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常年不在家中,她总是要多照顾哥哥的。
舒沅进了书房,舒煜正靠在椅中,手指抵着额角,紧抿着唇,像是有十分棘手之事。
舒煜瞧见她来了,立时换了副温柔神色,事无巨细地关心一番,最后又道:“自从听说你快回京的消息,楚宜那丫头隔三差五便往侯府跑,这些天你要多与她待在一起。”
舒沅忍俊不禁:“这些天就是我想离她远一些,也是不成的。”
楚宜总是能飞快地找到她。
舒煜滞了滞,唇边漾开笑意,温声道:“你们自去玩乐,随便挑什么,侯府都给得起。”
在妹妹离开后,舒煜立在窗前久久未动。长风深知事关重大,不敢耽搁,回到侯府便一刻不停地到了主子跟前。
“陛下旧疾又犯,深夜召太子入宫密谈了两个时辰。陛下又连发两道旨意,委以重任。”长风先将这备受瞩目的要事说了。
长风看了眼主子的神情,续道:“今日有一官员携庶女入了东宫,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被赶了出来。”
二皇子四皇子的婚事已定,于簪缨世家而言,值得争取的便是太子身侧的位置。家中嫡女金贵,皆想用不受宠的女儿先探一探心意。
舒煜眸中怒色隐现。
若论谋略手段,薛承璟大约会是明主。
但要做他的妹夫,实在不大合适。
李瑞福言辞恳切,表足了诚意。又言若非陛下急召,薛承璟定会亲自上门。
虽是这般说,薛承璟才回京不到一日,便惹出这些是非。
舒煜压下火气:“这些先瞒着阿沅。别让她知道了。”
长风连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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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近日议论最多的便是越九川与周淑尤的婚事。这两人家世相当,看容貌也极为登对。在一次宴席上,见面也装作不相识,直至两方都认识的宾客到了,才认出对方一般相互见礼。
坊间早就传开,加之最近越九川又随太子殿下回京,好事人自然等着看热闹了。
楚家子嗣颇多,若要打听什么消息,结交人脉,倒是方便。唯一不好的便是躲不过各家的宴席。
楚宜坐在舒沅身侧,大倒苦水:“天还没亮,我娘就将我拎起来梳妆打扮,可累坏我了。”
楚宜嘴上虽是不情不愿的,吃了颗杏干,脸上又露出了笑容,给舒沅细数了今日出席的青年才俊。
舒沅有大半不认识,只听过姓名没见过面,不由困惑道:“你跟我提他们做什么?”
楚宜几位哥哥都已入仕,家里消息又格外灵通。有些人在背后打的算盘她已经一清二楚。
作为舒沅密友,楚宜气得不得了,却又不能真为这个和人吵起来,毕竟八字还没一撇。
楚宜拿没办法,其他人让舒沅多认识旁的男子却还是做得到的。
就算是太子殿下,也绝不能随随便便让沅沅受委屈。
听舒沅这般问,楚宜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今日这些人会在庭中作画,胜者能得主家的一副名画。对了,沈澜也在其中,他你总是认识的。”
一阵清风拂过,将锦帘掀起一角。春桃下意识望向窗外,越看越不对劲,确认后便说:“姑娘,后面有辆马车一直跟着咱们。”
楚宜当即掀开帘子,往春桃所说的方向投去一眼,看清后脸色变了变,还拦住了一脸好奇的舒沅:“没什么好看的。今早下过雨,外面冷着呢,莫要让风吹得头疼。”
同往吴家赴宴的马车上,一个面容秀美的小娘子按着锦帘偷瞧,片刻后面容微红地坐直了身子。
身旁的堂妹握住她的手,笑嘻嘻地小声道:“定远侯府那位我是见过的,是最好相处的人。姐姐放心。”
叶菀绞着手指,想起那只有一面之缘的太子殿下,缓缓垂下了头,无甚底气地斥道:“莫要胡说。”
第126章
◎明悟◎
吴家门庭若市,一下马车,便有许多人拥过来,舒沅离京几月,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她这些时日的见闻。
拜见吴老夫人时更是热闹,满厅的夫人小姐,珠环翠绕,香气扑鼻。
楚宜见差不多了,便从人群中将舒沅抢了出来,提心吊胆地带着她快步离去。
“快,我头晕恶心,找个清净地陪我待会儿。”
舒沅偏头看去,楚宜一副心烦的模样,便依了她。
楚宜一路远离了布置得当的花圃,到了临湖的六角亭方止了脚步。桌上只简单放了茶水,没有招待客人的糕点果子,楚宜却十分满意,如此便不会有人前来打扰。
楚宜愉悦道:“你看这里多清净。我歇一歇就好了。”
舒沅收回目光,斟了一杯茶水递去:“你安心歇着,士子作画也没什么新鲜,晚些过去也不会错过。”
楚宜佯作腹痛,一只手捂在肚子上唉声叹气,闻言也顾不得这些了,立马坐直了身子:“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又看一眼舒沅,楚宜在心上掂量掂量,还是这头要紧。
天下男子多得是,又不急在一时。
不远处,大公主脚步微顿,侧首看去时步摇微动,红唇轻抿。驸马知道她在想什么,牵住大公主的手,安抚道:“好了。莫要生气。”
大公主转头瞪他,眸中如有一簇簇的小火苗亮得惊人,若非为了维持作为公主的威严,口中非得说出些不中听的话来。
“你听听他们在议论些什么。真当自个儿是心想事成的人了,本宫那位三弟哪是能任人指使的。”
驸马道:“既然你知晓太子殿下的为人,又何必为这些人生气。”
大公主冷哼一声:“本宫哪会动气,不过是瞧那些人自讨苦吃,等着看笑话罢了。”
驸马伸手正了正她的金钗,温声道:“殿下这副模样,不像是有个弟弟,倒像是女方亲眷。”
大公主抿唇不言。
为了江山社稷,有些事避无可避。但如今这桩婚事还没摆到明面上,暗地里的风言风语就要把人高高架起,谁听了能高兴?
真是扫兴。
有人还痴心妄想,遮遮掩掩地求到她跟前来,想在薛承璟面前得一次露脸的机会。
这些人哪里知道,她那位弟弟是谁都入不了眼的。抛去两人的情谊不谈,她们的出身也是远远不及的。
在驸马低声劝哄中,夫妻二人渐渐走远了。
片刻后,楚宜的打算落空。主人家怎会眼看着舒沅和楚宜孤零零待在角落里,岂非是她们招待不周了。
吴家小娘子匆匆赶来,满脸歉意:“是我眼拙,先前怎么没瞧出楚姐姐身子不适。快,叫府医过来看一看。”
楚宜身子康健,至少胜过九成小娘子,闻言双颊涨红,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舒沅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便开口解围:“她已经无事了。”
闻言,吴小娘子一颗心又放回肚子里,想要弥补过失一般热情邀请二人去园中赏花,双眸饱含歉意地望过来,令人不忍心拒绝。
楚宜刚做了亏心事,推拒的言辞不大有底气,最后只得半推半就地跟去了。
到了近前,抬头一瞧,好不热闹,有一半都是熟面孔。
见过长辈尽了礼数,诸位小娘子到了此处便要随性一些,同闺中好友坐在一处,惬意自在地谈笑。
周淑尤不苟言笑,坐在玫瑰椅中捧着茶水轻啜慢饮,身畔不知哪家小姐正同她说话,周淑尤听得不太上心。
方苓一门心思地对付着针线,旁边的姑娘见她女红甚好,也凑过来看,时不时地夸赞两句。
方苓心中受用,面上却不显骄矜,偶尔还指点一下旁人。
趁着离得远的便利,旁边小娘子压低声音问询:“淑尤和越家的小公子究竟如何了?”
方苓顾左右而言他,一句也没提,话题便又回到她身上来。那小娘子又推了推她,问:“今日作画吟诗的公子不少,你可要一同过去看看?”
方苓心如擂鼓,坚决地摇了摇头。
放在从前,她必定不会错过如此良机。周淑尤和越九川的纠缠越来越深,二人又不假言辞,冷漠相对。
舒沅那里倒好,太子殿下眼里只有她一人,无有不应。
方苓从来对舒沅心生羡慕,敬佩周淑尤的面面俱到,总觉得她们二人得到的便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现在一看。越九川桀骜不驯,他的心思连家中长辈都官束不住,若是个没有手段的,能被欺负死。
至于薛承璟,方苓单是想起就头皮发麻。
如今众人交口称赞的太子殿下,文武双全,峻丽无双,似乎是个挑不出错的郎君。
方苓却记得他归宫前的种种。
寒冬里为了找舒沅遗失的玉佩,在湖中泡了大半个时辰。就这份心意,其他人是万万比不得的。
吴小娘子引着舒沅和楚宜过来,众人纷纷看去。
方苓捏紧手中物什,觉得还是刺绣要紧,看了眼便收回目光。
“那位就是定远侯府的小娘子么,她生得真好看。”
方苓目光停在绣面上,思忖着如何精进针法,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她今日带的坠子很是精致。”
晶莹剔透,大约又是难得的珍宝。
旁边那位小娘子啊了一声:“什么坠子,我怎么没瞧见。”
说话间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全停在人家脸上,小娘子心虚地眨了眨眼。
方苓心道,当然好看了,太子殿下今日想见还见不着呢。
叶菀在堂妹的催促下,缓缓站起身,往舒沅那边走去。
方苓见状,眼皮跳了跳,在叶菀经过时,出声挽留:“你先前不是好奇我学了什么技法?今日正好能探讨一二。”
叶菀眼帘微垂,说:“多谢。不过……改日再谈吧。”
眼见叶菀直直向舒沅走去,方苓隔岸观火,心中为叶菀感到可惜。
除去太子殿下,二皇子四皇子,还有年岁小些的五皇子,未必会拒绝清婉美人示好。
叶菀行至近前,笑容真挚,言辞恳切,楚宜明知她的来意,也不好发作,气闷地坐在一旁。
叶菀得家中悉心教养,有心与人攀谈时言之有物,并不会令人生厌。
不过片刻便聊到了京郊的慈幼局,去年洪水泛滥,有许多流民涌至京郊,其中有许多与父母离散的孩童,奔逃时手脚伤残的老者。
“我也想略尽心意,只是从前只做捐资施粥这样的小事,恐怕还需舒小姐指点一二。”叶菀道。
舒沅看向她,目光带有审视,叶菀被她看得紧张起来,攥紧了手中绣帕。
“若想亲力亲为,你是不行的。”舒沅直言,“如你方才所说,哪怕连日赶工,至少要一月才能修成。即便只带去大夫为他们看诊,少说也要三日。”
叶菀不料她如此直接,只觉得方才自己大言不惭的样子有些可笑,脸上发烫。
还没等叶菀开口,舒沅续道:“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便是我,也不曾亲自做过这些。我向来只管给付银钱,再去看一看我的银子可有花到实处。”
真金白银便是十足的真心。舒沅坦荡至此,叶菀半晌才回过神来,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舒沅见她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又做了一些补充:“京郊没什么糕点铺子,你去时可捎带一些果脯点心,让幼童喝药或是施针都是麻烦事,这些东西能哄一哄。”
叶菀瞧她越讲越细,心头十分佩服。
二人这般讲下去,楚宜怒色渐消,心平气和地喝起茶来。一时其乐融融,好不快活。
叶菀将要离去时,才陡然发觉,她们所聊之事与她的来意大相径庭,毫不沾边。
下次见面不知又是什么时候。不过这事也急不得。
叶菀定了定神。至少舒姑娘并不讨厌她,这便很难得了。
楚宜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守在舒沅身边过了大半日,终于从吴家出来,她就像刚从笼里放出,深吸了一口气。
楚宜今日举止有异,上一回有这样的举动,还是幼时与沈彻大吵一架过后。那时楚宜哭得两眼通红,然后拉着舒沅的手要舒沅保证和她一样不跟沈彻说话。
那时还不满十岁,楚宜走哪都牵着舒沅的手,一见沈彻鬼鬼祟祟偷溜过来,便用眼睛瞪他,然后用糕点堵住舒沅的嘴,实在没有吃的,便拉着舒沅跑开。
舒沅隐隐知道楚宜有事瞒着她,但离了吴宅,她还没来得及找无人处问询,楚宜便被急着归家的嫂子带走。
在外游玩数月,归途更是有薛承璟陪在身侧,舒沅此时并不想回侯府,便令车夫往繁华街市驶去。
叫卖声不绝于耳,舒沅走走停停,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行至一处,耳中忽然传来一阵呼唤。
舒沅转头看去,摊主生怕她看不见,举起手臂招了招手。看见那堆在案上的画卷,舒沅心中一动,往摊前走去。
男子一身青衣,眉目有神,笑容爽朗,看到舒沅走近,唇角笑意愈深。
“你这画如何卖的?”舒沅问道,看罢画作又抬眼看向他,“镇国寺前的生意不好做么?怎么搬到了这里。”
男子捋须一笑:“小姐眼力颇佳。还以为你定是认不出小人了。”
那年她与薛承璟同去镇国寺,她在寺前见这书生为人作画,说是可画出人十年二十年后的模样。那时情景勾动了她心中旧事,此时想起也历历在目。
“昔日小姐欲让我画出某人年幼时的模样,在下惭愧,时至如今也没琢磨出是怎么个画法。”
男子自得一笑:“不过我琢磨了数日,终于知道一个法子。只需那人成亲生子,不就能见到了?”
他一早便看出她心有遗憾,那日提出这一要求也不是为了砸场子。
想到这个说法,书生十分得意。
舒沅缓缓抬起头来,心中明悟,喃喃道:“原是如此。”
第127章
◎结局(上)◎
如此,楚宜反常的行为就解释得通了。
不止如此,就连李瑞福刻意逗留,同兄长长谈,也是因为这个。
舒沅神色如常地回府,春桃时时陪在她身侧,亦是被瞒在鼓里。即便听那书生自卖自夸地说了些话,春桃也没反应过来。
楚宜过了一夜,越想越觉得那叶菀前来搭话实是挑衅,翌日一早便行色匆匆到了侯府。
春桃面上一团喜气,面色红润。楚宜知道春桃是藏不住事的,看了春桃一眼便以为瞒得很好,彻底放了心,开始旁敲侧击地问舒沅对叶菀的看法。
楚宜吃着舒沅特地带回的小食,一边添油加醋道:“你瞧你同她说的这些事,但凡她曾经去城外施粥,在那里站了一整日,便不会不知。”
“她开口便说要像你一般多行善举,却不知阿沅你向来是乐善好施,是你出手大方,他们见了你才活像见了小菩萨似的。”
楚宜盖棺定论:“你,不许和她来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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