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的是地上断裂的神剑, 那半截剑被她紧紧握在手里,剑刃也划伤了她的掌心。
但只一瞬间, 伤口便消失痊愈了。
她松开手,愣愣后退几步,瞳孔骤然一缩。她看到他放开了令狐越, 也看到了他垂下来的手上鲜血淋漓。
她掌心的伤, 尽数转移到了他身上。
令狐越被伤了咽喉,又被煞气困到远处的另一边, 已经晕了过去。
烛君燃慢慢转过身, 注视着他的小姑娘。
她眼尾泛红, 因害怕浑身止不住地战栗着,目光却很决绝。
她在他转身时已经下意识拿起了另一把断剑挡在身前, 满脸防备地盯着他。
他的小姑娘, 是真的怕他,也真的想杀了他。
血延着烛君燃的嘴角流下, 他心口的剑融进血水中消失, 只留血肉模糊的伤口, 不断溢出鲜血。
他带着满身的血站在那里,眼中闪过悲痛哀伤,眼底一片凄凉。
数万年来,他唯一在乎的人,却也是这世间最恨他的人。
他看了她良久,最后所有的情绪融进那晦暗不明的紫黑色眼眸中,眉眼间只剩阴郁。
“落落。”他朝她靠近一步,她便颤着身子后退一步。
烛君燃目光一紧,瞬间出现在她跟前,用带血的手握上了她手中的剑。
小姑娘如临大敌,惊慌之下抖得更厉害了。
“落落,你刺偏了。这一剑,算我当初用咒术逼你的惩罚。”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左手握着剑尖靠近自己左胸,一点点用力刺入,右手抓着小姑娘的手握住剑柄,不让她逃开。
池落就这样被他握着手,眼睁睁看着那断剑没入了他心脏所在的位置。心重重跳了一下,她茫然地抬起头看他,像是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他用毒咒折磨她让她心脏绞痛,只有一开始在渡灵谷岔路口那次。
他这样做,难道是想让她原谅他么?
剑再次消失,只留血淋淋的伤口。
烛君燃抓着她的手猛地将人拉到自己身前,不顾自己身体那难以忍受的剧痛,只在她惊惧的目光中低头重重吻了上去。
他嘴里还有血,血的味道让小姑娘不适又害怕,拼命挣扎。他不顾一切地紧紧拥着她,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等到怀里的人承受不住落了泪,他才暂时放过她。
“落落,你以为你的‘颜烛墨’是个温柔君子?呵。”他冷笑一声,用自己满是血的手摩挲着她的脸颊和唇瓣,继续说:“乾坤袋中的你撞进他怀里时,他想的是无论如何都要忍到晚上再碰你。你为了助他根除心魔和他共处一室,他就算蒙着眼睛,也能将你的身子看得一清二楚。你以为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心里却恨不得将路上那些盯着你看的人都杀得一干二净。”
他俯身吻去她眼角的泪,最后附在她耳边沉声道:“落落,陪在你身边的,从始至终只有我。从今往后,也只能是我。”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明白他意思的池落再也抑制不住,在他怀里大哭起来:“我不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要嫁给你!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你为什么不能一直骗下去?我宁愿你永远不要出现。我要小师叔,我要颜烛墨,我不要你……”
烛君燃狠狠吻上去,堵住了她后面的话。
他已经痛到快要痉挛,身上青色血管暴起,很快就要失去意识。哪怕是万年前被人碾碎神躯封印神魂,也没有这般痛过。
可他不能放手,只要一放手,他怀里的人就会远离他。
等到最后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池落轻易挣开他的束缚,召出了自己的傀儡。
她恨恨地盯着他,刚准备出手,就见他身子向前一歪,重重倒在了地上。
“落落,不要走。”他趴在地上,奋力朝她伸出手,气若游丝。“不要走……”
池落赫然一怔。
她第一次见他这样虚弱,也是第一次听他用这样的语气唤她。
那声音像是卑微的祈求,同刚才强势禁锢她的人完全不一样。
可她不能过去,她不信他,也怕他。
烛君燃的手彻底垂了下去。他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是小姑娘离他越来越远的身影……
池落跑到令狐越身边,困住他的煞气已经因为魔神的虚弱而消失。
“师父。”
令狐越睁开眼,咳出一口血,很快恢复过来。烛君燃并没想要他的命,这点轻伤算不了什么。
他看到池落身上都是血,急切地问:“你受伤了?”
池落摇摇头,指着地上不远处的人给他看。“我用剑刺伤了他,是他身上的血。”
令狐越又是一愣,烛君燃是魔神,怎么可能被一把断掉的神剑伤到昏迷不醒。
他慌忙起身去看烛君燃的伤势,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死,但也只剩一口气在了。
其中一剑碎了他的心脏,他能活着,只是因为他是神。
池落死死咬着唇,攥紧的手心缓缓松开,忍着没有跟过去。
死了吗?不,他是神,死不了的。明明都已经伤成这样了,还要忍着疼那样威胁她,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令狐越看小师弟变成这样,于心不忍,便对池落解释:“落落,你小师叔刚才没想杀我,你别记恨他。”
池落垂眸盯着自己身上的血没有说话。
令狐越传信叫来顾一鸣,把烛君燃交给他,自己带着池落去了谷幽雪那。
小姑娘满身血,脸上的表情闷闷的,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活泼,很不对劲。
谷幽雪一看她这样,也是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血不是小姑娘的,那便只能是小师弟的。
令狐越冲谷幽雪摇摇头,示意她过会再问。
小姑娘现在心里肯定乱糟糟的不好受,给她点时间自己想清楚。
谷幽雪领着异常沉默的池落进屋,让她沐浴后换下了沾血的衣服,才把令狐越叫进来。
池落已经沉默了很久,这样安静的她让谷幽雪和令狐越都有些担心。
谷幽雪拉着她的手问:“落落,你有什么话,可以和我们说说,不要憋在心里。”
“我不想和他在一起,我想离开恶魂谷,我想找我哥哥。”池落说完,便扑进谷幽雪怀里小声呜咽起来。“可我害怕,我怕他醒来找不见我,会拿我在乎的人出气。”
“不怕不怕,小师弟不是那样的人。他知道那样会害你伤心,是不会做那种事的。”谷幽雪拍着她的背安抚:“他嘴硬心软,他喜欢你,你好好同他讲清楚,他不会伤害你的。”
“可我不喜欢他,我不想见他,也不想和他说话。”
令狐越想了想,也觉得现在的情况,还是先让俩人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于是他对谷幽雪提议:“三师妹,你不是要送雪银晗去妖界么,带落落一起去吧,权当带她散散心。”
谷幽雪点头,又去安慰池落:“落落,你跟我一起走,等小师弟醒了,你师父会告诉他我们在哪。他知道你在哪,就会安心,你也不用担心他生气做坏事,好不好?”
池落点点头,只要能离开,去哪都好。
作者有话说:
这应该是我有史以来写过的最虐的一章了……
第67章 遇孔莲鹤
焚海阁中, 宗九阳和顾一鸣瞅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一筹莫展。
虽还未完全解除封印,但烛君燃毕竟是神,按理来说, 伤口应能很快愈合。
但现在别说他心口的贯穿伤和那被捅碎的心脏, 就是他掌心那点不算重的割伤, 也没有任何痊愈的迹象。
顾一鸣已经给他止了血喂了药,也耗费自己魂力为他救治过,但都无济于事。
“师尊,小师弟这样,是不是不太正常?”顾一鸣大惑不解:“落落她刚开始修行, 有能力把小师弟伤成这样么?难道跟小师弟的心脏在她体内有关?”
“我也纳闷呢。”宗九阳算来算去,什么都算不出来。“此事非同小可, 就算落落有他的心脏,但她神脉未觉醒,纵使伤了烛君燃, 也不该让他变成现在这般。算了, 先等着吧,左右你小师弟他死不了, 等他醒来再说。”
俩人正讨论着, 令狐越和山子凡也过来了。
他们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烛君燃, 俱都有些怔愣。
他们从未见过小师弟这般脆弱的模样,也从未见他有过痛苦的神情。
可现在的他即便处在昏迷中, 嘴里仍喃喃唤着落落的名字, 仿佛陷入无尽的梦魇,眉心紧蹙, 痛苦不安。
他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 手上青筋暴起, 掌心的血很快浸透用来包扎的白布,染红了淡色的寝被。顾一鸣想不出办法让他好受点,只能每隔一会就给他重新处理一下伤口。
“此事怪我。”令狐越对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小师弟,多少还是有些心疼的。“若非我先用了天武剑和天浪剑,小师弟也不会入魔,也不会被落落误会要杀我。”
“你不必自责,他的确做过错事,如今被误会也是他咎由自取。”宗九阳对烛君燃既有无奈,也有疼惜:“就当让他吸取教训吧,谁让他总学不会好好对人家。落落已经跟着雪儿走了?”
“嗯,我刚送他们出恶魂谷。”
“她被烛君燃逼太紧了,出去玩玩挺好。你们在这看着,我得出去一趟。他死是死不了,怕就怕这总不见好,是光明宗搞的鬼。”
众人一惊:魔神心脏落在一个凡人身上,本就是不应该的。若真不是巧合,那只可能和万年前那些老家伙们的所作所为有关。
宗九阳走后,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山子凡弱弱提议:“要不,把我的护心龙鳞给小师弟试试?”
“千万别,你的命就靠它吊着呢。”顾一鸣想也不想便拒绝:“别到时候小师弟没醒,再搭上一个你。”
“我不是全给他,我是想试试能不能借住护心龙鳞,先帮小师弟把伤口治好。你看那一道道大口子,多丑。这么丑的师弟还怎么和落落在一起?”
山子凡,颜控兼完美主义者。他支持小师弟和小师侄在一起没别的原因,就是觉得他俩站一起好看,养眼,特别登对。
顾一鸣思来想去,觉得倒是可以试试。他让令狐越将森罗苑的神器全部拿来,俩人一起施法,借住众神器和护心龙鳞中的神力,一点点修复了烛君燃的心脏和伤口。
伤口愈合不再流血,但顾一鸣探了探,他依旧没有心跳,人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唇上毫无血色,眼睫局促不安地煽动着,口中仍牵挂着他的落落。
顾一鸣、令狐越和山子凡轮番守在他身边,忽然觉得这时候若是把落落找回来,说不定就能让他立刻醒来……
***
西曜国太溪镇的中心矗立着一座金身塑像。
每年腊月到来年的正月,来这祭拜的人都络绎不绝。
“谷姐姐,落落,这就是太溪镇的人为纪念雪寻而建造的金身。”雪银晗自从到了太溪镇后,便不再刻意用斗篷遮掩自己的白发,大大方方的用雪妖的身份在镇中行走。
谷幽雪默默望着雪寻的脸看了很久,最后似是自言自语般轻声道:“你救了我,我却直到今天才看清你的模样,我却害了你们族人被人袭击……”
“三师姑,你别难过。”池落见她有些伤感,安慰说:“他的心脏救了你一命,你又救了被无情剑道残害的那么多人。如果我是雪妖王,一定会很欣慰的。”
雪银晗也跟着点头:“谷姐姐,杀我族人的是雷光剑派,你帮他们报了仇,是我们的恩人。”
“嗯,我不伤心了。”谷幽雪笑着抱了抱池落,又摸了摸雪银晗的头。
她算起来五百多岁,雪银晗才两百岁,在她眼里,也是个孩子。
池落仰望着这个牺牲自己救了无数雪妖和百姓的雪妖王,对他很是敬佩,也很感激他救了自己的三师姑。她学着旁边那些人的样子,跟在谷幽雪身后上前祭拜。
离开恶魂谷,一行人花了三天时间赶到这里,祭拜完时天色已晚。
雪银晗不着急回妖界,谷幽雪便打算带他和池落先在镇上找家客栈休息一晚。
他们进到镇中最大的客栈,柜台后的老板一见雪银晗,立刻亲自迎上来:“听说你们来时被雷光剑派的人袭击了?现在怎么样了?怎么就你一个过来?”
这老板一看就和雪银晗是旧相识。
池落很意外,这凡人老板怎么看着比雪银晗还担心雪妖族的安危。
听雪银晗说幸存的雪妖已经回了妖界,老板脸上这才有了笑容,忙亲自招呼着几人去了楼上雅间。
席间,老板打量着谷幽雪的银发问:“这位姑娘也是雪妖?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谷幽雪回道:“我算半个雪妖,五百年前,雪寻也救了我。”
“原来如此。我们太溪镇若是没有雪寻,那可就只剩一片废墟啦。”
这几人里,唯一不知道五百年前那些事的,只有池落。
老板见她好奇,自己便将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雪妖王救世的故事讲给她听。
五百多年前,临近年关,太溪镇上忽然下了一场大雨。
这寒冬腊月里不下雪却下雨,本就有些奇怪。这落下来的雨水,竟然还是红的,跟掺了血似的。
一夜过后,太溪镇全镇几万人,凡是沾上过那些血雨的,全都染了怪病。他们失去了意识,圆睁着眼睛不能动弹,只会发出嗡嗡嗡的怪声。
没患病的人四处求医,但西曜国将这病当成瘟疫,封死了出镇的路。各个门派也派了修行者守着,谁都出不去。
断情崖在太溪镇的东南方,下面是雪妖族的领地,镇上的人便准备冒死从这离开,出去求救。
雪银晗道:“那场雨也落在了断情崖下,患病的妖比人的症状更吓人。我听老一辈讲,他们不仅会嗡嗡叫,还会在地上乱爬,只能先困在结界里。”
“当年这消息被封锁了,我们市里并无人知晓。”谷幽雪那时是太杭市人,在断情崖的另一边,和太溪镇离的不算远。“难怪那日我被追杀逃至断情崖时,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人。”
客栈老板继续讲下去,后面的事,池落就知道大概了。
雪寻为了救自己族人和那些无辜的百姓,打算用雪妖族圣器炼化自己的血肉之躯制成解药。
他在那之前意外遇到坠崖的谷幽雪,便护住她的一缕灵魂,等来了路过的宗九阳。他让宗九阳把自己的心脏给谷幽雪,而他剩余的血肉则化成漫天飞雪,救了雪妖和世人。
客栈老板最后感慨说:“就那雷光剑派什么的,还打算把功劳揽到他们自己身上,凑不要脸。幸亏当时冒死下断情崖的那些人被雪妖救了,回来告诉了大家真相。”
池落懂了,于太溪镇的人而言,在被世间所有人抛弃后,是不曾有过任何交集的雪妖救了他们。他们世代感念雪寻的恩德,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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