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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姐，不，萧樛儿，想做什么？”
羽青的声音又在脑海想起，他曾问过我，问我日后想做什么。
为人臣，忠君爱国，羽青考取功名是为施展抱负，他的抱负是什么？
是不是护佑世上可怜人？
是不是保元安千秋和平？
这余下的岁月我该如何？
终日沮丧？以泪洗面？凄凄惨惨？
夫子曾教过我的，羽青也曾为我解读过的。
食民之禄，为民谋福，是为明君。
面前的女子是我的姑母，也是萧氏的女儿，是元安的皇后，是元安万千百姓的母亲。
我终于想起来幼时我最最崇拜萧皇后了。
不为她貌美，不为她才绝，为她贤良大度，慈心宽厚，爱戴子民。
“这世间多少女子终其一生都不得自由，你与姑母反倒算其中幸运，这路是难走了些，好好走却也是有光的。”
姑母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与我娓娓道来。
“说到底路都在自己的脚下，这世上本就无不可为之事，亦无必然要做之事，明日究竟如何说到底都是自己决定。”
赵洛辞问我为何要嫁，我说是命。
可这究竟是谁的命？
此刻我有些明白了，这何尝不是我为自己选的命。
明明羽青问过我的，他问我嫁，还是不嫁。
是我亲口回答嫁的。
是我亲手推开他的。
如今姑母告诉我，成为皇后并非是落入深渊，我萧樛儿还有另一种活法。
“姑母······”
“不怕，在这世上你不是孤单一人，小樛儿有父亲母亲，洛辞，还有姑母，我们都在这儿呢。”
“姑母相信樛儿终有一日一定会成为元安百姓交口称赞的好皇后。”
十五年来，我总是趋光而动。
父亲的看望，母亲的关怀，出府的愿望，羽青的陪伴是我的光。
姑母也是我的光。
人寿命有穷尽，总该也做一次光。
那萧樛儿想做什么？
如今我有答案了。
驱散阴暗，救世上迷途无助之人。
第33章 紫辰殿
早预料到，听闻我赐婚消息，赵洛辞定会第一个飞来凤栖宫。
所以看着面前一脸愤慨的赵洛辞，我并不意外。
她是和翊妃娘娘一同来的。
不过翊妃是来祝贺，而她，是来质问。
皇后姑母与翊妃娘娘在前厅，而我与赵洛辞在房中对立。
“姐姐不是答应洛辞不嫁给皇兄吗？为何要骗我？”
赵洛辞的眼圈泛红，一脸委屈。
“我没有骗你。”
“可姐姐明明说······明明说要嫁心爱之人，世上唯一爱你之人，为什么是皇兄？”
“我心仪之人就是太子殿下。”
我直直望进她的眼里，冷静，不带让步。
人该有长进，我不会一次次在她面前失守，从收下圣旨的那一刻起我就该做好准备。
赵洛辞不过是第一步。
“姐姐休想骗我，你才不喜欢皇兄！”她几乎是瞬间反驳我。
而我的眼神不自觉闪烁了下，是慌乱。
“姐姐想嫁吗？”
赵洛辞看着我，真挚问我。
想嫁吗？
这不是第一次，羽青也曾问过我的，曾不止一次地问过我。
小姐想嫁吗？
最后是口中酸涩拉回心神，我闭了闭眼，捏紧了拳头。
有一瞬间，我好像又看到了他的双眼，触碰到了他的指尖，闻到了他身上的松木香气。
只是不过一瞬。
“姐姐，是不是父皇非要下旨的?父皇一向疼我，洛辞这就去求父皇收回赐婚圣旨。”
她话音刚落，赵洛辞就两手提着裙子要朝外面跑去。
预演百遍，万万没想到，她竟是直接去找皇帝。
待我起身，还未来得及开口，她却是早跑出了房门，不见踪影。
心里暗道不好，以赵洛辞的性子，她是真的会去找皇帝，到那时就完了。
我让房中婢女赶紧去通知前厅的皇后姑母和翊妃娘娘，就急忙往皇帝的宫殿赶。
与她一样，我也是提着裙摆的。
出乎意料的情况，在路上的时候我心里复杂无比，赵洛辞果断转身的身影一遍遍在我面前重演。
皇后姑母和我说，皇命不可违。
如今，赵洛辞却为了我斩钉截铁地违抗皇命。
衣角越来越皱，我的手心也溢出汗，脚下步子却是越来越快。
等我到紫辰殿，不禁停下脚步，胸口还在起伏，睫毛承载不住额间的汗水，一滴滴迷了我的眼眸。
入眼的，是赵洛辞嫩黄色的背影，她跪着，却是笔直。
透着倔强。
入耳，是赵洛辞的声音，坚定而响亮。
“洛辞恳求父皇收回成命！”
她每说一句，便在那冰冷的地上重重叩首。
“洛辞恳求父皇收回成命！”
不知她跪了多久，磕了多少次，她的掌心已经沾染额间的血迹，太过刺眼。
刺眼到只一眼就惹恼我，心像是被针扎了般的痛。
嘴里则含着苦莲子。
“你这是做什么？！起来！”
我拉着她的手臂，就想将她拉起来。
她的手臂明明是那么纤细，里面却像是蕴藏了无穷力量。
她看着我，眸里像是燃着火。
“我不！我不会让姐姐嫁给皇兄的!”
她挣脱了我，还是一遍遍地喊着，一遍遍地叩着。
“洛辞恳求父皇收回成命！”
我听到了，赵洛辞又柔声说了一句，话就飘在我耳侧。
“这次就算是父皇也不行。”
霎那间，我的泪就流下来。
纵然赵洛辞在此喊得喉咙沙哑，磕得头破血流。
抬眼那紫辰殿里，未有分毫反应。
可赵洛辞知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
我也跪下来，却不是跪向紫辰殿，而是在洛辞身旁，止住她还要叩首的动作。
抚上她的双颊，温声开口。
“洛辞，我们回去吧。”
赵洛辞是个傻瓜，她竟还对我笑。
“姐姐不怕，我们一起求父皇，一定能行的！”
那双杏眼里有我熟悉的光亮，笑意。
一如既往，像春日晨光。
实在太过美好，所以我更不能让她在此刻破碎。
不说话，我起身，抬步走向的是紫辰殿。
“劳烦公公通报，永清求见陛下。”
赵洛辞听到我的话，便停了口中言语，朝着殿外等候的我发问。
“姐姐？”
可紫辰殿进去通报的公公已经出来了，脸上还堆着笑，与我说“郡主请”。
于是我头也不回地进了紫辰殿，并未理会还在殿外的洛辞。
掀开帘子，紫辰殿内扑面而来的便是浓浓的药味。
混着熏香，更是呛人。
端坐在内殿里，木案前的是一身金黄的天子。
他神色如常。
赵洛辞的声音并未因为我进殿就停止，在紫辰殿内我仍能听到她大声乞求的声音。
“洛辞恳求父皇收回成命!”
仔细看着面前的皇帝，他是洛辞唯一的父亲，是洛辞口中疼她的父皇。
“何事？”
皇帝的声音过于冷静，仿佛殿外的声音根本就不存在。
“······永清恳求，恳求陛下不要怪罪公主殿下！”
也许他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君心难测，我拿洛辞赌不起。
跪下，我在紫辰殿内磕头叩首，只是我膝下是柔软的织锦地毯。
“为何？”
抬头，不过这区区二字便噎了我，为何？
我该如何回答？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洛辞企图为你违抗圣旨，便是冒犯皇权圣意，朕为何不罚她？”
“不仅要罚，朕应该还要，重重地罚。”
皇帝盯着我，望进的是心底，穿透身体，让我只觉得遍体生寒。
殿外洛辞的声音再次传入我的耳里，想到她正在殿外叩首，还流着血。
一颗心重新跳动，我便又有了力量。
“此事因我而起，若是陛下执意要罚公主，那便罚永清好了。”
再次与皇帝对视，此刻我不会再畏惧。
“若还是不行，那就请陛下让永清与公主一同受罚！”
低下头的我静等审判，殿外的声音依旧一遍一遍不间断地传进来。
皇帝笑了，低沉的笑声却让我感受不到一点放松。
伴君如伴虎。
“那永清今日是以何种身份来为公主求情？”
皇帝什么都不会在乎，他只在意我到底会不会嫁他的儿子，愿不愿做元安的皇后，愿不愿助他赵氏守这万里江山。
抬头，我看着皇帝，笑得不达心底。
“陛下好友独女，陛下亲封郡主，陛下钦定太子妃。”
“陛下不必担心，今日我萧樛儿以萧氏满门清誉起誓，此生嫁入皇室，永不后悔！”
“只愿陛下念及公主年幼无知······不要罚她。”
突然，我又觉得自己可笑。
在我面前的人是天下九五至尊，我一介女子在他面前起的誓算得几分重量？
倒活像跳梁小丑。
“好，朕应了。”皇帝低头，手上不停，处理这案几上的政务。
“将公主领回去吧。”
我站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记得洛辞与我说过，她的父皇是疼她的。
所以我不会告诉她，此刻我面前的皇帝冰冷得宛如没有一点情感。
只有身后的咳嗽声在不断提醒我，他并非假人，他也是真真切切在这世上活着。
并且马上就将死去。
“姐姐，父皇说什么了？他同意了吗？”
赵洛辞双手拉住我的裙摆，掌心的灰尘和血混杂着，她此刻实在狼狈。
仰着的脸上，额头红肿，渗着血。
“洛辞，我们回去吧。”
“不要，姐姐我不要回去。”
洛辞看着我，话里带着颤音，看着我的双眼里满溢泪光。
蹲下身，我揉着洛辞的头发，像姑母曾在我难过时一样地抚摸她。
“洛辞，没关系的，我们回去。”
这时皇后姑母和翊妃娘娘来了，姑母先是看了地上的洛辞一眼，然后看向我，神色复杂。
翊妃娘娘是最激动的，一把将洛辞拽起来，我也随着起身，只听见她朝着洛辞吼道。
“你在这儿又犯什么傻呢？！”
“母妃你来啦！还有皇后娘娘！我们一起为姐姐求情吧！”
赵洛辞想去拉住翊妃娘娘的手，仿佛看到了救星。
“啪！”
赵洛辞的脸上瞬间浮现一道巴掌印，慢慢红肿起来，看得出也听得出翊妃娘娘真的使了劲。
赵洛辞捂着被打的左脸，震惊不已地看着翊妃娘娘，喃喃开口。、
“母妃？”
“还不快随母妃进去跟你父皇请罪！”
翊妃仿佛未见，语气严厉，难掩怒气。
我想，今日大约是赵洛辞最难过的一天了。
抢在翊妃前面，我开口。
“翊妃娘娘，我刚刚去殿内了，陛下说他不罚公主。”
话音，赵洛辞的目光瞬间落在我的身上，眼里不解，似乎也有怒气。
而翊妃，先是愣了一瞬，转而朝我笑起来，对着洛辞却又是严厉。
“还不快谢谢郡主？！”
赵洛辞看着我，别过眼神，不言不语。
“好了，既然陛下发话了，先回去吧。”
姑母开口，打破僵局。
“本宫一会儿去紫辰殿再替你和陛下说说，没事的，妹妹不必担心。”
翊妃一手牵着，朝着姑母笑得灿烂，低身行礼。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了。”
大力拉了拉赵洛辞的手，洛辞先看我一眼，又和她母妃互相瞪了一会，终是不开口。
“姑母，樛儿先告退。”
姑母朝我点头，笑得温和，便径直朝紫辰殿内走去，无需通报。
“我不回去！”
而殿外的赵洛辞还在和翊妃娘娘拉扯。
“我再也不要理你们了！”
说完这句话，洛辞狠狠擦了下眼睛，提着裙子又快步跑了出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心中五味杂陈。
翊妃娘娘朝我笑得尴尬，颔首示意便随着跟上去。
姑母还在紫辰殿。
那我呢？我又该去哪？
第34章 病重
自那日赵洛辞回翊妃宫中就再也没来凤栖宫找我，我也去翊妃那看望多次，但都被拒。
不管我在外等候多久，赵洛辞都是不肯见我。
就算是她平常最爱最怕的母妃去劝，也还是不肯见我。
又一次站在昭阳宫的门口，翊妃出来时脸上是我这几日早已熟知的神情。
“郡主······洛辞她，她还在闹脾气。”
翊妃面上是歉意，她是代洛辞与我致歉，可她不必如此，洛辞与翊妃娘娘并没有对不住我。
是我那日就不该骗她，我该与她实话实说，是我让她失望了。
打断翊妃的话，我笑着开口，将手中的糕点递到她手里，像我这几日做的一样。
“无碍，麻烦翊妃娘娘将糕点交给公主，是永清今日跟御厨学的新样式。”
翊妃接过，朝我笑得真切，开口便又是安慰我。
“那我就先替洛辞谢过郡主了，那丫头过几日就好了，郡主莫要太过着急，糕点昭阳宫也有的，你不必每日如此操劳。”
我摇摇头，若是洛辞的话，定会让我每日都做糕点给她吃，好吃会夸我，不好吃便会打趣我。
“没事，那永清先告退，明日再来。”
翊妃看着我的眼里是复杂，想来洛辞的气还未消。
“······好。”翊妃愣了瞬，应下来，不再阻我。
就这样，我又离开了昭阳宫，一如既往。
皇宫好大好大，从昭阳宫到凤栖宫的路需步行，好远好远。
红墙像是没有尽头。
可我不会再像初来时那样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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