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听春见他扯就骂他:“好容易束好的你扯什么呢!”
然后薛盈一转过来,她就笑了。
笑得气壮山河震耳欲聋。
薛盈一双凤眼,被头发扯得快要飞到天上去了。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薛盈也被她感染笑个不停。
最后等两个人好容易收了笑,从屋子里出来,找到一处地方坐下吃包子的时候,卫听春还是时不时抽风一样笑几声。
然后她捂住了自己的脸搓了搓,严肃对薛盈道:“我可能病了。”
薛盈认真听着,“怎么了?”
卫听春摇头,“你不懂,是一种很时髦的病。”
精神病。
“你就是那个病引子。”卫听春啧了一声,咬了一大口包子。
“今天回村里,明天我带你进山去抓兔子,小鸟和松鼠。”
薛盈闻言十分开心,和卫听春两个人吃了十来个拳头那么大的包子。
他依旧是吃不出味道的,可是他凭借想象,愣是想出了这包子有多好吃。
两个人回山,第二天早上又穿了厚厚的熊皮大氅,去山里玩。
卫听春拉着薛盈的手,用云大娘给他们找的兽夹和米粮,抓了两只兔子几只野鸡。
才下完雪,漫山遍野都被雪封着,猎物特别好抓。
他们还遇见了一同进山的村里的人,一群人围着一个火堆,烤了一只兔子一只鸡分食,天南海北的聊着,扯东扯西。
卫听春只说她和薛盈都是来皇城走亲戚的,暂时在附近落脚等消息。
老乡们也不刨根问底,一群人喝着一个老乡带的水囊里面的烈酒,两口下去,薛盈的脸比雪还白。
“你怎么越喝酒脸越白?”
薛盈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双手也是白玉一般的色泽。
卫听春抓了发现不凉,这才笑着小声说:“老话说,喝酒不上脸的人,不好交,性子阴呢。”
薛盈没吭声,眯了一下眼睛,笑着说:“上的,有时候就上脸,酒好的话。”
“嘿,”卫听春撞了下他的胳膊,“你小点声,一会儿带酒的大哥揍你。”
玩到天色彻底黑了,卫听春才和薛盈艰难跋涉回村子。
当然了,艰难的原因,是两个人拿了猎物。薛盈拿的比较多,卫听春主要拉着他的手,免得他摔了。
但是他的属下不怎么能看下去,认为这齐辉是恃宠生骄,把太子都当苦力了,太子脖子上挂着一堆死的东西,这像话吗!
有人自告奋勇现身,要帮薛盈拿。
结果被薛盈一眼就瞪得跪地,再没敢说话。
“把你能耐的。”
卫听春拉着薛盈慢慢朝着炊烟袅袅灯火幽幽的林子里走,喘息之间都是白雾,口中还泛着烈酒的热辣之气。
她突然就觉得,这样的人生,也许才是人生吧。
无论路多么难走,身边有个一起跋涉的同伴,愿意分担你身上的重担。
灯火就在前面,哪怕路途漆黑,他们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也依旧会对那片灯火充满了渴望。
紧握的手像命运相交的那个点,明明永远不可能回头的直线,却因为彼此相似的渴望,重叠在一起,紧紧扣住彼此。
卫听春不知道他们这段路能走多久,严格来说,她是没有生命尽头的。
但是她明白人生本来就是渐行渐远的过程,结局不重要,过程才重要。
她就算是走后门,故意压男配的前期身份作弊,也想拉着薛盈的手,走这一段。
就这一段。
不需要什么言语,也不需要什么目的,她甚至无法定位她和薛盈之间,到底算是哪种感情,她只想在这样漆黑的夜里,风雪覆盖的原野上,和薛盈并肩而行一段路。
“你什么时候走?”薛盈快走了两步,到了卫听春身侧,偏头看她。
“这两天,你得回皇城了吧,太子已死的谣言昨天咱们坐花船都听到了,你要是再拖下去,大皇子举行了仪式,你回去怎么办?”
薛盈闻言几乎毫不迟疑道:“那就杀了他。”
卫听春侧头,用另一只手弹了下薛盈的脑门,说:“把你能耐的。”
“回吧,明天早上启程。”
“我得在两天后的夜里,为你而死。”
薛盈没有再说话,又落后了卫听春两步。
当天晚上回去,他就十分沉默,这些天到处玩的时候明明很开心的。卫听春不太理解,问了问,薛盈只说累了。
早早的睡下,然后半夜这人发起了高热。
卫听春只感觉自己身后有个火炭儿贴着,迷迷糊糊伸手一摸,薛盈人在外面晾着,身上滚烫滚烫的。
于是她半夜三更折腾起来,找不了那个一把年纪的张大夫,也不好冒着大半夜的折腾去镇里,就只好物理降温。
一直也降不下去,薛盈后面要去雪地里面躺着。
卫听春怎么可能答应,她伸手搓开薛盈紧皱的眉心,问他:“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儿?”
“那老大夫我也不知道他是厉害还是不厉害,但是他说你的毛病,是抑郁难解。”
卫听春摸了一把他湿漉漉的额头,皱眉问:“都陪你玩了这么多天了,你还郁闷什么啊?”
卫听春见凉水退不下来,去找云大娘要了一些酒。
然后给薛盈用酒擦身。
薛盈烧得晕乎乎的,人也软绵绵的。
前襟敞着,一身的小排骨就那么晾着,让抬胳膊抬胳膊,让翻身翻身,还挺听话的。也没有说胡话,更没有出现精神恍惚的状态。
只是他看着卫听春的眼神,有点深暗,有点发直。
卫听春折腾了大半宿,给他把热度退到差不多了,也没弄明白他怎么突然犯病了。
难道是山里太冷了?
也是,闹了一天了,回家的时候鞋袜都湿了,把薛盈冻着了吧。
还真矫情啊。
小祖宗。
卫听春困得要死,感觉到他温度降下来了,就给他把被子盖上。
结果他被子潮乎乎的,直皱眉,卫听春也不好这个时间去折腾云大娘那一把老骨头。
只好把薛盈给捞进自己被窝。
两个大男人,盖一床被子,实在是挤,一动不敢动,一动就漏风。
卫听春要不是看在薛盈身上还算热乎的份上,是真的会把他蹬出去。
好容易迷迷糊糊的正要睡着呢,薛盈一翻身,抱住了卫听春。
烧了一夜的低哑干涩的声音传来,“你还会回来的,对吧?”
“你一定会回来吧……”别骗我。
薛盈想说你别骗我,但是他不敢。
卫听春闻言大手照着他后背砸了一把,“原来就这点屁事儿,你别折腾了行不行,我答应你就肯定会回来啊……”
“我都答应你了。”
“祖宗哎,睡觉吧,我睡眠不足会死。”
“睡吧睡吧。”
薛盈还要说什么,被卫听春捂住了嘴。
然后她浑浑噩噩的,低头凑近薛盈的脑门,“么”地嘬了一口,又捂住薛盈的眼睛,像给人瞑目那样撸了一把,说:“睡觉!”
薛盈其实想说,我知道这一次你没打算跟我相认。
薛盈七窍心肝,对很多事情敏感的离奇,也正是靠着这种敏感,才能在十几个兄弟之中平安到如今。
但是他现在顾不上说了。
他瞪着眼睛,根本无法去反应。
这一个敷衍的、安抚的、不耐的、甚至带着点警告意味的吻,像一记重锤,把薛盈砸傻了。
这世上、这辈子……从没有人亲过他。
第41章 四穿
上一次卫听春穿越成婢女的时候, 也是“亲吻”过薛盈的。
只是薛盈从来没有认为那是吻,那种带着目的性的肌肤接触,怎么能算作是吻?
但是卫听春在薛盈脑门上胡乱“么”的这一下, 无论是想要达成什么目的, 无论带着多少敷衍, 甚至是处在困得神志不清的状态,这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吻。
亲吻大多时候, 能表达太多的情绪。
爱意, □□,甚至是逼迫和索取。
但是薛盈躺在那里, 只觉得脑门上那一触即分的混乱柔软的触感还在。
这不是一个带着任何异样情绪的吻, 这只是两个灵魂无限趋近的相贴。
隔着白骨上面三寸而生的皮囊, 轻轻的,也柔柔的,触及到了对方的灵魂。
一种难言的亲密, 在他们之间弥漫, 迅速将薛盈淹没。
不过卫听春压根什么都没有想,也实在是困得狠了, 所以她没有体会到任何的感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 薛盈的烧退了, 他们启程去皇城。
整个皇城现在风声鹤唳,因为薛盈已死的消息已传回去, 甚至还带了一具被高度毁去的尸骨, 因此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多年以来的联盟, 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而除了两个皇子之外,其他的皇族势力, 甚至是氏族之间,都在相互较劲。
直到这个时候,皇帝才总算是知道这么多年薛盈的这个太子之位,坐得有多稳。
氏族就像是家养的狼,一旦主人露出任何的弱势,他们必会群攻而上。薛盈做太子时,是一条疯狗,他疯的程度,是连狼群都要望而却步的。
一旦薛盈的位子要动摇,大皇子和二皇子屡次接触皇城氏族,都铩羽而归。
并非是这些氏族对薛盈有什么“忠贞”可言,而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从来都不擅长和氏族周旋,又不能如薛盈一般肆意而为,当真是一不小心,就被撕下来一块肉。
而当大皇子意识到他想要登上的太子之位,就连自己后院都掌控不了,连皇帝都未必能够做主他的婚事的时候,他彻底愤怒了。
只不过是无能狂怒罢了。
毕竟他“贤名”在外,不能像薛盈那样,有直接将氏族送到他眼皮子底下的人全都打杀的魄力,他若敢学薛盈的丧心病狂,先死的就是他自己。
而皇城之中势力起伏,漩涡一股股搅动起来之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想尽一切办法拖延卫听春离开的时间。
卫听春是在他们路过一处城镇,她给薛盈抓了药,结果发现薛盈倒掉之后得知,薛盈在作妖的。
“你到底为什么?”卫听春把客栈里面遭殃的一盆花搬过来,放在薛盈面前质问他,“你这样管过它的死活吗?人家长得好好的,没病没灾的,突然给喂了一碗药。”
薛盈坐在桌边,垂着头不吭声。
卫听春当然猜到了薛盈为什么这样,他的高热反反复复,腿也时灵时不灵,除去自己不肯喝药辅助恢复之外,他这两天都没怎么睡觉。
卫听春安慰他好几次了,但是她也没有能力把话说得太死。
到最后索性在“违法”的边缘反复试探,直接对薛盈道:“我也不过是……就是我们那个组织里面,非常非常不起眼的一个人。”
“我没法给你承诺。一定能哪天哪刻哪时哪分回来,但是我尽量早早回来。”
“我在有个很厉害的朋友,她可以帮我的。”卫听春弹了下薛盈的脑门说,“你能不能不再发病了。”
薛盈久久未动,这一次确实是卫听春给他承诺最多次的时候。
可是他的心中十分不安,更多的也是……不舍。
他上一次因为卫听春一个承诺,整整等了好几个月,但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等好几个月的能力。
他……一天都不想和她分开。
一天都不想。
但是这种话,薛盈是不敢和卫听春说的。
她已经整天在说他黏人,不懂事了。
两个人相对着沉默了好久,一个满心慌张,生怕卫听春一去不复返的慌张;一个满心无奈,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无奈的无奈。
当然了,无奈的间隙之中,还有一点点得意和暖心。
这种被人在意,被人迫切需要的滋味,也就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会懂得。
对卫听春来说,这珍贵的就像是春天润泽万物的细雨。
因此她显得格外有耐心,这些天都在安抚薛盈。
不过空间倒计时在呢,他们停留这客栈,距离皇城只有不到半天的路程,今夜要连夜出发,才能敢在明早上成功脱离世界。
“走吧小祖宗。”卫听春拉薛盈起身,给他把熊皮大氅套上,说,“你得让我顺利脱离世界,才不容易被发现我要乱搞啊。”
薛盈抬起头,终于点了点头。
眉心还皱着,把那颗红痣都快挤没了。
卫听春伸手搓了下他的眉心,说:“好了,你别逮住我发小孩子脾气。”
“我确实比你大一点,但是我的形态永远停留在十八岁。”
薛盈闻言笑了笑,说:“那比我还小。”
卫听春见他终于笑了,这才松口气,一行人连夜赶路,在黎明之前,终于抵达了皇城附近。
果不其然,按照剧情之中他们遭遇了刺客的伏击。
具体是谁的人不知道,但是来势凶猛,卫听春把薛盈护在身后,一把长刀舞得虎虎生风,而薛盈被她扯着甩来甩去,劈砍挑刺,借力重压,将面前一个刺客自肩膀深深劈到了侧腰,几乎把人豁成两半儿。
鲜血喷溅在身上脸上,她眼也不眨,伸手随意一抹,还有空回头给薛盈紧了下大氅。
她和薛盈在一片喊杀声之中相视而笑,薛盈的几个手下实在是看着都觉得胆战心惊。
生怕“齐辉”杀红眼了,要连太子一块儿砍了。
主要是他们了解到,齐辉虽然勇猛,但是在护城司里面是个老好人来着,基本上都没怎么和人红过脸。
但是此刻的齐辉简直杀红了眼,这么说也不对,他杀起人来一点也不凶,就是看着让人毛骨悚然,砍菜切瓜一样随意且狠辣,且只要近他身的,死的没有一个是全头全尾。
这几个属下想到了太子整治人的手段,一个是谈笑之间软刀子杀人不见血,一个是面色淡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留全尸。
这俩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真的异曲同工。
很快这一拨刺客被杀得生了退意,剩下最后两个竟然落荒而逃。
卫听春将长刀上的血珠一甩,抹了一把脸,看向薛盈,“你也学一点武艺吧,长得太单薄了,我一只手就能拎起来。”
薛盈紧扣袖中箭,闻言白着一张病气未退的脸,点了点头。
啧。
卫听春伸手给他抹了下脸上溅上的血点,就喜欢薛盈听话。你说什么他都会认真听,还会努力去做。
一行人继续赶路,到了这一步,来刺杀的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毕竟皇城之中那么多股势力,总有一股是不相信薛盈已经死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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