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柒音看了眼舒适地窝在苏衍怀中啃手指的沈舒宁,“她哭闹了?”
苏衍点头,“你不在她身边,她感觉到不到你的味道所以很不安,整日的哭闹,夜间睡得十分不踏实,所以我只好留下来照顾她。”
沈柒音听了心中很是愧疚,小阿宁还这么小,自己初为人母,根本没有意识到她会很需要自己,擅自主张离开了这么久。
若不是苏衍来在她身边,她不敢想象小阿宁会不会患上和沈翎一样的病症。
“谢谢你。”
这三个字是沈柒音发自内心地与苏衍说的,可苏衍听了却没有感到一丝的高兴。
这三个字,在他看来太过疏远,太过客道,这不是他想要的。
苏衍垂下眼睛,“阿宁她也是我的女儿,我为她做这一切是心甘情愿也是理所应当。关于小阿宁的事情,阿音你真的要与我分得这么清吗?”
听苏衍这么一说,沈柒音也意识到了那三个字对于苏衍来说或许真的有些不妥,她在小阿宁的弥月礼上还对自己说不要把小阿宁当做自己的所有物,可潜意识中依然没有改掉。
可是,苏衍的话却叫沈柒音觉得自己有些委屈,自己是明明是真心想要对他表达感谢,他不接受也就算了,竟然反过来责怪自己与他分得太清。
沈柒音沉下脸,“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吧,我去沐浴了。”
说着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沈柒音泡在温热的水中,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苏衍的那些话感到委屈,她为什么觉得苏衍定然能够理解自己话中的意思,想了许久都不得要领,有些烦躁地拍了两下水面。
将自己洗干净并穿戴完毕之后,沈柒音依旧是沉着脸踏进偏房,一把从苏衍的怀中抱走了小阿宁。
苏衍方才便觉得沈柒音的情绪有些不对劲,现在见沈柒音如此模样,竟然有种她在与自己闹小脾气的感觉。
“阿音,”苏衍追了上去,“你在生气吗?”
沈柒音抱着小宁直奔十苑的方向,头也不回,“将军在说些什么,我为什么要同你生气。”
“你就是在生气。”
“没有。”
虽然沈柒音嘴上说着没有,可苏衍此刻却切切实实地感觉到沈柒音在生他的气。他看着沈柒音的侧脸,心中却涌上了莫大的欣喜。
与他生气,与他闹脾气,说明自己在阿音心目中已然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她,对自己冷漠,不屑。只有对不在乎的人,才会不屑于生气,而她此刻会对自己有了气恼,恰恰说明了她的心中是有自己的!
想到此处,苏衍嘴角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好,阿音说什么便是什么。”言语中的宠溺就快要溢了出来。
沈柒音听着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苏衍,“苏将军,还请你离我三尺之外,谢谢。”说完又大步朝十苑走去。
凌白与董伊人早已入了坐。
睿亲王作为东道主,坐在主位上,凌白与董伊人被安排在东座,西座空无一人,显然是留给自己与苏衍的。
沈柒音被苏衍莫名其妙的态度搞得很烦躁,抱着沈舒宁坐在了东座的最下首,也就是凌白的旁边。
苏衍见状,原本还笑意盎然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怎么偏偏坐在那小子的身旁了?
凌白见状虽然有些奇怪,但却没有多问一句,笑眯眯地同沈柒音说起了话。
“我可以问问小县主芳名吗?”
沈柒音低头看着沈舒宁,“舒展安宁,平安喜乐,她叫沈舒宁,我父王取的名字。”
“寓意很好,名字也很好听。”
苏衍见对面的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小话,心中的妒意快要烧到了嗓子眼。
他闭了闭眼睛,在府门前的见到凌白挑衅的眼神之后,自己就已经决定,不再做出鲁莽之事,不再为了争风吃醋而出手伤人,要学会示弱,要博取阿音的怜悯之心。
安慰了自己一番之后,苏衍深呼出一口气,再睁开眼睛之后,眼中的暗火已经消失殆尽。
“董姑娘,凌公子,我在此先谢谢两位愿意跋山涉水来到京都,为家中小辈治病,我先干为敬。”说完仰头喝完杯中之酒。
董伊人与凌白随后也举杯,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董伊人与凌白至此对睿亲王的印象从当初的好奇变成了佩服。
他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战功赫赫,地位卓然,但在他们二人面前却丝毫架子也没有,与他们说话,也以“我”自称,单从这一点,便超过了许多人。
他们见过的官不多,但无一例外都将“本官”二字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身上的那点官衔。
董伊人就这么看着睿亲王,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师父为何会对他恋恋不忘了。
睿亲王察觉到了董伊人的视线,搁下酒杯问道,“董姑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董伊人没有回答,而是将两个木雕拿出,“睿亲王认识此物吗?”
睿亲王定睛一看,点头道:“认识,这是苍术大师的信物,怎会有两个?”
董伊人又想起了师父临终之前握着木雕呼唤睿亲王名字的样子,眼中盛满了哀伤,“因为此物本身就是一对,是苍术的娘亲传给她的,一只她自己贴身留着,另一只便赠给了您。”
第77章
睿亲王何等聪明之人, 听到此处已然察觉到了什么。
遇见苍术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在他的印象里,苍术是个很奇特的女子, 潇洒恣意,随心所欲,有着惊人的武功和精湛的医术, 并不像是个会被情爱所困的人。
当年的自己非常想要结交这样的江湖之友,但却在收下这枚木雕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他当初以为这便是苍术大师的脾性,便将此事当做一个遗憾而揭过, 可没想到苍术当年的消失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敢问董姑娘,既然此物对苍术大师如此重要,那为何会在姑娘你的手中?苍术大师现在可安好?”
董伊人看着手中这对木雕:“她早在八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睿亲王听完十分震惊, 苍术一身武艺傍身, 又有死而复生的医术, 怎会早早便去世了?
“她……因何而死?”
董伊人闻言抬首看向师父思念了一生的人, 突然就不想告诉他师父真正的死因了。因为她觉得, 师父这么爱他, 也定然不想叫他知晓, 不想叫他心怀愧疚。不然也不会独自在黑暗中舔情伤,至死也不愿来京都见他了。
“意外而已。”董伊人深呼了一口气, “我与凌白自小在苍术膝下长大,苍术于我们而言, 亦师亦母。这木雕是她临终之前交于我的。我们之所以决定来京都, 不仅仅是因为郡主的邀请, 也是因为我想替她踏上她一辈子都没踏过的土地,替她见一见她这辈子没有勇气再见的人。”
像苍术这样优秀的女子早早地便殒了命, 睿亲王心中很是惋惜。
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虚空说道:“这杯敬您。”
知道实情的沈柒音眼眶莫名地有些湿,也举起了酒杯,“敬您。”
敬她敢爱,敬她痴情,更敬她在知晓父王有了未婚妻的时候,默默地退至角落,不言说,不打扰。
接风宴在有些低沉的气氛中结束。
宫中早就接了沈柒音带回神医的消息,午膳后不久,宫里奢华的轿撵便停在王府门外,静静地等着。
董伊人见状与沈柒音说道:“既然如此,便速战速决吧。”
董伊人在沈柒音的陪同下,一起上了轿撵去了宫里。
为了显示对董伊人的尊重,车辇入了宫门,穿过宫墙,径直来到东宫殿门口。
皇后早已等候在殿门口,见沈柒音与董伊人下了车辇之后,连忙扶住想要行礼的二人。
“快些免礼!”皇后紧紧拉着董伊人的手腕,“这位神医,本宫的皇孙便拜托你了!”
董伊人面上无甚波澜,“我会尽力,还请皇后娘娘带路。”
皇后闻言连连点头,随后将董伊人与沈柒音领进了东宫寝殿。
还未到达殿中,沈柒音便听见了孩子哭闹的声音。待跨入殿内,沈柒音才知晓沈翎的状况有多严重。
一周岁还没到的孩子,本该珠圆玉润乖巧可爱,可距离朱氏逼宫不过两月,沈翎已经变得皮包骨头,满脸萦绕着黑气,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沈柒音见状心头一揪,不是被吓着了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跪坐在沈翎床边的太子妃因忧心沈翎的病憔悴得没了人形,见到沈柒音与董伊人,完全没了太子妃该有的高贵,她直接膝行至董伊人腿边,抓住董伊人的衣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的稻草。
“大师!高人!求您……求您定要救救我的孩儿!”太子妃声音嘶哑,声泪俱下。
沈柒音见状将她扶起,“太子妃娘娘,您先起来,董娘子说了会尽力的。”
太子妃听了沈柒音的话像是冷静了一些,颤抖着嘴唇问道:“阿音,翎儿会好的,是吗?”
沈柒音如今已为人母,根本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忍着泪意点头,“一定会的。”
沈翎还一直断断续续的哭着,哭声已经没有了婴孩的嘹亮,嘶哑中带着痛苦,仿佛在经历着非人的折磨。
董伊人上前,先是观察了沈翎面色,又伸手微微撑开沈翎的双眼,她心中已经大概有了数,最后将沈翎的手腕从被子里拿出,食指与中指轻轻搭在沈翎的脉搏上。
片刻之后,董伊人皱着眉头松开沈翎的手腕,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又抬起手指,轻点沈翎的额头,沈翎竟然渐渐地止住了哭声。
太子妃与皇后见状心中燃起了希望。
“神医,我的孩儿能治好吗?他被吓丢的那些魂魄,能找回来吗?”
董伊人收回手回答道:“谁同你们说他的病是被吓出来的?”
皇后与太子妃面面相觑,“宫里的巫医与高价寻来的神医都这么说的。”
董伊人看着着深宫大院中的女人们,“他并非因惊吓而有此病,而是中了奇毒。”
“奇毒?!”
众人听了都非常的惊讶,她们都明白,若是沈翎在宫里中了毒代表着什么。
“严格来说不是毒,而是蛊。此蛊毒被种在身上,会有一个觉醒的过程,待完全觉醒之后,便会慢慢地蚕食人体内的精气,若是体内精气被蚕食殆尽,那么这个人也就回天乏术了。”
此时刚完成公事的庆帝与太子踏进了殿内,刚好听见了董伊人的这番话。
庆帝气得怒火冲天,“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对朕的皇孙下毒!神医,朕的皇孙中了此毒可还有救?”
董伊人对庆帝行了一礼,“此蛊易种难解,这天下除了种蛊之人恐怕没有几人能解。”
董伊人此话一出,一屋子的人腿都吓软了,太子妃直接又跪坐在了地上,呜咽着开始哭。
“不过,恰巧我知晓解此蛊的法子。”
董伊人的这口气喘得有些长,叫众人都有些跟不上。
沈柒音抚了抚心口,“董娘子的意思是说,小皇孙有救了?”
董伊人点头道:“小女子不才,就是能解这蛊的几人之一。”
太子妃听了董伊人的话哭得更凶了,被太子扶起边安慰边说道,“翎儿会好的,神医已经说了她能解这个蛊,你就别哭了。”
董伊人要来了纸笔,写下了方子,“按照此方子每日熬上一锅药水,将药水兑进浴桶中,将他浸泡在药浴之中,每日两次,每次三刻,一刻都不能少。待一月之后,我再来号脉蛊毒是否除尽。”
太子妃连忙接过方子,命了嬷嬷下去煮药。
皇后本想要设宴款待董伊人,但董伊人却婉拒了皇后的好意。皇后虽然极力挽留,但奈何董伊人看着柔柔弱弱,但说出的话总是有一股不容拒绝的的风范,她也只好作罢。
至此,沈柒音与董伊人便出了东宫,准备离开皇宫,可董伊人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转过头来看着太子,“太子殿下,见你如此的面相,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的体内也被种了蛊毒。”
董伊人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先是皇孙受蛊毒折磨近两个月眼看便要殒命,如今神医又发现太子的体内也被种了蛊毒!
帝后闻言心中震怒的同时又有些后怕,“神医,这可如何是好?”
“按照方才的方子,太子用量加倍,浸泡时常加倍,还是一样,我一月后会再来复诊。”
皇后抖着手握住董伊人的手,“多谢神医!本宫还有一个疑惑,这个蛊毒神不知鬼不觉,如何知道还有谁也被种了这歹毒的蛊?”
董伊人有些不太习惯地将手从皇后手中抽出。
“皇后不必担心,种了两人的蛊毒就已经要了下蛊人的大半条命了,就算他死,也不可能完成第三次下蛊。并且在太子与皇孙药浴的第一天,那人就会有反噬。皇后可以留意一下,看看谁从头到脚的肤色,会渐渐便成暗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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