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城池、击退敌军,营救未来褚君,两大战功,足以让朝廷再次注意到他。
奈何千算万算,他都没想到,应谌竟提前知晓了渡无回的行踪,派人对渡无回做了埋伏。
算计未来褚君,害未来褚君遇险,生死不明,应谌以此向梁卓做了要挟,要梁卓帮他攻下褚国。
梁卓不愿:“你真以为我傻,帮了你,我不仅也得死,还得成为褚国上下人人唾弃的卖国贼。”
“你以为,就凭你现在做的这些事,一旦捅破,他们是会给你留条活路让你不死,还是你觉得你还能留下一个好名声?”应谌利诱,“攻下褚国,褚国会以桑耶国的附属国存在,”应谌朝天上做了个拱手的动作,“到时候,我们国主不可能允许当今的褚国皇帝还活着,更不可能留在他的血脉。”
他意味深长道:“你猜,到时候会是谁坐上褚国皇帝的位置?”
梁卓眸光一动:“你是说……”
“国主对我信任有加,届时得胜回朝,国主封赏时,我与国主举荐你,坐上这位置不是没有可能。”应谌道。
梁卓疑心:“你们放着自己人不用,怎么可能放心用我?”
“褚国的子民更能接受褚国人做皇帝,只要你答应我,我定会替你瞒下这些事,并且,做出一场,是你为了护住黎明上下,不得以受命于我们国主的戏份,”应谌详说了他具体的做法,继而道,“只要你能按守本分,便能一辈子坐稳这褚国皇帝的位置。”
不得不说,梁卓心动了 。
他喜好权利,恋慕那种把权利握在手中的快感,附属国的皇帝虽然受制于人,但将军之位未尝不是。他拼死拼活爬上了将军的位置,到头来,还不是说换就换了。他的脸庞一瞬变得扭曲,凭什么有的人一生下来就能坐在天子之位,而他无论怎么爬,都是人家的脚下泥。
再说了,只要他能当上皇帝,坐拥一国兵马,总有机会摆脱桑耶国……
就这样,梁卓答应了应谌。
梁卓说得无可奈何,渡无回气笑了,他的笑声悲凉又森然:“数万人的性命,在你眼里,不过是权利的交易一场。”
渡无回笑着笑着红了眼:“你死命想要把兵符拽在手里,是不是就算没有这件事,只要你有了把握,到最后你还是会起兵造反。”
渡无回道的是陈述句。
梁卓一噎,没有否认。以前他什么都没有,赤着脚什么都不怕,如今握在手中的多了,他便一边想要把手中的握紧,一边想要的更多,事事求稳。
渡无回目露凶光,眼底翻涌着无尽的恨意,恍若一头被怒火操控的困兽,不停地冲撞着困住他的牢笼,渴望破笼出来,一口先把梁卓给吃了。
应谌看够戏了,开口道:“想报仇?我帮你,就当是你我较量多年,我送你的最后一份礼。”应谌命人将梁卓推进了牢里。
半响后,一阵惨烈的叫声,梁卓的尸体被人抬出去扔了,渡无回手上、手上的锁链沾着梁卓的鲜血,麻木的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褚徊,你这算不算是在自相残杀?有趣有趣,有趣得很啊。”应谌满意的离开。
翌日,他又来了。
应谌坐在太师椅上,翘起的腿晃晃悠悠:“我昨日想了一晚,是我待客不周,送你的这份礼不够厚重,今日我给你补了一份,”他吩咐道,“来人,把他给我提出来。”
蒙着眼睛,渡无回被带到了孜乌城角下,应谌命人解开他的眼睛,城墙上,为他准备好了一排的人头。
应谌期待着渡无回的反应。
渡无回手在颤抖,堵住的喉咙难受得失了声。
应谌笑道:“我猜,你肯定很想他们,和他们死在一块,姑且也算死而无憾,吊起来!”
往上一寸一寸拉高,他离那些人头就越近,当和那些人头拉到同一个高度,他看清那些人头的五官时,渡无回吐了,不是恶心,是那种五脏六腑都泛着剧烈的疼痛,喘不上气来的那种反胃。
他再坚持不下。
受不住了。
声嘶力竭的大喊:“杀了我!应谌,你杀了我!”
恨,却不堪折磨,便只能求死。
应谌岂能让他死得那么疼快,每隔一日命人一桶水浇下,防止暴晒缺水,人死得太快。
渡无回熬了五日,脚下走过什么人,他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在他身上,他没知觉;他只闻到旁边人头日渐盛浓的的腐烂臭味,这味道伴着呼吸渗入他的骨髓,痛不欲生。
他不敢抬起眼来看,一眼都不敢看。
极其微弱的剩下最后一口气,他们以为他死了,把他扔上了牛板车,埋进了百人大坑里。
腐烂的尸堆,恶臭漫天。
这是他剩下最后的知觉,他终于要死了,然而一想到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他心里仍是留着不甘与怨恨。
死后,他的灵魂仿佛进到了地狱的深渊中,脚下踩着的一具具森森的白骨,鼻子闻到的是腐烂的恶臭。
幽幽飘来空灵的声音,或哭或恨:
“徊儿,我们死得好惨。”
“太子殿下,你为什么不帮我们报仇!”
“徊儿,你不能死,褚国不能就这样没了。”
“你连仇都不能替我们报,何德何能和我们葬在一块。”
……
混杂的声音好乱、好乱。
为什么就连他死了都不能解脱……
他不知在里面困了多久,忽然一阵淡淡的花香飘来,花香幽清甜,于浓烈的腐臭之中,指引着他走回人间的路。
那是他在褚国灭亡后,乃至在地狱待的百年中,唯一感受到过的活着的气息,哪怕记忆会认不出,他的骨血里,早就已经认出了落颜儿。
第89章 撞破
他睁开眼睛, 未清明的视线里,残留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个身影将他从深渊中拉回;
那个身影替他立了碑;
那个身影帮他救下了褚国的人,给了他一个可以报仇的机会。
在蛰伏的七年间, 他找过那个身影,结果都不尽如人意,一直到最后, 他灭了桑耶国,同时也身死在桑耶国国土的时候,他都没能见见, 那个身影到底长什么样子。
战场的厮杀、桑耶国的覆灭,渡无回手上沾的鲜血无数, 地府新来的亡魂中, 超一大半是因他嚎哭生恨, 他被阎王亲自审判,判下第十八层地狱。
地狱苦无极①, 它最残忍的地方,不是外在的惩罚, 而是它会将你最害怕、最痛苦的事情, 制造出幻境, 让你一遍遍经历。
熬过, 放下,至结束刑法, 能重新转世。
熬不过,放不下, 便成了地狱里最凶恶的恶鬼, 永生永世困在地狱里面接受无边的折磨, 灰飞烟灭之刑反而对它们是一种解脱, 成了它们的求而不得的解脱。
绝大部分的亡魂都会是后者,渡无回也不例外。
他放不下,却也经不住日日再受幻境的折磨。
清空第十八层地狱,成为阎王是他无路可走,唯一可选的路。
“褚徊?”落颜儿唤道。
他以为他会排斥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可是落颜儿的声音沁得他的心间很甜,渡无回心中一颤,应了声:“好久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就连我都差点要忘了。”
“褚徊,”落颜儿心疼地抱紧渡无回,“这个名字很好听,徊取流连之意,亦作回,有流连的地方就是归处,大人,我就是你的归处。”
一句话,够了。
如果他在地狱受的百年折磨,都是为了遇见落颜儿,那么,他可以一切都不做计较。
渡无回抓着落颜儿的肩膀,眸子难辨的情绪翻涌:“再说一遍。”
“褚徊,”落颜儿贴近渡无回的耳边,学着人间称呼相公的方式,几分扭捏,轻轻痒痒唤道,“褚徊,徊郎。”
多亏她受了伤,否则凭她这一声“徊郎”,今夜,她得再次被送上天。
狐狸洞渐渐没了人说话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绵长细匀的呼吸声。不知不觉睡着的落颜儿,整个就差全挂到了渡无回的身上,渡无回怕落颜儿碰到伤口,用一只手禁锢住她在怀中,防止她忽然大幅度翻身。
他低头如视珍宝般亲吻落颜儿轻颤的眼皮,声音沙哑,克制着浅浅的呜咽声:“颜儿,对不起。”
漆黑的洞穴盖住了无声的眼泪,待天亮起,该照常的,依旧得照常。
落颜儿眼睛一眨不眨,直直盯着渡无回:“大人,你昨日没睡好嘛,怎么看起来比昨日更加憔悴了?”
她把渡无回脸色憔悴的原因归结为这些日子,渡无回一直守着她,没能睡好才导致的,谁知,一觉醒来,渡无回的脸色不见好转,反而更差了。
半夜她醒过两次,分明有好好确认,渡无回是睡得很好。
她急道:“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你别吓我。”
“没事,就是没休息好,待会你再陪我睡会儿,”渡无回把药递给落颜儿,“先喝药。”
又是这难喝的药,落颜儿接过药碗,每每不情不愿喝一口,就抬起眼眸,苦着脸看向渡无回,那模样别提有多可怜。
渡无回却心硬的像石头一样,盯着落颜儿喝得一滴不剩,才收回空的碗,奖励式的亲吻落颜儿莹亮鲜艳的嘴唇。
齿关撬开,一股蜜甜赶走了她口中的苦腥,落颜儿不由睁大眼睛。
渡无回的嘴里,是甜的!
舌头伸进去,落颜儿贪心的想要卷走里面全部的味道,她的主动,换来了渡无回更深入的吻。原来的姿势是落颜儿坐在床上,渡无回站在床边,吻着吻着,成了落颜儿躺了下去,渡无回压在落颜儿的身上,再后来,因为怕碰到落颜儿的伤口,渡无回揽着落颜儿的腰翻了个身,两个人换了个身位。
周遭的空气跟着变得粘稠,落颜儿在炙热的交融中沉溺,仿佛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冒着热气,宁愿被吸干了,交代在对方的身上,都不舍得挣开半分。
该死!
落颜儿暗暗骂道。
这祸国妖精的吻技,是越来越好了,这样下去,她迟早得被对方吃得骨头都不剩。
落颜儿溢出了声闷哼,渡无回一手握住落颜儿纤细的腰肢,眼神晦暗道:“第二次,等你伤好……”
剩下的话,在甜腻的亲吻中淹没,吻得忘情、忘我。
听闻落颜儿醒来,青丘族长放下手中公务匆匆赶来看望,一进来,就看到两人缠缠绵绵,滚到了床上,庆幸的是,衣衫是完好的。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背过手,抬起手用宽大的袖子挡在眼前,故意咳了几声,吓得落颜儿弹蹦起身,一下子,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她捂着屁股,痛呼道:“诶呦喂!”
渡无回第一时间过来检查,说是要看看她的伤口。
落颜儿赶忙拍开他伸过来的手:“不用,不用,没什么事。”
青丘再怎么开放,一个从小看到大,到现在还觉得是个小孩样的晚辈被供了,另一个在长辈面前,和男人亲密被抓包,多多少少,总会觉得尴尬。
唯渡无回这个始作俑者,脸不红心不跳,云淡风轻。
青丘族长转过身,瞄了一眼渡无回,去查看落颜儿的伤口,责怪道:“刚好就给我瞎闹,依我看,是伤得还不够深。”
落颜儿红着脸,别扭干笑两声:“曼姨,你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啊?”
“我就是弄出天大的声音,你能听得到嘛?”族长给落颜儿重新号了脉,点点头,“嗯,恢复得不错。”
落颜儿吹起马屁,缓解尴尬:“那是,有曼姨给我的药,我能不好么。”
药是青丘族长开的,但说到这,落颜儿有意见了,抱着族长的胳膊,软着声音撒娇道:“曼姨,你看我的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要不我就不喝药……了吧,”见族长一瞪,她立马改口,“或者给我换个药方,这药的味道实在太怪了,又苦又腥。”
“腥?”青丘族长神情疑惑,拿过那个空的药碗闻了一闻,一滞,抬眸望向渡无回,渡无回轻轻摇了摇头。
落颜儿没看到渡无回摇头的动作,但总觉得这两个人似乎有些怪怪的。
青丘族长道:“不行,给你什么,你就喝什么,念在你尚且有伤在身的份上,你失踪百年,了无音信的帐,我下次再跟你算。”
关心了几句,族长一副有正事的模样,要和渡无回借一步说话。
落颜儿不高兴道:“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非得单独叫他出去。”
“他都把你给拱了,我还不能单独跟他说几句?”族长理直气壮带走了人。
离开前,渡无回塞了颗蜜饯到落颜儿的手里,叮嘱道:“我很快就回来,莫邪会在洞口守着,有事你就叫莫邪。”
渡无回前脚刚走,后脚落颜儿就把莫邪叫进了洞里。
那两人肯定有事瞒着她,她得弄清楚。
落颜儿问:“莫邪,这些日子,你一直守在这里?”
莫邪如实道:“回姑娘,只是偶尔,除了公务上的事,没有大人的吩咐,卑职不会出现在此处。”
“哦,”落颜儿有些失望,“那大人的行踪你总知道吧,比如这些日子他除了守着我,还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为什么会看起来如此憔悴,真的仅仅是没有休息好吗?以前不休息,也没见他脸色那么差,还有族长的表情,都在告诉她,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莫邪请问:“姑娘,你想知道什么?”
落颜儿开门见山:“大人的脸色,如此之差,你可知道原因?”
“这……”莫邪不善撒谎,赔罪道:“恕卑职不能告诉姑娘。”
不能告诉,就是知道的意思。
莫邪是个死脑筋,他认定的规矩,一般很难让他变通。
落颜儿走近莫邪,他不说,她便自己猜:“是大人特意吩咐让你不能告诉我?”
“恕卑职不能告知姑娘。”莫邪垂首,神色没有变化。
落颜儿接着问:“和我喝的药有关?”
“恕卑职不能告知。”莫邪头垂得更低。
莫邪越是咬着不肯说,则证明她猜得离答案越近。
药里到底做了什么,需要如此瞒着她?渡无回不会伤害她,所以……
落颜儿恍然大悟,猛地抬头。
腥味!
当它刚刚提到腥味的时候,族长分明愣了一下,动作很小,她却确定她看到了,族长对这股味道并不知情。
她用肯定的语气道:“是血!”
莫邪眼里闪过一丝变化,验证了她的猜想是对的。
血里有渡无回的灵力,渡无回一直用灵力养着她,无力的回坐到床上,落颜儿呆呆问:“渡灵力给我,那么多种方式,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还要瞒着我?”
灵力和血,两种消耗,阎王并非不灭之躯。
莫邪仍缄口不言。
“他让你不告诉我药的事,我没让你破了规矩,自己猜到的,事到如今,难道连这个都不能说吗?”落颜儿没了耐心,语气重了些:“你别忘了,大人的命令里,有一点,是让你听从我的吩咐,你是要抗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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