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怎么会吵起来？”等被拉到一边，他迫不及待地问。
陆欣仪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好像是因为要求立刻将控制权交给绍司哥。”
“我――靠！”魏金利没忍住骂了脏，但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医院，闭上嘴，心里的怒气却怎么也压不下去，最后只能自己在边上暴走。
不过，他来回几次后又停下来，扭头盯着陆欣仪：“你是不是还有瞒我的没说？”
陆欣仪眼神闪了闪，半晌长叹了口气：“这也是我要问你的。”顿了顿，她重新开口，声音放的很轻，“六月，你们为什么去尼斯？”
魏金利瞳孔骤然紧缩：“你――”
“绍司哥的意外，不仅和薛丛景有关，我爸也掺和了是不是？”陆欣仪拼命咬牙才没让自己喊出来，“为什么不和我说，那时候他什么都记得，为什么不和我说！”
她一直以为，就算家里人怎么反对，只要她能遵从本心与陆绍司统一战线就好，可之前接到的档案袋却明白无误地告诉她――她的父亲之所以对她放任，不过是想趁陆绍司将领壹带至辉煌的时候，利用她狠狠捅上一刀。
而这一切，全来自于陆老爷子的默许。
这些难受压在心中已久，如今陆欣仪说出来，仿佛是强撑的气球终于被扎了个破洞，气扑哧扑哧地往外搂，她不由腿一软：“所以你们也是在提防我吗？”
魏金利忙揽住她，看到她脱力的模样也不由着了慌，“我们没有，是――”他喉间梗着，最后使劲咽了一把，“是他说，你只是你而已。我们不会拖你下水。”
夜深了。
陆家对于陆延舟的关心大多是做做样子，在与医生护士接洽完后，一群人乌泱泱地往电梯口撤走，陆欣仪也在其中，这是魏金利与她商量后的决定。
而作为陆延舟仅剩的朋友，魏金利本人当仁不让地在原地驻守，看着戴青云与陆绍司落在最后，两人似乎在交流着什么。
并不意外的，他发现了戴青云的一抹一闪而逝的笑。
大概，就是在要陆绍司趁机拿回领壹的控制权吧……魏金利面无表情地想，等目送电梯门合上才喘了口气，闷闷不乐地往病房里看。
病床上，陆绍司静静平躺，监护仪器在边上很有规律地闪烁。
这一幕何其眼熟，魏金利突然想到了当时那场车祸，自己也是这样站在门口，看着里面人事不省的陆延舟。
他从未有过那样慌乱的感觉，甚至含着隐隐的悔意，如果在陆延舟摇摆是否回国接手领壹时，他能在边上坚决地表示反对的话，是不是之后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魏金利颓然靠墙，脑袋垂得很低。
“Kinley？”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他一愣，转身：“绍司哥？”
陆绍司最近可以勉强靠拐杖行走，但同时需要有人在边上看护，所以眼下，他是自己操纵着电动轮椅，向魏金利缓缓行来。
人快到跟前时魏金利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绍司哥，还要看Eric？”
陆绍司没点头没摇头，但也任他把自己推到门边，就是眼睛向里扫过便收回来，重新落到魏金利的手上。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很抱歉。”他顿了顿，突然低声，“我爷爷的想法并不代表我的意思，还有我的母亲……我很抱歉。”
道歉？
魏金利没有与陆绍司深交过，但也心理清楚这些话并非虚情假意，只是现在最好的朋友躺在病床上，他无论如何没办法心平气和地感激陆绍司的真诚。
“绍司哥，领壹迟早要交回到你手上。”他全部力气用来压下音量，说的话就变得不太留情面，“不管你愿不愿意，这是我们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只要董事会通过，就算陆延舟再不愿意，也只能缴枪投降。
这一点，陆绍司不可能不清楚。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
魏金利正要开口，却听耳边叹了口气：“Kinley，他是真的想接手吗？”看过去，陆绍司面色忧虑，“郁家对于陆家来说确实不是多好的合作对象，可他现在连郁家都不愿意要――”
就听得“叮咚”一声，不等人扭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几乎飞奔而来。
“他人呢？”魏金利眼前一花，同时衣领被紧紧揪住，一时间竟失去所有言语。
只能定定瞧着秦羽眼眶通红，近乎失声地质问：“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魏金利被吼得大脑发懵，余光扫到一边陆绍司才回过神：“你――好好说话，绍司哥也在。”
秦羽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陆绍司双手搭在膝上，面色如常，见她转来便颔首招呼：“秦小姐，你好。”顿了顿，又冲魏金利微偏头，“下面还有人等，先走了。”
“哎绍司哥，我――”魏金利本来想说送，可突然考虑到上面陆绍司没人照顾，忙扭头示意，“秦羽你先帮帮忙？他现在没有醒，看着就行。”
她自然点头答应。
看着那两人离开，秦羽拉开病房门往里走。
这家医院就是上次陆延舟车祸后治疗的地方，是陆家指定的治疗医院，环境确实好，但让陆延舟一个人孤零零地呆着，秦羽很难想象得出这份“好”究竟是不是真的能落到陆延舟头上。
监护仪器稳定跳着数字，她盯了半晌才慢慢往病床边挪，随手拖了把椅子坐下。
理论上，此情此景下应该会有很多话想说，可惜他们俩前几天全腻在一起，算不上是久别重逢，更别提会有什么意外的真情倾吐。
秦羽其实更想叹气，可胸口莫名堵得慌，只能把目光凝在床上，看久了，就有种错觉回到陆延舟出车祸的那天晚上。
她陡然想起来，似乎从陆延舟醒来失忆开始，自己从来没有问过那场车祸的具体缘由。或许是因为真的遗忘，又或许是，别有所求……
秦羽捂着脑袋闷声不吭，随即，将额头缓缓垂落，抵在床沿。
触感柔软却没有温度，还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道，她的鼻子轻微抽搐着，渐渐泛起了酸涩之感。
秦羽就这样埋着头，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就是脑子里的某根弦在浅薄的呼吸中终于无力承受重压，终于绷断。
她从喉间闷闷地溢出一声长叹，同一时间，脑袋上似乎落下了点什么东西，很轻，又带了点温温的热……
等等！
秦羽一下子抬起头，正好与那偏移过来的目光相交，她愣在当场，而那边却皱起眉，深黑的瞳仁里跳着奇异的光。
“我答应你进领壹？”声音响起，从胸膛发出笑，震得人耳朵嗡嗡响，“你还真是胆子大。”
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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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羽脑子顿时断片, 直到呆滞地看着对面扬起手，又在倏然间神思回笼，整个人往后猛地一撤, 结果忘记自己还坐在椅子上，就听咔嚓一声――
她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下去, 椅子也翻了, 还顺带撞倒了边上的垃圾篓，空荡荡的篓子在地面晃晃悠悠地转, 像极了她此刻慌乱的心。
耳边又传来一声轻笑。
秦羽正地上坐着, 听见愣了下, 干脆自暴自弃地拿手捂住脸。
她没看见, 就等同于……
头顶落下柔软一碰：“我现在可抱不了你。”声音很有些无奈的样子，仿佛刚才要算账她撒谎的不是本人。
秦羽垂着头爬起来，目光有选择地避开病床，可惜余光并不给力，还是扫过了那边撑起的手掌, 骨骼在薄薄的皮肤下支起冷硬的轮廓, 像是两人最初的相遇。
她沉默片刻：“你都想起来了？”
“嗯。”
“我――”秦羽张了张嘴, 可要说的话都堵在嗓子眼。
不是故意的？还是说是你自己误会？真搞笑, 不管哪一种，可都没法骗过现在的陆延舟……想到这里, 她抿起唇表示沉默。
可架不住对方直奔重点：“你为什么过来？”
秦羽颤了一下。
下巴被温柔地点了点，带着温热, 恰好中和了她被风吹出的凉意, 连带声音也是柔软的：“是因为我, 对吗？”
……知道还问。
秦羽听见OO@@的动静，像是有什么在接近自己, 下巴的触感也变得坚实，却又有点痛，令她不得不抬起头。
然后，她看见那张朝自己压下的脸孔，带着微弱的笑意，也带着一丝几不可见地抖动。
“我很高兴。”陆延舟轻声，大约是错觉吧，秦羽总觉得那嗓音里融着某种水润的色泽，“我……很高兴。”
他最后近乎喃喃自语，脑袋越发垂下去，薄唇先点在她的鼻尖，随即缓慢下滑，最后落在唇中间研磨厮守，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
而就在同一时间，秦羽也伸手攀上他的肩胛。
“……我也是。”她的喉间溢出一丝柔软，久久不能散去。
陆延舟找回记忆并未对秦羽造成什么影响，却在另一边掀起了轩然大波。
爆发的首先来自社交媒体，不只是从哪个头次注册的小号开始，先是痛批秦羽插足陆延舟和郁晓静造成两人，然后就是陆延舟与秦羽面对面动作亲昵的图片。
图片虽然模糊，但秦羽一眼就认出了拍摄地点，是学校的冷饮店。
“――那学生传的是自己的个人微博，当时就是为了吐槽合唱，我们还是背景板，不知道谁专门截图下来。”秦羽打完母亲电话，回头看陆延舟还端坐在沙发上，窗帘没有拉开，半边脸拢在阴影里。
她走过去：“嗨，刚和你说的听见了吗？”
手指在眼前晃了晃，陆延舟回神，很自然地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听见了。”他仰起脸，眸光明明暗暗。
“那你怎么想的？”秦羽很有些苦恼，“如果不好好处理，我有可能会被弄成风险艺人，不仅罗导的戏会被牵连，你这边也要付很多赔偿金吧。”
要知道为了秦羽顺利出道，陆欣仪这边已经紧锣密鼓地准备了一阵，不仅签了电视剧，去综艺做飞行嘉宾以及某些产品推广也在工作日程上，如果她真的出事，恐怕领壹音乐部门还没成功赚到第一单，就得因为赔上金钱与口碑而惨遭董事会取缔。
“不会。”他却噙着笑摇头，“我心里有数。”
秦羽下意识地皱起眉。
“说说你吧。”陆延舟却悠悠晃着她胳膊，“想怎么解决？”
“……你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秦羽不可思议，“我刚听魏金利说，你已经被董事会下最后通牒，不解决就走人？”
“那不正好，反正这烂摊子我也不想做了，走人另起炉灶也不错。”陆延舟耸肩，手指轻敲，“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被封杀，现在好歹还有我作保，没准能先黑红一下？”
秦羽后背顿时起了鸡皮疙瘩，也指不定是被敲的还是怎么回事，干脆直接抬手掀了把他肩膀：“和你说正经事呢！”
话音落时，手也被抓住，粗糙的指腹沿着细腻的背面摩挲：“这怎么不是正经事？”说着突然把人往自己身前一拽。
秦羽忙用另只手抵住他，凑巧扶到胸膛上，掌心下方似乎剧烈一跳，再抬眼时散漫的气息尽收耳边：“你不想――”
“咳咳！”煞风景的打断传来。
陆延舟眼皮子都不动一下，直接坏情绪道：“又什么事？那帮子人让我赶紧滚蛋？”
倒是秦羽记着轻重缓急，自动退开看向门边，魏金利举着手机走进来，一脸“我也不想打扰二位但实在事发突然”的抱歉。
“有人想见你一面。”顿了顿，他目光移至旁处，“还有，你，秦羽。”
她愣了。
陆延舟却见怪不怪地嗤出三个字来：“薛丛景。”
这个名字，似乎已经离开秦羽很久了，曾经她以为这会是自己一辈子阴魂不散的噩梦，但现在听着，却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记忆。
而与薛丛景见面的地点，却又能一下子勾起秦羽的回忆――那是他曾经困住她的地方，要不是陆延舟借订婚晚宴的名义出手，恐怕难以逃脱。
陆延舟显然没去过，下车时看了眼周围，冲着眼前唯一的老旧居民楼皱眉：“薛丛景打什么主意？”
“谁知道呢。”秦羽摇头，又下意识地挽住他的胳膊。头顶阴沉，似乎有什么自高空落下，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只看见一溜直下的窗户，点着褐红色的铁锈。
薛丛景显然已经恭候多时，两人进门时，他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外面，听见动静连头也不回一下。
陆延舟见状直接笑了：“薛总，不然我们走？”
“陆总何必心急，既然来了，总要跟着我这个主人的节奏走。”
他冷嗤：“如果我说不呢？”
这一上来就针尖对麦芒的架势绝不是来好好商谈的意思，薛丛景扭头皱起眉，目光却往秦羽身上移动。
“所以，你也要跟着他？”他突然问，令秦羽瞬间绷紧了所有神经，如临大敌。
太熟悉了。
秦羽恍惚觉得自己像回到了过去。
薛丛景也是这样平静地问她，目光却仿佛要吃人，而她一个不慎，开启了噩梦般的五年。
薛丛景眼神幽暗：“是吗？”
她被倏然撤回神智，僵硬地动了下唇，眼前却闪过阴影。
“薛总，我们之间的问题，就不要牵扯到其他了。”陆延舟挡在前面，对薛丛景的暗示视若无睹，甚至还更显得张狂，“况且现在，她也不是一个人。”
薛丛景轻轻一笑，脸色却并不愉悦：“看来陆总是要管她到底了。”顿了顿，他站起来，“我本来还以为有陆家的压力在，能多少让陆总有点自知之明，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秦羽越过陆延舟的肩膀，看着薛丛景慢悠悠地走近，不知道是否看错，她总觉得对方脸上似乎带了些奇异的热情。
然后，薛丛景站定，近乎呓语地轻声问：“不过我现在很想知道，你究竟能顶到什么时候呢？”
他的言外之意无非是，等到了真的无法违抗的那一天，无论是陆延舟还是秦羽，都不得不面临陆家的震怒。
“我不是你。”
薛丛景眸色一变。
“你的今天全由薛家给予，可我不一样。”陆延舟轻笑，“薛丛景，我随时都可以扔掉这一切。”
“我和他一起。”秦羽也从他身后站出来，说话间，手被身边很大力地抓住，指缝随即分开，又被一种坚实有力的感觉填满。
薛丛景眼睛落在两人十指紧扣的手上，突然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很好。”他说完就垂了眼，手掌摊开，正要滑动手机时却听有人叫他：“薛丛景。”
动作凝滞，时间亦仿佛连同一起，直至过了半晌薛丛景才抬起眼睛，可与秦羽视线相触的一瞬间，他不自觉地像以前那样，用审慎的目光逼视她。
可那边却不复以往，只是在开始接收到讯息时瑟缩了稍许，转眼却又挺直了背脊――是了，她身边现在有另一个人，一个口口声声说可以和她一起面对所有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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