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琋进了屋,见徐忆泽站在门外,便问:“进来坐一下吗?”
“太晚了,”徐忆泽看了一下表,“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吧。”
钟琋也说不出为何心里那么些微微的失落,但徐忆泽说得也没错,这时间也快凌晨一点了,现在睡下去,不过几个小时就得起床上班。的确是太晚了。
“那我关门了……”钟琋扶着门框,轻声道。
“好,你关门,我看着你。”
钟琋迟疑了几秒,缓缓地将门合上,渐渐把门外那人的身影遮住,直到听到门锁锁上的声音,她背靠在门上,深呼吸了好一会儿,狂乱的心跳才算是平和了一点。
而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猛地转身,一把将门拉开。
他还在那里,一只手抬着扶住门框,另一只手自然地垂下,目光温柔,与她的目光相接。
第42章
辛成无言地躺在沙发上。
他的床被徐忆泽占领了, 他只能睡沙发。
徐忆泽不仅是人来了,还把自己的一些随身用品也搬来了。
“喂,老徐, 打个商量。”辛成说。
“什么?”卧室里传出有些疲乏的声音。
“我这房子卖给你, 如何?”辛成说,“你住的那儿是H大提供的公寓,产权又不属于你,你说你在北市还要待很多年, 要不就置办置办,方便结婚?”
卧室里的人沉默了许久。
“怎么样啊,你买了这房子也不亏, 还可以和钟老师近距离接触, ”辛成说着,又委屈巴巴起来,“你来我这里住了那么多天了,我睡沙发都睡得全身骨头散架了, 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也想睡床的。”
半晌,卧室里的人像是坐了起来, “我不想这样和钟老师近距离接触……”
“啊?”辛成张大嘴。这是吵架了?
“你这房子太小了, 我得买个大的,”徐忆泽说着,走出卧室,一身松松的睡衣, 面容惬意, 语气略略有些懒散, “你们集团不是有房地产开放的项目吗, 帮我找一个合适的,价格不用考虑,但离这里不要太远……”
辛成算是听出了徐忆泽的话外之音。不想这样和钟老师近距离接触,而是想在同一套房子里零距离接触对吧?居然还嫌我这房子小?
辛成从沙发上腾起来,瞪着徐忆泽。
徐忆泽像没事人儿一样,去厨房接水喝,又端着杯子慢腾腾地回了卧室。
……
早晨醒来的时候,辛成发现卧室里已经空了。
虽然已经放寒假了,但徐忆泽早起去学校实验室的习惯并没有改。也不知是他睡得太沉还是徐忆泽起床声音实在太小,反正这段时间他愣是没在早晨见到徐忆泽。
大学是放假了,他还得起床上班。
辛成拖着疲惫的身躯到了集团的大楼,刚进电梯,电梯门就被人伸手一挡,一个窈窕颀长的女人便也踏着高跟鞋走了进来。辛成心道不好,假装低头玩手机,手机屏幕却被人用手遮住,没办法,他只能抬头,对着李倩霖露出一个不太愉快的笑容。
“从美国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李倩霖道,语气淡淡。
“我跟董事长报到了就行啊,”辛成微微侧身,避过她遮在手机上的手,“在美国的时候我也想通了,我才不要天天被你吆喝着呢,你等着,我会证明我自己的!”
在美国的这段日子,他见识了一个被众人捧在高位的“成功人士”究竟是什么待遇。他虽然以前就和徐忆泽交好,但的确没有那么长时间地与徐忆泽待在一起。而在美国时,他发现徐忆泽虽然身负莫须有的嫌疑,但所有人对待他还是十分尊敬和客气。饱经被人低看一等的辛成,心头倒也起了那么些渴望,被人高看一等的渴望。
至于怎么样才能被人看得起……
以前,辛成觉得徐忆泽也是运气好,幸运地有了重大科学发现,幸运地提出了关键的学术猜想,幸运地发表了重磅论文……然而这段日子与他成日待在一起,才知晓徐忆泽自个儿是有多么勤奋。
那天在实验室检查残存的一些材料时,徐忆泽光凭偶然看到一片残渣,就忽然想通了什么。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一边自证清白,一边还不忘继续实验,在离开美国时,竟然还发了一篇有着巨大价值的论文出来。在离开那天,甚至还有科研机构直接追他们追到机场,希望徐忆泽暂时留在美国,只是徐忆泽一心回国,便婉拒了那边的高薪留人要求。
那时候,辛成站在徐忆泽一旁,看着大家都围着他,心中既替徐忆泽欢喜,也难免在相形之下对自己多了点埋怨。
李倩霖听完辛成这一番有些激奋的话语,也没说啥,耸耸肩,见电梯已到,便先一步走了出去。
辛成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到了郑安东的办公室。
此时郑安东刚与秘书交代完工作上的事宜,见到辛成,略有些无奈地说:“怎么了?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毕竟是朋友介绍来的学习管理经验的,再草包,面子上也要过得去。
辛成被郑安东的话噎了噎。
敢情在郑安东眼里,他就是一个只知道伸手要东西的人啊?
但想了想……没错,的确是。
辛成有些局促地坐下:“董事长,我……我想好好接触一下相关的业务,学习一下,毕竟……年纪……我也不小了,也不能一直在这里麻烦您……所以……”
郑安东狐疑地看着他。
辛成连忙表忠诚表决心,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混了。
话说到这里,郑安东还是愿意给小辈一个机会,招呼手下的人给了辛成一沓大资料。辛成一见那东西,仿佛不是递到他手上,而是砸他头上的,下意识就想逃避,但见到郑安东一丝不信任的目光掠过,他连忙凝住心神,点点头,带着资料出了郑安东的办公室,却又是迎头撞上了李倩霖。
李倩霖瞧着辛成手里的东西,笑了笑:“怎么?要开始证明自己了?”
辛成懒理这人的挑衅,绕过她身边,“你等着瞧。”
刚走出几步,就听李倩霖在身后问:“你喝奶茶吗?”
辛成立马回头。
哪里想到李倩霖正在打着电话,脸上全是笑,眉角故意地朝他抬了一下。
妈的,她就是明明白白地在挑衅!
而此时电话那头。
钟琋:“你怎么突然想喝奶茶了?”
李倩霖:“没事,就随便说说,你不想喝就算了。”
钟琋:……
李倩霖换了个话题:“快春节了,回老家不?”
去年的寒假,钟琋是去了野外调研,没有回老家,反而是钟父钟母想念自家女儿,到北市来住了一阵子,还恰好在大年三十那天遇上徐忆泽。也很长时间没回去了,钟琋倒也想念老家的一些亲人朋友和老同事,还有一中门口那家面馆。
钟琋还没回答,李倩霖便撒起娇来:“小琋琋,我们回去吧好不好,你也正好带着徐忆泽一起回去见家长啊,求求你了嘛,好不好呀,好不好嘛……”
说起来,周围的人还不知道徐忆泽不仅见过钟琋的父母,甚至还一起过了除夕。
再准确一点,在高中时,徐忆泽便已见过了。
……
最终,钟琋还是答应了同李倩霖一同回去过年。
只是在临走前几天,一件事突然打破了春节前的喜庆气氛。
路念皖打电话来告诉钟琋时,她已经在去往医院的路上了。倒不是她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刘畅在医院里被人打了。
徐忆泽还在实验室闭关,钟琋也没打搅他,便独自一人去医院与路念皖汇合。
刘畅靠坐在走廊边的公共椅子上,额头上还裹着纱布,已经几乎被鲜血染红了,身上的白大褂也染上了斑驳的血迹。他很是痛苦地扶着头,浑身无力,路念皖连忙扶着他。
医院的负责人与保安正在与肇事者激烈地争吵着。
围观的人很多,钟琋几乎是费尽了力量才挤到刘畅那边的。
“怎么回事啊刘医生?”钟琋一见他这模样,吓了一大跳,“谁干的,医院有没有报警啊!”
刘畅想要回答,无奈是讲不出话来,只得由路念皖代劳。
事情其实也简单,今日刘畅正常坐诊和手术,正巧这时急救送来了一个孕妇,羊水已经破了,便是正常地到医院来待产。刘畅便也例行公事地去检查。哪里料到这个孕妇的老公一见他,便立马暴怒起来,坚决不允许一个男医生去碰他的老婆。刘畅好声好气地解释,说明在医生眼里只有病人,并没有男女之分。可那男人依旧是不依不饶,各种脏言秽语也就出来了,可现在医生们都忙着,无法换人,加之产妇疼得大喊大叫,那男人急火攻心,大叫着“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找你们拼命”,举起一把椅子便朝刘畅的头上砸来。
钟琋听得是心惊肉跳。
那边还吵着厉害,钟琋忿忿地朝着人群中央的肇事者瞪去。
这时,有护士冲了过来,对着人群叫道:“生了生了!”
是那产妇已经顺利产子了。
喧闹的人群安静了一瞬。
而钟琋却看到一个她根本不想见到、甚至是非常讨厌的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正是郑庆楠!
郑庆楠还没看到钟琋,只几步冲到那护士面前,粗声粗气地问:“男的女的?”
小护士显然是被他吓了一跳,有些瑟缩,小心说:“女……女孩……”
“女的?”
“对,对啊……”
郑庆楠“呸”了一口,完全没有要去看望产妇或者新生儿的打算,只骂道:“女的,女的生了有什么用!妈的!晦气!”说着,就指向了刘畅那边,“今天老子不顺,就是因为这个男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站在刘畅旁边的钟琋。
显然,他的表情还没收敛好,钟琋甚至觉得他的眼神里泄露着杀人的凶光。
钟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微微张开双臂,将刘畅和路念皖护在了身后。
几个保安连忙上前挡着郑庆楠。
郑庆楠完全没有止步的意思,还是一步一步地朝着钟琋走去。几个保安不敢轻易动手,只得随着他的脚步,慢慢后退。
周围一下子安静。众人都以为郑庆楠还想对刘畅下手。
只有钟琋看到了。郑庆楠看她的眼神,就像凶兽,盯着猎物的眼光。
不是想打她,而是想把她连骨带肉地吃掉。
第43章
所有人都像是滞住了。
还是其中一个保安突然大叫一声, 打破了一刹的安静,从郑庆楠的身后扑了上去。郑庆楠一个不稳,脚下猛地超前快速走出几步。而这一下, 倒是直接把郑庆楠直接送到了钟琋跟前。
路念皖抓着刘畅就躲。钟琋也吓得急忙往旁侧闪过去, 脚下不稳,鞋底顿住,仰面就往后倒去。
然后被人从背后接住。
钟琋回头。是徐忆泽。
怎么会是徐忆泽呢?他不是在实验室吗?他怎么……
而这时,有护士将婴儿抱了出来, 婴儿大声啼哭,郑庆楠倒也是从方才的暴怒疯狂中清醒了过来。但他没有去看他那孩子,更没有关心女朋友如何, 反倒是一脸戾气地斜眼瞅着徐忆泽, 很是不满地说:“是叫徐忆泽是吧?算个什么玩意儿,每次都来打搅我的事,老子瞧你是活够了!”
他说着,朝徐忆泽举起了拳头。
钟琋吓得想要伸手去挡, 而徐忆泽却是未动。
周围人都屏住呼吸。
只在分毫之间,郑庆楠停下了手,“嗤”了一声, 一口痰吐在地上, 便就这样扬长而去了。
那抱着孩子的护士连喊着:“喂喂喂!这孩子……”
毫无作用。
看来,郑庆楠完全没有想要那孩子,更对孩子妈妈的生死毫不在意。
然而不论如何,今天的这场闹剧算是结束了。外表受伤的是刘畅, 他担心家里爷爷, 便考虑不再追究, 而内心受伤的是那孩子的妈妈, 在钟琋离开医院前,那女人已经被护士推出了产房,她所躺着的轮椅床上还有未干的血迹,但没有任何人来迎接她,也没有任何人跟她道恭喜,她就这样躺着,从嚎啕大哭到泣不成声。
……
回家的路上,钟琋明显感到徐忆泽异样的沉默。
他虽然从小到大都不是那种爱说爱闹的性格,还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但此时他的沉默,却更像是被谁触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回忆角落,令他浑身都散发着隐忍的痛苦。
他的痛苦,不是应当在高考结束那年就彻底结束了吗?或者说,在他功成名就之后便应当痊愈了吗?
到了钟琋家门口,徐忆泽停下脚步,“你早点休息。”
“等等,”钟琋喊住他,“你怎么了?”
徐忆泽摇摇头。
钟琋迟疑了一下,小声问:“过几天,我打算回老家过春节,你要一起回去吗?”
也不知这句话有何问题,徐忆泽的脸色沉重了几分。只是那沉重的表情一闪即逝,让钟琋都几乎以为是错觉。
但的确,是真实的。
而就在钟琋怀着满肚子的疑惑睡下时,徐忆泽却已又回到了医院。
今天是路念皖给他电话的,他担心钟琋,放下手中的工作便急忙赶到医院,见了一场闹剧,见了这令他不安的一幕。
此时已经是过了夜里十二点,医院里的喧嚣已经完全散去,只剩下白炽灯似乎有些凛冽的光,照亮着这看不见尽头的午夜长廊。
徐忆泽到了产科的护士台,询问一个小护士今晚那个大闹医院的男人的女朋友如今的状况。小护士自然有些警惕,一个大男人,虽然长得很是不错,又是温文尔雅的模样,但他来问一个产妇,甚至连那产妇的名字都不知晓,肯定是有问题的。
“你是她什么人啊?亲戚吗?”小护士大概也是被这场闹剧弄得火气大,没好气地说,“她男人现在连影儿都没了,她自个儿只知道哭,说是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住院费都拿不出来。你要是她亲戚的话,倒不如……”
小护士的话还没说完,徐忆泽已拿出了一个信封,里面是一些钱,放在了护士站的桌面上。
“我不是她亲戚,只不过……”徐忆泽说,“麻烦您帮我转交给她吧。”
做完这些事,徐忆泽便在小护士讶异万分的目光中离开。
当他走出医院大门时,他顿下脚步,回头再看那夜色之中,医院名称被腥红色的霓虹点亮,就像那女人身下殷红的血,刺着他的双眼,刺着他的神经,让他无可奈何免地又在过去的记忆里辗转痛苦。
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以他今时今日的成就和地位,已经可以从过去的阴影中完全走出来。
可是,此前关于数据造假的质疑,就已再度勾起了对当年被诬陷入狱的梦魇,而那个躺在轮椅床上痛苦嚎叫的女人,让他想起他的妈妈,在产下他之后,就被他的生父抛弃,是否也正是像那女人一般,被独自留在医院,孤独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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