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蒋姒打断他,“我愿意嫁给他,是因为我喜欢他,而不是因为这段联姻能给您和梁家带来多大的利益。”
她喜欢谢权,仅仅只是因为他是谢权而已。
有钱也好,没钱也好。
哪怕他现在一无所有,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她也愿意嫁给他。
荣华富贵、名利地位,这些都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而不是利用婚姻去算计交换。
也许她就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但如果今天,她对谢权毫无感情的话,她是绝对不会愿意嫁给谢权的。
“哼”梁老爷子对她说的话嗤之以鼻,“天真。”
“你以为有情饮水饱?你以为有情就能够抵抗一切?”
“你以为一段感情能经得住漫长岁月的侵蚀?”
梁老爷子冷着脸说:“如果今天谢家那小子真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我也不会允许你嫁给他。当你们的感情只剩下柴米油盐酱醋茶,每天为了生计奔波,终日被贫穷拮据拘束,你觉得你们还能维持多久?”
“外祖”蒋姒笑得有点讽刺,“我就是在这种家庭长大的啊”
贫穷有什么可怕的?
她又不是没经历过,被高利贷撵得居无定所,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穷到连口饱饭都吃不起。
不敢开灯,怕外人知道有人在家。
不敢生病,因为没有钱支付医药费。
她应该要感谢九年义务教育制和扶贫政策,否则她连学都上不起。
可是,那又怎样呢?
贫穷有什么可怕的,她还好好活着,四肢健全,能够自力更生。
钱多钱少都不打紧,只要能支撑她活下去就好。
她从来没有过太多的奢求,也没有多伟大的心愿和志向。
只要能够简简单单度过这平淡的一辈子就好。
蒋姒嗤笑了声:“贫穷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人心。”
没有回到梁家之前,她要经受住的只是皮肉之苦,饿肚子、穿得破破烂烂都没什么要紧的,她可以捱得住。
但是回到梁家以后,她看起来什么都有了,实际上她一无所有。
肉体上的折磨只是一时,精神上的摧残才是永恒的阴影。
“外祖,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锦衣玉食,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但普通人就不能活着了吗?普通人就不可以拥有自己的人生,拥有一段真挚的感情吗?”
“他们不像您这么有钱,可他们一样活得好好的。”
“我没有您这么强的功利心”
蒋姒嘲讽地说:“我是在您看不起的小门小户里长大的,可我不觉得那有什么好丢人的。”
她离开梁家以后,将名字换了回来。
“蒋”是她养母的姓。
她宁愿回到从前没钱的日子,也不想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被囚禁至死。
有人爱功名利禄,有人爱享不尽的金银财宝。
可她没那么崇高的志向,她比较知足。
钱够用就好,名利对她来说不重要。
比起门当户对,她更在意对方是否值得她托付终身。
“荒唐!”梁老爷子震怒,“你的意思莫不是回到梁家,才让你觉得更加丢人?”
“我没有那个意思”蒋姒眉目淡淡,“不过如果能重新再来,我的确不会选择回到梁家。”
“好好好!”梁老爷子愈发气恼,“我当你在外边历练了三年,分得清楚是非对错,能想得清楚自己当初的决定有多愚蠢可笑,如今看来,你倒是愈发冥顽不灵,六亲不认到连自己的兄弟姊妹都可以置之不理。”
“六亲不认?兄弟姊妹?”
蒋姒微微晃神。
梁老爷子沉着脸,“不是你让谢家那小子将阿时送进了拘留所?薇薇去找你出面调和,你百般奚落,一个连自己的亲人和家都不认的人,难不成还是什么有情有义孝感动天的人?”
梁又薇……
找她出面调和?
梁又薇恨她恨得牙痒痒,怎么会甘心低头来找她帮忙?
一个拙劣到轻易就能戳破的谎言,外祖却看不出来。
“您说得没错”蒋姒仍是笑,“是我将梁时熠送进拘留所的。”
“阿时是骄纵了点,但他是你弟弟”
梁老爷子愈发生气,“有什么事不能够好好解决,非要用这种方式来——”
“弟弟?外祖,您是指一个试图谋杀我未遂,欺凌我还不够,还要鼓动所有人来孤立我的……弟弟吗?”
“外祖,您只知道我将梁时熠送进了拘留所,那您有没有想过他对我做了什么,我才将他送进拘留所?您为什么觉得是我六亲不认,而不是他罪有应得呢?”
“在他联合外人给我下绊子、算计我的时候,他有想过我是他姐姐吗?”
她原本不知道这些事,梁时熠进了警察局以后,恰好警察也因为她之前报案藤吉娱乐的人给她下药一事,顺藤摸瓜查到了梁时熠身上。
警察说:“藤吉娱乐是个大型的性交易中转站,藤吉娱乐嫌疑人陶某某和嫌疑人赵某某专门为有钱有势的人挑选合适的对象下手,一般是赵某某和陶某某为顾客提供照片,再由陶某某和赵某某将人带到现场交易。”
“光是警方目前掌握的情报,受害者高达数百位,且不分男女长幼,最年轻的一位受害者才只有十四岁,他们利用年轻女孩涉世未深,对成为明星的向往作为诱饵,先将人骗到酒店,如果对方妥协还好,不愿意的话,他们就会用恐吓、殴打或者下药等手段,威逼利诱强迫对方就范,从而保证他们的犯罪行为能够顺利进行。”
“根据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陶菲菲之所以选择对你下手,是因为阜阳建设的李姓总经理看上了你,以允诺会给藤吉娱乐更多资源,介绍更高层级的人为理由,唆使陶菲菲犯罪,不过我们抓了那位李姓总经理,据他自己交代,他说主谋另有他人,他只是昏了头听从对方的吩咐,加上□□熏心,才给陶菲菲透露了你的信息。”
“我们也仔细拷问过,一开始李姓人士怎么都不肯供出主谋,直到最近才吐露真相,他说当时是梁氏集团的小少爷梁时熠,给他提供了照片,并且指使他对你下手,还要求他将过程用录像机记录下来,然后利用网络传播出去,并且还答应在事成以后,会将阜阳建设垂涎已久的西京项目交给他去处理。”
“好在您比较机警,及时逃脱,才令犯罪分子的筹谋打算落了空,无功折返。”
……
她当时听得有点晕头转向,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她原本以为那场算计是藤吉娱乐为了报复她才做出的疯狂举动,没成想,原来背后层层交叠,拔出萝卜带出泥,阜阳倒台,这才一并将梁时熠这个藏在背后的主犯扯到了台前。
梁时熠是想彻底毁了她,让她再没有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样心思歹毒的人,她凭什么要原谅?凭什么要放过他?
他就该将牢底坐穿,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您在指责我罔顾伦常,不念手足之情之前,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呢?他们有拿我当过兄弟姊妹吗?”
蒋姒目光灼灼地盯着梁老爷子,眼底并无情绪,她嘲讽地笑出了声:“外祖,您不是想不明白,也不是什么都察觉不到,是您不想知道,也不愿意去了解真相。”
“您知道吗?回来之前我还在想也许您和以前不一样了呢?也许今天我们能够像普通人家的外祖孙一样,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聊家常,坐下来吃一顿简单的午饭。”
她一直都知道外祖偏听偏信,也知道他偏心在身边长大的两个孩子。
梁又薇优秀又聪明,一直都是梁家所有人的骄傲。
梁时熠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可他是梁家唯一的男丁。
所以,她从来就没奢望梁家有谁能帮她主持公道。
梁家,最不需要的就是公道。
“不过……”
“您说得没错,我的确愚蠢无知,您让我觉得我做下今天回来这里探望您的这个决定变得极其可笑。”
“我衷心希望您身体康健,希望您长命百岁,岁岁无忧”
“这是我最后一次作为您的外孙女,回来探望您。”
“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第44章 没钱
“姒姒小姐, 您才刚回来就要走吗?”伍德州在楼下张罗生日宴的事,这会儿见到蒋姒从楼上下来,伍德州赶忙迎了上去,急急出声阻拦, “我吩咐厨房做了很多您喜欢吃的菜式, 要不您先留下来吃顿饭, 等吃完饭后,我再让司机送您回去。”
蒋姒强忍着情绪, 撑着唇角勉强笑了下说:“不用了, 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伍爷爷,谢谢您这些年的照顾。”
伍德州看着她泛红的眼眶, 情绪也被感染了, 眼底隐隐有了泪光, “姒姒小姐,您别这么说,我受之有愧。”
“不会”蒋姒轻轻摇了下头, “当年是您亲自到学校里接我回来的,我母亲的葬礼也是您帮着操持的, 我很感激您这些年对我的关心, 不过,我想我以后不会再回到这里来,所以,我可能要辜负您的一片好意了。”
伍德州对她一直很好, 当初他找到学校来的时候, 面对完全陌生的身份, 即将步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蒋姒是排斥的,也很迷惘。
是伍德州一直安慰她、鼓励她,还陪她将养母的葬礼办完了,这么多年来,梁家上下唯一没有嫌恶冷落过她的人,也只有伍德州。
所以这些年,她虽然离开了梁家,但对伍德州一直很尊重。
“姒姒小姐,您跟老爷吵架了吗?”伍德州特意将空间留给他们外祖孙两人,就是为了让他们能有个安静的环境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伍德州劝:“老爷他性情固执,您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您……”
“伍爷爷”蒋姒嗓音微微沙哑“我知道您是为了我们好,不过有些矛盾是没有办法调和的,我和……梁老先生,以后没有任何关系,希望您能够好好照顾他,今天到这里来,就当是我这个当晚辈的,最后一次以外孙女的身份尽孝吧”
来之前,她说服自己,梁老爷子生病了,和一位生病的老人不必过多计较对与错。
可是,她做不到。
心结易结,难解。
她发现不管过去多少年,梁老爷子始终是那个样子,也许他疼爱过她这个外孙女,可同样,他也疼爱其他的孩子。
只是对她的那份疼爱分量轻微,他心底的天平还是会摇摆不定,更加倾斜于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
比起他的身份地位、比起梁家的名誉、比起梁又薇和梁时熠两姐弟,她这个被找回来的外孙女显得格外的渺小,格外的微不足道。
她是可以随时被抛下的,因为无足轻重,所以才能够随手丢弃。
蒋姒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吸气、呼气,像是要将积累的沉疴一并排挤出去。
良久,她才大大方方地扬起唇角笑:“伍爷爷,希望您保重身体,一家和美,永远开心,以后,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拿我当成一位普通人家出身的孩子对待。”
伍德州知道她心意已决,在某种程度上,蒋姒的性格是最像老爷的,可惜,因为太过相似反而无法好好相处。
他知道蒋姒今天这一走,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到这里来。
伍德州只是难过,一个好好的孩子,被逼得走投无路。
他还记得找到蒋姒以后,他不远千山万水连夜赶到了南方的小县城里,那个时候的蒋姒还在上初中三,马上要升高中的人,个子居然才到他胸口。
因为贫穷困苦,身体严重发育不良,老师带着他找到蒋姒的时候,她正埋头专心做笔记。
她太认真了,以至于伍德州不忍心去打破她这种专注,一直在外边走廊上静静等待着,等到下课铃声响起,班主任进了教室将她叫出来。
十六岁的少女,身上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旧校服,但看得出来她很爱干净,即使颜色已经洗得泛白,校服却还是干干净净的,带着淡淡的皂角味道,脚上的运动鞋已经开了胶,用透明胶布勉强捆住,看上去格外的滑稽。
同样的年纪,上京的富家小姐们挥金如土,花钱如流水,从头到脚都是价值不菲的奢侈品。
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无非就是攀比谁先拿到了某家的新款,课程学习之余,还有丰富的课外兴趣拓展训练,马术、小语种培训、绘画舞蹈。
就连梁又薇在那个年纪,都早已和国内知名音乐艺术家合作过,出入各种高级宴会,结交的都是上京的名流富绅。
可蒋姒呢?她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身上的衣服、鞋子是都是捡来的二手货,用的纸笔文具都是同班同学和学校老师捐赠的,打着补丁的破帆布袋也被当成了用来装乘课本的书包。
班主任带着她出来,站在他面前时,眼底带着疑惑,但行为举止却并不拘谨,落落大方,极有礼貌。
班主任阐明了他的来意,她垂着眉眼,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无法接受忽如其来的人生转变,还是不愿意相信他的身份。
后来,他跟随蒋姒去了她的家。
那个不足十平方的出租房,昏暗、狭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腐朽的霉臭味,两张木板床,仅用一条布帘隔开,家具并不多,家电也没有几件,除了几只碗碟和水杯以外,几乎看不到什么像样的家居用品。
酷暑难耐的炎炎夏日,阴暗的出租房像烤炉一样,闷得慌。
没有空调,没有电扇,只有一柄竹制的老式团扇,还有一张矮小的木桌,木桌因为一只支撑的脚断了一截,所以倾斜严重,少女用厚厚的课本垫着才能勉强使用。
没有单独的厨房,做饭都要到走廊上做。
没有卫生间,上厕所要去楼下街道尽头的公共厕所。
没有淋浴间,只有小阳台上用板子简单围挡的单间,红色的水桶和水瓢,洗澡就是到走廊的煤气灶上烧点热水接回来后,简单冲洗。
伍德州看得一阵心酸,查到蒋姒所在的位置时,他就已经调查清楚了蒋姒的身家背景。
他知道收养蒋姒的那对夫妻生活拮据贫苦,所以事先也预想到蒋姒的生活环境不会太好。
可即便是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当亲眼见到的那一刻,他还是没法承受。
那么小的孩子,被拐走以后,几经流转最终落到了这种家庭。
薄薄的几页纸,寥寥几行字,根本没法概括她这些年的窘迫境遇。
那个时候,她的养父因为背负了巨额债务跑路了,留下一屁股烂债给她们。
追债的人用红油漆写下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八个大字还留在门上,唯一的一扇小窗玻璃也被砸碎了,只能勉强用报纸糊住。
她客气又礼貌地将茶杯洗得干干净净后,倒了杯温开水端给他解释道:“家里没有茶叶,只有白开水,杯子我洗得很干净,不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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