蛋就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小小挪过来。
林蔓又是一声冷道,“耳朵呢?”
铁蛋赶紧把脑袋凑过去,林蔓一下子拎着臭小子的耳朵,这回当婶婶拧耳朵的力道可不小,疼的黑小子呲牙咧嘴,不过也不敢开口求饶,就这么着,纵横家属院无敌手的铁蛋当着好几个小弟的面给婶婶提回家了。
这还不够丢脸的,娘俩回家的路上,遇上好几个买鱼回家烧饭的嫂子。
嫂子们见铁蛋愁眉苦脸给婶婶拎回家,纷纷打趣道,“哟,蛋啊,今个儿这是咋啦,小黑脸皱的都能夹苍蝇了。”
“铁蛋你那几个小弟呢?”
“...........”
嫂子们一路插科打诨,就是平时脸皮厚上天的铁蛋也觉的要冒烟了。
林蔓才不管,铁蛋这小子三天不管就要上天,她冷眼旁观到了家门口了,还笑邀嫂子们,“以后有空常来家坐坐。”
嫂子们自然不客气,皆道,“行啊,冲咱们铁蛋的面子,就是没空也常来,放心吧!”
临走前嫂子们还挤眉弄眼跟铁蛋挥手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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