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伊拒绝:“可别,你朋友圈照片视频够多的了,别再给我看照片了。”
杨乐樱哼一声,打开手机相册,“你不看我自己看。”
照片轰炸宋伊躲过去了,做完spa出来,杨乐樱五个月大的小儿子哇哇哭着找妈妈,爸爸和保姆带着过来找她来了,宋伊掉头就想走。以前她年纪小,还能迫于对长辈的尊重,照顾一下小孩子,现在是一点都不想委屈自己了。
杨乐樱没眼力见地抱着哭得满脸通红,连眉毛都红的小婴儿到她面前,“伊人快看潼潼,你还没见过呢。”
宋伊礼貌微笑拒绝,“我刚才说了,我经常在你朋友圈看到,特别可爱,差不多跟小杨小时候一样。”
杨乐樱说:“我看着也像,都说侄子像舅舅,看来真是这么回事。”
她把小儿子递到宋伊身前,“你一年才回来一次,都没有抱过他,你抱抱嘛,抱一抱。”
宋伊实在拒绝不了,双手僵硬,小心把潼潼抱过来,他睁着一双泪洗过的葡萄大眼好奇瞅她,宋伊心里默念“别抓我别抓我”,下一秒,他就乐呵呵地露出粉嫩嫩牙床,迅速出爪抓住她胸前的头发往下拽。
宋伊吃痛低头,杨乐樱“啊呀”乱叫,慌忙去掰儿子小手,“潼潼快松手,不能抓姨姨的头发。”
姨姨……
宋伊心脏遭受一万点暴击。
她把潼潼交给爸爸,和杨乐樱一家告别,迅速走了。
在家待这一周,宋伊的生活从没这么规律过,每天早上七点半和妈妈一块在家吃早饭,中午十二点去学校陪爸爸在学校餐厅吃饭,晚上六点半一家人一块吃晚饭,其他时间和从前的一些朋友聚聚,不过曾经的朋友基本都成家了,整天围着生活打转,仅剩的几个没结的,也都是些好玩的,整天陪这个新欢陪那个旧爱,出席这个聚会那个晚会,比总统还要忙。
家里待的实在没意思,晚上和江霖生视频也有点提不起来劲儿,他看着她屋里装饰的变化,问她:“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这里好像不是你卧室。”
“不是啊。”宋伊还不打算告诉他她回来的事,等她过两天直接去找他给个惊喜,随口胡诌,“我去找朋友了,这是我朋友的卧室。”
“哪里的朋友?”
“干嘛?查户口啊?”
“不是。”江霖生担忧说,“我怕你去……”
宋伊抢话:“怕我不跟你说一声,就自己去了?”
江霖生点头,“嗯。”
“我什么时候食言过,我都答应你了,不会忘的。”宋伊手指缠着胸前头发,笑盈盈问他,“你今天想我没有?”
“白天没有,白天太忙了,下班后想了。”
“昨天呢?”
“想了。”
“前天呢,前天有没有想?”
“有。”
“真诚实。”宋伊笑说,“诚实的孩子有糖吃。”
去平城找江霖生之前,宋伊想起来他之前说的截肢的父亲,自己开车想去见一眼。
这么多年过去,他家具体的住址已经记不住了,只记得在一块破旧的地方,而那地方这么多年过去,还没有拆迁,已经成了老城区。
她自己开车胡乱转悠,觉得这地方还挺大,到处是街道胡同,很容易转迷路,到傍晚下班时间,街上还堵的都是车和人。
在车里坐着等了一会儿,见前面没一点要动的想法,宋伊降下车窗,外面嘈杂的人声和着风声一齐钻进车内,听着吵吵嚷嚷的,像是在吵架。
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这么多年锻炼出来的本能,宋伊下意识拿上随身带的相机和记者证推门下车。
挤开都是看热闹的路人往里走,宋伊看见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坐在店门口的躺椅上,腿上盖了张薄毯,手里拄的拐杖盘得油光锃亮,离他一拐杖远的地方躺着一只大白鸭,两拐杖远的地方站着一男一女,看起来三十多岁,双响炮似的一句接一句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比宋伊初中时班里的小男生骂老师骂女生还要难听。
她皱着眉头强忍不适听了一会儿,好像是男人打死了夫妻俩当女儿养的宠物鸭,死不认错,而男人老婆跑了,儿子也不养他,还是个残疾,脾气古怪,周围邻里都躲他躲得远远的,像个怪物在这里生活,夫妻俩就揪着这点车轱辘脏话滚着骂他。
老婆跑了,儿子不养,还是个残疾……宋伊去看男人的腿,薄毯下自然垂着两条裤脚,看似都好好的,但其中一条裤腿空荡稍瘪,风一吹,还会轻晃晃飘动,下面也没放鞋子。
她刚才扫那一眼,只看了他盖薄毯上的上半身,没注意薄毯下面的地方。
她抬头去看店铺牌匾,破破烂烂一片全白,颜色都掉完了,什么也没看出来。
不过只这几个条件,也能大致推测出来,这个就是江霖生父亲。
猜到这,宋伊就想悄咪咪退出去,但有时候人想倒霉了,一秒用来缓和的时间都没有,完全不给她机会收起手里的相机和脖子里挂的证件。
骂得最狠的妻子眸光毒辣地揪住她的身影,高声呼喊:“记者!这有记者!这有记者!让记者来给我们评评理,到底是哪个老不死的错,你们都可怜他,不愿意让记者曝光,今天记者都过来了,一定要曝光,让他滚回乡下去,哪还有逼脸在我们川礼这种文明的大城市住。”
宋伊在妻子边喊边过来拽她的时候快速收了相机,摘下记者证,转身想大步回车里。
她只是好奇过来看一眼,可没有和江霖生父亲相识的想法,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下相识。
奈何这里都是妻子的街坊四邻,每个人都站着不动,半米厚的肉墙堵着快有城墙厚了,她是一脚都出不去,胳膊被女人用力抓住,她哭嚎着:“记者大人,我养了三年的丫丫呀,像女儿――”
宋伊浑身尴尬地打断她:“别,别这么喊我,我姓宋。”
“宋记者!我养了三年的丫丫呀!完全是当女儿养的,寄托了我和我丈夫的全部感情,就这么被他给打死了,他老婆跑了,就觉得全天下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连个母畜生都不放过啊……”
丈夫也过来,抓住宋伊另一只胳膊,看一眼她手里的记者牌,不让她走。
宋伊挣了挣,“我听见了,我听见了,你们先放开我。”
“宋记者,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他们不放手,围着的街坊邻居也七嘴八舌地让宋伊给夫妻俩做主。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先松开我。”
夫妻俩对视一眼,不情不愿松开她手臂,但脚没动,一人一边围住她。
宋伊对看热闹的众人大声说:“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大家看看路都堵成什么样了,先离开把路让出来,别堵住大路。”
一群人像是现在才有了眼睛和耳朵去看拥堵的路况,脚下迫不得已离开,视线跟粘了502强力胶一样盯着这里,就差把眼珠子留下了。
等人群散去,大路恢复畅通,店门口看热闹的以江霖生父亲为圆心,拐杖长的二倍为半径,呈扇形散开,看客少了四分之三,宋伊才小心翼翼指了下因为愤怒而涨红一张老脸的江霖生父亲,“我和他有关系,我是他儿子女朋友。”
夫妻俩愣住了,看热闹的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夫妻俩冷淡几分,上下瞅瞅宋伊,奇怪说:“以前没见过你啊。”
“我好多年没来过了,第一次来。”
“只要你是记者,只要你能实话实说地报出来,我们就接受,让你采访。”
江霖生父亲瞠圆了眼恶狠狠瞪着宋伊,“我不接受采访!”
宋伊也很无奈,“我是江霖生女朋友,不管你们接受不接受,我都没法采访报道。”
夫妻俩把矛头对准宋伊,张牙舞爪道:“啥意思?!你不愿意?!你偏袒他?!你哪家报社电视台的,我们要投诉你!”
宋伊双手一摊,耐心解释:“这是记者规定,我没办法采访报道家属亲戚和朋友。”她指指江霖生父亲,重复一遍,“而我是他儿子的女朋友。”
夫妻俩不信她的话,宋伊在他们把那些腌H话骂给她之前,赶紧说:“要不这样,我们不用报道,就地解决,赔钱怎么样?如果你们能拿出来证据,证明是他打死了你们的‘女儿’,就赔钱怎么样?”
发现宋伊和江霖生父亲是一伙的,夫妻俩食指来回指着他俩质问:“他不赔,你赔啊?”
宋伊点头,“我赔。”只要能解决,只要能放她走,赔多少都成。
江霖生父亲拐杖突然使劲敲打地面,低声怒吼:“不赔钱!我没错!他们故意的!故意把鸭子丢在门口的,老鸭子都该死的东西,我就打两下就死了!”
宋伊吓一小跳,转头瞅他一眼,老头子看着面黑肌瘦,皮包骨头快要脱相的模样,中气这么足呢。怪不得江霖生不担心他自己一个人住。
但总是这么被邻居折腾也不是个安稳事儿啊。
宋伊往周围找一圈,没看见监控,问夫妻俩:“你们有证据吗?”
旁边一个小男孩举着手机说:“我这有我这有,我拍了。”
宋伊到他跟前接过来手机,看一遍视频,视频没剪辑过,开头就对准店门口,江霖生父亲坐在躺椅上闭眼晒夕阳,一会儿一只白鸭子“嘎嘎”叫着,摇摇晃晃走到店门前,江霖生父亲睁开眼,龇牙咧嘴拿拐杖敲地面将鸭子吓跑。
没过一会儿,江霖生父亲似乎睡着了,鸭子又“嘎嘎嘎”地摇摇晃晃过来,这回到了江霖生父亲躺椅斜前方,他一伸拐杖就能碰到,猛地睁开眼抄起拐杖打过去,确实就打了两下,鸭子就躺地上不会动了,也没出血。
宋伊从视频里抬眼,看一眼现在还在躺椅斜前方的鸭子,和视频里的位置一样。
不过……
宋伊问男孩儿:“你怎么拍到的?”
“我拍着玩,拍着的。”
“那怎么一开始就对着店门口,一直没挪过地方?”
“我就是来拍怪老头呢,我朋友都说了,谁敢拍怪老头,谁就是男子汉!”男孩儿拍着挺起的胸脯说。
宋伊挑挑眉,不置可否。
夫妻俩问她:“这视频够证据吧?赔钱吧,快赔钱!”
宋伊问他们:“你们想要多少钱?”
从她承诺赔钱开始,夫妻俩就一直在打量她这一身的穿着,在外养成的习惯,她已经不戴首饰了,加上是准备来看江霖生父亲,没穿爸妈给她准备的当季时装,就穿了一套浅蓝色运动套装,手工定制的,没牌子,估计他们俩一时估不出价格,互相望着小声商量,一直没开口。
宋伊也没问,耐心等待。
夫妻俩还没商量好价格,人群里忽然有人高声喊叫:“老江两个月前把我家母狗打死了,宋记者能不能也给我赔点钱,我不要多,二百块钱就成,权当卖狗了。”
“他半年前把我家母猫打残了,当时还怀着孕呢,我家猫品种高,贵一点,我的要五百。”
“还有我家的老母鸡……”
“还有我家的小鸡仔,五十就成。”
“还有我……”
……
宋伊目瞪口呆地盯着冒头不绝的人群,眼睛找不过来说话的人脸,闪的都有些眼昏,一张张喊出声的红彤彤嘴唇,好像成了血盆大口。
江霖生父亲自己拐杖敲击地面大喊:“不赔钱,都是故意的!故意扔过来恶心我的!”
没人回应,他自己拄着拐杖颤巍巍下躺椅,待他两手撑稳拐杖站起身体,看热闹的,连着嚷嚷要钱的,一窝蜂散去。
宋伊脑子里想到了那句打盹的狮子。
江霖生父亲弓腰抬头,浑浊发黄的老眼目眦欲裂地盯着她,枯瘦如柴棱角尖锐的脸阴蛰到青黑,像是准备随时发动攻击的毒蛇,“不准赔钱!不准赔!都是故意扔过来恶心我的!都是些该死的玩意儿!”
“该死的!”他咬牙低吼。
宋伊吓得心慌肝颤,慌忙举起双手后退,“不赔钱,我没赔。”她牵强微笑,“没赔,你看见了,没赔……”
后退到路边车旁,迅速拉开车门上车,踩油门离开。
开出一段路快拐弯时,宋伊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店门口,男人还是之前那个蛰伏的姿势,紧紧盯着她的车身,吓得她抖了抖身体,赶紧拐弯离开。
再也不来了。太吓人了。
一晚上宋伊都没睡好,一闭眼就是江霖生父亲阴沉可怖的脸和想把她生吞活剥了的阴恶眼神,即便睡着了也是在梦里被这种眼神吓醒,比曾经遇过的自然灾害和枪击爆炸还要害怕,那些事情只是让她震撼,但江霖生父亲的模样,让她觉得阴森可怕。
第二天早上宋伊顶着黑眼圈起床,中午陪宋祁山吃过午饭,下午就坐上去平城的高铁,投奔江霖生的怀抱找安慰去了。
江霖生研究所规定的下午下班时间是五点半,但一般没人按点下班,都是根据实验和当天的工作情况下班,几点走的都有。
一般他下班时间都到九点之后了,准备和宋伊打视频的那天除外,那天他会按时下班,回家吃过饭洗澡收拾自己,为晚上的视频做准备。
前天晚上已经打过视频了,今天回家就没什么事,江霖生穿着白色实验服,坐在内间实验室椅子上,专心测试之前做的器件,白色电子门打开一条缝,钻进来一颗脑袋,同事脸上乐开花,激动说:“江霖生!我看到你女朋友了!”
江霖生呆了呆,倏地站起来,“女朋友?!”
“对啊,她亲口对我说的,她是你女朋友,好漂亮!天仙一样。”
江霖生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往外走,“在哪呢?进所里了吗?”
“没呢,在门口,她没牌进不来啊,我就是过来喊你呢。”
同事一提醒,江霖生又拐回去捞起挂牌绳子,到门外脱下实验服挂墙上,关上实验室外间大门出去,看一眼电梯,停在三楼,还是上行,直接换楼梯口下楼梯。
同事跟不上他的流星大步,小跑下楼梯撵上,攀上他肩膀,挥拳锤他胸膛,“你行啊,闷声干大事,出个国,带回来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她中国话说的很溜啊,是中国人吗?还是华人华裔?”
“当然是中国人,她只是在国外工作。”
“做什么工作的?”
“记者。”
“哪家报社,还是电视台?”
“都不是,她在新民社,通讯社。”
下完楼梯到大楼门口,江霖生挥开他手臂,“谢了,我先去找她。”
同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丢下了,重新小跑跟上去,“江霖生,你之前说好的,有机会介绍给我们认识。这么漂亮,你可不能藏私。”
天已经黑透了,大门口有保卫室的灯照着,昏昧微亮,隔着院里数十米远的距离,江霖生已经看见电子伸缩门外宋伊的俏丽身姿,红色高领针织裙,外面就套了件黑色风衣,还没系扣子,脚下穿一双白色短跟小皮鞋,在今天平城最高温还是零下六度的天,他看着就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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