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黛眼睫下垂,瞧见满满一纸兜的糖炒栗子,不由微怔。
怔了一瞬后,她忍不住抿唇失笑,伸手接过那一兜子的糖炒板栗,温烫的触感自手心蔓延开来。
“他还说什么了?”
豆蔻眨眨眼,如实回道。
“他说沈二爷交代的,每隔三日来给小姐送一次糖炒板栗,还要小姐别贪吃,当心贪多了腹中难受。”
苏黛月眸笑弯,抬手拍了拍小丫头肩,“行了,我知道了。”
言罢,捧着那兜子糖炒板栗转身要回屋。
豆蔻唉了一声,连忙唤住她。
“小姐,那兵爷还说了呢。”
苏黛驻足侧首,眼睫轻眨,黛眉挑高。“还说什么?”
“说今日雾气大,天不好,不适宜操练身骨,等改日天好了,他们再来打扰。”
苏黛听罢,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让沈顷给安排刘达刘良带着阿逢强身健体来着。
想起这一出,便又想起,还没来得及跟阿逢知会一声。
苏黛微颔首,“行,我知晓了,时辰尚早,你再回屋睡会儿吧,不必急着做早膳。”
“是,小姐。”
苏黛弯唇笑了笑,心情甚好的捧着糖炒板栗回了屋。
又过两日,这天午后天气晴明,还难得出了日头,刘达和刘良果然再次敲响了苏家的院门。
这次两人不止带了一兜'糖炒板栗',刘良手里还捧着只兰花锦缎的包袱,见着苏黛,他笑嘻嘻的将那只兰花锦缎的包袱往前送了送。
“姑娘,二爷先头猎的雪狐皮,交代给您做件儿狐裘披风,如今做好了,属下给您送来。”
苏黛看他一眼,月眸印笑走上前,伸出一双素手捧过那包袱抱在怀里。
“多谢你们了。”
刘良垂着手笑眯眼,“姑娘客气,今日难得好天气,适合外出走走,故而我们兄弟俩商量着,姑娘和小逢爷若是觉得可行,强身健体,不如咱们就从今日开始吧,您说呢?”
苏黛是陪练的,自然没那么讲究。
她眼眸含笑,看了看两人,“师父说今日开始,那就今日开始。”
刘达和刘良对视一眼,憨笑一声,将手里的糖炒板栗递给一旁的豆蔻,语声谦逊道。
“姑娘千万别称呼这声'师父',我们兄弟俩可没那么高的台子,属下等不过是,职责所在罢了。”
刘良笑着插话,“那姑娘与小逢爷慢慢来,我们在院外等。”
苏黛眼梢浅弯,侧身让两人,“见什么外?进来坐下喝杯茶。”
刘达刘良连忙齐齐摆手,倒退着往院门外离去。
“不不,不喝茶了,在院外等姑娘。”
话音落,两人掉头就先后跨出了院门。
苏黛见状不由摇头,也没再劝,带着豆蔻折身回了屋。
将兰花锦缎包袱和板栗放在桌上,素指勾扯拉开捆结,雪白如云絮般的狐皮毛领便争先恐后的舒展开,软绒触手丝滑,一触便将她的手整个包裹住,似陷入了云团一般。
豆蔻看的眼睛都瞪溜圆,惊喜掩唇偷笑,“小姐,这可真好看,小姐生的白,这白狐绒领搭浅碧色披风,正衬得小姐如天仙儿下凡。”
苏黛爱不释手地抚了抚披风上的手绣银丝花纹,闻言眉梢眼角尽是笑意,轻嗔她一眼。
“只有你嘴甜。”
豆蔻嘻嘻一笑。
苏黛将包袱重新系上,清声吩咐她。
“别杵着了,去喊阿逢,让他别练字了,换身轻便的衣裳,跟我出去一趟。”
豆蔻声音清脆地应下,转身颠儿颠儿地离开了房间。
苏黛跟过去将门掩上,自衣柜里翻出一身旧裙褂来,样式朴素简便,是她衣柜里最不累赘的一身儿。
换好衣裳,苏黛正对着镜子绑马尾辫儿,房门就被人敲响。
她手上编着辫子,提脚过去开门。
门外立着冯岑月和苏逢,母子俩异口同声。
冯岑月,“做什么去?”
苏逢,“去哪儿啊阿姊?”
苏黛眸光乌澄透彻,左右看了看两人,手上不慌不忙地将马尾辫儿扎住,语气随意地宣布。
“从今天开始,我跟阿逢,就要跟着刘达和刘良学些拳脚功夫,有助于强身健体。”
冯岑月微微眯眼,“学拳脚功夫?强身健体?”
苏逢略显狭长的眸子瞬间瞠圆,面上已经透出几分抵触和退缩,语速飞快地接话。
“学什么拳脚功夫啊?我,我这身板儿,那动起手来,能打的了谁?再说这天寒地冻的,阿姊,我…”
苏黛轻轻翻了他一眼,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
“谁跟你说学拳脚功夫,就是为了跟人动手斗殴的?就是因为你这副身板儿太弱了,所以才要让你从现在开始强身健体呀!这对你没坏处。”
苏逢满眼复杂,唇瓣嚅喏着,小小的退后一步,“阿姊,我不想学,我不是那块料…”
苏黛沉了口气,眼睫掀起,眸光幽亮盯着他,声线清淡道。
“让你强身健体,这跟你是不是那块料有何关系?”
苏逢噎了噎,支支吾吾,“我…”
“你就是被惯坏了!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手无缚鸡之力,竟还不愿意吃些小苦头去改变?”
苏逢被训得脸红,束手无策地杵在那儿垂下头。
苏黛气地叉腰,“我这不是亲自陪你呢么?我是为了谁?苏逢,你记着,身体是你自己的,从小到大你一年得生多少次病,要喝多少碗药,你可曾数的清吗?”
“过去是因着你体弱多病,年纪小,我才跟着娘一起娇惯你。”
“如今你都十八了,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像个男子汉的样子,别给我耍孩子脾气!自今日起,这个家里谁都不许娇惯你,听见了?!”
苏逢被训的缩了缩脖子,连忙低声答应,“我去我去!我这就去换身衣裳…”
说完,匆匆转身逃回了自己卧房。
他一走,冯岑月回头撇了一眼,而后默默盯着苏黛看,黑沉沉的瞳仁里平静无波。
母女俩对视了几秒。
苏黛月眸清澈,当先开口,“娘心疼了?”
冯岑月眼睑眨了眨,默了几秒,浅叹一声,缓声叮嘱她。
“这是好事,但你们俩身子骨都不比常人硬朗,要循序渐进,慢慢来。”
苏黛眸光静谧,闻言抿唇浅浅一笑。
“我知道,娘放心。”
……
第60章 这里但凡是个适婚儿郎,就没有一人是不想娶苏黛的
想要强身健体的觉悟是好的。
准备咬咬牙开始并坚持下去的决定也是好的。
但是,往往已经决定好的事,总是会被一些意外给狠狠绊一跤。
例如,被刘达刘良两兄弟督促着环镇跑步的第一日傍晚,苏逢就病了。
正月里,天色依然昼短夜长,小竹领着徐星嘉进门时,天幕已经彻底暗下来。
苏逢躺在床上,已经烧的迷迷糊糊,他面颊通红,呼吸略重,眼睛也半合半睁着,整个人萎靡的像是被蒸笼蒸了个半熟不透的状态。
冯岑月急的直在屋里绕圈圈儿,嘴里碎碎念着。
“就是你说的,这孩子平日里就是太娇惯了!小时候就体弱多病,一生病就全家着慌,我跟你爹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养不大了,从小就给他护的细致入微!不是少爷命,偏还生一副金贵骨,有个风吹草动他就扛不住,我可真是自作孽…”
苏黛坐在榻边,袖管堆叠在肘间,露出两条纤细白嫩的小臂,正拿着帕子给苏逢擦额头和脖颈降温,听到这儿,她无奈浅叹,回头看向略显暴躁地冯岑月。
“您别在这儿转了行不行?水凉了,要不您去换盆热水来?”
冯岑月猛地刹住脚,还没等她开口说话,立在苏黛身边儿的豆蔻连忙端起水盆,“我去我去!”
小丫头端着半盆子水,脚步走的飞快,稳当的一点儿没洒出来,只是临到出门时,跟急匆匆赶来的小竹和徐星嘉撞个正着。
“唉!”
“阿姊你小心,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徐大夫,我我…”
徐星嘉垂目看了眼衣襟上的水渍,不甚在意地抬手拍了拍。
好在冬日里穿的厚,那水盆一撞,摇摇晃晃洒了大半在地上,也没全洒他身上。
他抬眼温朗一笑,背着药箱绕开两人,“没事,不妨碍什么,不必担心。”
话落,他人已经进了屋。
豆蔻与小竹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豆蔻连忙用手肘拐了弟弟一下,低声催促他,“你跟我去厨房,奶奶还在那儿看火呢,你把她送回屋里,然后你接着烧热水。”
小竹乖乖点头,“哦,好。”
这么多年,于苏家来说,苏逢突然病倒的情况数不胜数,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并井然有序。
唯一一个还次次沉不住气的,也只有冯岑月了。
屋里。
徐星嘉一进门,先瞧见的就是坐在榻边给苏逢擦身子的苏黛。
她今日难得穿了身旧袄褂,因为倾身侧腰的举动,纤细的腰线裹的不盈一握,那双白腻的手臂如同最上等的玉切成。
所谓冰肌玉骨,眉眼似画,说的便是苏黛这样的姑娘。
放在过去,她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鸿运镇这等偏远小镇里,绝无可能见到此等姝丽佳人,所以当年苏家虽是外来户,但登门求亲的人却是络绎不绝。
这里但凡是个适婚儿郎,就没有一人是不想娶苏黛的。
徐星嘉眸光微黯,尚未来得及收敛眼底情绪,就被两步奔过来的冯岑月一把扯住袍袖,风风火火地拽到床榻前。
“星嘉啊,你快,快给阿逢看看…”
徐星嘉眼帘微颤,回过神来,忙点了点头,将药箱放下。
“您别急,都是常见病况了,很快能将热压下去。”,说着,将自药箱中取出来药包递给冯岑月,“急用的,给阿逢喂进去,两刻钟便能退热,您先拿去…”
冯岑月连忙接过药包,提脚就往外走。
“谢谢谢谢,煎药成,我来…”
苏黛已经自榻边站起身,让开了位置给徐星嘉,眼下目送冯岑月火急火燎地背影消失在门外,不由浅叹摇头。
徐星嘉闻声看她一眼,温润笑道,“阿逢身体羸弱,每次一病倒,冯姨是最焦急上火的。”
苏黛听罢,转脸看向他,继而温浅一笑。
“让徐大哥见笑了。”
徐星嘉牵了牵唇,在榻前坐下,去查看苏逢的情况,声线低轻。
“何必如此见外。”
苏黛眼睫垂敛,没再开口。
煎药是个耗费时辰的活儿,这之前,苏逢已经烧的似火炉子。
徐星嘉只能先给他施针按穴。
苏黛帮不上忙,便去烧了壶茶来晾着,适时地端上前给他送一盏。
如此来来回回折腾了快半个时辰,冯岑月总算端着汤药进来了。
一碗热腾腾黑漆漆地汤药,一口一口灌进苏逢口中。
直看到他额上出了汗,脖颈间的衣襟也潮湿,大伙儿这才松了口气。
眼看苏逢睡过去,脸上灼红的烧云也渐渐淡化,冯岑月总算有了笑脸。
“星嘉啊!”
她看向徐星嘉,满眼感激,态度亲切热情。
“耽误你到这么晚,真不好意思,留下用膳,今晚就在我家用膳,啊!”
徐星嘉正不疾不徐地收拾着药箱,闻言温朗含笑,似是而非看了眼苏黛,轻声婉拒。
“不了,冯姨无需客气,今日大家都辛苦了,天色不早,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过来看阿逢。”
冯岑月连忙拦他,“都说天色不早了,怎么还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不像话,听我的,今晚留下用膳,统共也没离的多远,用过膳再回去也不迟。”
徐星嘉一手搭着药箱,苦笑无奈,陷入两难。
苏黛正握着帕子替苏逢拭去额上那层汗珠,听完冯岑月的话,她手顿了顿,继而站直腰身,侧首看向拉拉扯扯的两人。
她眸色微动,语声无奈的插了一句。
“娘,天色是不早了没错,可是我们家今晚,不是没来得及做晚膳吗?”
冯岑月拦在半空的手臂一僵,脸上神情也呆了呆。
一旁的豆蔻和小竹两个对视一眼,连忙先后转身,匆匆离开。
“我去做晚膳!”
“我们,我跟阿姊一起,两个人做晚膳,很快的!”
两个半大孩子一溜烟儿跑没了影,虽然台阶是补上了,但冯岑月依然尴尬的没脸下。
徐星嘉见状,将药箱稳稳背起来,星眸含笑浅眯,面上笑出一个小梨涡,瞧着温俊而善解人意。
“所以您就莫要跟我客气了,今日情况特殊,大家的确也该早些歇息,而不是还要费神招待我,行了,冯姨,我先回了,明日再过来。”
冯岑月心中过意不去,连忙亲自送他离开。
“等会儿冯姨给你带盏灯笼,夜里路不好走,融了雪的地方容易打滑。”
“好,那我就谢过冯姨了。”
“你这孩子,刚说了让我别客气,你还见外上了!”
徐星嘉清笑一声,“没有,是我的不是。”
冯岑月也笑,“好,你等着,我给你取灯笼去,啊!对了,下次,下次找个机会,一定要来我家吃顿便饭,可不能推辞了!”
徐星嘉抿抿唇,温笑颔首。
“好。”
苏黛在屋里听着两人的交谈,不由浅浅翻了个白眼儿。
等徐星嘉明日来,她得把看诊的钱提前给他结了。
……
第61章 她的眸子澄澈干净,却终究印不上他的影子
苏逢这晚睡的倒是人事不知,身上一直冒细汗,也没再发热。
苏黛和冯岑月守着他到后半夜,看他状态安稳,这才换了豆蔻和小竹来。
翌日晨起,苏逢醒来,依然脸色苍白浑身酸痛。
徐星嘉一大早赶来,进门见小竹正给苏逢喂粥。
苏逢瞧见他,扯唇笑了笑,示意小竹将碗端走。
“徐大哥。”
徐星嘉含笑颔首,在榻前落座,将药箱放下,先打量了眼苏逢的脸色。
“后半夜还有再烧吗?”
小竹立在床尾,闻言连忙摇摇头,“后半夜少爷一直睡着呢,没有再烧。”
徐星嘉点点头,指尖搭在苏逢腕上,温笑随意的与他闲聊。
“不是很严重,定是不小心又吹了风,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再下地走动吧,如今离倒春寒也还有一个月,还是要注意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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