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娇娇不是很理解,既然他们也是会在意自己孩子的人,为什么当年会这么狠心抛弃养了八年的亲生女儿。
贫穷真的能让人泯灭人性?还是说这两人骨子里其实只在意儿子?
这是任娇娇想不明白的,唯一肯定的是,在这两人身上确实感受不到对原主这个女儿的爱。
如果不是这具皮囊和陈二丽长得如此相像,她可能会首先怀疑,原主也许不是亲生的。
任娇娇的狠绝,让陈二丽夫妻彻底意识到,她是不可能会救他们儿子的。
意识到这点后,陈二丽不再压制自己,对任娇娇说了许多她闻所未闻的狠话,其中不乏一些恶毒的诅咒。甚至陈二丽还撂下狠话,如果自己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一定不会放过任娇娇。
任娇娇除了眉头微皱,并没过多表露。
相信这次过后,他们应该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她怎么都没想到,就在当天晚上,任大锤就来了。
这次只有任大锤一人,不过半天,他神情憔悴的仿佛老了十岁。
站在任娇娇家门口,这个男人完全没了锐气,语气低沉恳请任娇娇,让他进去说几句话。
任娇娇刚准备开口拒绝,他立刻哀求:“求求你了,就说几句话。我发誓,说完这几句话,除非你愿意,不然我们保证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因为后面这个保证,任娇娇犹豫了。
她看向任大锤,衡量着他这番话的可信程度,最后还是决定信一次。
进到屋内,任大锤也没心情打量,一开口就告诉了任娇娇一个震惊到她心灵的秘密。
她竟然不是任大锤的亲生女儿!!!
任娇娇瞪大眼睛,下意识说道:“这怎么可能啊。”
她和陈二丽长的那么像,怎么可能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不对,他说的是他。
难不成她是陈二丽和别人生的?这剧情怎么会这么狗血!
任大锤苦笑:“对,我当时知道的时候也是你这反应。怎么可能啊,你是二丽生的,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女儿,但事实就是这么残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说起来,也不复杂……”回忆那段往事,任大锤眼眸依然有藏不住的痛苦。
任娇娇听完,整个人目瞪口呆。
这事说起来确实不复杂,只是有点悲哀。
那个年代,物质缺乏,吃不饱是常事。
有一年闹饥荒,任大锤和陈二丽已经吃了几个月糟糠馍馍。家里弹尽粮绝,为了活下去,陈二丽用自己的身体和别人交换了五斤大米。
这五斤大米让任大锤和陈二丽活了下来,只是,活下来的陈二丽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个发现,一度让两人痛苦到觉得还不如饿死在那场饥荒中。
没钱,加上发现的时候已经快三个月,夫妻两被迫生下这个孩子。
那个年代,计划生育之下,双职工夫妻只能生一个。
只有一个生育名额,生的还是别人的孩子,这让任大锤夫妻非常痛苦,却也只能把痛苦都掩藏于心。
任大锤只能尝试调整心态,努力把任娇娇当作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只是这真的太难了,血脉这个东西,似乎天生就刻在男人的骨子里。
加上陈二丽看到任娇娇也很痛苦,只要看到这个孩子,就会想起那段不堪的往事。
任娇娇的存在,对夫妻两人来说,是痛苦,是不堪,是不能公诸于世的耻辱。
所以煎熬了八年,在发现有机会可以摆脱这一切的时候,任大锤夫妻毫不犹豫做出了选择。
这个秘密说出来,任娇娇理解了,为什么当年他们两人能这么毫不犹豫丢下她。原来是这样。
知道事情真相后,任娇娇整个人有些虚弱无力。
原先替原主的不平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直击心底深处的悲凉。
这段不堪的往事,夫妻二人决定偷渡去港城的时候就发誓,到了港城以后一切重新开始,把过往种种彻底忘掉。
两人也确实如此,到了那边后,都努力不再去想那些不堪。
时隔这么多年,再次提起,任大锤发现痛苦其实并没有少一分半里。
让妻子用身体交换来的五斤大米,是他一辈子丢不下的沉重罪孽。
他痛苦抱住头,眼泪抑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哭了许久,任大锤才终于平复下心情,开口恳请任娇娇:“看在我养了你八年的份上,救救我儿子吧。”
那是他亲生儿子,留着他血脉的亲生儿子。
任娇娇没有再像此前那样,果决说出拒绝的话。
她理解了任大锤和陈二丽当初为何狠心丢弃原主,只是原主又有什么错?
她的沉默给了任大锤希望,只是任大锤也不敢出声,生怕一个不妥的举动就让任娇娇硬下心肠来。
最终,任娇娇说了三个字:“我不知道。”
任大锤听后那个急啊,好在任娇娇又告诉他:“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你给我一点时间吧。”
“你要考虑多久?医生说孩子这情况,越早换骨髓越好。”
任娇娇没回答,反而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港城?”
任大锤先是沉默了几秒,最后还是老实告诉任娇娇:“我们也没办法在这里待太久,两个孩子也需要任照顾,计划是后天回去。”
离开的时间,妻子一直叮嘱不能告诉任娇娇,要让任娇娇熬觉得,她要是不同意,他们就一直待着不走的错觉。
任娇娇对他说:“行吧,我明天下午给你们答案。”
这件事情,她真的需要好好想想。
明天下午这个时间,任大锤还能接受。
临走出任娇娇家门前,为了增加任娇娇答应把握,任大锤突然跪下,再次说出看在他抚养了她八年的份上,求自己儿子一命。
晚上,任娇娇和丈夫打电话的时候,终于还是把陈二丽夫妻的事说了。
陈国伟听后很担心,想要请假过来找她,被任娇娇理智劝住了。
“你听我说完。”接着,任娇娇把从任大锤那知道的自己的真实身世告诉丈夫。
陈国伟听完,整个人也觉得匪夷所思。
他多少从长辈那听过以前的日子有多不容易,人为了活下去确实没什么底线,一些比陈二丽夫妻做过的更不堪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但确实怎么都没想到,这种荒唐的事竟然会发生在娇娇身上。
陈国伟在心里认定,妻子得知自己是这样的身世,肯定受到很大的打击。
他决定了,不管妻子同不同意,明天跟领导请假,去县城找她。但这会他没把这想法说出来,而是认真倾听妻子继续述说自己的苦恼。
任娇娇在电话里头问丈夫:“你说我要不要救他们的孩子?”
“先不讨论这个,我问你,知道自己的身世真相后,再看到他们二人,你还怨恨吗?”
任娇娇老实回答:“说实话,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我非常震惊,觉得太荒唐了。但也理解了为什么他们对我会这么绝情,原来我的存在是他们的耻辱。想通这点后,人也平静了。”
其实她本来也没多激动,只是难免会替原主感到冤枉。知道原主竟是这样的身世,她突然觉得,原主不知道亲生父母还活着,不知道自己竟然是那个荒唐年代荒唐的产物,其实也挺好的。
妻子这回答让陈国伟心安不少,但他还是对妻子说:“娇娇,不管这事在别人看来如何,你要记住,你都是无辜的,那并不是你的错。”
“傻瓜,我肯定不会这么想的。如果能选择,谁愿意投这样的胎。”
最后一句话把陈国伟都笑了,放下担心,他开始理智给任娇娇分析:“同理的,他们那两个儿子其实也没有选择投胎的权力。你这样想,把对方当成纯粹的陌生人,你愿意救他吗?”
任娇娇认真想了想,告诉丈夫:“说实话,事关生死,我应该是愿意的。不然以后想起来,有一条生命因为我的冷血而消失,我可能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这答案其实在陈国伟意料之内,他的妻子其实是内心非常柔软的人,哪怕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冷静下来后也会纠结。但他不想事情还没发生呢,妻子就自责。
他对妻子说:“你别想太多,最根本的一点,救不救,还是得看匹不匹配。”
“确实。”任娇娇隔着电话也连连点头,虽说兄弟姐妹之间概率要大一些,但也不是百分百:“你的意思是,我先去验血看看匹不匹配?”
陈国伟皱眉:“你们一个在港城,一个在大陆,想查验恐怕都不是那么容易。”
“这你就不懂了,我们国家有个中华骨髓库,数据是可以共享的,只要我在大陆这边做了检查上传数据,港城那边的医院就能获取。而且,人道主义救治,哪怕是跨国都会有绿色通道的。”
这些陈国伟还真不懂,他好奇妻子是怎么知道的。
任娇娇本不想说在打电话给他前,她先打了电话个欧凡的那个堂姐,详细咨询了一下。但丈夫既然问道了,也只能老实回答了。
陈国伟听后笑道:“娇娇,其实你心里的天枰早有偏移。”
直中命脉,任娇娇无法反驳啊,只得隔着电话长长谈了口气。
这一晚,两人隔着电话聊到深夜。
挂了电话后,任娇娇其实睡不着。
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想一个问题,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再想到当年他们炸死偷渡去港城时还把身上的部分继续、粮票布票那些留下来,她觉得陈二丽和任大锤曾经应该也是善良的人。可能是去了港城后生活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美好,吃了很多苦,再加上大环境的影响,逐渐让他们越来越追求物资。才会在知道自己是小有名气的作家,嫁了个家境不错的老公,现在过的挺富裕的,为了能从她这里得到好处,不惜重新出现在她面前,面对她这个他们人生中最大的不堪。
金钱真是神奇的东西,它明明不过是一张纸,一撕就烂,却拥有腐蚀人意志的能力。多少人在它面前迷失了自己,丧失了良知。
因为想了太多,睡的比较晚,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任娇娇头痛不已。
对了,她不是自然醒的,而是睡到一半,听到家里有稀稀疏疏的声音,以为家里进贼了,给吓醒的。
陈国伟推开房门,看到吓傻的妻子,无比后悔昨天没有在电话里告诉她自己要请假过来的想法。
他一边道歉一边为自己解释:“我想着到这里都中午了,你肯定已经醒了,谁知道敲了会门没人开,我就以为你不在家。”
任娇娇靠在丈夫怀里,泪汪汪控诉:“我不管,你这次把我吓破胆了,以后我胆子大不起来,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肯定是我的错。”陈国伟拍了拍妻子后背,哄道:“要不你再睡一会,我给你做午饭。”
“什么给我做午饭,难道你不吃吗?”
陈国伟笑了,看来妻子不仅吓破胆,起床气也不小。
*
任娇娇到底是没再继续睡,心里惦记着昨天答应任大锤今天下午给答复的事。陈国伟去厨房准备午饭后,她也换了衣服出房间。
看着丈夫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任娇娇无比心安。
她走到厨房门口,对丈夫说:“他们下午估计会来。”
陈国伟知道她只是告诉自己一声,却故意曲解她话里的意思,打趣道:“没事,不用害怕,老公在。”
任娇娇笑骂:“最近是不是和欧凡走的太近,学了他的油嘴滑舌。”
“怎么可能,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出淤泥而不染。”
“欧凡要是知道你把他比如淤泥,肯定跟你没玩。”
陈国伟笑:“我这还算客气,你知道周丽绢把他比喻成什么吗?”
“比喻成什么?”任娇娇看丈夫笑的贼兮兮的,总觉得绝对不是什么好比喻。
陈国伟笑的越来越不受控制,道:“你刚才说过的。”
任娇娇想了想,有些不是很确定说出猜测:“不会是狗皮药膏吧。”
“正是。”
任娇娇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嬉笑间,有人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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