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看他。”
霍老双眼浑浊,布满皱纹的脸黯淡无光,他拄着拐杖站起了身。
拐杖底端在地面上,发出砰砰的重声。
经过七个小时的抢救,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熄了。
主刀医生刚出来,就被一群人乌泱泱的围住。
“医生,手术怎么样了?”
中年男医生摘下口罩,脸色疲惫。
“病人胸部贯通伤,伤及胸膜与肺组织,现在需要转进重症监护室进行观察,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你们作为家属的最好要提前做好坏结果的心理准备。”
听闻之后,所有人脸上表情介是沉重。
眼下情况是医生已经尽所能及,接下来的一切全都是看命数。
温礼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后,除了医生与指定的护士外,拒家属的探视。
霍璟言那边也刚从抢救室里出来,问起情况时,没人敢说实话,只讲温礼被救回来了,如今人在监护室里。
不过他毕竟也不是傻,众人语气各异,又不敢对着他说话,当下霍璟言就已经猜得七七八八。
心猛地下沉,他合上眼皮,脱力的靠在枕上,无声的眼泪从眼角溢出。
霍璟言性子向来冷硬要强,又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时见他闭眼落泪,霍家的人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只是这如何安慰,没人敢随意张嘴。
一连入了重症监护室几天,温礼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好在她的生命体征各项数据开始逐渐稳定。
两名穿着无菌服的医生,检查完各项数据后退出了监护室。
四周静悄悄的,只剩床边的心电仪器发出滴滴的脆响声。
床上人儿浓密的羽睫轻轻颤抖,头顶白色的灯光亮得刺眼。
呼出的热气喷在口鼻上戴着的呼吸密封口罩上,透明的罩子蕴出一层一层的雾气。
密密麻麻的剧烈疼痛袭遍全身。
指尖下意识的动了动,感觉到掌心有异物,似被人塞了什么东西。
软绵绵的手臂微微举起,一个东西突然掉在被子上。
外层是透明的小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枚崭新的三角平安符。
那符太过眼熟,上面还沾着血点。
她呼了两口气,眼球转了转,最终又疲惫的闭上。
无力和晕眩袭上头顶,温礼短暂的醒来后再次陷入沉睡。
第85章 他既为你求来,那便好好握着
温礼真正清醒过来是在两天后。
她的伤势严重,伤口发炎引发的低烧高烧不断。
等到身体机能稍微控制下来又过了五天,医生才准许一位亲属进重症室探视。
温煦换了干净的无菌服,头发和脸部被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重症室的特护给他简单的讲了些注意事项,这才领了温煦进入。
病房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抢救医疗器械。
温礼嘴上还戴着透明的密封呼吸口罩。
她这段时间大部分都在睡眠中度过,又伤得重,还没有讲话的力气,只是看着进来的人,眼睛眨了眨。
“小礼。”
温煦哑着嗓音,喉中颤抖,硬生生忍下了想要上前的冲动。
“好妹妹,苦了你了。”
这场与死亡的搏斗,可以说是温礼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才捡回的命。
她身子先天就弱,子弹贯透她的胸膛,刺穿了胸膜又绞伤了肺组织,如果不是鸿景医院的名医极力抢救,他会彻底失去自己的妹妹。
温礼虚弱的眨了眨眼,苍白的唇微微张着蠕动两下。
没能发出声音,只是呼出的热气在透明呼吸罩上形成一团一团的白雾。
她现在还处在危险期,探视的时间只给了三分钟。
护士在后面拍拍温煦的肩,提醒他已经过去了一分钟。
“我的漂亮妹妹,哥哥在外面等你,你要坚强一点好不好?”
他鼻音很囔,眼角微红。
肩上已经传来护士的第二次拍击了。
温礼羽睫轻颤,唇瓣合着嘴角微微上扬,回应无声却平和。
温煦喉中一哽,热意翻涌。
余光瞥见那枚装在塑料袋里的平安符,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床下。
他弯腰捡起,轻轻放进温礼手中。
“他既为你求来,那便好好握着,我们都等你出来。”
特护第三次拍了温煦的肩,提醒探视到此结束。
他最后不舍的回头看了眼,这才跟着特护出来。
门外守着唐欣与霍安等人,见他出来,都迎了上去。
“怎么样,小礼她如何了?”
霍安心里提着,害怕一会儿没办法同霍璟言交代。
“情况暂时稳定了,我同她说了会话,虽然她没有应,但神智应该是清楚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这就回去告诉他们。”
霍安重重缓了口气,嘴里念念叨叨着离开。
唐欣抱着熟睡中的团子,心疼的看着温煦眼下的淤青,又忍不住问:“小礼看起来如何?”
温煦摘下口罩,想到病床上温礼那副孱弱病靥的模样,眉眼沉沉的摇头。
“不是很好,我很担心。”
她反反复复的低烧伴高烧,是危险的讯号。
只要温礼一天不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他就多不安惶恐一天。
唐欣伸手摸了摸温煦的手掌,安慰道:“小礼是我见过最顽强的女孩,她一定会挺过来的。”
温煦垂着头,反握住她的手,两人掌心滚烫的温度互相安慰着对方。
他看着妹妹长大,多少次头疼脑热大病小病他都陪在妹妹身边。
温礼是一株脆弱的需要珍惜的温室花朵,但同时她顽强的精神却又坚不可摧。
“嗯,我相信她。”
这些天温煦守在医院,身体都快超负荷了。
再见过温礼后,他精神稍微开始放松下来。
唐欣赶他回家睡了一觉,等睡醒已经是晚上了。
温煦换了身衣服又来医院,先去医生哪里了解了温礼的最新情况,然后转着转着下楼来到骨科。
霍醒提着两袋外卖从电梯里出来,迎面看到一个眼熟的男人在电梯口来来回回的走着。
他身材修长,长得很是英俊,眉眼里带着淡淡的温柔与英气。
“那个,嫂子的哥哥,你是来看我大哥的吗?”
“谁来看他啊。”温煦语气有些别扭的加重,他右脚踮着,脚踝转了转,“我脚骨头这几天有些疼,我是来看医生的。”
“噢,那嫂子哥你随意,我先去伺候我哥吃饭了。”
说着,霍醒就要提着外卖从他身边去。
“诶,那个。”
“嫂子哥,还有事吗?”
温煦皱着眉,张张嘴又闭上,一脸纠结。
霍醒见他如此,思量了片刻:“我大哥腿大骨骨裂了,问题不是很严重,但是可能要好好修养个半年,至于别的……”
霍醒顿了顿,想起他哥那些警告,就不敢多说什么。
“别的一切暂时都好,你要是明天还能进去看嫂子,就说我哥啥都挺好的,他等着她呢。”
温煦表情不太自然,小声嘟囔着:“我可没有问你这些哈。”
“行行行,嫂子哥,是我多嘴自己说的,我大哥还等着饭呢,你赶快去看你的脚骨吧,要不要我让我妈给你找个好医生?”
“不必了,我随便买张膏药贴贴就好。”
说完,温煦背着手走进电梯。
霍醒眼中闪过一抹嫌弃,比他大哥年龄还大几岁的男人,怎么行为跟个幼稚儿似的?
不就是想问问他哥的情况嘛,这有什么好别扭的?
他心中吐槽,提着外卖盒进了病房。
霍璟言穿着病服躺在床上,两眼周围的穴位扎着细长的银针。
沈音正和一位头发花白,穿着唐装的颇具威严的老人讨论着什么。
霍醒随手将外卖丢在桌上,伸长脖子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心里发毛,索性躲到角落坐着发呆。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老人开始收针。
“小霍,试着慢慢聚神去看。”
霍璟言缓缓睁开眼。
“如何?”
眼前白色朦胧,一片混沌,只隐约能看到几团黑影晃动。
他抿着唇,低哑的声色淡然:“不行。”
“不急,你这是新伤翻旧伤,要慢慢温和的治疗。”
霍璟言合上唇,黑色的瞳孔里眼神涣散,空洞无光。
“李老,麻烦您了。”
老李呵呵一笑:“小霍你放心,你爷爷亲自登门请我出山,我拼上这一生医术也要把你给治好。”
被称作李老的人名叫李溟,祖上世世代代是有名的中医。
其中针灸救命看病更是李氏家族最拿手的。
李溟是家族第十三代传人,在中医界很有威望。
霍老年轻时曾与他有过交情,所以这才顺利的请来人出山。
第87章 有意想瞒住温礼
“行了,五天后我再来给你扎针,这些天忌光,切勿直视强光。”
李老收拾好银针,放进自己的小医箱。
“李爷爷,我送您吧。”
“不用了沈丫头,我有几个后生听说我来海城正要请我吃饭呢。”李老呵呵笑着,倒是随和,“你爷爷身体如何?这几年脊骨还疼?”
“每年入秋的时候会疼上十几天。”
沈老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被敌人打断了脊骨,就医不及时留下了终生的后遗症。
“等过几天我去给老沈扎上几针,给他缓一缓。”
“那太好了李爷爷,我先替爷爷谢谢您。”
李老摆摆手,一副何足挂齿的表情,提着小医箱出了病房。
霍醒随后去调高了病床,往霍璟言的后背垫了两个枕头,最后想起李老说的忌光,又拿出一个眼罩给他戴上。
这些天都是他留在医院照顾的霍璟言,做起事来也麻利多了。
“沈音姐,你还没有吃饭吧。”他从保温袋里取出几盒外卖,“一起吃吧。”
家里也送了饭菜来,加上他点的外卖,足有四五个人的份量。
“怎么这么多?”
沈音扫了一眼桌上摆放着的七八个菜。
“家里阿姨送了,但大哥说味道太淡,我又去川菜馆给他买了几道菜。”
“得忌口,现在重辣重油对他有影响。”
霍醒犹豫的皱着眉头:“少吃点应该没事吧?”
“一点可能没事。”
霍醒用勺子勺了麻婆豆腐和泡椒茄子在饭盒里,然后把盒子放进霍璟言的手里。
“大哥,你刚才也听到了,医生说只能给你吃一口。”他把家里送来的菜肴往霍璟言手边推了推,“这是家里送的,你要想喝水就叫我。”
霍璟言没有说话,默默的捏着勺子吃饭。
他不是一个喜辣的人,只是惦记着温礼爱吃辣。
有几次两人单独去吃重庆火锅,温礼被辣得泪眼汪汪,那唇色瑰丽的样子实在很美。
他多想再看一眼。
霍璟言捏着勺子的手紧了紧,心中复杂情绪翻涌着。
沈音是晚班,吃完了还得回去值班,霍醒收拾了垃圾跟着一同出了病房。
刚才碍着霍璟言在场,他有些问题一直没敢轻易问。
“沈音姐,我哥的眼睛有把握吗?”
沈音思索了一番,没敢说得太绝对:“李老亲自出山,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霍璟言眼睛七年前就失明过一次,后来虽然通过手术救治了,但视力永久受损,一直都有定期复查。
这次又因车祸造成了视神经损伤,开刀医治的风险过大,霍老这才动了关系把李溟请来。
“那天从山上回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失明了。”
霍醒嘟囔着,伸手将垃圾丢进了安全通道里的垃圾桶里。
其实几乎没有人知道,在车祸后,霍璟言就已经感受到了眼睛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不容易聚焦,到后面的视线模糊。
等他上到南山寺的半山腰时,视线里已经开始变得白蒙蒙了。
后来霍醒背着他下山,他就彻底的看不清人了。
“别急,李老的针灸很厉害,他说能治好,肯定能治好的。”
霍醒点头,当下也只能这样宽慰自己了。
……
温礼在重症病房住了半个月后才终于转进了普通病房。
只是身体亏虚得厉害,大部分时间仍是在睡梦里度过。
短短半月,她已瘦得快脱相了,原本软软的脸颊上肉肉也没有了。
霍璟言越摸越心疼,指腹轻轻的摩擦着她的轮廓。
她原本就清瘦,长肉更慢,别鹤庄园那两个阿姨为了给温礼增肥想着法的做菜。
大半年才重了两斤,现在瘦了许多,不知道将来要多久才能补回来。
“哥,你怎么把眼罩取了,李老说你眼睛还不能照光。”
霍醒忙去把窗帘拉上,又将病房里的灯光调到最暗。
霍璟言失明这事,除了霍家最亲的几人外,就只有他的助理李丰知道。
这事儿是他刻意将消息封锁,有意想瞒住温礼。
“嫂子知道了不是更好?你为了她付出这么多,就不想让她心疼你?”
霍醒靠在门边,一脸不解的摸摸鼻子。
那么长的台阶,拖着伤说跪就跪,说磕头就磕头。
现在眼睛失明了,腿骨也骨裂了,明明都动弹不得,非让人把他用担架抬来温礼病房。
还想要隐瞒自己失明的事实,废了半条命去英雄救美,不说什么大肆宣扬,至少也该让温礼知道。
面对霍醒的嘟囔,霍璟言没有回应,冰凉的指腹轻轻描过温礼的眉骨。
他所做的一切,无论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都是心甘情愿不图回报的。
霍璟言太清楚他的大小姐是个多么温柔善良的人。
若是她知道自己做这一切,腿残了,眼睛废了肯定会自责内疚。
如霍醒所说,温礼能心疼他固然是最好的。
他大可以卖惨,讲自己为其付出许多,可因感激,内疚而产生的心疼和对他好,就像是虚无缥缈的烟。
以道德束缚了温礼,也和自己初心使命背道而驰。
他从最开始摘下这朵花时,霍璟言就没有想过花儿要为自己绽放芬芳。
以前他一穷二白,是温家的住家司机,是大小姐的贴身保镖,全身家当掏出来都不够给温礼买上一贴药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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