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说得是,将军乃堂堂骠骑大将军,怎可遭受这等折辱?”
这时小斯阿中前来禀报,“老夫人,少夫人现在在府外,说是要见老夫人您。”
“我当她不回来了呢,”苏老夫人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品了半晌后又慢慢地放回桌上,“让她等着。”
王嬷嬷观察着苏老夫人的神色,轻轻地为老夫人捶着背,“一想到老身从小看着长大的将军在王府外站了许多时辰,老身就觉得心疼,让少夫人也尝尝被拒之门外的滋味也好,以后定然会更加珍惜将军。”
苏老夫人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这也是为他们二人以后的小日子所考虑。她要是真懂事的话,就该自觉地在外罚站。阿中,你去告诉她,我等我儿直到寅时,身体疲乏不想见她,让她得了我的允许再进府来。”
阿中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阿中离开后正厅内安静的可怕,除了老夫人品茶的杯盏声,其余人皆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时,厅外传来一些吵闹的声音,老夫人放下茶杯吩咐道,“王嬷嬷,你出去瞧瞧怎么回事。”
“是。”王嬷嬷说完便朝外走去,不一会儿便回到厅内。
“是少夫人的婢女金儿在吵闹。”
苏老夫人她一向不喜贪吃又嘴碎的金儿,“她一个小小婢女在闹什么?再闹就给我掌嘴。”
王嬷嬷说道,“老身瞧着金儿让人搬进来许多箱子,估摸着是少夫人从睿亲王府带回苏府的赔礼物品。可能是夫人您不让少夫人进府,所以少夫人只能差金儿将她带来的赔礼的物件抬进府来。”
苏老夫人一听眸光一闪,睿亲王府所出的物品没有一件是普通玩意儿。当初沈柒音带来的嫁妆件件价值不菲,光是价值连城的翡翠玉石就有好几盒,此番前来赔礼道歉的东西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算她还知晓些礼数。竟然如此,就准她进来吧。”
王嬷嬷应了一声便昂首走了出去。
苏老夫靠在椅背上,一边等着一边轻轻摩挲着扳指,片刻后王嬷嬷履步不稳地回了正厅,但却脸颊红肿,显然是糟了人的掴打。
“老夫人!”王嬷嬷一进门便跪在了苏老夫人的面前,“您要为我做主啊!”
苏老夫人眉头一跳,“到底发生了何事?”
王嬷嬷声泪俱下,“少夫人她……她让两个粗鲁的侍卫按着我的肩膀让我下跪,还掌了我的嘴!”
“什么?”苏老夫人闻言噌地地站了起来,“她这是要反了天吗!”
说完立即起身向府外走去。
苏老夫人携一行人来到苏府门口,却没见到沈柒音的人,只见一顶豪华红帏朱轮车停在苏府门口,轿子边上一圈精悍的侍卫随侍在旁。
这是大庆郡主才有的出行仪仗,不用想,坐在这轿辇之中的必然是沈柒音。
沈柒音自从嫁进苏府,从来都是低调行事,吃穿用度更是简朴至极,苏老夫人还是第一次见着沈柒音以这般仪仗出行。
“作为儿媳,见了婆婆还不出来行礼,躲在轿子里做甚?”
金儿闻言向苏老夫人行了礼道,“老夫人,今日我家郡主身体欠佳,一切事宜由我代为转达,请……”
“你?”苏老夫人面带轻蔑,“你一介奴婢有何资格同我说话?你家主子就是这么教导你的?来人,给我掌嘴!”
苏老夫人气不过王嬷嬷被沈柒音授意掌嘴,见金儿搭话立即找理由想要将这股气讨回来,苏府侍卫闻言立即上前想要抓住金儿准备掌嘴。
“慢着。”
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轿辇中响起,随后一只葱白手指从里挑起轿帘,下一刻沈柒音那张无可挑剔的容颜便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当中。
沈柒音一袭金丝银鸾鸟朝凤裙,身披碧霞云纹霞披,左手搭在近卫手臂,款款下了轿。
“方才没听错的话,老夫人是想要掴掌本郡主的婢女?”
苏老夫人见沈柒音一身郡王服头顶郡王冠,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想之前沈柒音对自己唯命是从,半句怨言也不曾有过,便将心里那股不对劲抛之脑后。
“你养的这个奴婢缺少规矩,你有失教导就算了,我若再不看管,别人该说我将军府不成体统了。”
沈柒音轻轻笑了起来,“说起规矩,老夫人身侧的王嬷嬷规矩学得真是妙,今日叫本郡主见识了何为将军府的体统。”
苏老夫人看了眼脸颊红肿的王嬷嬷,“你这话是何意?”
“何意?”沈柒音目光一转,盯着老夫人身旁的王嬷嬷说道,“王嬷嬷,看样子你是没有将为何会挨这两巴掌如实说与老夫人啊,如此说来,还真是打得轻了。”
王嬷嬷被沈柒音盯得心里泛怵,不由得往苏老夫人身后退了两步,“老夫人,我只不过是想让少夫人下轿前去拜见您,但她身边的奴婢却要赶我回去!我是遵从您的命令去请少夫人的,哪敢就这样回去,便想要将坐在轿子里的少夫人请下车……”
金儿见状开口说道,“王嬷嬷,没记错的话您也是奴婢吧?您是以什么身份敢强行请我家主子下轿?听您言语中这般委屈,难不成您把自己当成主子了?”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王嬷嬷头上,她吓得立即跪在老夫人脚下,“老夫人明鉴啊,千万别听这个小蹄子胡说乱道!”
苏老夫人将跪在地的王嬷嬷扶起来,面色十分难看,“王嬷嬷是我身边的人,不是谁都可以任意欺辱的!”
“哦?”沈柒音站在石阶之下,周身气场丝毫不减,“什么时候苏府的规矩竟然可以暨越大庆律法了?”
苏老夫人心中一惊,但面上去却不动声色,“ 哼,老身可不是被吓唬大的。”
瞧着这副模样的苏老夫人,沈柒音真的很佩服以前的自己是如何忍耐下来从而对她百般顺从的。
“本郡主从不屑吓唬人。老夫人的奴婢不顾劝阻执意靠近本郡主的车辇,按律冲撞郡主仗责一百。今日本郡主仁慈,只赏了她两个巴掌算是给她一个教训,若今后还这般行事,保不齐要被当成刺客就地正法。”
苏老夫人没想到沈柒音竟然真的拿郡主身份来压她,气急的用手指着沈柒音,“你竟然……”
“还有,”沈柒音直视着苏老夫人,声线自带王家威严,“今日苏府所有人见到本郡主都未曾行礼,按律仗责三十。来人,即刻行刑!”
“是!”身后近卫领命准备执行。
苏老夫人这才意识道沈柒音这是要来真的,“你……你这是要趁我儿不在专门来欺负我这把老骨头吗!”
“住手!”
就在这时,苏衍终是姗姗来迟地下了朝回到了苏府。
苏衍看了眼剑拔弩张的王府侍卫,然后转头对沈柒音说道,“发生了何事?”
第6章
“将军!将军您终于回来了!您要替老夫人做主啊!”
沈柒音还没来得及开口王嬷嬷便冲了过来,跪在苏衍脚边痛哭流涕,“老夫人身体本来就不好,哪能承受得住这般酷刑啊!”
“酷刑?什么酷刑?”
王嬷嬷满眼带着恐惧地抬头看了沈柒音一眼,然后猛地磕了两个头,好似沈柒音是何吃人不吐骨头的可怕妖物,“都是小人不好!是小人冲撞了郡主殿下,所以才会为老夫人招来刑罚!”
苏衍没有理会脚边的王嬷嬷,抬眼看向一言不发的沈柒音,“阿音,到底发生了何事?”
沈柒音漠然地瞧着王嬷嬷装模作样,但她并不打算辩驳,“发生了何事王嬷媳方才不是说与苏将军听了么,何故又来问我呢。不过苏将军回来得倒是及时,正巧赶上本郡主执刑。”
“衍儿,你看看你的好夫人趁你不在府中竟然欺负到我这把老骨头身上来了,你瞧王嬷嬷的脸都被打成什么样了!”苏老夫人见苏衍回到府中,立即挺直了腰杆,开始控诉沈柒音的言行。
沈柒音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苏家老夫人恶人先告状的本事,心里泛起一阵厌恶,“苏老夫人说的这是哪里话,本郡主只不过是采纳了老夫人的建议,给下人们立立规矩而已。”
苏老夫人见沈柒音言语平淡,以为她是见了苏衍回来在服软,所以言中带着傲气,“我的身边的下人不需要旁人来立规矩!”
“老夫人此言差矣,当今圣上曾立下旨意,大庆的文武百官见到本郡主该行跪礼,老夫人今日这般言语,难不成是想抗旨不成?”
沈柒音声线清晰语速缓慢,但所说的字字句句却让苏老夫人心惊肉跳,“你……我……”
“还有,”沈柒音不等苏老夫人说完便又开口说道,“自今日起,我沈柒音与苏子言恩断义绝,从此形同陌路。所以,我即刻起已经不是苏家少夫人了,苏老夫人嘴里的称呼该改一改了。”
子言是苏衍的表字,这还是沈柒音是第一次唤他的字,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苏衍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毫无血色,“阿音,你……真的要与我分开?”
沈柒音伸出右手,金儿立即将一份文书呈至沈柒音手心,沈柒音举着手中的文书对苏衍说道,“宗人府正式通牒已下,一式三份,将军的这份还请收好。”
苏衍看都没看沈柒音手中通牒,只盯着沈柒音的脸庞,声线中夹杂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我不同意。”
“宗人府的正式通牒,可由不得将军。我已将当年的聘礼悉数奉还,请将军清点数量。”
此刻,苏府所有的人才惊觉沈柒音今日回苏府的目的,不是求和,也不是赔礼,而是真真切切地要与苏府一刀两断。
此前金儿差人抬进苏府的箱子,更不是赔礼的物品,而是当年两人定亲之时,苏府抬进王府的聘礼,如今原封不动地又抬回了苏府。
她来时就已经做好了从此不与苏府有任何瓜葛的准备。
想到此处,苏衍到底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上前就要去抓沈柒音的肩膀,“我说了我不同意!”
在苏衍的到手刚碰上沈柒音衣服的时候,近卫便身形鬼魅地将苏衍和沈柒音分开,而后把沈柒音护在身后,“苏将军请自重,末将奉王爷之命,在郡主与王爷了却前尘之后,要将郡主毫发无伤地带回王府。”
苏衍在听到了却前尘几个时字,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去了一般,几乎站立不稳。
沈柒音望着有些失魂落魄的苏衍,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唏嘘,有惆怅,但终归是畅快要多一些。
不管苏衍到底是为什么做这些无用的挽留,但至少在二人分别的最后一刻,她是赢的。
沈柒音不再将目光放在苏衍身上,抬手唤来金儿,“吩咐下去,将三年前我从睿亲王府带来的所有嫁妆,一件不落地搬出苏府。”
金儿领命带人进了苏府,不一会儿便搬出来一箱箱沈柒音与苏衍当初成婚时带过来的嫁妆。
苏老夫人在看到自己收藏在寝室里间的上等红木箱也被搬了出来之后,仿佛如梦初醒般地上前阻止,“住手!这箱子里装的是我的东西,你凭甚搬走?”
“老夫人放心,这箱子里属于您的东西金儿已经全数拿出放在您房间了,”说着金儿打开箱子,“这里面如今只剩下王府的物件,不信您瞧。”
苏老夫人见这满箱子件件价值连城的玛瑙翡翠就要被收回,心中像是滴了血一般,转过头对一直立在原地不言不语的苏衍说道,“衍儿!你就任由他们这样?再不阻止府上就要被搬空了!还有你!你要与我儿和离我无甚意见,但你这样做就不怕有失堂堂郡主风范吗?”
沈柒音差点被苏老夫人的这番言语给逗笑,若不是知道苏老夫人视财如命,还真以为她在为大庆郡主的面子考虑呢。
“本郡主的风范是否有损,就不劳苏老夫人操心了。本郡主今日既然要与苏家了断,就不会留有一丝一毫王府的东西在苏府,我已经将聘礼奉还给苏家,苏家如数退还嫁妆乃天经地义。对了,还有老夫人手上那只白玉扳指,本郡主今日也要一并带走。”
不用沈柒音吩咐,金儿在沈柒音说完便眼疾手快地将苏老夫人平日爱不释手的扳指拔下,放入红木箱内装上马车。
这个扳指是沈柒音嫁妆里最值钱的一件,从踏进苏府大门老夫人便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回。她问得隐晦,沈柒音在她提起第三次的时候才明白其中意思,随即便将手上的扳指拔下,亲自戴在了苏老夫人的手上。
今日竟既然要离开,当然不能将最值钱的给落下了。
沈柒音无视掉苏老夫人快要昏过去的神情继续道,“方才本是要对本郡主无理的人施以三十板刑罚,但念在三年来的主仆情谊便免了这刑罚。不过,”沈柒音视线调转,目光落在了躲在众人身后的王嬷嬷身上,“长信何在?”
近卫长信闻言立即单膝下跪,“末将在。”
“王嬷嬷今日屡次三番冲撞本郡主,施以杖刑一百,少一下本郡主唯你是问。”
说完沈柒音上了轿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苏府。
近卫长信行动迅速地抓住想要逃进苏府的王嬷嬷,在苏府大门前按照沈柒音的吩咐开始对王嬷嬷实施刑罚。
看着被打得惨叫连连的王嬷嬷,苏老夫人深觉这是在打她的脸,打整个苏府的脸。
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今日却这般窝囊,苏老夫人心中的怒火蹭蹭往上涨,“阿衍你怎么回事!苏府被欺负成这样你竟然视若无睹?”
而苏衍却恍若未闻,望着带着嫁妆浩浩荡荡离开的沈柒音,心脏传来的闷痛快要令他窒息。
沈柒音,这个当初满眼都是她的女子,这个当初迫不及待地想要搬进苏府的女子,今日将她在苏府所留下的所有痕迹全部抹去了……
沈柒音一行人走远了之后,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从窃窃私语转而大声讨论。
“没想到郡主当真与将军和离了。”
“说是和离却弄得如此难看,我看啊郡主就是打着和离的旗号在休夫呢。”
“没错,我说怎么有哪里不对劲,听兄台你这么一说就解释得通了。不过让我诧异的是,当初苏府就用这么点聘礼就将郡主娶回家了?”
“不是苏府的聘礼少,是王府的嫁妆太多了,郡主来时拉了三车聘礼,去时却拉走六车,这么一对比不就立见高下了么。”
“还是兄台说的有道理!话说这个胆大包天的嬷嬷会被打死吗?”
“这板板到肉结实得很,不死也残吧?”
“我看就是她活该!也不看看郡主是何人物,那是当今圣上下了旨要以公主礼仪待之的尊贵存在,下嫁至将军府了这将军府的一干人还真端起了架子来了,真是可笑。”
周围人群讨论的声音一字不落地进了苏老夫人的耳朵,这让她更加觉得丢人至极,一把将苏衍拉进府内,随后吩咐下人将苏府大门合上。
看着进了府的苏衍依旧神魂不定,苏老夫人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道,“我生你养你,你竟然任由别人这般折辱于我!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么多年!老爷!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走呢!留下我在这里遭人欺负无人帮衬,就让我随你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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