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顾祈昭唯一的感想就只有——姜佑一定在开玩笑。
但当她望进姜佑的眸子中时，刚才的想法却瞬间被推翻了。
他眸中的色彩明亮又澄澈，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这太离谱了。
顾祈昭极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着了还没醒，不然怎么会遇上这么扯淡的事情？
“我没有在开玩笑。”姜佑的语气听上去很冷静理智，“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奶奶虽然目前是没有什么大碍，但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一年比一年不好, 情况并不乐观，而且她对我们结婚的渴望是真的非常强烈, 这一点想必你也感受到了，我不希望最终她真的抱着遗憾离开。”
姜佑看上去似乎非常理性地在分析这件事。
顾祈昭不由自主地被他的态度所影响, 宕机的大脑重新开始运作, 还真的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顾祈昭想，姜佑这么说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
至少于她个人而言, 用一场可有可无的婚姻换来姜奶奶的开心和放心是非常值得的。
但那仅仅是于她而言的。
顾祈昭斟酌了一会儿后，严肃且慎重地问：“那要是将来你遇到了真正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怎么办？”
话语刚落，顾祈昭发现姜佑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阴沉，似是不太高兴, 正在压抑着什么。
姜佑很少会做这样的表情。
顾祈昭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了起来，心脏跳动的速度也开始加快。
她开始忍不住猜测，姜佑为什么会不高兴呢？这样的神情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但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 姜佑先前有些阴沉的神色已经完全被她最熟悉的那一种所取代, 仿佛刚才的都只是错觉。
姜佑单手插兜，眼神锋利又自信, 他扬起眉，用很是张扬的态度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觉得会有这样的人选。”
闻言，顾祈昭突然回想起高中的时候他们在班上玩真心话大冒险，姜佑选择了真心话，抽到的卡片内容是「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对于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而言，这问题可太有意思了，当时所有同学都开始疯狂起哄，无比热闹。
顾祈昭还记得姜佑那时的答案。
他说：“理想型啊……那必须比我长得好看，还得集温柔可爱于一身，心地善良才华横溢，最好还得会撒娇，但也不用经常撒娇，偶尔一次更加可爱。”
见他说了一个这么具体的答案，众人起哄的声音立刻变得更大了。
这时候班级里常年沉迷学习无心情爱并且对班里的八卦一无所知的学习委员无比困惑地问了一句：“姜佑，你说的内容真的不是你幻想出来的吗？世界上真的会有这种人吗？”
学委的语气里有一种非常诚恳的不解，让在场听的人更觉得好笑。
“说什么呢陈佳明，姜哥这么牛逼的人当然得配这样的对象啊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幻想哈哈哈哈还得是学委会说。”
在一片混乱的哄笑声中，顾祈昭看了一眼姜佑略有些发黑的脸色，不禁也觉得好笑极了。
不过她也有点想象不到那应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世界上应该不太可能找的出来这样子的人吧，难不成……是什么纸片人吗？
可她寻思着姜佑好像也不好那口啊。
但不得不说，这种话从姜佑嘴里说出来其实还是非常合理的，作为一个极端完美主义者，恐怕姜佑真的是这么想的吧。
姜佑可能是觉得，只有他形容的那种堪称完美的人才能和完美的他在一起吧？
当时也有同学起哄说姜佑说的理想型就是顾祈昭，但顾祈昭并不这么觉得。
顾祈昭自知长得好看，但可爱还会撒娇的绝不可能是她。
她从来不撒娇。
所以她当时立刻就否认了那位同学的话。
……
结果就是完美的姜佑从没谈过恋爱，顾祈昭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姜佑有和哪个女孩子看对眼过。
虽然时常有人给姜佑递情书，跟姜佑表白，但少女们最终都是失望而返。
顾祈昭也有想过是不是她在旁边多少会有点影响，但是后来她发现，就连大学她刚开始创业那会儿，因为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和姜佑很少见面的那段时间，也从未听说过姜佑身边有出现任何走得近的女性。
想来应该是完美主义者姜佑从未遇到过任何能让他心动的女生吧。
那这样一想……
顾祈昭突然明白为什么姜佑会说这句“我不觉得会有这样的人选”了。
可能是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根本找不到那种理想型于是放弃了？
经过一通缜密地分析，顾祈昭感觉自己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甚至开始认真思考姜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姜奶奶因年迈变得比以前瘦小许多的身形，想起姜奶奶每次催她和姜佑结婚时都会突然充满活力的神情，想起姜奶奶一直以来对她的好。
顾祈昭从小就与父亲那边的各种亲戚不太熟也不想熟，和爷爷奶奶也不亲近，唯一关系比较好的外婆也很早就因为常年为女儿不顺利的婚姻担心，郁结于心，早早去世了。
从幼时起能在她身边对她好的人真的太少了，因此，顾祈昭无比珍惜。
这时候的顾祈昭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对与姜佑缔结婚姻不仅毫无反感，甚至重点已经从“这是什么离谱的玩笑”变成了“论这场婚姻的可行性”。
然后她越想越觉得好像可行。
大概是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太多，大脑受了太多次冲击，又或许是因为此刻此刻正处于最易冲动的夜晚，越想越觉得姜佑的这个提议非常可行的顾祈昭甚至都没再考虑姜父姜母那边怎么交代的问题，就点点头，稀里糊涂地伸出手去说了一句：“那……合作愉快？”
说完，顾祈昭立刻意识到这样好像不太好。
虽然他们的即将到来的这场婚姻确实不太正常，但用“合作”这种说法是不是过于冰冷了一点？
她下意识地想把手收回来，换一个说辞。
然而姜佑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动作飞快地一把拉住她的手，急切到仿佛怕她反悔似的。
“那就说好了。”姜佑握住顾祈昭伸出来这只比自己小了好几号的，相当柔软的手，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整个人都快炸裂了。
但他努力控制住了自己，装作一副很平静的样子，泰然自若道：“那准备好你的户口本，明天我来接你。”
顾祈昭傻眼，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啊？明天？”
“怎么了？”姜佑疑惑地问，“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顾祈昭有点僵硬地眨了眨眼，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跟不上姜佑的脑回路了，但作为一个向来都言而有信的人，她还是说：“是说好了没错……”
虽然知道姜佑完美的遗传到了贺女士的同款雷厉风行，但是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姜佑没给她犹豫的机会，而是非常理性地又给她分析了一番：“领证只是最轻松的第一步，接下来还要定制婚服，安排场地，邀请亲友，准备新房等等，要做的事情还有非常多。”
顾祈昭：？？？
“这么隆重的吗？？”
照理说像他们这种合作型婚姻，不都是悄无声息地办了就完事了吗？
“那当然了。”姜佑扬起一个极明朗的笑容，然后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说，“奶奶多了解我啊，像我这样的人办婚礼怎么可能不办得轰轰烈烈呢？我们可不能穿帮了啊昭昭。”
昭昭沉默。
姜佑说的好像很对，但她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顾祈昭的大脑此时此刻已经被接二连三的炮轰闹得非常混乱，再加上对于竹马姜佑百分之二百的信任，她再度觉得姜佑说的话非常有道理，那点不对劲就这样被忽略了。
就这样两人达成共识，姜佑送顾祈昭上楼回屋。
将走路都差点同手同脚的顾祈昭送回家后，姜佑终于无法再克制自己了。
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黑漆漆的门板，仿佛想用视线将门板穿透一般。他的大脑已经开始尽情畅想接下来幸福美满的婚后生活，完全无法抑制。
虽然他们这场即将到来的婚姻在性质上稍微有点特别……
但那又怎么样呢？
想到这里，姜佑脸上的神情已经完全与他往日在顾祈昭面前展现出来的相差甚远，恐怕顾祈昭看到了都会感到陌生。
他眸光幽深，在昏暗的楼道内甚至透露出几分诡谲。
自从知晓了顾鸣给顾祈昭安排了许多个相亲对象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虽然知道顾祈昭没有答应顾鸣的理由，也不可能答应，但姜佑还是无法忍受任何失去顾祈昭的风险。
因此，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所以他利用了奶奶在顾祈昭心里的重要性，利用了顾祈昭的心软和从小一起长大日积月累培养起来的信任感，编造了这些冠冕堂皇半真半假的话。
姜佑自知演技并不怎么样，所以今晚这样的场景他早已在脑内演练了无数遍，还特地趁着黑夜，打的就是让顾祈昭没办法看的太真切的心思。
若是顾祈昭的视野再清晰一点，看得再仔细一点，可能就会发现他在提出结婚时无法自控不停轻颤的双手，知晓他隐秘的心思，从而远离心思不纯的他。
但她并没有发现，还答应他了。
真是可喜可贺。
当然，奶奶生病确实是一个意外，但即便没有这个意外，姜佑近期也有想办法出击的打算。
不过按照原计划可能事情进展得不会如此顺利吧。
所以，天时地利人和，顾祈昭注定是要和他结婚的。
她只能和他结婚。
或许顾祈昭会以为他今晚的提议是冲动使然，但姜佑自己心里非常清楚，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梦寐以求，从年少时期到如今，一直以来从未停止过的幻想。
他诡计多端，企图将幻想变为现实。
即便他在顾祈昭面前常年收敛得像一条被驯服的犬，但事实上始终野心未除，疯狂又贪婪。
姜佑盯着顾祈昭居所的门板看了半天后才离开。
回到车里后，姜佑给从很早以前就总嘲笑他“独自热恋”的季南风发去消息。
【姜佑：我要和昭昭结婚了。】
【季南风：？？？】
【季南风：你喝多了？脑子没事吧？】
【姜佑：爱信不信，明天扯证。】
发完，姜佑爽快了，不再理会疯狂震动的手机，准备回趟姜宅问贺总裁要一下户口本。
*
大脑无比混乱的顾祈昭在与姜佑分别，回到家中过了好一阵后，还依旧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简直跟喝多了酒似的。
因为今天折腾了一天实在是疲惫，所以她一到家就倒进了客厅的懒人沙发里，闭上双眼不想动弹。
然而她一闭眼，脑海中就浮现出刚才的场景，浮现出姜佑那双明亮的眼睛，耳畔也再一次响起那句话。
——“顾祈昭，你愿意与我缔结婚姻吗？”
他身披皎洁的月光，神情专注地注视着她，向她求婚。
顾祈昭一下子就从懒人沙发里弹起来了，后知后觉终于有了一丝实感。
短短几秒内，她突然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像是烧了起来似的开始冒汗，躁热得不行，与此同时心脏也跳得又重又快，心跳声传入耳内简直堪比有烟花在身侧反复炸裂，震耳欲聋。
顾祈昭觉得她可能得去洗个脸清醒清醒，一走进洗手间，就看到镜中的自己整张脸都已经变得通红。
她打开水龙头，用手捧起冰凉的水往脸上泼，过了好一会儿后终于感觉到身上的温度出现了下降的趋势。
顾祈昭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水槽，一时不想动弹，就任由水珠从脸部往下滑，没入衣领，带来丝丝凉意。
——她就要结婚了，而且就在明天。
此时此刻，她终于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场婚姻是为了能让姜奶奶高兴，而且正好也可以借此机会彻底终结顾鸣的那些小心思，让顾鸣就不再有理由来烦她，一举两得。
总而言之，这本质上只是一场对各自都有好处的合作，无关恼人的情爱。
思索了好半天，顾祈昭觉得她应该放平心态，不要乱想。
——但是毕竟明天要结婚的是她本人，还这么突然，肯定没办法始终保持平静。
这样想着，顾祈昭便告诉自己，她现在的这些反应都是非常正常的。
顾祈昭用力深呼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拿起边上的毛巾胡乱擦了一下脸上的水后再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自言自语道：“嗯……户口本放哪儿了来着，还得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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