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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临作为皇帝当然不用给郑亲王行礼，他也没让郑亲王给他跪下，看到郑亲王那一刻他就走下龙椅，扶着郑亲王来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那椅子是他刚让人给岳乐搬来，准备给对方坐的。
“多谢皇上。”郑亲王看了椅子和岳乐一眼，只开口道谢并没有去坐下，他道，“不知皇上跟安亲王在商讨政事，我唐突了。”
顺治摆摆手，“王叔说的什么话，难得您愿意入宫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能见到郑亲王他还是很高兴的。
他阿玛过世的早，且在世的时候他也不得宠爱，是郑亲王一路护着他。郑亲王满足了他对父亲的全部幻想，在他的心里，早就把郑亲王当做了父亲对待。
前两年郑亲王身体不好，他还担忧了很久，如今发现他面色红润，顺治很开心。
“吴良辅，你去坤宁宫走一趟，把晶晶抱来让王叔瞧瞧。让人抬上轿子，路上小心着点。”他转头对郑亲王解释，“如今天冷了，晶晶还小，就一直养在坤宁宫皇后那里。”
太后也很喜欢晶晶，之前天气好的时候都是奶嬷嬷抱着乌晶晶两头跑。天冷之后，太后就不允许奶嬷嬷抱着她乱跑了，若她想见乌晶晶，就会带着苏麻去坤宁宫。
被顺治帝冠以王叔称呼的，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多尔衮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不得不如此，只有郑亲王这个堂叔他称呼的心甘情愿。
心里很想见孙女，郑亲王还是拒绝道：“这会不会耽误皇上处理政务？我如今闲赋在家，左右也没什么事，什么时候见晶晶都是可以的。”
提起乌晶晶，顺治脸上的笑意止不住，他道：“无碍的，我跟安亲王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若不是您来，他都要回去了。”
安亲王点点头，他试探道：“王叔已经许久不曾入宫了吧？不知这次可是有什么事儿？”
岳乐喜欢董宛宛，原本他是打算娶董宛宛做继福晋的，奈何被皇上捷足先登弄进了宫。
在他心里，董宛宛值得天底下最好的，既然老天让她阴差阳错入了宫，那也应该是那个位子。贤妃的称呼终究是不够看。
之前，他觉得皇上喜欢，还有他在前朝帮衬着，博尔济吉特氏根本不足为据。现在他不这么想了，因为皇后身边多了个晶晶公主。
他太担心郑亲王会为了晶晶公主去支持皇后了。
皇后身后站着太后与科尔沁本就难对付，若是再加上郑亲王一脉，那……
因此，看到穿着如此正式的郑亲王他才有此一问。
仿佛没看出岳乐眼中的防备与试探，郑亲王半耷拉着眼皮懒洋洋道：“是有点事儿。这不昨个儿我那儿媳妇入了宫，回到府里她就嚷嚷着晶晶炭火不够用，要去买点炭火送到宫里来。”
顺治皱眉，他当即怒道：“王叔的意思有人克扣了晶晶的炭火？一定是皇后。”
宫有宫规，皇子、公主的份例写得清清楚楚，并且他担心女儿不够用还特意让吴良辅去内务府打了招呼，给晶晶的份例是公主的双倍，不可能不够用。
如今简亲王福晋要买炭，那只可能是不够了。除了被人贪墨，他想不出还有别的。
而乌晶晶养在坤宁宫，谁贪了她的不言而喻。
皇上这话别说济度跟郑亲王不信，岳乐都觉得不太可能。皇后可是乌晶晶的亲姨母，她怎么可能呢？
济度小声嘀咕：“就皇后那胆子，她敢吗？再说宫权也不在她身上，那些奴才也要听她的才行。”
他自认声音很小，在场四人都听到了。岳乐当即脸黑，他拔高声音，“简亲王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贤妃娘娘吗？简亲王你一个红带子觉罗，莫非还想要插手皇上的后宫不成。”
郑亲王虽是铁帽子亲王，却不是努尔哈赤直系亲属，严格来讲他并不属于宗室，只是红带子觉罗，论地位可比岳乐这些直系后代远多了。
他本就怀疑两人入宫没安好心，听到济度的话不想歪才怪。虽然济度确实也有点那个意思在。
只是他反驳归反驳，不应该拿济度的身份说事。
郑亲王还在呢，抛开血缘不讲，皇上跟他可比那些亲叔叔们亲近多了。岳乐这话不仅仅是郑亲王就连顺治都不高兴起来。
当着他的面嘲讽他儿子只是个红带子，郑亲王是真的恼了，三步并作两步蹿出去照着岳乐的屁股就是一脚，“怎么，岳乐你看不起红带子？岳乐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别说你，就是你阿玛阿巴泰还活着，他都不敢这么跟本王说话。”
阿巴泰是皇上的亲叔伯不假，可他初封只是个台吉、贝勒。元年过世才被皇上追封为郡王。
而他初封就是和硕亲王，地位比阿巴泰高得多。哪怕阿巴泰是兄长，见了他也得先打招呼喊声王爷。
老子都不敢放肆，岳乐一个靠着女人裙带、谄媚获封的亲王算什么东西。
岳乐初封贝勒，八年因军功被封为郡王。而后认识了贤妃董鄂氏，董鄂氏入宫后他被封为亲王。
如此凑巧，若说不是因为贤妃谁信？
郑亲王戎马一生，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靠女人上位的人。
第15章
顺治深深蹙眉，他板着脸道：“岳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还不赶紧的跟王叔、简亲王道歉。”
红带子怎么了？当初汗阿玛过世，多尔衮虎视眈眈，他那几个叔伯怕多尔衮不敢站出来，最终维护大清正统的不还是岳乐口中的红带子？
当时他年纪小，多尔衮打着为他好的名义□□专政，所有人都避其锋芒，糊弄他。只有郑亲王私底下经常教导他为人、为君的道理。
他把郑亲王当做王叔，爱屋及乌，济度在他心里也有很高的地位。
岳乐怕是忘了，顺治没认识贤妃之前，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比之济度远远不如。
如今不过一朝小人得志，居然还看不起红带子起来。
再说了，郑亲王也不是普通的红带子。抛开他跟皇帝的关系亲近不讲，他还是镶蓝旗的旗主。满洲八旗，所有隶属镶蓝旗的旗人都归他管。
岳乐隶属正蓝旗，如今正蓝旗旗主是多铎的次子信亲王多尼。
呵，别说岳乐，就是他阿玛阿巴泰当年都没捞到旗主之位，只能算个小旗主。
旗主只有一个，而小旗主却可以有两三个。
清初八旗旗主不仅是身份的象征，权利同样巨大。
从八旗制度建立伊始，郑亲王所在镶蓝旗就是他家的一言堂，一声令下上下齐心。
正蓝旗却经历过多次变动，旗主也多有变动，正蓝旗旗人并不齐心，信服谁的都有。阿巴泰这一支只能算是权利比较大的。
岳乐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不过是个红带子’，他就不怕郑亲王回头召集镶蓝旗的人灭了你正蓝旗？
让岳乐当众道个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这点面子，他相信王叔还是会给他的。
顺治觉得自己方方面面都替岳乐想到了，岳乐应该立刻顺着台阶下。
却不想岳乐趴在地上磨磨蹭蹭不想起来，顺治脸漆黑如墨。
“岳乐，朕的话都不管用了？郑亲王不过轻轻碰了你一下，你这样未免太过了吧？”
岳乐怎么回事？莫非想要碰瓷郑亲王不成？
郑亲王年轻的时候骁勇善战不假，他现在都五十多半截身体埋土里的人，还能一脚把你个青壮年踹成这样？
岳乐又不是纸糊的。
顺治一向和善，很少在大臣面前称‘朕’，他觉得这样太严肃了，特别是私底下，总是以我自称。如今‘朕’都出来了，可见他是真的生气。
岳乐有苦说不出，只有他和郑亲王知道刚才那一脚，郑亲王用了多大力气。
现在，他不是不想起来，而是疼的起不来。
不只是屁股，他是直挺挺趴在地上的，膝盖磕在青砖石上，疼的厉害。
愤怒、羞愧，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把他那一点后悔都给冲没了。
能当上亲王的都不是蠢人，方才话冲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他不是后悔自己不该替贤妃说话，而是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说。
郑亲王出脚太快了，把他刚到嘴边道歉的话给踹了回去。
岳乐趴在地上磨磨蹭蹭，郑亲王偷偷动了动脚，他冷着脸，“皇上，不必了，我只是个红带子，比不得他岳乐血统高贵。”
他故意咬重‘血统高贵’四个字。
顺治抬抬手，“王叔不要再说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什么血统高贵不高贵的，您是长辈，他本就说错话道歉是应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岳乐你一会儿准备三份厚礼，送去简亲王府和郑亲王府，剩下那份送去慈宁宫给晶晶。晶晶还小，你也无需给她准备太多东西免得被人贪了去，就买点红箩炭，负责她今冬御寒。在送几个貂皮大氅、熊皮褥子。”
“前段时间你不是猎了几只红狐么，晶晶穿红色最好看，你把那几张红狐皮也送来，我让绣房给晶晶做成衣裳袄子。”
尽管有岳乐这个小插曲，顺治帝也没忘济度说的话。他牢牢记住了女儿御寒物资不够的事儿。
与简亲王福晋一样，他也觉得女儿要用就只有最好的才能配得上，御寒当然首选红箩炭了。
至于说红狐皮，那是他在承乾宫发现的。
贤妃新做了个袄子，上前镶了一圈红狐毛，一问才知道是安亲王送来的。
让岳乐也给晶晶送几张狐皮可不是他小心、嫉妒，而是他真觉得那颜色适合晶晶。
实际上，若非董宛宛早早把狐狸皮做成了衣裳，顺治一定会要过来给他女儿。晶晶可比贤妃适合红色多了。
这下，岳乐不仅身上疼，心也疼了。
瞧郑亲王跟简亲王的架势就知道这礼太薄了不行，他不明白这事儿跟宫里的晶晶公主有什么关系，这又不是他亲生的女儿，他为什么要负责晶晶公主的冬日所需？
京城冬日寒冷，炭火的需求量增加，炭的价格居高不下，更别说是炭中极品的红箩炭。
红箩炭贵到什么程度？
一斤红箩炭能卖到一两银子。
以他们府上为例，一个炭盆一天要烧二十多到三十斤的银霜炭，而一间房子一个炭盆肯定是不够的。
他偶然听他福晋抱怨过一嘴，说晶晶公主一个小丫头屋子要点七八个炭盆，整个房间要侍弄的温暖如春才行。
之前他没什么感觉，听过就忘。人家在奢侈花的不是他家的银子，且他家用炭盆的数量也不少。
现在皇上把所有花费都摊在他身上。只要一想到每天二百多了银子给别人养女儿，他恨不得立刻晕过去。
这才步入十一月，冬日刚刚开始，炭火要烧到明年二月初，皇上的意思整个冬日都要他负责晶晶公主的炭火问题。
三千多两银子。这还不算皇上让他送的那些皮毛。
熊皮、红狐皮哪样不是难得的珍品。
岳乐第一次恨自己脑子算账算的那么快。
岳乐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吴良辅就抱着乌晶晶进来了。
小丫头身上穿着火红的大氅，大大的帽子把整个脸都遮挡了严实，她的手上也带着皮毛的手套，脚上穿着兔皮毛靴，整个人乖乖巧巧的。
顺治与济度一同上前去抱人，吴良辅手臂转了个弯，乌晶晶落在顺治怀里。
济度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他当即骂了句“狗奴才”。
吴良辅也不恼，只笑呵呵的听着。
济度只好眼巴巴的去看皇上。
顺治直接无视他，“简亲王你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寒凉，小心激着晶晶。”
简亲王是从宫外来的，他就不同了，他一直在乾清宫，热乎的很。
小心的掀开乌晶晶头上的帽子，一张精致肉嘟嘟的小脸露在众人面前。小娃娃眉间点着一颗红色的朱砂痣，配上乌闪闪的大眼睛，机灵的很。
福临低头拨弄了下她的手掌，笑道：“贤妃心思就是巧，王叔你瞧，这手套戴在晶晶手上刚好合适。”
乌晶晶手上的手套只是把大拇指跟其他四指分开做成的手闷子，她人小，吃穿都有人伺候，这样的手套足够保暖。
只是简单地缝制，在这之前大清也是没有的。顺治第一次见也是在董宛宛那里，等他发现这东西保暖之后便问了方法做给乌晶晶戴。
郑亲王笑着上前，他面上有些忐忑、期待，“晶晶还认不认识我啊？”
仔细算算从孙女满月起，这还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小孩子忘性大，他真怕小人不认识他。
郑亲王有些心酸，这就是生在皇家的悲哀吧。明明是自己的亲孙女，却不能承欢他膝下。
看出郑亲王难过，乌晶晶朝着他伸出双手，“啊，啊。”
简亲王福晋经常在她耳边说额娘，因此她知道自己改该称呼简亲王福晋什么。她也知道眼前这人是自己的爷爷，可满族人好像不是这么称呼的，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称呼对方，便只能这样啊啊两声，表示自己认识他。
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一个字，郑亲王便控制不住老泪纵横，“乖，乖”
连说了两个乖。郑亲王还是有分寸的，哪怕眼前是他亲孙女，养在皇家就是皇家的人了，他早就失去了自称玛法的资格。
与之相比，济度就没那么在意了，他凑到乌晶晶面前脸上笑出朵花，“晶晶，我是阿玛，来叫声阿玛听听。”
阿玛或许不知道，他是知道的，女儿已经会开口叫人了。
经过一晚上冷静思考，济度也明白要回女儿不太可能，他此番入宫已经从要人变成了让女儿喊阿玛。
等女儿喊了他，他回头就去跟博尔济吉特氏炫耀。
不就是被女儿喊了声额娘，有什么好炫耀的，女儿也喊了他阿玛的。
顺治惊讶道：“怎么？我们晶晶会喊人了？来，喊声汗阿玛听听。”
顺治并没有责备济度以晶晶阿玛自居，他只知道自己也是晶晶的阿玛就行了。其他的并不是很在意。甚至他还觉得晶晶多一个阿玛、多一个人疼她没什么不好。
乌晶晶直接转头，用后脑勺对准济度，她双手紧紧搂住福临的脖子，用行动表示自己的不配合。
不要小瞧金乌的记性，她没忘当初还在娘胎，济度对她的态度。
乌晶晶表示，她也是有脾气的，想让她喊阿玛，没门。
第16章
顺治对她的亲近很受用，济度则心口泛酸。他在心中埋怨，都怪皇上，若不是皇上抢了他女儿，此时被女儿依赖亲近的必定是自己。
郑亲王照着济度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他怒喝：“你是不是欺负我们晶晶了？”刚才晶晶还知道跟他说话、认识他呢，不存在认不出济度的可能。她不待见济度必定是济度欺负了她。
不都说小孩子眼明心亮、能感受出旁人感受不到的东西么？晶晶又是这样的出身，肯定比别人更厉害。
济度大喊冤枉，他亲近女儿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欺负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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