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钟卉这么一说,倪奇正也感觉自己的思路更加清晰了。
……
这个会一直开到晚上十点才结束。
钱莉和孙小满已经回家了,钟妙还在档口等着。
倪奇正收拾好东西,准备送钟妙回家。钟卉正在接电话,便让他们先回去了。
电话是丁文悦打过来的,“刚才我打电话到你家里去了,是个男的接的,说你还没回家,我猜你肯定还在档口。我下午特意去了趟清荔日报,找了以前的老领导,他说报道已经写好了,改不了了。钟卉,对不住了,这事我帮不上忙……”
钟卉揉了揉发胀的脑门,深吸一口气:“没事。上报就上报吧。我再想想别的办法。谢谢你专门跑一趟。”
挂上电话,钟卉看了眼孙小满整理的退货清单,略微松了口气,数量比她想的要少一些。
想到今天和萌初那边的谈话,她眸底划过一道冷意。她已经因为萌初赔上了信誉,不该她出的钱她是绝对不会出的。
拉上卷闸门锁好,钟卉慢吞吞地从档口出来,整个人昏沉沉的,脚步都透着疲乏。
喧闹了一整天的市场此刻安静无声,四下漆黑一片,只剩下安全通道的红色灯光一闪一闪的。
钟卉夹着手电筒,经过那间“添韵内衣店”,还亮着灯,从里面传出一阵啜泣声。
女老板正趴在柜台上哭,她哭得太伤心了,以至于钟卉进来了都没发觉。
钟卉站在那儿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个女老板姓石,“石大姐,这么晚还没回去?”
石大姐抬头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新世界的大商户,自己这个档口租金最后是落到她口袋的,也没什么心情跟她打招呼,说到自己花大价钱盘下这间店,钱没赚到什么赚,倒赔出去一大笔。这两天店里全是来退货的,正经买东西的没几个。再这样只出不进,不出一个月自己这间店就得关门。
石大姐越说越伤心,钟卉忙坐到一旁劝她,把今天会上提的那个跟她说了:“石大姐,你放心,退货这个钱肯定不会从咱们自己口袋出的。这个得找生产商,如果生产商不肯赔,管理处会发函过去警告他们的。再不济,咱们还可以跟他打官司。怕啥?”
“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才来没几个月,新世界就摊上这种事!为了开这么个店,我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了,还跟亲戚借了钱。这下谁知道哪年月能回本……”
石大姐说到激动的地方,泪作雨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钟卉沉默地坐在一旁,看到石大姐伤心的样子,她不由想到自己,白天那些努力屏蔽的杂音便冒了出来。
“打着下岗女工的旗号,卖有毒的衣服,竟然还上电视,真是丢人!”
刺耳的话语再一次响起。
钟卉想到这一路的艰辛,鼻子竟也有些酸。
如果自己的档口开不下去,又该怎么办呢?
*
江晟去钟家村验收老屋翻盖的收尾工程,回到清荔已经晚上八点了。
到了荔河花园便接到丁文悦的电话,听对方在电话里说了一通,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直接打电话到她店里吧。”江晟说完便挂了电话。
禾禾正在写作业,忍不住抬头觑了爸爸一眼。
不知怎么的,她感觉爸爸今天脸色不大好。她问他那天把她送到医院后,去哪了,怎么不来接她。
爸爸不仅不回答她,还反问她觉得杨叔叔怎么样?是不是很喜欢杨叔叔?杨叔叔跟他更喜欢谁?
禾禾对着爸爸那张阴沉的脸,脑子有些发懵,杨叔叔跟她问的问题有啥关系?
江晟看着女儿一脸茫然的样子,更生气了,恨恨道:“罢了!跟你妈一个德性!”
禾禾吓得脖子一缩,不敢说话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爸爸好像变得比妈妈更容易生气。
江晟给女儿检查完作业,看着她上床睡觉。一直等jsg到十点,钟卉都没回来。他坐不住了,起身穿上外套,跟潘彩凤打了声招呼,便去新世界市场了。
到了新世界市场,找了一圈才在一间档口找到钟卉,正跟一个胖乎乎的女人搂在一起。
第94章 情难禁
钟卉原本确实想哭, 转头看到江晟,那点子自怜情绪便被冲散了。
是啊。哭一哭宣泄情绪, 但并不能解决问题。
偌大一个市场, 石大姐和她,大家并不是孤军奋战。每个人都在想办法。
钟卉拍了拍石大姐的后背,缓声道:“石大姐, 我刚来新世界的头一个月, 生意比现在还要差。再扛一阵子,会好起来的。如果实在资金困难, 下个季度的租金, 你可以晚点给我。”
石大姐怔怔地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把眼泪:“我不是想拖……”
钟卉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都是一个市场的。你要是干不下去,我还得另外找租户。”
石大姐知道她在安慰自己, 心下感动,脸上重又焕出神采:“你放心,这间店无论如何我都会开下去的!”
……
江晟跟着钟卉后头, 一前一后出了市场。
钟卉记得江晟的车子卖掉了, 在门口看到停到那儿的新车愣了一下。
之前那辆卖掉的车她没什么印象。眼前这辆车从车牌到车子, 她都太熟悉了,上辈子不知道坐了多少回。
坐到熟悉的位置上, 钟卉靠在椅背上,脑中想的却是自己也应该找个时间去考驾照。
上辈子因为要送女儿上学,钟卉三十多岁费了很大劲拿到驾照。
她会开车,只是还需要考个证。
午夜的街道空荡荡的, 除了零星几辆拉客的出租车,根本没什么人, 江晟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打量她,薄薄的脸皮看上去有点肿,倒并不像是哭过的样子。
看到她阖着眼睛,神色疲惫,江晟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车里一片沉默。
半晌,江晟按捺不住地开了口:“今天我去了趟钟家村,那边房子盖得差不多,最多一个星期就可以结束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过去看看。之前老屋留下来的八仙桌、架子床、雕花板我让老黄给你装好拖回去。”
钟家老两口子结婚时打的那些老家具,没舍得扔,念叨着房子盖好后要继续用。
钟卉上辈子没当回事,老屋后来塌了,她回了钟家村一趟,才发现老屋塌得只剩下几根断梁,几堵霉烂的墙,当年那些老家具早就被人偷个精光。这次翻盖老屋的时候,钟卉让黄师傅找木工把那些老家具拆了,放在村里一户人家的旧屋里头,等房子盖好了再搬回去。
……
江晟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像是摇着尾巴在跟她邀功似的,又想到她对自己冷淡,跟小铁匠有说有笑,心里一阵堵,沉着脸不说话。
钟卉这会头晕脑涨的,父亲马上出院要回家休养了,生意上更是一堆烦心事,还要跟刘工一起去疆城考察棉织厂,建房子的事早已经被她抛到脑后。
听江晟这么说,她语气缓和了些:“谢谢。最近可能没有时间去那看。过阵子吧。”
工程方面,江晟一向很细致,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他公司的事情那么多,亲自跑一趟钟家村,钟卉并不是个心里没数的女人。
江晟面色稍霁,想到今天电话里听到她朋友那番话,忍不住问道:“你店里是不是出了点事?要不要紧?”
钟卉用手挡住脸:“代理的品牌抽检不合格,已经在解决了。”
可能因为太累了,她整个人卸下了平日的凌厉和戒备,薄薄的衣衫贴着伶仃的肩骨,平添几分脆弱感。
江晟原本来的路上还在生气,这个时候一腔怒火早泄了大半,又开始心疼她,情难自禁地腾出一只手将她的手抓过来放在自己腿上,低声说着软话:“以后别这么晚一个人回家。女儿今天睡着前一直在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江晟知道她把自己服装生意看得很重,换以前他可能让她别干了,现在却只能借着女儿之口说几句。
“我知道。今天开会晚了。”钟卉想抽出自己的手,却发现江晟抓得特别牢。今天身体实在不舒服,没力气跟他拉扯,又担心影响他开车,便任由他握着了。
谁知旁边那人得寸进尺,抓住她的手贴在脸上,又放到唇上亲了一口。
钟卉的指尖一阵刺痒,她歪过头瞪他一眼:“你这是干什么?趁人之危是吧?”
江晟将她的手心贴在自己的额头上,下意识地皱眉:“你好像发烧了。”
今天确实有些不舒服,钟卉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着凉了,睡一觉就好了。”
江晟没再说话,一脚油门,飞快地往荔河花园开去。
到了荔河花园,钟卉强打精神看了一眼两个熟睡中的孩子,洗漱完便上床睡觉。
江晟非要拿体温计给她量体温,一量果然发烧了,三十八度七。
他翻出以前钟卉给他吃的退烧药,喂她吃了一颗。
吃完药躺下来,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钟卉挨着枕头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中内容混乱不堪,肚子一阵阵的疼。
她撑开粘涩的眼皮,只觉脑袋昏沉。在床上翻了个身,感觉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都湿透了,整个人从里到外的干渴,便想着起身去喝点热水。
打开房门,钟卉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烟味,靠窗的方向一划而过的红光。
听到动静,一道修长的身影转向她,“怎么了?”
这个点,江晟竟然还没睡。
“口渴了。”钟卉声音有些沙沙的,就着外头的光亮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咕噜喝了下来。
江晟掐灭了手里的香烟,抬起头看向她,“今天你哪也不去,就在家里,实在不舒服去医院挂个号。爸妈那头你不用管了,我去接他们回来。”
钟向顺出院的日子,原本钟卉要去接。她现在身体这么个情况,哪里还接得了?
钟卉边走边淡淡地回:“不用。我已经好了些,实在不行,到时候我让钟妙去接。”
回到房间,钟卉将身上汗湿的衣服脱下,解开文胸,换了件干爽的上衣,将身体埋进被子里。
还不到四点,距离市场开摊还有两个小时。小腹一阵阵的抽痛,迷迷糊糊之间,她听到身后转动门把手的声音。
很快被子的一角被人掀开,一只胳膊从身后抱住了她,江晟挨着她躺下了。
钟卉闻到了熟悉的温热气息,肚子上一阵热乎,江晟竟然找到了橡胶热水袋,给她灌了一袋热水。
江晟伸出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肢,将头埋进她的头发里,声音低沉暗哑:“让我抱着睡一会。”
钟卉整个人彻彻底底地被他搂在怀里,嵌进臂弯里。黑夜和温暖的被窝让她的脑袋愈发昏沉。
这曾经是她最喜欢的睡姿。上辈子,刚结婚那几年,江晟上床睡觉的时候,如果没有从背后抱着她,她会将手伸到背后拍他几下。无须言语,下一秒身后那人便翻身搂着她,而她这才终于能安心地入睡。
此刻,身后抵着温热有力的身体,肚子贴着温热的热水袋,四肢百骸的倦意漫了上来,钟卉僵硬的身体一点点松软,黑暗将她彻底拉入睡梦中。
听到她略微有些沉重的呼吸声,江晟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降下去了一些。
将人搂在怀里,江晟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一种亢奋的情绪在体内流蹿着,忽然觉得小铁匠不值一提。
至少这个女人还在他怀里。她是属于他的。这么一想,身体便跟着躁动起来。
江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至少此刻他不是。
从和钟卉处对象开始,他对她的欲望就很直接。
他的手探进怀中人儿的衣服里,在她的腹部停留了一会,直到再一次触到那道浅浅的伤口。
钟卉睡得很沉,浑然不觉。他的唇含住她的耳垂,嗅着她脖颈间的气息。
江晟心底一片柔软,紧了紧搂住她的手臂。他觉得他还能再跑十趟钟家村。
……
钟卉这一觉睡到早上七点才醒,江晟已经不在床上了。醒来拿起手表看了眼时间,吓了一跳。
她赶紧跳下床,忽然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检查了一番才发现自己来例假了。
难怪昨天晚上肚子会痛,算一算时间,小树已经快五个月了,也该来例假了。
钟卉重新换了干净的衣服,走出房间一看jsg,禾禾已经坐在餐桌前吃早饭,蛋炒饭和牛奶。
蛋炒饭看一眼就知道是谁炒的,卖相一般,但禾禾吃得很香。
钟卉松了口气,不由嗔怪女儿:“你起床了怎么不叫妈妈啊?”
禾禾扒着米饭,嘴里含含糊糊的:“爸爸说让你多睡会,他给我做早饭。”
江晟一边系扣子,一边从洗手间出来。虽然昨天晚上才睡不到三个小时,他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无比自然地伸出手摸了摸钟卉的额头,“你再去睡一会,下午再去档口,今天我开车去接爸妈。”
他眼里的保护欲呼之欲出,钟卉想到自己昨天晚上确实因为他才睡得那么香,心里一阵发虚,垂眸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我感觉好多了,下午我去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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