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走了,心却留在那家小卖部,倚着座椅发散好奇心,胡乱猜测他和江霖生会是什么关系,两个人都太不正常了。
待出租车驶离视线,江霖生转身回店里。
男人愤怒戳着拐杖单腿跳到门口,粗声粗气质问他:“她是谁?!你交的女朋友?!你把我撵走就是为了让她过来?!”
江霖生整理抽屉里乱糟糟的钱,头也没抬问他:“不是让你在老家多住几天,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我住不了!我不住!”男人眼珠旋转,想起老家的事就更生气了,脸都要气歪,“一堆人阴阳怪气我的腿,阴阳怪气你上了大学就跑了,没人给我养老,就你大娘那老泼妇还给我介绍她死了丈夫的妹妹!”
“我呸!晦气死了!”
江霖生淡声:“你嘴那么厉害,你骂回去。”
“骂了,骂不过。”男人生气又泄气,在门口一大摞矿泉水箱子上坐下。
江霖生当着他的面笑出声,“你拿手里的拐杖打他们。”
“他们不到跟前我怎么打?!”男人瞪眼,“净会说废话!”
“你回家歇着,我在这看店。”
“不回去!你一回来就让我回家憋着,闷死了,我就在这待着。”
江霖生将钱按面额整理好归位,推上抽屉,抬眼看他,“你在这还卖什么东西,都歇着了。”
“我怎么不能在这?卖不了就不卖!怎么着,你还想拿老子的钱给你女朋友买东西?!”男人松了拐杖,食指指着他,手腕因为长时间用力握拐杖发颤,“我告诉你,做梦!”
“把老子的老婆弄没了,你也别想有!”
江霖生:“不用你的钱,就你挣的这点钱,能养活住你自己就是本事。”
男人冷哼一声,双手撑住身前的一根拐杖手柄,下巴垫上去,头一歪往店外马路上看,“我不同意,你分了。”
江霖生语气淡然:“我的事,和你无关。”
男人又梗起脖子上的青筋瞪眼:“我是你爹!是你老子!怎么就无关了?!”
江霖生在凳子上坐下,摸出手机,不再搭理他。
男人撑着拐杖站起来,蹦到他面前,腰抵桌边,出手夺他手机,江霖生扬走收了手机,抬头看他,冷声:“回去。”
“在干嘛?是不是给那小娘们发消息?好几次回来身上都有女人的骚味,就是她的吧?”
江霖生脸色刷地冷下来,漆黑的眸光锋利冷凝,声线沉怒:“你嘴巴对她放干净点。”
男人更怒了,“还没娶进家门呢,你就这么护着她了?我对她还不够客气?我在门外站着都没进来,什么话都没说,还没当面骂她打她呢!”
他气得双手拍桌,震起的气流冲击空中浮沉,飘飘荡荡到江霖生脸前,瞪红的双眼像一张颗粒化的精修照片。
种种记忆翻涌上来,逼得他喉结艰涩滑动呼吸,颌下青筋充盈暴起,牙齿磨得嘎嘣响,两手撑着小小桌面缓缓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男人,一字一顿:“你、敢!”
“我怎么不敢?”男人浅白嘴巴死硬,手却拄着拐杖退回去,往门口跳走,出了门,又不甘示弱回头,给他撂话,“她再敢出现在我面前,你看我骂不骂她!”
“以后我天天查账,我的钱你休想给她花一分!”
“没人稀罕。”
闹一通终于走了,江霖生缓缓吐口浊气,重新坐下,点开微信界面,打了几个字又删除,平放在桌上,双手交叉撑住下巴,沉思怎么组织语言给她解释。
*
晚上,宋伊洗完澡,做好睡前护理,香喷喷躺进柔软的被窝里,终于收到江霖生微信,问她:「明天有时间么?」
「没有,我要走亲戚」
家里亲戚一大堆,过年这段时间她是别想休息了。
江霖生说等她有时间了,这一等就到了正月十五。
原本亲戚差不多走完是可以见面的,有表姐嫁到新疆,宋伊初七被爸妈带着去新疆参加婚礼,既然去了,就不虚此行,在那游逛一周,赏赏美景,感受一遍当地过年的风土人情,赶着元宵节回来。
晚上在家吃完汤圆溜出去,被杨乐樱拉着去酒吧感受元宵节的热辣氛围,和一群至交好友喝一圈结束,给江霖生打电话,问他还见不见面。
毕竟元宵节呢。
江霖生听着电话里她黏黏糊糊吐字不清的软声,蹙了蹙眉,知道她又是喝酒了,“你现在在哪?”
宋伊报了酒吧名字和包间号。
江霖生到的时候屋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就宋伊小臂搭着扶手,没骨头似的歪在红色沙发角落里,勾勒曲线的蓝色丝裙散在沙发上,像朵盛开的蓝色玫瑰,娇柔明艳,卷发垂在胸前,嘴唇红润饱满,玉靥酡红,双眸朦胧着一层明亮亮的水光,似醉非醉,轻轻抬起往门口看他,看一眼,又转眸回去,却像是拿两把小勾子拉着扯着拽着他过去。
她垂眸看手中盛着头顶灯光的稠黑酒水,纤白手腕稍微一转,杯中酒便摇出一个波澜起伏的黑色旋涡,洋洋自得抬给他看,“……怎么样?”
“很漂亮。”
“我也觉得。”宋伊颇为骄傲地看着杯中在灯光流转下熠熠生辉的黑酒,眼眸含笑看他,“很像你看我的眼睛,黑乎乎,亮晶晶的。”
醉酒的嗓音像是含了细微沙砾的奶油,甜腻微哑,也把他的一颗心脏裹得密不透风,永远只为她跳动。
“什么酒?”江霖生稳住失频的心脏问她,黑色的,他还没见过。
“德国黑啤。”宋伊唇角稍弯递给他,声音故意掐得软腻腻,“很好喝,你尝尝。”
江霖生浅呷一口,醇香顺滑,口感很好,但有一股焦味,他没忍住蹙了蹙眉,放在桌上。
“喝不惯?”她问。
“嗯。”
宋伊娇气撇嘴,“我也喝不惯,颜色太深,以前不喜欢没尝过,今天杨乐樱故意骗我说非常好喝让我尝尝,我看它在灯光下很漂亮,就毫不设防地喝了一大口。”眉尖嫌弃蹙紧,“比我妈烧糊的米汤还苦。”
江霖生低声浅笑,坐到她旁边,捏起那杯颜色跟毒酒似的黑啤,仰头几口灌下去,尖突的喉结上下劲滑,没犹豫地咽了下去。
宋伊一惊,张大嘴巴,没忍住给他鼓了个掌。
“不苦吗?”
“还行。”江霖生抽了张纸擦擦嘴边留下的酒水,犹豫思索两下,利落说,“没我妈刚走那会儿,我自己烧的饭苦。”
宋伊震惊捂嘴,睁圆荡满醉晕的桃花眸。
虽然白天在他家已经猜出来个大概,但她以为是离婚,竟然是去世,“……走了?”
江霖生看她吃惊的模样,不知道她心里在想的是什么,温和无所谓笑笑,不敢再看她,双手交握搭在微敞的腿中间,低头盯着桌上那瓶白兰地,点点头,“嗯。”
“怎么走的?”生病?车祸?被坏蛋害死的?
宋伊看过太多太多恶性杀人的新闻事件,甚至去年暑假实习的时候还跟着师父追踪报道过,那点微醺的醉意慢慢散了,脑补他妈妈去世的原因,转头看着江霖生俯下的宽阔脊背,再宽阔结实的肩膀也有不为人知的脆弱,瞬间对他怜爱了。
江霖生盯着桌上略显凌乱的酒瓶酒杯发呆,胸中翻滚着那些年的曾经,倒了杯威士忌,喝几口,压压思绪,缓声开口:“我让她走的。”
什么?!
宋伊小脑袋瓜爆炸,彻底酒醒,身体下意识坐直,喝过酒的神经不太受控制,脱口而出:“是你杀了你妈?”
江霖生诧异转头,不期然对上她目瞪口呆,又立刻懊恼捂嘴的可爱样,一时也没转过来她是怎么想到这一步的,“……我什么时候……杀了,我妈?”
宋伊眼珠子转了两转,明白是她想岔了,但他就是这么说的啊,犹疑、讷讷回答:“……你说,你妈走了。”
江霖生哑然失笑,放下酒杯,仰到沙发背上,像是陡然放松,低低笑出声。
宋伊尴尬又歉意地端坐在一旁,两只小手老老实实交叠在腿上。
江霖生看她一眼,心里塌软一片,碰了下她微微蜷起的手指,没被反对,握在手里安抚地揉了揉,温声:“是我说的有歧义。”
宋伊小声嘟哝:“本来就是嘛。”
“走了是说她离开了……”
发觉这个词也有歧义,江霖生顿住,又换个说法:“是说她和我爸分开,离开川礼了。”
“离婚了啊。”宋伊松口气,不是去世就好。
“嗯。”
“为什么离婚?感情不和?我在你家客厅没看见一点女人的东西,离婚很多年了吗?”她好奇又怜爱地看着他,摸摸他的头。
“不是……”江霖生喉间陡然一紧,想起她在厨房门口对他流露的片刻心疼,纠结这么多天的话凝滞在胸中,全然散了想告诉她的欲-念。
字斟句酌的千万字,最后只说:“我爸脾气不太好,她在这过的不开心,我就劝她离开了,我高一暑假那年,两年多了。”
“哦。”
高一了啊,宋伊松了安慰他的手,高一不小了。
“我去你家的时候没看见你爸。”
“他回老家烧香去了。”
江霖生重新将她细软的小手纳进掌里,低声问她:“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学校?”
学校十六十七开学,今天已经十五了。
“后天走,明天再在家享受一天。”
“我也后天走。”
“要一块吗?”宋伊细眉轻扬,轻佻地挑起他下巴,拇指摩挲他干净细腻的脸颊,精致明艳的眉眼笑得妩媚张扬,“你给我提行李,我包你的车票。”
语气神态甚有富婆包养小白脸架势。
江霖生脸上泛起细微的痒意,心底却渴望更多,“不用,我这还有你上学期留的六千块钱。”
“六千就够了吗?”她拇指滑向他线条明晰的唇角,按了按感受其上的柔软,悠悠轻笑,“这么便宜吗?”
越来越离谱了。
“够了,太多了,还能额外赠送一些业务。”江霖生捉住她不断作乱的手,捏在手里,细细软软,滑溜溜的,贴在唇边吻了吻,再看向她的黑眸幽幽深深,“要么?”
“唔,是这样的吗?”她主动倾身在他柔软的唇上印下一个香吻,漂亮的眼睛里闪着盈盈笑意。
江霖生无比顺从地揽上她送过来的纤柔腰肢,迎接她鱼儿一样滑进来的香软,吸吮含咬,勾勾缠缠,喝醉的她比在奶茶店那晚更肆无忌惮,搅吻得他心尖颤颤收紧,掌住她后脑,追逐而进,呼吸她身上的馥郁芳香,加深这个渴求已久,让人安心的吻。
结束后,两人呼吸喘喘,换他略微粗糙的拇指徘徊留恋在她红唇边,擦走不小心蹭上的水光,低磁的嗓音微哑,在她耳边呢喃:“后天一块走?”
“好,你回头把身份证发给我,我选个合适的时间买票。”宋伊被吻得脸颊红红,给自己倒了杯白兰地降降温。
江霖生皱了皱眉。
宋伊高兴地翘起唇角,食指点上他也吻得殷红的唇,阻止他说话,“乖,拎包小弟。”
江霖生无奈笑笑,啄吻了下她的手指。
作者有话说:
最近都是双更,大家是喜欢现在这样两章合一章更,还是分开更两章捏?
第30章 29
正月十七, 宋伊被爸妈送到人满为患的高铁站。
候车大厅休息的时候,宋祁山去小超市里转转,看能不能给囡囡买点东西在车上打发时间, 出店门的时候,迎面遇上似乎同样是来店里买东西的江霖生, 他站住,颔首喊一声:“宋老师好。”
宋祁山也点点头,亲切问他:“霖生,你也今天去学校?”
“嗯,九点的车。”
“哎――那正巧, 你伊人姐也是九点的车, 你有一块去的人没有?要不和你伊人姐一块, 两个人路上好互相有个照应。”
江霖生犹豫一秒, 点头,“好。”
宋祁山看出来, 拍拍他肩膀, “你伊人姐脾气是不太好, 也有点娇气,都是老师养出来的, 看在老师的面子上, 你多担待担待。”
“没有。”江霖生眸光闪了下,浅浅抿唇,“……伊人姐, 挺好的。”
宋祁山叹口气, 知道他说的场面话, “准备买什么?”
“水。”
江霖生去架子上拿瓶矿泉水, 宋祁山让他等一等, 又去架子上搜罗一遍面包和打发时间的磨牙零食,去柜台结账,不由分说地塞给江霖生,“都拿着,算是老师替你伊人姐给你买的。”
江霖生急忙躲开手,“不用,老师,你不说我也会照顾伊人姐的。”
“你拿着,没多少东西,老师的一点心意,路上无聊了可以用这些打发打发时间。”
宋伊和安莉就坐在离小超市不远的椅子上,见两人在门口纠缠,一块过来问怎么回事。
安莉姿态优雅地抱臂,蹙眉斥责丈夫:“大庭广众的,成什么样子。”
宋伊悄悄和江霖生递个眼神,问他:怎么回事?
江霖生指指宋祁山手里的东西,摆个无奈的眼神:老师要给我东西,让我照顾你。
宋伊懒散地抬抬眼皮:给你就拿着,本来就是要照顾的。
不太在意地低头扣了扣指甲,转身走了。
江霖生听话收了。
既然有江霖生陪她一块走,宋伊就不让爸妈在这待着了,人多,环境太吵,安莉不太适应,何况宋祁山上午学校有课,现在走就不用改成自习回头再找时间补回来。
有江霖生在,宋祁山确实放心一些,叮嘱几句,和安莉一块走了。
人刚离开,宋伊就指使江霖生拉行李箱,“走,换地方。”
她坐车当然是买商务座,但要是宋祁山在VIP休息厅看见江霖生,肯定会起疑,只能先说她买的二等座,来候车大厅让宋祁山和江霖生碰上,知道两人一趟车,按宋祁山的习性肯定会让江霖生照顾她。
顺理成章将宋祁山和安莉催走,两人去VIP休息厅待着等一会儿上车。
江霖生第一次来灯光辉煌,布置豪华的VIP休息厅,强装镇定地坐在沙发上,看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安静捧着电脑平板办公,也装模作样地掏出手机……给女朋友发微信。
「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宋伊咽咽喉咙,早上喝的咸粥,确实有点干,点头。
江霖生拧开矿泉水递给她。
说是江霖生做拎包小弟,高铁到站后有专门人员帮忙搬运行李,他俩只需要拎着自己的随身物品上车。
座位是分开的,江霖生拿着自己临窗的车票和宋伊座位挨着的人换了下位置,坐到她旁边。
从高铁启动,宋伊小腹开始隐隐发疼。
起初她没注意,以为是在闹肚子,去卫生间一趟,待了十分钟也没一点动静,但小腹的疼像是加了等级地搅动小腹颤抖,意识到是大姨妈提前造访,她气得想骂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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