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葬礼都几乎是由他一人负责。
临时撇下的工作,抽空还要兼顾。
葬礼结束后,程锦华又进了医院。
他现在眼前一阵阵眩晕,强打着精神才能站稳。
定了定神,他说:“我去旁边的酒店休息一下,有事给我打电话。”
稍一停顿,他看着程锦华说:“我定了明天的机票回国,顾家有人在这里打理房产,我可以让管家过来照顾你,出院后也可以先住在美国疗养一段。”
程锦华怔了一会儿说:“不用麻烦,这些我都可以自己安排。”
气氛有些凝固。
穆晨静说:“顾央,你还是先回去吧,这些事以后再说。”
顾央走出了医院,没有叫司机来接他。
他下榻的酒店离这边很远,医院外面就有一些连锁酒店,步行五分钟过去,开了房间后进去衣服都没脱,倒下就睡。
睡了一会儿,他喉咙干痛,渴醒过来。
头痛欲裂中,他闭着眼去拿床头柜的水杯。
几次都没有摸到,他迷迷糊糊地交代:“冉冉,给我倒杯水。”
他生病这几天,穆冉在他睡后总会倒杯水在他床边,怕他烧的渴醒。
说完之后没有动静,他另一只手想去摸床上的穆冉,摸不到人,又空又凉,他这才睁开眼睛,看着略显狭窄逼仄的房间。
才想到自己现在不在公寓,而是在大洋彼岸。
他起身拧开一瓶水,一口气喝了半瓶后躺了下来。
手机微震,一条陌生的美国号码发来信息。
【阿漾,我还是接受不了,能不能过来陪陪我?】
穆晨静回去处理了一下工作的事情,请了假,收拾好行李,就又来了医院。进去时,程锦华正睡着,顾央坐在病床边,一只手放在病床上,被睡着的程锦华紧紧攥着。
穆晨静只是初见时脚步顿了顿,之后就面不改色地走了进去。
仿佛顾央和程锦华还是那对校园情侣。
而不是一个是他父亲的妻子。
而另一个是自己堂妹的丈夫。
顾央没有抽出手,只是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下午四点的飞机。”
穆晨静说:“我也是,奶奶大寿,我要回去参加。”
顾央说:“那正好一起回去。”
穆晨静说:“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走后,一直在照顾我的那个阿姨就会过来照顾锦华,不会跟我们打照面。美国人不注重这个,这人是奶奶从国内专门送过来照顾我的,照顾人和做饭都很有一套。”
顾央想说什么,这边程锦华已经醒了。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不用了,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穆晨静说:“可是你的身体......”
程锦华说:“美国人即使生了孩子也没什么,何况我这种,还是早一些回到国内更安心。”
穆晨静知道她的情况复杂,就没有再制止。
接到爱德华死讯后,程锦华是坐着私人飞机从欧洲过来的。
既然一起回去,顾央和穆晨静也不用再赶飞机,时间就充裕了很多。
临走之前,他们又一起去墓地看了看爱德华。
他们四人曾经开过一家公司,其实除了爱德华,其他三人都是玩票性质。
这个局也是爱德华组起来的。
他和顾央是室友,和程锦华更是几年的挚友。
倒是和穆晨静关系稍微远一些,虽然只是同学,但是他看重了穆晨静的能力,几次力邀才把她请过来。
即使是玩票,都是年轻人,也有一股不服输的劲。
公司创始初期,无数次的争吵,和好,经营不顺时的沮丧,后来终于上走上正轨后的欣喜。
那是一段难忘且永不复还的时光。
记忆里没有大段大段的情节,只有公司彻夜不熄的灯光、吃到腻味的披萨,躺着硌人的沙发,和爱德华招牌鸭子一样的笑声。
现在的他只能在照片里微笑,再听不到他招牌的笑声。
豪华的私人飞机里,座位可以当做单人床来休息。
程锦华身子虚,已经睡下,顾央起身给她盖上脱落下来的毯子,回头看见穆晨静正看着他。
“怎么还没睡?”顾央问。
穆晨静说:“闭上眼睛就看见爱德华,根本睡不着。”
顾央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捏了捏眉心:“我也是。”
他的声音嘶哑,眼里都是血丝。
穆晨静说:“你的状态很不好,去拿些助眠药吃,睡醒了正好下飞机。”
顾央说:“算了,回去后就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这可能是唯一一段能够专心怀缅他的时间了。”
穆晨静想起一件事:“你会参加奶奶的生日宴吗?”
顾央“嗯”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儿,她问:“那个女人呢,就这么放过她?”
她这么没头没尾的,顾央却知道她说的是谁。
“爱德华的遗书里说,不要怪罪她,还希望她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他嘴角弯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怎么可能?”
穆晨静看了他几秒提醒:“不要太过火。”
“放心,我有分寸。”
十几个小时后,飞机落在停机场时已经是凌晨四点。
虽然是夏天,可是凌晨的机场,穆冉加了件风衣还是觉得凉。
这也太不靠谱了,早半个小时就说要到,害她从车里早出来了这么久。
随着飞机停止滑行,机舱打开,顾央迈着长腿下来。
张特助第一时间迎上去,比他还快的是他身边刚刚还在碎碎念的顾太太。
她像小鸟一样投进顾央怀里,搂着他的腰娇声抱怨:“老公,你终于回来了,好想你啊~”
顾央回抱住她,头低到她颈间,穆冉只觉得他的头又重又烫,正想问他是不是还在生病,还没来及说话,他整个人重量几乎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穆冉差点被压趴下,幸好张特助赶了过来,扶住了顾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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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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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人至深的接机变得兵荒马乱。
他们回家后,家庭医生也赶了过来。
顾央只是有些晕眩,导致站不稳,不算什么大病。
医生说是抵抗力下降导致的重感、过度劳累、还有点低血糖,烧到了38.2度。
喉咙里也有些发炎,红肿一片。
给他打了退烧针,家庭医生和张特助离开,穆冉接了水给他吃药。
等他吃完药,她又给他拿来了家居服,让他换上。
虽然在照顾他,却全程没一个好脸色。
顾央喉咙干疼,也不跟她多说什么,只躺在床上,抬了抬胳膊:“过来。”
穆冉绷着脸躺到了他怀里。
顾央搂着她,头埋在她颈间,闻着那熟悉的味道,这才有种回家的感觉,随即沉沉睡去。
他醒来时外面下起了雨,小区里绿化很好,躺在床上能听到雨打在树叶上的声音。
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窗帘没有拉开,房间里昏昏暗暗,只有夜灯柔和的光。
穆冉不在床上,外面也没有什么动静。
他摸出手机给她打电话:“在哪?”
穆冉说:“在外面做SPA,本来想在家里做的,怕吵到你我就到她们店里来了。现在正要回去,你想吃什么,我买了给你做。”
顾央看了眼时间:“别做了,我让司机买些粥回来。”
穆冉说:“那我顺便给你买回去不正好?”
顾央声音还是哑哑的:“先回来吧,这些事不用你做。”
沉沉睡了一觉,温度已经降了下去,不过整个人还是没什么力气。
顾央坐在床上,打开笔记本处理工作。
冷不丁嘴里被人塞了个东西,十分清凉。
穆冉站在床边啧啧:“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工作。”
顾央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穆冉摸了摸他的脸,笑嘻嘻说:“当然是药啊大郎。”
顾央不说话,只看着她。
显然他并不喜欢这种玩笑。
穆冉怂的很快:“润喉糖嘛,你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都是哑的,你看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顾央瞥了她一眼,低下头又开始看着电脑屏幕。
穆冉有些没趣,想起凌晨时还看见了程锦华。
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之前和顾央走的稍近了一些,看来这一下又要疏远开来。
人与人的关系,可真是微妙。
所谓忽远忽近全看人家心情,可怜她得小心翼翼地处理,如履薄冰。
“你不喜欢就吐了呗。”她小声嘟囔。
顾央依旧盯着屏幕,像是没有听见,一边咬碎了嘴里的糖块。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顾全大局,还是得先哄着他。
他的司机没一会儿就过来送饭,顾央喝了一碗粥就搁下碗筷,穆冉一边又给他盛了半碗一边劝他:“再吃点吧,你这几天瘦太多了,抱着都硌得慌。”
顾央接过,不言语地又喝了几口。
穆冉说:“以前看别人说不舒服说多喝热水很没诚意,不过你这病,确实得多休息多喝水。再吃顿药睡一会儿吧,你眼里血丝还没褪尽呢。晚上的生日宴也别去了,我替你跟奶奶说一声就行。”
她之前怕有什么变故,想让他回来。
现在他人回来了,看起来暂时没有离婚的打算,去不去生日宴倒没那么重要了。
顾央说:“现在还不到一点,我吃了药睡一觉,不耽误晚上六点过去。”
穆冉知道他这个人在场面上向来不失礼,可他算起来都病了半个月了。
“其实真的没必要......”
她还想劝他,他直接下了结论:“你陪我睡一会儿,定一个五点的闹钟,晚上我们一起过去。”
顾央病了之后在家,大部分时间都在睡,她呢,一直在□□。
躺在床上,有些话不问也奇怪。
“你怎么会和堂姐一起回来呢?”
“刚好在美国遇到。”他说。
“我们一个共同的朋友,我大学时期最好的好朋友,几天前去世了。”
他的语气低沉,穆然没开口安慰,只是爱怜地轻抚他的背。
“我之前跟你说过,有一年炒股赔了个精光。那时候连学校外的房子都住不起,只能回学校去住,爱德华是我的室友。”
“他因为生长发育方面的问题,脑子虽然聪明,躯体有些异于常人,行动也有些不便,可能因为这样才一直一个人住。后来我搬进去后才发现,他的话太多了,每天都很聒噪,而且不管做什么都想拉上我一起,牛皮糖一样很难缠,那时候我赚钱第一个目的就是想搬离宿舍,离开他的魔爪。”
顾央想起记忆里那段时光,笑了一声。
“后来赚了钱,也习惯他了,一直没搬出去不说,还上了贼船一样跟他一起开公司,开公司的时候他抱怨我太冒进,我嫌弃他太保守。磕磕绊绊地赔了一塌糊涂后,有半年时间我们是住在公司里的,连学校都住不起,可那个时候也没人想过拆伙不干。”
“那时候我们曾经聊过天,说起愿望,他希望自己永远年轻永远热情,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穆冉问:“他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顾央摇头:“他从开学就一直喜欢我们学校外咖啡店的一个女招待,那女孩很漂亮,一直男友不断,也一直穷困潦倒。他因为自己身体原因,一直很自卑,在我们公司经营地不错的时候,才试着鼓起勇气表白,那女孩答应了他。交往的时候,她就一直劈腿,可是爱德华陷入疯狂的热恋,什么都听不进去,选择一次次的原谅。这次她怀着别人的孩子离开他,甚至于对他言语上百般侮辱,还卷走了他所有的钱。他万念俱灰,饮弹自杀。”
他的声音很冷。
爱德华走后只留下了一封遗书,里面大部分都是对那个女招待的话,还是满满的爱意。
是他们调看了他住处的监控,才看到那个女人如何辱骂他,说他怪物、畸形,说他的触碰与亲近让她恶心。
在他高高兴兴想要当爸爸的时候,告诉他她不可能生下一个小怪物,她另有爱人,那人才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一个不学无术、吸毒滥交的社会渣滓。
当初公司卖了一个很好的价格,爱德华手里的钱足够他们过着中产的生活好些年。
她利用他的信任,卷走了他的钱,甚至卖了他的房子,最后亲口告诉他关于她的背叛,还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
监控里,在她走后,他一个人坐在那很久,后来很平静地回到房间写遗书,连拿起抽屉里的那把□□的时候都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没有一丝犹豫。
顾央说:“当初开公司,我知道我是要回国的,所以只是玩票。爱德华是想要把公司当做一生事业的,一直觉得只要公司经营的好,我就会改变主意。后来我回国,本来想把公司留给他,他却说只剩下他的公司也没有了任何意义。他身体有残疾,却是一个浪漫的理想主义者,永远年轻永远热情,永远真心以待,也永远脆弱不堪。他大约还在怪我,临走也没想起我,没想过我可以帮他,也没想过给我留下只字片语。”
他在讲述他的痛苦和愧疚,她一直不吭声,只是手不停地轻抚他的身体。
顾央看向她时,只从她脸上看到了迷茫。
“在想什么?”他问。
穆冉在脑子里拼命地想那些看过的电影电视,这时候怎么安慰。
却一时想不起来。
最后她带入了一下自己,她最痛苦的时候希望别人说什么?
想了想,她抱他抱得更紧了一些,贴着他的耳际,她说:“老公,不要难过,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一般人这时候会说节哀顺变。
如果能听出他话里的自责,会安慰他这不是他的错。
而不是像她这样莫名其妙地说什么会陪在他身边。
顾央微微往后撤,好能看见她的眼睛。
浓密的睫毛下,她的眼神澄澈干净,又无比认真。
顾央看了几秒,嘴角慢慢弯起,把她再度搂进怀中:“困了,睡吧。”
外面雨又落了下来,听着雨声睡觉是一种享受,穆冉今天没有考试科目所以才能这么惬意。
闹钟定在五点钟,穆冉起来后化了个淡妆,换上衣服,再看顾央又是一身黑衣黑裤,而自己是墨绿的裙子,总觉得不是很搭。
去衣帽间看了一圈,已经增加了不少夏天的衣服,却依然是黑白深灰三色。
想了想,她拿了两块手表出来,给自己和他分别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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