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青见玉挟出幽暗之中凝然不动的人影挡在身前,森然道:“既然圣女大人对我如此穷追不舍,不知对我们魔子大人是否也能下这样的狠手?”
寒动九天的剑影蓦然停驻。
昏蒙狂沙之中,青见玉挟住无极,和圣女对峙。
不停流转灿然月华的虚光剑影,再一次停在血纹墨袍的胸膛之前,那胸膛已被暗红浸透,如同本就是暗红血袍。
圣女雪湖双眸自昏蒙中望向胸膛的主人,她眸光顿在了无极的眼上。
无极的眼,无极遍布血纹的面容上的眼。
从前或沉郁,或压抑,或幽暗的眼。
此刻湮黑无光,死寂而空洞。
他被青见玉挟着,偏首无力的靠向青见玉。然而就算如此,他的眼,也依然落在圣女身上。
青见玉森然笑着:“圣女大人,动手啊!偷盗密地藏书,引动江湖大乱,私练悖逆魔功,这一条条,我们魔子也都有所为,快动手啊!”
虚光剑影垂下,漫天扬沙也再次缓落。
圣女雪衣云袍缓缓浮动,声音依然冷冷,“我不杀束手之人。”
“既如此,”青见玉笑的愈发森冷阴寒,“那便多谢圣女对我们魔子的手下留情。”
他话音未落,身影便已挟着无极远远消失,只余余音缭缭,在空旷幽深的沙谷中回荡。
圣女并未追去,她静然立在原地,手中含光长剑光影消散,掩在了云袖之间。
冷月之下,她如冷玉生辉的光洁额头上,长眉微拢,幽微湖眸淡凝人影消失的方向。
*
曦光微明,金乌未出,广袤沙漠安然静谧。
如浪起伏的沙漠仿佛还在沉睡之中,在浅淡天光下呈现出温柔的蓝灰色。而沙漠之上,晨风之中,有清新水雾淡淡飘动,杳杳渺渺,萧然悠远。
一片千帐百帐之外,高耸沙丘上,玄羽独立徘徊,四面张望。
终于,一抹薄薄绯色的光低低伏在天际之时,玄羽望见了她等了半夜的人。
渺渺悠远沙海之中,冥冥蒙蒙天光之下,雪衣人影在蓝灰沙漠中踽踽独行,由远而近。
并未如昨夜一般踏沙御风。
玄羽神情一喜,连忙从沙丘上飞掠而下,一路掠至雪影身侧,她恭声道:“圣女。”
她低垂目光含着一抹隐忧。
圣女雪衣云袍沾染了薄薄晨雾,气息微凉,但同时,还沾染了许多深深浅浅的斑斑血迹。
圣女身姿卓然,眸光冷寂,依然缓缓行着,只淡淡嗯了一声。
玄羽踌躇,终未多言,静静跟在圣女身后。片刻后,她才又迟疑开口:“昨夜,无极剑下的人,都性命无恙,只是昏迷。”
圣女步履未停,但她长眉微拢了一下。良久,才又听她淡嗯了一声。
远处,千帐百帐之外,江绝一行已远远候在那里。
江绝还好,云湄则是满眼仰望和崇拜,万剑少主已经没有了跃跃欲试领略圣女功法的心思,但他目光依然灼灼,而秋光冬光神情复杂,有些憾然和愧色。
昨夜众人追了许久,自然是无功而返,都不禁为圣女和魔子显露的身法而震撼。
再加上那日青见玉显露的身法,他们这一支队伍,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幸,在两大魔教强者同行之下,因为他们别有所图,而免于全军覆没。
不幸,则是不幸无声无息殒命的几位同伴。
第20章 圣女×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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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天光之下,低伏于天际的绯色愈发浓郁扩散,沙漠渐渐明晰剔透起来。
缓缓行走在浩瀚沙漠中的圣女和玄羽,也终于在绯光之中,行到了千帐百帐的营地之前。
火红衣衫的云湄虽然满眼崇仰之色,却没了平日的活泼,而是握紧披帛,有些拘谨的站在江绝身后。
其他几人也各自各的沉默,还是风度尔雅的江绝,上前一步温声问道:“圣女可还安好?”
徐徐缓缓的雪影在沙地中停住,圣女微一侧身,淡敛江绝一眼,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站在江绝身侧的是辗转反侧了半夜的万剑少主,他终是没忍住,拱手出声道:“可否请圣女对我的万剑剑法指教一二?“
圣女身后,玄羽狠狠瞪他一眼,他假作不见。
圣女雪湖双眸淡移向他,眸光孤高冷寂,如俯看众生一般看他片刻,漠然不语。
万剑少主都开始暗悔自己操之过切,才听见似浸染霜天凉雾的寒泉嗓音冷冷道:“规矩不宜擅破。”
万剑少主怃然拱手,再不敢多言。
却听圣女冷寒声音又划过晨间寂静,淡淡落下:“万法相通,可自观摩寻索。”
万剑少主神情一喜,转瞬又疑惑不解,但他依然拱手以示受教,然后皱着眉头垂首思索。
而他身侧的秋光和冬光此时已走上前,两人一起抱剑拱手,由冬光出声道:“昨日一直未有良机对圣女告罪。往日对圣女多有冒犯,还请圣女见谅,也多谢圣女对我们姐妹剑法的指点。”
圣女这一次未再开口,又只淡淡嗯了一声。
营地内,已有其他江湖武人望见动静,慢慢聚成一片。等文长老出帐往营外行时,他们又都跟在文长老身后,泱泱一大群人,一起往外行来。
不自觉间,这泱泱一群人便半围住了圣女和玄羽,而江绝等人则被无形中冲散在了人群之外。
江绝左右一望,其他同伴不见人影,唯有云湄还在他身后,他望着眼前乌泱泱的静然人群,哑然失笑,又转身浅笑着问身后的少女:“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这时无人得见,云湄便不似方才还克制几分,她双眼亮的惊人,好似盛满了星光,“以前只惊叹圣女气韵超凡脱俗,可昨夜圣女一运轻功身法……”
她将披帛一端紧紧握在胸前,兴奋的继续道:“那是天女,是我们武舞共习之人梦寐以求的天女神韵。”
江绝闻言,无奈笑笑,又望向身前人群。
泱泱人群之中,文长老被簇拥在圣女身前,一片莫名寂静中,文长老先微微俯身致意,其他人也跟着凌乱的俯身致意。
文长老不理会身后众人杂乱景象,起身后先开口关切问道:“圣女昨夜,可还平安?”
此时天际绯色已染透半边天色,圣女立于无边绯色之中,雪衣云袍轻轻浮动,风华无限。
她依然只淡淡嗯了一声。
文长老身后众人有一瞬间的窃窃之音,但很快消去,文长老知道众人所想,除了想近身观瞻能使出那样玄妙若神身法的圣女,也想探知昨夜与魔子一战的情形。
文长老自然也想知道,若魔教少一高手压阵,他们救人和寻找秘笈珍宝的行动便多一分胜算。但是文长老垂目之下,雪衣染血,他便一时不知如何相问。
还是圣女先开口了。
她声音落在无边绯色和寒凉的晨风之中,平沉冷淡,漠然如雪。
“青见玉突然出现。”
只一句话,众人便知晓结果了。
圣女虽雪衣染血,衣袍却完好无损,想必是另外两人带伤而走,只是不知伤势深浅。
不过,在魔教两大强者之下,圣女竟还能全身而退……
一时之间,人群又是一阵窃窃。
文长老抬手一压,窃窃声渐小,待窃窃声止,文长老才语调和缓的对圣女道:“某已命人备好饭食热水,只待圣女平安归来。圣女奔劳一夜,先回帐中用饭歇息吧。”
悠远苍穹下,绯光渐渐转为金色,雪衣人影背对淡金流光,看不清眼眸神情,只雪衣乌发边缘,透出一层朦朦胧胧的飘渺光晕,光晕之中,卓然身影微一颔首。
文长老侧身,探手相请,泱泱人群很快分散两边,让出一条宽敞之道。
玄羽奉着圣女走过人群,进入千帐百帐的营地,最后进入最中央的大帐之间。
而营地之外的泱泱人群,也慢慢三三两两的散去。
埋藏于沙海之下的金乌终于将出,道道灿烂金光于沙海尽头瞬时绽放。
千里流金,天地澄明。
*
金乌当午之时,沙漠热浪升腾,万物蛰藏。
而酷热无情的烈日之下,如被火焰焚烧过的沙海之中,有几道身影点着灼人沙砾,疾掠而过。
这几道身影最后掠入千帐百帐中,让因躲避酷热而分外安静的营地响动了起来。
文长老大帐中,已经聚集了许多武人,都望着那几个满头大汗脸色发白的轻功高手。在这里他们倒不如晨间那般矜持,已经有人迫不及待七嘴八舌的开始问了。
“可探到了什么?那魔教中现在情形如何?”
“有没有碰上魔子和青见玉?他们有没有受伤?伤势如何?”
“去绝地探过没有?那里把守的人有多少?”
那几人正一边擦汗,一边拿过别人递过去的水囊大口喝着,没有功夫作答。
文长老却没有催促,宽慰几人先稍作调息,然后又曼声让众人稍安勿躁,等众人声音渐小,他才对身边的扈从道:“去看看圣女可醒着,若是醒着,便请她来帐中议事。”
扈从领命而去,大帐中渐渐安静下来,文长老满意的捋捋长须。
顷刻之后,扈从回帐,对文长老禀道:“圣女稍后便至。”
帐中更安静了,都不时望向大开的帐帘,望着不远处透着几分凛然难犯的大帐。
须臾,那顶大帐的门帘动了,又是玄羽垂首掀帘。
下一刻,一抹纤尘不染的明净雪色,转入日光赫然的如火炎阳中。明明是酷热难当,可雪色人影一转出帐,炫目金光仿佛都避退几分。
圣女白衣如雪又如云,乌发如墨又如缎,行走之间寂寂无声,如雪落冰湖。而她垂纱上的肌肤如冷玉,仿佛还泛着冰冷的玉色,湖眸幽微冷寂,似浮着残雪碎冰。
大帐内鸦雀无声,都静静看着圣女缓步行来。
文长老起身相迎,“圣女请上座。”
圣女没有言语,湖眸微微一转,落在主座之下的一张偏座上,抬步行了过去。
文长老见此,便行到她对面的偏座上坐下,待坐定,他先是对圣女道:“请圣女来此,是共商此次西行最主要的两件大事。一是救出被困的老前辈们,二是找到魔教所持秘笈珍宝,辨别真伪再图后事。如有疏漏之处,还请圣女不吝指教。”
圣女眉眸冷冷,嗓音淡淡:“开始吧。”
于是,文长老先让扈从把之前众人打探到的魔教情形简单说了一遍,然后才问那几个刚刚返回的轻功高手:“现下魔教是何情形?”
几个轻功高手互看几眼,其中一人出声道:“和之前并无二致,虽空虚许多,但各处仍是戒备森严。昨夜我们趁着魔众两次异动,才得以进出魔宫外围。秘笈等物实在无处可探,但我们往绝地的方向探过了,那里不止有人把守,还确实不负飞鸟难跃的天渊之名。天渊之下,四面寒冰陡崖,上下无渡,草木不生,往下望去更是云遮雾绕,深不可测。”
众人闻言,俱都神情沉肃,文长老也满面沉思,良久,文长老出声道:“那两次异动,可能一次是青见玉带人出来寻魔子,一次是两人带伤而回。可是如此?”他看向几位轻功高手。
那几人又互看几眼,其中一人摇头道:“这我们便不知了,前一次动静小些,后一次魔宫内确然灯火突明,呼传不断。”
文长老目光不由得望向圣女。
圣女身姿微斜,一手支着额角,雪湖双眸淡淡望着帐外虚空,似对众人所议恍若未闻,漠然不动。
文长老收回目光,沉吟片刻,开口道:“不若,择日不如撞日,正好趁两大魔头带伤之时,今夜就出其不意强攻上去,先想办法把老前辈们救出。有了老前辈们,我们便更不惧魔教那些大小魔头,也就可以徐徐图之秘笈等事。”
众人忍耐许久,早已迫不及待,此时听文长老如此提议,自是一片沸然叫好之声,然后又都莫名各自安静下去。
文长老待众人安静,才又望向漠然不动的圣女,语带询问道:“圣女以为如何?”
圣女双眸淡敛了一下,语调无所可否,“可。”
文长老如此提议,圣女又如此作答,此事便就此定下,接下来便应是调派人手和准备强攻器械等杂事。
可还不待调度安排,莫名安静的大帐中,突然有人愤愤出声:“青见玉,贼子!江湖盟待他一脉可不薄,当年江湖盟于四面仇杀中给他父亲和祖母一条生路,如今他却于魔教为伍!”
他这样说,也自有原因。
青冥派功法走的是隐匿阴寒的路子,身怀利器,杀心自起,青冥派私下曾做下许多罪不容恕的事。因而,对青冥派群起而攻之的,除了因盗书惹了众怒的,各怀鬼胎的,还有一群怀着深仇大恨的人。前两者先不说,最后一群人却是合力之下,对青冥派乃至青罗族赶尽杀绝。
那场青罗族的浩劫,是非对错已难以断明,但江湖盟力排众议保下青罗族中最仁善无辜的一脉却是事实。
其余人闻听此言,也都愤愤,议论之声渐起。
然而,一片愤语声中,圣女冷然话语如寒泉流经炎石,“他非青见玉,而是当年盗书人。”
大帐中先是一静,然后猛然沸腾起来。
“怎么可能!”
“当年那人就算活着也已经七十多岁了吧,可青见玉还不过而立之年!”
“我说怎么青见玉有如此高深的武功!”
“可是那人当年不是已经死了吗?活下来的一脉里,不过一妇人一幼童。”
“他诈死又不是第一次了!”
“那年龄又怎么说?”
“你见过他几次?找人假扮和易容不都可以做到?”
“不对!这不对!”
……
文长老面色严肃的压下众人议论,然后侧首看向圣女,“圣女何出此言?”
圣女已经垂下支着额角的手,也收回望着帐外的幽微目光,她雪湖双眸微凝片刻,才淡淡道:“密地伪作,俱是被改动过的悖逆功法,修习之后下场如何不得而知。但观青见玉模样,他所习功法,是使人周而复始从幼年至垂暮。”
大帐中再一次沸腾起来。
“难道他当时和遗脉之子互换了?那遗脉之子是生是死?”
“怪不得他一直鬼鬼祟祟,甚少现身人前!”
“所以他一直斗篷打扮,不是遮挡他容貌,是为了遮挡年龄的变化?”
“人的奇经八脉和骨血脏腑本是循序而化,他练如此魔功,必会忍受极大痛苦,他竟然还活到现在?”
“是不是这次魔教所持,便是那次他盗走的那些秘笈?”
“你傻啦,圣女都说了那些是被改动的伪作,老前辈们还能分辨不出?”
“这种老怪物,我们能从他手下救出各位前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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