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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救赎了暴戾太子——十颗糖粒【完结】

时间:2023-04-29 14:43:56  作者:十颗糖粒【完结】
  两刻后。舒沅喝着福顺端来的温水,窝在椅中看顾大夫施针。
  舒沅心情颇佳。
  方才顾大夫开始前,向裴见瑾述明现状,只要再针灸三五次,歇一段时日,便没多少妨碍了。
  福顺更是喜笑颜开。
  福顺在跟前伺候,何尝见过林娘子等人对主子伤势如此上心。屋中无茶,他便见缝插针地往舒沅杯中添水。炉子烧得热热的,放在不远处,保证她坐的地方暖暖和和。
  舒沅喝足水放下杯盏。福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用白水招待贵客太寒酸了些。
  福顺又想到,六公子也是不喜生人的。福顺握了握拳,小心开口:“林娘子带人布置庭院,很是好看。顾大夫在这儿施针,有我打下手,姑娘要去前面走走么?”
  舒沅看看福顺,又望向裴见瑾。
  他们主仆两个,怎么总要有一个想请她移步的。
  舒沅不想就这么走了。
  她酝酿了片刻,而后端出一副烦恼模样,蹙眉叹道:“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裴六哥哥伤病日重,无人照料,后面竟连提笔写字也费力。把我吓坏了。”
  不等他们说话,舒沅续道:“自母亲出京,我夜间总睡不好,点上安神香才行。昨晚做了这梦,安神香也不管用了。不在跟前看着裴六哥哥好起来,我放心不下。”
  而她此时眼眶微红,是抱着话本手不释卷熬出来的。现在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裴见瑾和福顺都没再说话。
  顾大夫倒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舒沅面色微赧,不过她的关心做不得假,也没露出破绽。
  舒沅安安稳稳地待到顾大夫收针,一同离去。
  一回生二回熟。翌日顾大夫再去,舒沅也跟随在后。
  顾大夫踏进门中,裴见瑾看见其后的舒沅,眸色平静,毫无意外之色。
  福顺提早就生火烧水,舒沅一坐下就有热气腾腾的杯盏递来。
  舒沅接过暖手,看到正往外冒着白雾的茶壶,不禁笑了笑。
  裴见瑾捋袖等着顾大夫施针,余光瞥见她的笑,目光顺着探去,所见不过是泥炉陶壶。
  比起他,她好像更能从这简陋小室中获得趣味。
  舒沅只是觉得福顺提前准备过,还特地挑了这里最好的杯盏。裴见瑾分明看到了福顺的一举一动也没拦着,这日应当不会再开口赶人了。
  不过这日没林娘子打岔,顾大夫出门较昨日早了一个多时辰,收针时还很早。
  顾大夫将革带一捋,背着药箱走了,舒沅还赖在椅中,装作不知。
  等顾大夫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舒沅才松了口气,然后煞有介事地端起杯盏小口慢饮,好像这儿的水格外甘甜适口似的。
  裴见瑾抬手,缓慢地握拳,又松开。长睫在他眼下投出淡影,臂膀伤情好转并未在他眸中增添明显的喜色,仍是淡泊如常。
  舒沅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握住杯盏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放缓了语气道:“我回去也是一个人待着。能留在这里,和裴六哥哥说说话么?”
  顾大夫离开后,裴见瑾默默等着她开口。
  没有人会满心诚挚待他好。
  从善待的第一刻起,高高在上的施与者便在暗中拨动算筹,等候着向他索取。
  没成想,入耳的会是这般语调柔软的话语。
  定远侯府权势赫赫,圣眷甚浓。何人值得她这般软声细语地讨好?即便凤子龙孙,也不至如此。
  裴见瑾垂眸,视线低压,不再看她,破天荒地作了应答:“每回过来皆有交谈,你想说些什么?”
  前几次他开口就要赶她走,这也算说话么。
  舒沅脸上不由现出浓浓的委屈。
  不过转眼想到他形单影只地独居于此,平常时候不见得能与旁人闲谈,委屈即刻就转为心疼。
  墙角桌案上的烛台陈旧却不染纤尘,他这屋中阴暗,只有一边窗能透进些许光亮。白日还好,入夜后怎么可能看得清。
  舒沅身体底子差,曾有过两次重病。从中秋开始,一直到来年开春都没出过门。
  白日里奴仆环绕,医者随时候在屋中,静待差遣。但夜里她总是会醒来,她坐在床上望出去,能看见众人警惕又紧张的身影。后来好转些许,便令人熄了灯。
  过后她再在夜间醒来。看不见旁人,也看不见哥哥们给她搜罗来的小玩意儿。
  舒沅记得当时有人送了个花花绿绿的小灯。她煞是喜爱。她夜里醒来,不能视物时,也能在心中描摹桌上屉中的新奇物件,回味亲朋尊长对她的关照呵护。
  裴见瑾在暗夜里静坐。万籁寂静时,他放在心底里回想的,是什么?
  勉强能避雨遮阳的屋舍,纵使一尘不缁,可放眼看去,也仅有桌角那两样东□□属于他。
  舒沅压下心中酸涩,轻声道:“我一年到头都拘在家里,不怎么出门,认识的人也少。我一看到裴六哥哥就觉得投缘,才接连登门。”
  裴见瑾唇角勾了勾。
  她说梦到他伤情加重,难以医治。
  这就是她说的投缘?不如说是被马厩边上的马尸和血迹吓到了。
  舒沅又道:“我以前都没去过学塾,年后到进璋书院去,也没几个熟悉的人。我听说裴三公子年后也会去进璋书院,府中对裴六哥哥你是何安排?我想,若是你也去书院,就有人陪我说说话了。”
  裴有继费了大力气才为裴衍求得一个名额,如今怎么会在裴见瑾身上花这些心思。
  裴见瑾掀起眼皮,在此事上没有遮掩:“从来没人跟我提过。”
  舒沅点点头,正欲说她能帮忙,裴见瑾的视线就追了过来,他唇畔带笑,说出的话却很疏远:“我在别庄,许久没有看书,诗词文章也生疏了。你若想找人陪着,何愁找不到合眼缘的人。”
  舒沅抿了抿唇:“我身子不好,读书的时候也少。若你不擅诗文,那岂不是和我一样?正好凑一起,还能互相指点请教。”
  林娘子跟她提过,裴见瑾在安国公府的族学中表现出众。
  裴见瑾此时就是想敷衍她罢了。
  舒沅早有远见。若他不提这些,她就说,他才学强过她,正好能引导一二。
  总归都是合适的。
第8章
  ◎她能骗他多久。◎
  舒沅回去后,想起裴见瑾那屋里没有蜡烛的事,忙让春桃去找一盒过来。
  待人将蜡烛捧来,春桃拿给舒沅过目。
  十根长烛齐整地置于匣中,光洁平滑,匣中散发着淡淡香气。
  等狩猎那些人回来的这几日,这些蜡烛足够他用了。
  “送去吧。”舒沅道。
  .
  入夜。空旷院落中,只有福顺脚踩落叶发出的轻微声响。
  一人居住的屋舍须做的活不多,白日打扫过,也蓄足了水,福顺只是按例来一趟。
  他们在别庄的日子并不松快。
  林娘子将方英一行人带走后,其他奴仆待他们的态度稍有改变,但不是完全扭转过来。那些人最多就是让他们能吃上些热饭,福顺去取东西时少刁难几句。
  仆侍私底下都觉得,就算隔壁那舒家小姐待六公子不错,又能有几时好?
  旁人大都估摸着,待舒家小姐走了,一切还是照原样来,也就懒得小意奉承。
  除了裴衍和他的走卒,甚少有人踏足此地。
  院中冷清,福顺便担了说话这个差事,经常从外面拿回点什么,也要细细碎碎说上半晌。
  福顺想起公子退回去的糕点,生怕这蜡烛也不能留下,推门进屋后仅是小声喊了句公子,轻轻地将带回的物件放在角落,就转身去做事了。
  今夜月色如洗,清辉万丈。
  裴见瑾坐在对面,垂眸看去,也大致能辨清桌上物什的模样。
  是一个扁长的木匣。
  裴见瑾摸索着打开,借着月光看清了匣中之物。
  匣子木质粗糙,却很干净,里头放的蜡烛光洁如玉,一丝划痕也没有。和林娘子先前拨给他的相比,不啻云泥之别。
  裴见瑾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长指动了动,取出一支点燃。
  微小的烛焰左右摇晃两下,越来越亮。
  隔壁的福顺从缝隙中瞥见光亮,悄悄地掀开半角布帘望了望。福顺勉强压住嘴角的弧度,轻声告退。
  屋中又只剩他一人。
  烛油如脂,流淌而下。墙上清瘦孤徇的身影轻晃。
  滴落掌心的烛油尤带着灼热,亦有恬静的芬芳。
  裴见瑾的手太冷,只觉得温暖,并不像预料中那般留下痛楚。
  裴见瑾眉心微皱。
  少顷,烛泪余温散尽,他蜷了蜷指骨,此时才后知后觉地觉出一点疼。他眸色微黯,拿出帕子覆上掌心,用力擦去。
  .
  几重院墙后,舒沅也在盯着烛光出神。
  她命人走小门过去,直接拿给福顺。也不知裴见瑾有没有用上。几支蜡烛点起来,又不会亮到隔着老远就能瞧见。
  她到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待他好呢。舒沅怅然一叹。
  这两日除了往裴见瑾那儿跑,舒沅白日里就翻翻书。
  入夜后周遭安静下来,想起她逗留在此的缘由,便唤来春桃问话。
  沈彻和人打了赌,按理说只要没人去将他绑回来,就没有善罢甘休的可能。快两天过去,别说人影了,连个鹿腿都还没见到。
  春桃白日里收了几罐桂花,正迎着灯细细筛选,这会儿站到跟前来,也有一股甜香。
  春桃时时留意着门上的消息,一壁擦手,一壁说道:“有拉货的商贩从那条道过来,说是下了雨。树林子里怕是不好走,沈小公子约莫是被雨拦住了。”
  别庄这方风和日丽。听春桃说起几十里外的风雨,舒沅怔了怔,轻声叹道:“也不知爹娘那边如何了。”语气怅惘。
  春桃看着姑娘想念双亲,一时无言。
  自两年前西疆爆发动乱,定远侯在外领兵,忙于军务,只回过一次。平素军务繁忙,甚少寄书信回家。
  半年前,敌军派遣一凶悍武将,在伏击中趁人不备将定远侯刺伤。侯爷重伤后昏睡多日,军医束手无策,长公主这才闻讯赶去,衣不解带地在榻前照顾。
  舒沅当时在太后身边,宫中奴婢口紧,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
  又过了半月,那方传讯回来,说定远侯苏醒,已无大碍。太后才将此事告知于她。
  舒沅出宫后在佛像前跪了许久,恭恭敬敬上了香。春桃将她的牵挂看在眼中。
  春桃安抚道:“有长公主在,姑娘还用担心侯爷不顾及自个儿身子?再说,有世子在,倘使有家书递入府中,也会差人给姑娘送来。”
  闻言,舒沅心里安稳不少。她拿起桌上摊开还未翻动几页的典籍看了半个时辰,眼皮发沉,便放下书册。叹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是早些安歇吧。”
  顾大夫起得早,今早她去找顾大夫,顾大夫已经先走了,她拎着裙子紧赶慢赶才追上。
  .
  次日,顾大夫已经开始施针,前几日的小尾巴却还不见人影。
  福顺虽知道舒沅没有非来不可的理由,还是有意无意地往外望了两眼,结果叫凉风一吹,连着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顾大夫目不斜视地了结手中事,才回身看向福顺。
  顾大夫扫了他一眼,就看出症结所在,捋了捋胡须说道:“老夫那里新制了安神的药丸,你待会儿跟我去拿点回来。小小年纪,睡不了整觉可不成。”
  近日得了舒沅照拂,福顺大有被馅饼砸中的惶恐不安,晚上迟迟不肯合眼,生怕醒来发现一切都是虚幻。
  听顾大夫这般说,福顺脸颊腾地红了,摆手道:“不不,我没事。顾大夫您还是留着给舒小姐用吧。”
  顾大夫身形顿住,面色古怪地朝裴见瑾投去一眼。
  姑娘她好得很。最近哪需要什么安神药来助眠。
  顾大夫摇摇头。他越发看不懂这些年轻人的心思了。
  直到顾大夫离开,舒沅依然没来。
  福顺将杯盏放到桌上。裴见瑾看也没看,偏头望着空荡荡的院落。
  她为什么没过来。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裴见瑾蓦地生出些憎恶的情绪。
  这原本是不该出现的问题。不会有人给出答案。也不必想。
  虽是如此,裴见瑾心底仍是有些陌生念头悄然滋长。
  夜间待在熟悉的住所,没有月光也能触到他想拿取的任何物什。
  跃动的火红烛光,仅照亮他身前一隅。出了这个院门,没有任何人知道。
  她大概不清楚,他燃起明烛的那一刻,没有其他东西可看。烛火就是他目所能及的最珍贵之物。
  蜡烛可有可无。只有她和其他人稍有不同。
  裴见瑾端起水杯服药,将纷乱思绪压下。
  .
  舒沅在半路上正好遇见往回走的顾大夫。
  顾大夫若有所指道:“老夫新制的安神丸子许给那小孩儿了。眼看着,裴六公子手伤差不多要好了。前些日子又熬了许多膏药。老夫这把骨头不中用,该歇上一歇。姑娘难眠的症状应当缓解了吧?”
  舒沅双颊红红地点头。
  今日甫一起身,好消息就找上门来。昨夜刚和春桃提起父母,今早就听说回京办差的副将到了京郊。
  路上一场大雨,山坡上的石块滚了下来,他们沾了满身泥泞,要清理一番后再入城门。
  舒沅挂念许久,免不得多问几句。
  一问才知道,他们歇脚休整的驿站就在林娘子提过的小镇附近。既然这般近,她定要亲自去一趟,哪怕说两句话,问一问父母的近况也是好的。
  裴见瑾桌上便有从那儿买的面具,他大概去那小镇的集市买过东西。舒沅一路行来,心中在考虑邀他同行的事。
  舒沅琢磨,若是他们俩一道选些精致器具回来,到时候一并送给那些玩乐归来那些人。他们收下后,她便可顺理成章地将裴见瑾引荐给常来往的几位。
  舒沅打算得很好。进门后气氛却不太对。
  她在几次三番的冷待后已经习以为常,十分镇静地走进去。
  裴见瑾没搭理她。
  福顺不在。春桃鹌鹑似的缩着脑袋,不敢乱看。
  舒沅淡然落座,自顾自地拎起小壶倒水。
  舒沅捧着暖烫的茶盏,满足地喟叹。转身时与他沁凉的目光对上,也只朝他笑笑。
  裴见瑾眸色深浓,半晌仅说出一句:“顾大夫已经走了。”
  舒沅跟着常念学过几年司国国语。学到稍稍熟稔的地步,发音古怪的语言一入耳,便能直接明白其中含义。
  眼下,舒沅驾熟就轻地听出他的另一重意思。
  裴见瑾语中未尽之意大约是,她没有理由待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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