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笨如她,那时候,怎么就没意识到一分半点呢?!
可是为什么会有人,对她有这样的用心?
不是只有短暂的喜欢吗?
这个问题,让她不由地想起了更早的事情,早到她刚上研究生的那年,刚申请了这个账号,而津界,就是她最早的粉丝,她那会还以为他,是个僵尸... ...
宋鱼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只是她没来得及抓住,突然听到客厅的电视机里,播放了一则新闻,穿过房门含混地传进来。
“今天下午两点钟,由于受到前段时间暴雨的影响,南部边界山区发生了落石灾害,导致一名支边医生被落石击中,受到重伤... ...”
山区,暴雨,支边医生,落石... ...重伤?!
宋鱼心头猛地一缩,打开房门跑到了客厅的电视机前。
新闻报道正切到了灾害发生地的画面上。
画面里飘起了雨,山上的落石块头大极了,大大小小地全都滚了下来,将山下的一片空地几乎落满。
落石旁边站着一群受惊的小孩,老师紧急疏散小孩子离开这里,而匆促赶来的救援医生则纷纷冲向落石边缘的地带。
镜头也紧跟了过去,宋鱼跟着镜头,看到了画面里,躺在一片血泊里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半身被落石压在下面。
尤其他的右手手臂,整个地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下,压到看不见了!
宋鱼却看到了他的脸。
男人闭着眼睛,鼻梁上有泥和血,镜头刚巧晃了一下,定在他脸上放大了来,宋鱼看到了他鼻梁侧边一个小痣。
画面里看不清那个小痣的形状。
可只有宋鱼,只有曾与他鼻尖绒毛相蹭、呼吸交错可闻的宋鱼,才会知道那个小痣的形状... ...
宋鱼重重向后跌了一步。
新闻在画面外补充报道着。
“据悉,这名支边医生正要走访山村里的病患,路过此地时突发落石,而落石发生的时候,正巧有当地小朋友在此画画。”
新闻说其他小孩子都离得比较远,但唯有一个小孩。
“其中一个卷发小女孩的画板就在山边,这位医生原本也距离山边较远,可却在看到落石落下的时候,突然反向朝着山边的小女孩跑过去... ...
“小女孩被救,但是救人的这位医生却被落石击中,救援人员赶到的时候,他右手手臂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有医生表示这名医生右臂伤势严重,或会有截肢的可能,目前伤者已被送往医院接受治疗。”
画面停在他闭着眼睛,毫无声息地躺在血泊里的样子。
而他救下的小女孩,恰恰就是在安静地在人群外面画画的卷发小女孩... ...
宋鱼恍恍惚惚地向后退去,跌跌撞撞地后背撞到了反锁的门上。
姜医生,姜老师,姜师兄,二房东,还有把小海豚的故事写给她的津界... ...宋鱼的眼泪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那个血泊里的画面无限放大在她脑海里,她抓过自己的包,开门就要跑出门去。
可是她忘了她没有钥匙,她根本打不开这道死死锁住她的门。
“妈妈?钥匙给我行吗?”
宋鱼止不住地哭出了声。
“妈妈我求你,我求你行吗?你让我走吧!我现在要去找他!”
赵美明怔了一怔,看见女儿转身跑进她卧室里,将他爸爸的外套又拿了下来翻找,外口袋里没有,她就急得上下去翻内侧的口袋。
只是她刚伸手进去,撕拉一声,这件十多年前的衣服内衬,突然被她扯开了一道口子。
宋鱼愣了一下,只见她妈忽然站了起来,两步直冲到了她面前,一把夺过那件衣服。
“宋鱼!宋鱼!宋鱼!”
她妈大声朝着她喊了过来。
“这就是你的选择!这就是你的决定!为了一个外面的男人,什么都不要了,不要你妈妈,也不要你爸爸了!”
宋鱼的心被撕扯到了极点,就像她爸这件外套被撕裂的豁口一样。
她只觉得自己也要被撕裂开了。
好久好久,她都想努力维持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平衡。
她总是要画画的,妈妈不许,她就小心翼翼地躲着偷偷地画;之后做全职画师,也只能伪装自己在上班以作遮掩;而她和姜延周在一起之后,她也以为她可以继续保持的这种平衡,但是她错了,从最开始就错了。
她和她最喜欢的事,和她最喜欢的人之间,有一道布满了荆棘铁刺的高墙。
高墙一天不倒,她一天不能和他们在一起,只能一辈子做高墙里的懦夫和囚徒。
几个小时之前,母亲就让她选了。
选生她养她的妈妈,还是选妈妈口中的外面的男人。
她选了妈妈,她觉得她,只有可能选择妈妈。
可是现在,她突然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了,这根本不是她来选谁的问题,不是她要住在高墙的这一边还是那一边的问题。
问题是,那道高墙,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宋鱼渐渐直起了自己的腰背,她站直了身体,原本是要比她妈妈高的。
她说妈妈。
“妈妈从小教导我,不要做一个无情无义、不知回报的人,但是现在,那个对我有情有义的人躺在血里了!他因为我被人污蔑抹黑,你不让我出去澄清,现在他又因为救人,救一个... ...”
说到这里,宋鱼嗓子好像被最粗粝的砂石摩擦到一样,疼得发慌。
她强忍着说了出来。
“他是去救一个,坐在人群最边缘的卷发的小女孩!才被落石击中。”
宋鱼从没有一口气跟她妈说过这么多发自肺腑的话。
赵美明也愣住了。
宋鱼却问她。
“妈妈你知道他是哪里受了最重的伤吗?”
下一秒,她哽咽出声。
“是右臂,是他的右手臂!而他,是个要上手术台的外科大夫呀!”
一个能给太多患者带来希望的外科大夫,怎么可以没有右手臂?!
宋鱼痛极而哭出了声来。
赵美明看了电视一眼,新闻早已经切换走了,没了刚才的画面。
刚才那个支边途中见义勇为的大夫,竟然就是和宋鱼在一起的那个骨科大夫... ...
她怔着,看了女儿一眼,“宋鱼,你不会又在骗我吧?你已经骗我太多次了。我已经对你太失望了!”
她下意识地不相信女儿。
可却见到女儿红肿的眼睛无力地闭了一闭。
她缓声跟她说了一句话。
“妈妈,我对你,也有些失望了。”
赵美明在她话音落地后睁大了眼睛。
宋鱼,说对她失望?
这是她无数设想里,都没有设想过的一句话。
只是宋鱼说完,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她看到她妈顿住了,可也没有要把开门的钥匙拿给她的意思。
而姜延周,还在等着她!
宋鱼一步越过了她妈,直直奔向了阳台。
阳台上早就没有了儿时父亲和她捉迷藏的身影,也没有了阳光洒在白色的纱帘上,隐隐绰绰又温温暖暖的过去的时光,甚至在黑夜来临之后,一点光亮都没有了。
可是宋鱼却看到了父亲预留在窗外的逃生门!
一股陡然而生的力量,从身体的各个角落用奔涌而上。
宋鱼一下拿起了角落里的钥匙,拉开窗户,骤然打开了尘封已久的逃生门。
她踩着桌子,登上窗台,一气呵成地站到了高高的逃生门前!
宋鱼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勇气与力量。
她站上去,这个沉寂而冰冷的像囚牢一样的家中的一切,忽然因为她站到了高高的地方而骤然坍缩,坍缩成了一张薄薄纸面上的画。
所有的痛苦都已凝在了小小的画中,她站在高高的窗台上,回看皆是俯视,转头尽是飞翔。
她好像,跃上了母亲用爱设下的那道布满荆棘的高墙!
宋鱼恍惚了一瞬。
而在她登上去的一瞬,赵美明仿佛被阳台照进来的白亮光线扎到了眼睛一样,明明已是黑夜。
“宋鱼,你要干什么呀?!”
“你知不知,就算是二楼跳下去也有可能摔死人的!”
她抖声问,“你不是崴了好久的脚,你根本就撑不住的!”
可是宋鱼的脚,早在好几个月之前,就好了,而且是姜延周亲手替她治好的!
赵美明只见她的女儿,一点要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只是仰头看向窗外。
她的心一下子慌了起来,她发抖着想着宋鱼奔了过来,可她嘴上还是忍不住反问。
“你就非得要跟一个外人,不要妈妈了,是不是啊?!”
宋鱼忽然就笑了。
这句话,她今天听了太多遍了,她现在要给出她最后的答案了。
她看向她妈。
“妈,我爱你,我永远都爱你、爱爸爸、爱这个家,但是今天,我必须要离开,去找那个对我来说太重要的人!”
她站到了自己家这个二楼窗台的最边缘,夜风毫无阻碍地吹了过来,有一瞬间,宋鱼仿佛觉得自己肋下生出双翼。
她说。
“因为,这是只属于我的人生。”
是不需要被任何人裹挟、强迫、篡改的,只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话音落地,繁星之下,夜风之中,宋鱼一跃而起,跃入独属于她的新生!
第55章
宋鱼从高墙上跃了出来, 那一瞬间,她什么都没想,甚至没有想过跳下来会怎样。
她只是闻到了夜的烟火, 感到了风的托浮, 嗅到了自由的气息。
“小鱼!小鱼!”母亲惊慌不已的喊声在身后出现。
宋鱼似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但她却落在了一个十足柔软的平面上。
是小绵姥姥晒在院子里的厚床垫。
宋鱼落在床垫上,从头到脚, 安然无恙。
“姐姐!”
宋鱼卧室的窗口有人叫了她一声, 她回头看过去,看到了窗口里瘦瘦矮矮的小姑娘的脑袋。
那个和她小时候一样自卑的女孩, 此刻睁大了眼睛,眼睛里突然盛满了光亮。
她朝着宋鱼脚下扔下一把钥匙。
宋鱼瞬间会意。
“谢谢小绵!”
她拿起小绵给她的钥匙,打开了院子的后门,径直奔了出去。
所有的一切都留在了身后,宋鱼在夜色中快跑到几乎飞了起来。
她给自己匆忙买了个新手机, 办了个手机卡, 可是新手机里面一个联系人都没有。宋鱼抬手想要拨出电话时, 顿了一下。
刚入夜的道路上车辆川流, 宋鱼捧着手机, 不由地想到了和姜延周刚重逢后不久的一天。
那天早晨她本想换个医院避开姜延周的, 没想到还是一头撞上了他,还把他手术前的早饭撞洒了一地。
他走过来,低声说了一句, “你对我有意见都可以跟我直说,我从来都不是那种不会改的人。”
彼时, 晨光如电影放映的光线一样,斜斜打在他们之间, 他侧头看着她的目光,仿若穿过了多少的光影变幻。
宋鱼那会没懂,一点都没懂。
后来帮她诊疗的刘医生还特特劝了她别太计较,那会刘医生说他是各大医院都想要的人,“像这样的青年才俊,他以后慢慢成长起来,是能为很多患者带来希望的好医生,正是我们需要的人才呀!”
川流的车流中,车窗内,宋鱼的鼻头发酸。
这个能给太多患者带来希望的年轻医生,被流言冲击,被落石砸下,而他做手术的右手臂,淌了那么多血,或会有,截肢的风险... ...
宋鱼指尖颤抖。
在那天早上之后,她终于因为愧疚拨通了他科室的电话,稀里糊涂地得到了他的手机号码。
此刻,宋鱼一个数一个数地按在了新手机的屏幕上。
他说过的,不止一遍跟她说过的,“我会一直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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