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凉潮湿的夜晚,又得知母亲生病,她本来身心俱疲,浑身泛着冷,望见这一幕也算是一点难能可贵的温暖。
通宵换班的人已经到了,雨也止歇。
容蝶穿好外套,骑着单车赶紧朝学校里回。
A大出了名的包容性强,不设门禁,只需要人脸识别就能入校门,夜已深,偌大校园内依旧有不少学生身影。
容蝶并不知道的是,这一段路程,一直有一辆黑色的车在暗中为她保驾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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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容蝶在寝室一直睡到了十点。
很奢侈的一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不顾他人死活的呼呼大睡。
昨儿降温,下了场雨,今天太阳倒是开得艳,可寝室的窗帘为了她硬生生还闭着。
她做了个梦,竟然梦见了昨晚便利店最后出现的那名客人。
雨水湿涟涟,瞳孔起雾烟。
夜晚风雨如晦,灯火莹莹皎洁,男人淡色的唇沿,青白的指节,一切都是那样的如梦似幻,像是不小心闯入店内的旧世纪吸血鬼伯爵。
他没有计较身为店员的她失职和怠慢,而是十分温和的出声提醒,轻扣柜台,说了声:你好,一把雨伞。现金结。
容蝶匆忙之间这才看清他的真颜,也是在这时梦境戛然而止,她醒了过来。
熟悉的寝室白墙顶明晃晃地撞入眼底。
这算什么梦?噩梦还是写实梦。
容蝶将胳膊搭在额头上,止不住的有些郁闷。
都多少年没梦见过异性了,难不成昨晚的客人真的是吸血鬼不成?有魔力入了梦。
不过说起他的外貌,容蝶觉得,他确实像。
容蝶从床上坐起来,按压下去这些不切实际的妄念。
睡觉是治愈焦灼的最朴实无华的方式。
睡了一觉,对于她妈生病的现实,她已经全盘接受了,眼前要做的,无非是有病治病,在人世间逆水行舟。
起身时她注意到寝室黑洞洞的,没开灯也没拉窗帘,在寝的几人不约而同的都选择开着桌面的台灯。
“怎么不拉窗帘?”容蝶问。
“难得见你赖床,不想吵着你。”下铺的周楠见她醒了,伸手递了一包袋装的牛奶,“宋老狗买的,说是等你醒了给你。”
原来是不想吵着她。
确实,她平时基本都是寝室最早起的那个,天不亮就已经在外边儿坐着了。
因为兼职占据了她很大一部分的学业时间,所以只能通过压缩睡眠来弥补。
只是乍一听宋老狗这个称呼,容蝶竟感觉有些难能久违,她很少和这几个室友一起活动,平时接触最多的是宋青遇。
拿着热牛奶的容蝶有一瞬间的恍惚。
等容蝶睡醒后,寝室的窗帘这才拉开了,阳光瞬间铺满了整个寝室阳台。
是六人寝,但只住了五个,寝室面朝南,除了宋青遇,其他几个都在。
容蝶坐起来后拿起摆在床头的一册笔记本,随手翻了翻,心里想的却是住院的流程还有医药费。
这时,1床的女生突然朝她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份纸质的文件。
“小满....这是期末考试最新的日程安排,别整天想着兼职,忘了正事....”女孩神色有些担心。
容蝶生日是5月20号,那天刚好是小满。
大一那年期末最后一门考完,她们同寝室的聚在一起吃饭时聊天,说起小名,宋青遇随口开玩笑似的说容蝶你是不是小名叫小满,正在喝汤的容蝶说:“你怎么知道?”这话被一旁的谭妙听了进去。谭妙就是1床的女生。
那会儿她在心里默默叫了几声,结果一开口时忘了改,就叫的小满。
那会儿容蝶还愣了下,但还是应了。
后来就一直这么叫了。
容蝶回回都应,也随她了。
谭妙个头小,平时也不怎么说话,此刻一举一动都透着小心翼翼。看得出,她很喜欢容蝶,这是一种带有好感和害怕被忽视的情感。
特地帮容蝶将考试流程用纸打印出来,而不是简简单单发送一条q.q简讯,这样的贴心程度想见一斑。
容蝶闻声看向她,刚想道声谢,不料这时一道毁气氛的声音抢先响起。
“谭妙你这是做什么?你傻了吗,容蝶哪次成绩排名不是系里前三,有这闲心不如想想自己,钟老布置的任务做完了吗?”
说话的是容蝶对床,名叫顾年玺,此人身材骨瘦高挑,画着成熟精致的妆,从椅子里转过半个身,双臂抄在身前,觉得谭妙叮嘱容蝶好好考试这一幕有些诡异得可笑。
谭妙本就性格内向,受到这样的攻击瞬间局促地低下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周楠看不惯这姐喜欢欺负憨厚老实的谭妙,立马站出来反击:“这就是你不对了,人谭妙也没多说什么吧,只是提醒容蝶注意日程安排,别忙忘了,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她做错了。”
“有你什么事儿?”
似乎事情的发展已经偏离了轨道,火药味很浓。身为涉及到的矛头当事人要是再不出来说点什么,只会加剧恶化,毕竟是一个寝室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和和气气不好?
容蝶深知这其中的不容易,赶紧咳嗽了一声,从床上下来,接过谭妙手中的流程纸,解了围:“谢了,小谭。”
“不用谢小满...”谭妙重新散发活力,眼睛里也有光了。
既然容蝶本人都开口了,顾年玺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哼了一声将身体转了回去。
第3章
寝室又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各干各的。
顾年玺在和什么人网聊,应该是没聊好,将手机用力甩扣在桌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之后气的将头发扎起来,继续往脸上补妆。
她的妆容已经精致得无可挑剔了,可她依旧不满足。
周楠本来也要去图书馆冲击保研,结果临时男朋友说要从老家来找她,她这一等就是一上午,也是反复看手机,嘴里念念有词。
谭妙见容蝶确实有在看她给的考试安排表,觉得自己有帮上忙,开开心心地回座位去了。
容蝶大致看了几眼,可心里想的还是她妈住院的事情。
按照她目前有的积蓄,积蓄谈不上,充其量是用来糊口的临时工资而已,别说一期手术了,住院都是问题,更别提化疗、吃药....太多地方需要花钱了。
为什么这些事情都要她来承担呢?她上辈子欠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上辈子挺作恶多端的。
要不断绝关系吧,她自暴自弃地想,可她曾答应过某个人,要好好照顾她。
思绪凌乱,一旦和金钱疾病沾染上关系,再积极的心态也无处可逃。
她干脆放下图纸,不想这些了。
从被窝出来,虽然寝室有阳光,容蝶还是觉得有些凉,于是从柜子里随手拿了件蓝色的秋季毛衣换上,没扎头发,头发浓密而微卷,虽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一张玉色质地的脸尤其漂亮。
宋青遇去了隔壁寝室社交,包饺子的活动在下午。
social完回来她注意到容蝶即将要去洗漱,即便素面朝天她也依旧漂亮的不像样,不论看多少次都会惊叹造物主的功德,倚在床头笑眯眯地问:“你这衣服怎么这么像,穿普拉达的女魔头第一次去上班?”毛衣的颜色是克莱因蓝。
“容小蝶,你可真是妖艳众生。”
容蝶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挑眉:“我哪里妖了?”
宋青遇笑而不语,只看向一旁同样有些看得目不转睛的谭妙。
容蝶确实美丽,但这种美是带着锋芒的。
熟悉的人都知道她骨子里究竟是什么样。不服输、坚韧、百折不挠,聪明果敢。
美丽这种东西只是她的加分项。
见她们视线不正经,容蝶可不想摊上这么个tag在身,她随即撇清道:“这衣服去年在西单买的,你挑的,这是忘了还是专门等着今天给我下套呢?穿普拉达的女魔头?”
容蝶拿着漱口杯头也不回地说,“我还是更喜欢小商品市场里50一件的外套。”
宋青遇被她这牙尖嘴利的刺挠劲儿给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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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蝶刚关上浴室的门,寝室外面的门就咚咚咚被敲响。
刚才宋青遇回来时门没关好,这会儿半虚掩着。
紧接着一名穿黑色正装,高盘头发的女士走进她们寝室:“咳咳,查寝。”她说。
谭妙见状立马站起来,开口叫:“学姐好....”
“叫什么学姐?”
“呃,娄..娄楼寝长好。”
谭妙实在不适合开玩笑,娄婷也不装了:“别紧张逗你们的,宋青遇呢,她们外联不是说今天有活动?”
“这不坐自个床下边儿呢。”周楠说着,忽然注意到宋青遇刚换下来的皮靴底下好像压着容蝶刚才放在桌面上的彩票。
应该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差点都要跟着鞋子一块儿进床底了,急忙提醒,“哎老狗你小心点她的宝贝彩票,一会儿回来要刮呢。”
宋青遇刚把容蝶掉地上的彩票捡起来,就听见娄婷的嗓门,忙不迭扭头:“查寝?大周日的查哪门子寝,现在学生会的工作都这么不饱和了吗,周末没活儿?轮得到你这生活部的副业来干活。”
“没大没小,这是跟学姐说话的态度吗嗯?”娄婷说着,手叠在身后走了进来,火眼金睛四处扫描了一遍,“你们这要是来个突击检查,妥妥扣分!”
一听见要扣分,“我靠那天真应该给你录个音!”宋姐不愧是人精,直接就一改刚才的嚣张劲儿,想起容蝶那天在她淫威之下的求饶电话,将内容用在今日,“真得给你听听容小蝶当时跟我求饶的阵仗,连说好几个我哪敢,我冤枉,我见犹怜啊....”
娄婷是当年容蝶入学时带她的学姐,直系学姐,算是一路看着容蝶过来的。
军训那会儿也是她负责带班,因为容蝶的缘故,和她们一整个寝室的人都比较熟悉交好。
宋青遇说的声情并茂,娄婷实在没憋住笑,有些破功,半天才控制住:“正经点少给我卖萌。”说完又看了眼容蝶空荡荡的床铺,以为她又没在,遂叹了口气。
转瞬又正色道:“对了,提醒一下各位,下周末邹院长要开金工的系列讲座,你们几个最好都给我过去。”
娄婷不愧是学生会的,再蹬一脚就是竞争主席的大热门选手,知道的消息也比常人要早:“我可听说现场会来超级多牛逼的投行大佬,甚至还有华诏集团的人。”
“是我知道的那个华诏?”闻言,顾年玺被勾起了兴趣,粉扑也不拍了,而是扭头跟话道。
“全国还有几个敢碰瓷这名儿。”
“倒也是。”顾年玺双臂交叠抱胸,一双腿细得像是胳膊,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喃喃道,“目前国内最大的证券金融公司,手握几百亿的项目,听说每个季度的流水都能在某地引起GDP海啸...”
娄婷连连点头:“没错,目前就职的CEO姓司,IKOM财经杂志上官宣了他回国的消息,就在几个月前。听说人不久前还来过咱学校,不过是以优秀校友的身份,还捐了栋楼,名字叫世...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之后好像还出席了场讲座,但知道的人不多,也没准拍照,我还是因为陈副究提了一嘴才知道。”
娄婷的来意已经很明确了,她想叫她们几个去听这次的讲座,当然包括容蝶,不过容蝶去洗澡了,人没在。
“对了,记得通知容蝶,叫她那天过去给我搭把手,就负责签到。回回周末都不见人影,学工处的那帮人已经对她很有意见了。”
八成是每次都叫不来她,娄婷于是叫她们几个做室友的劝说劝说。
可讲座时间卡在周末,她估计又一整天不在学校里,周楠一脸无奈的说:“这话你得跟容蝶自个儿说,我们反正有时间就去了。”
“容蝶什么情况?”娄婷后知后觉地问 。
“老样儿呗,兼职赚钱不要命。”
宋青遇说着,有些心疼的看向淋浴间的门,“昨儿夜里一回来就睡觉了也不知道怎么了,今早居然破天荒的睡到了十点钟,喏,现在去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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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蝶本来只想简单洗个漱,然后就去领她妈去趟医院,结果想起昨天下雨,湿涟涟的滋味一下子布满了周身,最后一名客人的身影也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干脆就洗了澡。
洗完澡出来,吹干头发,又刮了两张彩票,到账-20,垃圾桶又有些满了,她打了包一会儿准备带走。
这会儿她在看医院的住院流程以及医药费,她能忍能扛,心理素质极强,这么大的事情愣是谁也没告诉。
只是财路无门,她一象牙塔里的学生,资历尚且不够格,一无法离校实习,二没有积蓄,光初期治疗的费用她算了下就差不多要七万,更要命的是住院费,住院费是大头,床位费一天就要200块。
究竟要上哪儿凑够这七万块钱,头疼。
不知不觉间,寝室的话题已经从金工讲座动员大会变成了未来实习计划。
“啧,真想去安行实习,听说还能免费赴港研学进修,回头又多了门方言。”
娄学姐还没走,八成是看上她们寝室的绿植了,想抱一盆回去。
“你还真打算去那样龙争虎斗的地方啊,也不怕小白鼠被秒成渣渣。”宋青遇想想都觉得恶寒,“那地方,肯定个个是人精,有你受的。”
“推荐信已经送过去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等姐们混出点儿名堂,自然也不会少了你们的好。”
原来推荐信都送过去了,看来是去意已决。
她们这聊的火热,容蝶那儿静悄悄的没半点水花,娄婷忽然问:“容小蝶,你怎么不发表意见?”
忽然被点名,容蝶也没含糊,皱着眉头实话实说:“我么...我希望现在的我人已毕业,有了份稳定的收入,从此孑然一身,再也不用受这高等非义务教育的苦....”
这话实在不像是能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寝室这几人听了都纷纷有些傻眼。
容蝶意识到刚才不小心吐露了心声,立马打岔说:“开玩笑。”
“你这玩笑听着也太消极了,给我都听害怕了靠。”宋青遇第一个惊吓。
“我们没惹你吧容小蝶,你这是不想跟我们住一起的态度?”周楠也有些震惊。
谭妙几乎都石化了。
“跟你们没关系。”容蝶叹了口气,“我开玩笑随口说的。”
解释完,可没一个人信。
感觉有些说不清楚了,她:“……算了我去整理复习资料。”
“给我也弄一份儿。”
都这时候了,还得是宋姐不怕死。
谁曾想容蝶答应得相当干脆。
她总是这样,冷冷清清,不依不靠。
有时候语出惊人,有时候又很有人情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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