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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回神，她用帕子擦擦眼睛，沙哑着声音道：“是晶晶回来了，玄烨那边怎么样？”
她醒来苏麻就告诉她，长公主去乾清宫看皇上了。太皇太后伤心儿子过世，同样也担心年幼的孙子。
眼泪到底没忍住，乌晶晶用手指擦了几下，回答：“挺好的，皇上说那些朝臣还算老实，没谁使绊子。”
太皇太后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说着她就咳嗦起来。
乌晶晶上前给她拍拍背顺气。太皇太后摆摆手，“哀家没事，你这孩子这几日也没休息好，赶紧回屋休息去吧。”
先皇过世，身为他的子女，大家都得哭灵。乌晶晶是真的伤心，好几次哭晕过去，短短七天她憔悴的不是一星半点。整个人可怜巴巴的像是没人要的娃娃。
太皇太后情况也差不多，看着孙女像是焉了吧唧的花儿，还得留神照顾她，她心里更不好受了。
乌晶晶摇头，“我不困，我陪皇祖母待会儿吧。”
回去她也睡不着，再则她很担心太皇太后的身体，怕太皇太后一个人胡思乱想。
太皇太后拉着她的手，“你汗阿玛走了，如今这宫里就剩咱们娘俩喽，你说他怎么就那么狠心呢。”狠心抛下她走了。
早知当初，她就应该阻止，若她不同意董鄂氏那贱人入宫就好了。
太皇太后脸上有浓浓的自责，她总觉得儿子的死她要负上一半责任。
乌晶晶不赞同，她说着：“皇祖母，如今咱们都知道了，那女人邪门，咱们都是凡夫俗子，她一心想入宫，您觉得就算您拼命阻拦能拦得住？说不得到时候她为了达到目的连您都害呢。您要是出点什么事儿，汗阿玛还不得内疚死。”
小心的观察太皇太后的脸色，发现她没有太过激动，乌晶晶接着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皇祖母您说那位真的是董鄂氏吗？”
说这个不是她看出什么，而是她发现太皇太后看董鄂庶妃的眼神不对。
早前汗阿玛昏迷的时候，董鄂庶妃曾说过会给皇上殉葬的话，当时是被否决了，前几日她发现太皇太后一直用毛骨悚然的深情看着董鄂庶妃，她猜太皇太后可能又想起这事儿。
在她心里活人殉葬是很残忍的事情，若可以她希望能阻止。
不单单是阻止董鄂庶妃，她希望能废除这一残酷的制度。
奴才也好，宫妃也罢，谁都有活着的权利。
在乌晶晶眼里，董鄂庶妃本就已经够可怜了，她的汗额娘一样都不是自己愿意入宫的。汗额娘是为了蒙古科尔沁，她是因为董宛宛。
额娘身边好歹还有自己，董鄂庶妃有什么？
大好的年华就这样浪费在宫里。
每次看到董鄂庶妃，她都会想起汗额娘。这个跟汗额娘同病相怜的女人。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拉对方一把。
往后余生虽也是在宫里孤独度过，好歹人活着。
若非逼不得已，能活着谁想死呢？
太皇太后坐直了身体，“晶晶这话何意？”
乌晶晶低头，“您知道我曾经在上书房待过一段时间，董鄂家的费扬古不是也在上书房么，我听他说他姐姐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什么脏东西上了董鄂氏的身。如果真是这样，董鄂家也挺倒霉的。”
太皇太后沉默良久，“丫头说这些是为了董鄂庶妃吧？”
小丫头还是太嫩了，在她面前耍心眼。
乌晶晶点头随后又摇头，她直白道：“也不全是。我承认董鄂庶妃是挺可怜的，但皇祖母您就没怀疑过么？您忘了安贝勒的死？”
岳乐爱慕董宛宛爱慕到骨子里了，这事儿在京城不是秘密，因为这个，很多人都说是汗阿玛横刀夺爱。
董宛宛死了，临死前诅咒了汗阿玛。乌晶晶觉得那应该不是单纯地诅咒，更像是董宛宛知道她死汗阿玛活不成。再加上岳乐死的那么巧合，她才会有所怀疑。
又是一阵寂静，太皇太后叹息，“罢了，看在你的份上，哀家就饶承乾宫董鄂庶妃一命。让她去五台山代发修行给先皇祈福吧。”
乌晶晶张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在太皇太后锐利的目光中，她到底没有继续给董鄂庶妃请求。
她道：“皇祖母心善。”
失去儿子的母亲是不理智，更何况这个母亲还是上位者，她若是一直给董鄂庶妃求情，怕是会适得其反。
又陪着太后说了一会儿话，等太后再次睡着，她才起身离开。
刚走出太后的寝宫就看到和顺公主在外头等着，和顺看到她疾步走了过来，她急切道：“怎么样？”
原来乌晶晶会再次给董鄂庶妃求情，除了觉得对方可怜还因为和顺公主。
董鄂庶妃到底养了她两年，教导她不少东西，和顺公主是个感恩的，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董鄂庶妃被殉葬。但她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太皇太后怕是不会为了她改变主意。这才求到乌晶晶头上。
乌晶晶叹息，“该说的我都说了，皇祖母答应让她去五台山代发修行给汗阿玛祈福。”
和顺公主扯扯嘴角，“能保住命就好。”她说完对着乌晶晶郑重道谢，“多谢三妹妹愿意帮我，今日来的匆忙没带什么好东西，明日我定给妹妹补上。”
乌晶晶推拒，“大姐这话就生分了，再则大姐之前不是给了东西。”
早前和顺公主就送了她一匣子好东西，她怎么好意思再要旁人的。
和顺却道：“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她之前摆脱三妹的时候也没想到事情能成，如今事成了，她当然还得自送一份贺礼。
时间是个好东西，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和顺公主跟以往大不一样，她再也没有不忿嫉妒之心，变得通透、世故起来。
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比起跟三妹交好，又算得了什么。
乌晶晶看着和顺微微隆起的小腹，皱眉道：“大姐如今身体不便，其实不用每日都入宫的，我想皇祖母就算知道也不会怪罪。”
哭灵七日的辛苦即使是她都有些受不住，何况是有身孕的和顺。她现在只庆幸和顺已经坐稳三个月，不然这番折腾下来孩子怕是要保不住。
和顺双手下意识放在腹部，这是她第二个孩子。头一胎她生了个女儿，尚之隆倒是什么都没说，只她亲额娘隐晦的表示要她尽快生个儿子出来，这样才能坐稳当家主母的位子。
大概是越着急什么越没有，和顺的肚子两三年没有动静。如今好不容易又怀上了，据说还是男孩她当然宝贝着。
偏偏她怀的时机不太好，赶上了先皇过世。哪怕太皇太后发话照顾她，和顺也不敢偷懒。
她小心翼翼道：“没事，太医给我诊断过了，孩子挺好的。再说我只是白日在宫里，跟你们比起来也不算辛苦。”
和顺心里清楚，自己在太皇太后心里的位子也就一般，别说跟乌晶晶比，就是四公主她们都比不上，也就比温良好上一点。
乌晶晶还每日忙前忙后呢，她能不积极？
若不是太皇太后念在她有孕没留宿，她恨不得扎根在宫里。
路是别人选的，乌晶晶点到为止说了几句也不会强求什么。
她抬头看看天色，“时辰不早了，大姐可要回府？”
和顺也跟着抬抬头，犹豫一下，道：“也好。”
和顺公主有孕，平日都是尚之隆前来宫中接人。她扫了一眼没看到尚之隆的人，便道：“那我送姐姐吧。”
她跟和顺公主没闹过大矛盾，两人之间关系尚可，让对方一个人出宫着实有些不放心。
和顺巴不得能多跟乌晶晶相处呢，笑着说：“那就有劳三妹了。”
第99章 二更六千
两人走了没多久, 就见尚之隆小跑着过来，他先给乌晶晶行礼，又目光温柔的看着和顺, “不好意思, 我来晚了。”
和顺目光柔和的回应, “你忙完了，我说了我自己可以的，不用每天都来接我。”
尚之隆走过去扶着她的手臂, 两人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该忙的都忙得差不多, 这个时辰左右我也没旁的事情, 再则接公主回家亦是大事。我心甘情愿。”
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狗粮的乌晶晶：……
之前她是怕和顺公主出意外, 既然尚之隆来了, 这里也没她的事儿, 乌晶晶转头就往回走。
走到拐角她下意识回头, 就见尚之隆跟和顺公主两颗脑袋凑得很近说着悄悄话，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出来和顺公主很开心。
“表妹羡慕了？”
猝不及防的声音下了她一跳，转头发现班第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
乌晶晶拍拍胸口, 嗔道：“表哥你做什么不出声, 吓死我了。”
班第满脸无辜，他刚才喊了的, 是表妹自己没听见。
他信誓旦旦保证：“表妹无需羡慕别人，我也会一辈子对表妹好的。”
“谁, 谁羡慕别人了。我, 那是我大姐，我多看两眼不行吗？”
乌晶晶不知道，此时的她微红着脸颊, 比天边的晚霞还要好看，不知不觉班第就看直了眼。
久等不到动静，乌晶晶抬头对上他怔住的目光，面色滚烫。她伸手推了班第一把，“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
班第回神，他大步跟上，“我与表妹一起，正好我也要去慈宁宫请安。”
事实上他刚从慈宁宫出来，得知乌晶晶送和顺公主出宫，特意过来的。
把乌晶晶送回慈宁宫，班第又给太后请过安就出宫去了。这档口不适合谈情说爱，班第很有分寸的没有往前凑。
忙完先帝头七的事儿，玄烨登基第一件大事便是给后宫的这些太妃封赏。
除了皇后顺理成章成了母后皇太后外，他的生母佟庶妃也被追封为孝康皇后。
佟庶妃出身汉军正蓝旗，隶属下五旗，按照玄烨本来的想法，登基后是要给佟家抬旗的，也不用很多，只把正蓝旗改为镶黄旗就好。
结果佟国维跟佟芳懿一通操作，让他歇了心思，佟家仍旧在汉军正蓝旗待着。不仅如此，恩封的时候，他也只册封佟国刚为一等公，佟国维那儿直接给无视了。
皇后同胞所出的亲妹妹淑慧妃被晋封为淑慧贵太妃，与她一同被晋封为贵太妃的还有二阿哥福全的生母董鄂庶妃，她被册封为宁悫贵太妃。
玄烨是个感恩的，他与乌晶晶、福全关系好，跟淑慧妃、董鄂庶妃比较熟悉，两人也曾经照顾过他，因而他登基给了两人高份位。淑慧妃就不说了，董鄂庶妃从小福晋到贵太妃属于连跳三级。
除了这几位，四公主她们的额娘、常宁他们的额娘因着生育之功都被晋级为太妃。
份位虽不如宁悫贵太妃，她们倒也欢喜的接受了。
剩下没有生育也不得宠的先帝妃嫔之前什么样，现在仍旧是什么样。只马上要出宫祈福的承乾宫董鄂庶妃被封为贞太妃。
太皇太后是一刻也不想见董鄂家的人，贞太妃被册封的第二日她就让人一辆马车给送出了宫。
这般强势倒是让某些蠢蠢欲动的太妃们老实下来。
五月春风拂柳，先帝百日一过，静妃就收拾东西准备跟着蒙古来的人回归科尔沁。
她换下旗装，与未婚嫁之前一样穿上蒙古的袍子，站在景阳宫前回望。
景阳宫与她一起见证了被废后的生活，这个对她来说屈辱的地方，猛然要离开了，她竟有些舍不得。
太皇太后站在边上看着她，“走吧，你是草原上的明珠，合该生活在草原。是姑爸爸耽误了你。”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的自私害了嫡亲的侄女。
孟古青回神，她扯着嘴角笑，这个笑容与之前的强颜欢笑不同，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走过去拥抱了一下太皇太后，道：“姑爸爸说的哪里话，我出生在科尔沁，科尔沁养育了我，我自然要为科尔沁做贡献。是我，是我辜负了姑爸爸的教导，不够懂事，不得先皇喜欢。”
孟古青又不是真的傻，只是她肆意习惯了，并未清醒的认识到自己身份发生了变化，还以为跟当初一样。等到后来被废，她才明白，什么表哥表妹，那是一国之君，是被宠坏的小皇帝。他需要的不是‘忠言逆耳’，是旁人的顺从与赞美。
所以落到这个地步，一点都不冤。
乌晶晶站在太后身边，等孟古青与太皇太后分开，她才上前。
“静额娘，我会想你的。过段时间我就去蒙古，你可得在蒙古等着我。”
现在她有些理解贞太妃走的时候大姐的心情，现在她就很舍不得静额娘。可她也知道，静额娘在宫里过得并不开心，她没忘汗阿玛下旨的时候，静额娘那一抹笑容。
昙花一现，很漂亮。
静额娘心里肯定也是想要回蒙古的，她抱着孟古青的身体在对方怀里蹭了蹭表达自己的不舍之情。
乌晶晶舍不得离开孟古青，孟古青又何尝舍得乌晶晶。
她擦擦眼睛，道：“嗯，额娘在蒙古等着你，等你来了蒙古，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去年先帝就下旨让她回去，蒙古那边接到圣旨很欢喜，还说一直有给她留着房间。
孟古青拒绝了，她摆脱兄弟在乌晶晶公主府旁边盖了个房子，打算将来跟乌晶晶比邻而居。
乌晶晶回蒙古两个人就跟之前一样，若不回，她正好帮忙看着公主府，也省的那群奴才以为主子不在酒偷奸耍滑。
这些她都没告诉乌晶晶，而是准备等她去蒙古的时候给对方一个惊喜。
之后是太后、淑慧贵太妃并其他蒙古妃嫔告别。
这些人都是不得宠的，见静妃能回去，眼里不无羡慕，但她们也清楚自己跟静妃不一样。静妃可是太皇太后嫡亲的侄女，太皇太后当女儿疼爱的。这世上也就只有静妃有如此待遇。没见跟静妃一样出自科尔沁的太后、淑慧贵太妃都老老实实留在宫里，她们也是太皇太后的族人。
太皇太后连侄孙女都不放，她们又哪来的脸求太皇太后放她们回蒙古？
再则，她们入京代表的还是各自的部落，谁知道真的回去了，会发生什么。
尽管大家都羡慕的眼珠子红了，也没人敢开口说一句‘想走’。
一行人送孟古青到宫门口，孟古青泪眼婆娑，她转身对着太皇太后磕了几个头，一咬牙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的孟古青泪流满面。这不友好的皇宫她终究还是有些不舍的。
马车渐行渐远，宫门口送行的人也都默默流泪，大家都清楚这一走可能就是永别，日后再难相见。
不说她们，就说长公主。乌晶晶说的好听很快去看你，实际上三年五载的怕也难出京城。
孟古青走了，日子还得继续过，乌晶晶蔫吧了些时日又打起精神来。
皇帝过世，身为他的子女，乌晶晶等人都打算守孝三年。守孝的日子是清苦的，没事做的乌晶晶，除了看看书，便是抄抄佛经烧给先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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