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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全把他的伴读喊来问起此事，接下来众人都沉默了。
乌晶晶双手啪的拍在桌子上，咬着牙道：“没想到啊，堂堂皇阿哥的启蒙老师居然也这么卑鄙。不就是不想教我们么，这天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懂汉文化的话，拽什么？”
刚才福全的伴读说了，他是在一个月后因字迹不好被罚抄书的，不只是他，所有的阿哥、伴读都是如此。
一个月是老师们给他们的适应时间，在这一个月内只要完成作业就不会被处罚，写好写坏都如此。
范文程很明显在故意针对她们。
四格格不解，“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跟二姐姐有仇？”
因她自己没被处罚，四格格便没往深处想，她下意识以为范文程是在针对二格格。
乌晶晶轻轻地敲了下她的脑袋，“他哪里是跟二姐姐有仇，他是看不上咱们是姑娘家跟咱们所有人都有‘仇’。只不过是咱们运气好，没让他抓住把柄罢了。”
紧接着她就把自己昨日在乾清宫遇上范文程的事儿说了一遍。
四格格恍然大悟，“所以，他是因为姐姐落了他面子？”紧接着她龇牙哼哼，“那他还真够小气的。”
玄烨给了她一个白眼，“你怎么那么笨，他这是故意的，故意刁难你们，让你们吃尽苦头，好让你们自己去跟汗阿玛说不想来读书。这样他既不用违心教导你们，也不用担心汗阿玛不高兴，一举两得。”
四格格转头去看乌晶晶，乌晶晶对着他点头。
“嘿，反了他了，他以为他是谁，咱们大清国土辽阔，就他一个能人不成？惹急了咱们，咱们就去找汗阿玛呗，让汗阿玛撤了他。”
玄烨耸肩：“四姐还真让你说对了，咱们大清国土辽阔不假，可那些汉人对咱们抱有敌意者甚多，特别是读书人。很多人宁愿归隐山林过清贫的生活也不愿入朝为官。他们觉得这是助纣为虐。”
“你别看范文程对你们有偏见，在归顺大清的汉臣里，他饱读诗书、出身书香世家算是最有本事的人了。”
汗阿玛对阿哥们的教育十分看重，从他挑选的老师就能看出来。鳌拜是满洲第一勇士，范文程是汗玛法曾经最得力的谋士，教导蒙文的也是蒙古部落德高望重之辈。
满蒙这边若是不满意，想要在挑一个好找，只汉人这边很难。
四格格扭过身子，不甘心道：“难不成就任由他刁难？”
有句话叫‘鸡蛋里挑骨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假如范文程真是故意挑刺，四格格不认为自己每次都能躲过去。
如果她们想读书，最好的法子就是换掉这个对她们有偏见的。
乌晶晶玩着自己的小辫，漫不经心道：“来不来上书房读书，其实我是无所谓的。”
她学习汉文化只是不想自己做个睁眼瞎，可不是要成为什么才女。现在她已经认识很多字了，不学也没什么。
玄烨当即把反对，“不行，姐姐你这样想，他的奸计不就得逞了。”
他不想跟姐姐分开，好不容易把姐姐弄到上书房陪他读书，怎么能让姐姐半途而废。
他赌气道：“姐姐不学我也不学。”他只想跟姐姐在一起玩，不想分开。
福全看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我听说洪承畴回来了。”
乌晶晶：“谁？”洪承畴？这人是谁啊？
福全给她解释。
洪承畴跟范文程一样都是汉人，两人本事差不多。范文程为大清入关提供了不少意见，而洪承畴则是致力于汉文化的推广。像现在他们满人学习汉文，把汉文话搬到上书房，都是洪承畴的意思。
乌晶晶不知道洪承畴也正常，顺治十年他就被皇上派到湖广、云贵等地，总督军务粮饷。今年清军攻占云南之后他才回京。
介绍完洪承畴，他又道：“听说他一直致力于淡化满汉之间的差异，大力推广汉文化。姐姐在大清的地位不一般，只要他不傻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大清阶级等级分明，阿哥公主们都要学习的，其他人肯定会跟着学。这对洪承畴来说是好事，他想洪承畴绝对不会反对，他必定会很用心的教导他们。
乌晶晶双手托着下巴，“说的也是，不过咱们也不能就因为一点猜测就去汗阿玛那边告状。范文程一看就是老狐狸，可别被他倒打一耙。还有那个洪承畴，我听说汉家对女子跟咱们满人不一样，谁知道他是不是第二个范文程。有个词叫什么来着？”
她挠挠耳朵，“想起来了，驱狼逐虎。还是考察清楚再说吧。”
乌晶晶的话，福全并不反对，“姐姐说的是，洪承畴那边我去接触看看。至于范文程……”他轻笑一声，眼中满满都是算计，“若想他走，也不一定非要咱们出手。”说完他冲着二格格的方向努努嘴。
二姐姐出了名的暴脾气、忍耐力差，以范文程这个教导法，用不了几日她就会彻底爆发。
福全还是不够了解这个姐姐，哪里用几日，隔日她就爆发了。
范文程检查作业的时候，二格格再次没交，他当众数落二格格一通，并照旧打了二格格的奴才。
“二格格，你们一同来的上书房，只有你书书不背诵，作业作业不写。你若在如此儿戏敷衍，老臣只好去禀明皇上了。你若不喜欢学习大可禀告皇上，何必勉强自己来上书房。你学不学习老臣不想管，但你这般已经严重影响了课堂秩序，扰乱了别人的学习计划。”
范文程警告道：“事不过三，今天是你来上书房的第三天，假如明日你在不交作业，老臣只好……”
二格格冷哼：“只好怎样？范文程，别以为本格格不知道你就是故意的。听说你根本不想教我们，又不敢违背汗阿玛的意思，所以你就故意刁难我们，好让我们受不了去找汗阿玛。哼，如此，你保住了官职还赶走了看不顺眼的我们。而我们还得落个怕吃苦、不尊敬老师的名声。”
二格格一副她早就看透的表情看着范文程，范文程黑着脸，“如果二格格这么认为，老臣无话可说。”
范文程表面不在乎，内心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不过是一群被宠坏的小孩子，她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皇家孩子有这么精明？还是说二格格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那你给本格格解释一下，为何那些男子刚来上书房读书的时候，你会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来熟悉学习，满一个月之后才会处罚他们。而我们刚来就以各种理由进行处罚？上书房不只有你一个遍老师，别的老师可都跟你不一样。”
二格格一副我看穿你了的表情。
昨天，她的奴才告诉她，刚来上书房都有个适应期，不应该第一天就挨打挨罚。而后她也找奇克新等人确认过。
范文程就是故意在针对她们。
范文程冷着脸，“严格要求是对格格们好，没想到老臣一心为了格格，格格却不领情 。罢了，老臣这就去找皇上辞职，二格格这样的老臣教不了，让皇上另请高明吧。”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其他人面面相觑，他们全部把目光转向二阿哥跟长公主，希望他们拿个主意。
福全与乌晶晶对视一眼，乌晶晶有些头疼的揉揉眉心，然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他们昨儿才说了这事儿，二格格今天就知道了，怎么会那么巧？若说这里头没有福全的手笔，她才不信。
福全不自在的摸摸鼻子，昨天他确实有跟自己的奴才说让他不着痕迹把那件事说给二格格的奴才听，他也没想到二格格今天就抖了出来，一日都忍不了。
乌晶晶的奴才进来禀告：“公主，范大人去找皇上了。”
二格格不屑道：“去就去呗，正好让汗阿玛训斥他。”二格格觉得这事儿她占理，范文程找谁她都不惧怕。
大格格叹息一声道：“就怕他在汗阿玛面前说些有的没的，二妹你这回冲动了。”
她也觉得范文程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可对方是老师、她们是学生，就像他刚才说的，人家只是‘为了她们好’。
只这一句话就让他立于不败之地了。
二格格并不领情，她道：“被骂的不是你，被打的不是你的奴才，你当然觉得无所谓。我是皇家格格，是主子，谁都别想故意踩我一脚。”她说着还看了上书房众人一眼。
别以为她不知道，她额娘没了，阿玛不在京城，这些人觉得她背后没有靠山，每个人都看不起她。
大格格气急，“好好好，是我犯贱，我日后再管你我就是猪。”
明明是为了她好，她还这样说，大格格眼睛都红了。
没一会儿吴良辅就来了上书房，他对着长公主等人道：“公主殿下，大格格、二格格，皇上有请。”
乌晶晶什么都没说站起来就往外走，吴良辅小心的跟在她身边，“公主，范大人跟皇上说你们污蔑他，他要辞去教导阿哥一职。”
“嗯，奴才瞧着他不像是真辞职的样子，依奴才之见，他这是没死心还想要把公主们赶出上书房。”
乌晶晶点头，“猜到了。”
上书房读书的都是皇室宗亲，能做教导皇室阿哥的老师，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随着大清入关，有才学的汉人也越来越多，范文程早就不如之前那般被看重了。他想要保持地位不变不被人挤下去，做皇阿哥的老师是个很好的选择。
辞职？
他才舍不得。
也是巧了，乌晶晶几人到的时候不仅范文程在，洪承畴也在。
乌晶晶仔细打量洪承畴。
白发白须看年纪比她玛法还要大，这人笑眯眯的一副老态龙钟样，一双眼睛藏着睿智的光芒。
嗯，只第一印象比范文程还要好。
乌晶晶：“汗阿玛，您找我们什么事儿啊，我们一会儿还要上课呢。”
下一节是鳌拜的骑射课，乌晶晶对这个很感兴趣，可不想错过了。
顺治指着范文程道：“刚才你们的老师说，你们嫌弃他教导太严格，他想要辞官回家，晶晶，你告诉阿玛发生了什么事啊。”
范文程的缘由他听了，现在也该听听女儿们的。两边都说说，他也好判断谁对谁错。
第74章
他先问乌晶晶是因为他知道晶晶不会撒谎。
乌晶晶满脸无辜：“汗阿玛, 我不知道啊。我们一直都很认真按照老师要求的去做，老师让我们跟三弟一起赶进度、布置一样的课业，我们都有老老实实完成的。不信你可以问大姐, 大姐她之前没接触过汉文，什么都不懂, 还是她的伴读赫舍里氏教她怎么握笔和书写的呢。”
“还有东珠她们几个也一样, 刚开始学汉文什么都不懂，我跟三个妹妹还有佟芳懿就利用休息的时间教她们。就这, 大家也没说老师严格啊。嗯，我之前听别人说过严师出高徒, 我想这大概就是范老师对我们深沉的爱吧。”
神特么深沉的爱，范文程气的胡子都飞起来了。
长公主看似在帮他说话，实际上处处在给他挖坑。若非她们之中有一个拖后腿的二格格，他一时间还真找不到理由把人撵走。
范文程板着脸：“长公主说你们一直都很认真学习, 二格格早读不来、也不交作业又怎么解释？”
乌溜溜的眼珠看过去，乌晶晶脱口道：“二姐姐又不是不在, 这个问题干嘛问我啊？我刚才不是说了，有很多人之前没接触过汉话，二姐姐跟她的伴读都不会写字, 完不成作业不是很正常的吗？”
言外之意, 大格格有赫舍里氏，钮祜禄东珠她们有她，只有二格格课下是没人教的。
上课老师不教，课下没人会, 她怎么写？
这样的情况完成作业才是不正常的吧？
范文程：“正常？长公主竟然觉得这很正常？”
范文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作为一个在上书房学习的学生，不写作业不读书, 居然有人觉得那是正常的。
乌晶晶像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她很自然的点头，“老师你觉得不正常吗？那老师你做什么不留下来给她们补课呢。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你既然在上书房教导功课，这难道不是你身为老师的责任？远的不说，就说鳌拜鳌大人，我们之中那些没学过射箭的，他都是一直留到宫门落钥才回家。还有教导我们蒙文的老师也是，若有人不懂，闲暇时间他都会一遍一遍教导。”
乌晶晶歪歪脑袋，“还是说汉话跟射箭、蒙文不同，这玩意儿大家私底下努把力就能会？”
明明是自己看不起女子，不想教，偏要把锅甩到她们头上，堂堂小金乌可不接受。
乌晶晶的话让站在旁边的洪承畴惊讶不已，他猛然抬头，“传道受业解惑，好一个传道受业解惑。长公主好文采。”
乌晶晶出生的时候洪承畴并不在京城，这些年他也听说过长公主的‘丰功伟绩’，他以为长公主或许有不同于常人之处，传言肯定是夸大的。
今日一见他忽然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当然了。
能混迹明清两代，洪承畴无疑是聪明的，他自认听出乌晶晶话里对范文程的不满。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就知道给人挖陷阱，他不得不承认长公主聪明。
真正让他惊讶的还是乌晶晶那句话。
传道受业解惑，这句话出自唐代大家韩愈之口。
他今日竟然从一个满族六七岁的小姑娘嘴里听见。这让一心传播汉文化的洪承畴怎么不惊喜。
乌晶晶转头看他，“多谢夸奖，不过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好文采谈不上。”
她又道：“听说你也是汉人，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洪承畴对着乌晶晶躬身抱拳，“长公主请讲。”
他一心想要再满洲推广汉文、汉话，希望可以以此来淡化满汉之间的差异。这么些年只有他知道自己是多么的不容易。本来这次回京他有些心灰意冷，想要放弃。
今日看到长公主，他忽然觉得或许自己还可以再试一次，这位长公主很有可能会是他推广汉话的契机。
乌晶晶：“之前范老师说我们女子去上书房读书是胡闹，是想要开创第二个武周，还”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范文程打断，“公主殿下莫要胡说，老臣可从未说过这话。”第二个武周，若是传出去他范文程还有命在？
吴良辅冷冷开口：“哟，范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您忘了，三天前您就在这殿里跟皇上说的。您说‘女子读书古往今来就连武周都不曾有，大清的公主去上书房读书，莫不是想要教导一个女皇出来’。范大人，您忘了，奴才跟皇上可都记着呢。”
话是你自己说的，你居然敢说长公主胡说，当着他吴良辅的面给长公主泼脏水，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顺治也附和颔首，“吴良辅说的没错，三天前的话朕今日还记得。”
言下之意，他确实说了。
范文程冷汗当即就冒出来了。
与皇帝私下说这话，跟当着别人的面说还是不一样的。皇上很少会把臣子的话告诉另一个臣子。别人就不好说了，万一被他的死敌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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