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四月。”
“对,去年四月,我想了很久都不敢确定自己的感情,后来终于鼓起勇气和晨曦说了,她也不同意,还有若轻,但她差不多算是自己猜出来的,她们都不同意,不是因为歧视,是她们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李愿回想起自己那段时间,真是挣扎得不行,“我查了很多资料,上面说这个不是病,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没有别的原因,可能是同性恋,但那个人只能是你。”
说到这个,萧忆清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李愿还有楚晨曦,还有陈若轻可以倾诉,但是萧忆清呢,她能和谁说?
手在腰上渐渐收紧,李愿低下头,慢慢靠近。
家里的钥匙那天并没有还回去,萧忆清站在门口,在准备拿出钥匙打开的那瞬间,手机突然响了,之前她担心是李愿打电话有事特地设置了铃声,钥匙捏在手里去拿手机。
却并不是李愿。
犹豫再三,她还是接了电话。
“姐,你在哪里?”
“怎么了?”她并不想明说。
对方说话语速飞快,像是生怕来不及了似的,“你要是准备回家,那先别回去,妈已经把你和……她的事情告诉我了,妈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办处理你们的事情,你先别在她眼前出现。”说到李愿的时候卡了一下,萧忆妍转了个弯才没把名字说出来。
“……”萧忆清想了下,说道,“我知道了。”
两人突然沉默了下来,说来好笑,血浓于水的亲姐妹竟然会没话说,最终还是萧忆清先开口,“这件事——谢谢。”
萧忆妍的声音微弱了几分,空旷的背景显得她的声线愈发无力,这不到一年的时间仿佛经受了许多挫折一般,“姐,对不起,我没想过自己这些年有多过分,我不知道……”萧忆妍一下子哭了出来,哽咽声顺着听筒传入萧忆清的鼓膜。
“是受欺负了吗?”
“……没有。”
“好吧。”萧忆清也不好再问,“要是有什么事就和我说,我们是血缘至亲,抹不掉的。”
李愿一直在盯着萧忆清出来的方向,见她过来,连忙走上前去迎,“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说得怎么样?吵架了吗?先喝口水,知道你不喜欢喝太甜的,这是水果茶,不甜的。”
萧忆清任由她拉着自己坐下,满脸的疲惫在李愿面前表现得淋漓精致,把萧忆妍说的话给李愿说了一遍,然后抿了一口水果茶。
李愿点的是这个季节的桃子乌龙茶,刚进口的时候有点苦涩,抿开来又带了点了桃子特有的酸甜,中和到一起却感觉是说不出的合适,仿佛它们天生就该搭配在一起。
“你怎么想的?”李愿问了一句,又补充道:“不许骗我。”
萧忆清没忍住笑了一下,“不骗你,说实话我还没想好。说点讽刺的,我肯定是我家最了解我妈的人,她会生气,会接受不了这些都是我已经预估到的,但是这一周太安静了,安静得不符合她的性格,不像是她以往的作风,李愿,我不怕她会对我怎么样,我怕的是你。”
李愿二十多年都是顺风顺水的,要说遇见萧忆清之前最大的不顺应该就是误以为自己对李熙庭无疾而终的喜欢,她上学的时候成绩属于中等偏上的那种,在老师眼中也是属于乖乖女成绩不错但不够有特殊性的。在同学们记忆中是个占据不了太多地方的人,父母对她最大的要求就是不出格。
至于这个出格,李愿不记得当初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父母太忙,没时间管她,只会在上学的时候被要求晚上几点回家,几点做完作业,几点睡觉,一举一动都像是被提前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后来大学一下子离开家里,以为终于得到了自由,但被绑着绳子的人在骤然下绳子的瞬间感到的是愣怔,是无措,是不知道干什么的恍然,仿佛什么都想做,却什么都不敢做。
研究生毕业,李愿选择回了家,离父母近一点牵挂也会少一点。
父母不放心,她干脆住在家里,不被去想本该理想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不去思考她喜不喜欢自己的样子。刚毕业时,她在梦中还会担忧自己的未来,忧虑能不能走到最后。后来也就想开了,怎么可能有人会从来没做错过什么呢,她还年轻,错就错了吧。
“不怕,有我。”李愿把萧忆清的手握在掌心,食指轻轻摩挲着萧忆清的手背——萧忆清之前紧张的时候掐的都是自己的手背,现在她一想事情李愿就喜欢拉她的手,“忆清,我没什么怕的,你信我,我唯一怕的只有你不明白我的心意然后伤害自己。”心理医生的治疗很靠谱,萧忆清现在几乎不会再做出那种事情。
“对——”
李愿捂住了她的嘴,“我不喜欢听你道歉,小清,说爱我。”
今天是周末,萧母住的地方又不是什么偏僻的小区,不过店里的人出奇地不多,零零散散地坐了几个,即使李愿那句话是压低了声音的,旁边的那桌的妇人大概还是听见了,她诧异地转过头去看她们,不过两三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连带着厚重的椅子在地上发出“嘶”地一声。
萧忆清是露了小半个脸对着那妇人的,此前她的注意力全在李愿身上,满脑子都是李愿刚说的那句话。在一起之后,李愿很少说关于喜欢还是爱的,她们之前的感情似乎更多存在于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情中。
萧忆清坐在沙发上看一些文献或者闲书的时候,李愿就躺在她腿上追剧,不一定非要说话,但她们可以感受到彼此存在的气息。
“忆清,你怎么和这种人搅在一起?!”妇人指着李愿,眉头皱得很深,褶子皱成几道,眼角也挑着向上,一看就是经常和人争执。
萧忆清终于从声音中听出了这人是谁——住在隔壁的邻居的那家,因为家里情况差不多,两个家庭从小就开始比较。从孩子的学习成绩比到工作单位,工资,假期等等。前几年听她妈抱怨过几句,好像是这妇人的女儿找的男朋友劈腿了。
“张姨,她是我朋友,请您尊重一下她。”萧忆清声音冷冽,说出来的话像是萃着寒冰的刀子,“如果您不能做到尊重我的朋友,那我也没有必要听你说话。”她牵着李愿的手指,紧紧搅住。
妇女姓张,萧忆清不记得她的年纪,只记得她的女儿和她差不多大,上的是一个学校。张姨的男人在附近的一个工厂里上班,算是稳定但是没有太丰厚收入的那种。也正是因为这点,她们家总是挤兑着父亲——那个在记忆中几乎不怎么存在的角色,说他是吃软饭的。
萧忆清记得每当母亲为难,妹妹哭闹的时候,她想要父亲替自己说一次话,哪怕最后说话不管用,可只要说了就行。
但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记忆中,父亲和母亲的关系算不上好,不过他很听母亲的话。母亲说让他早上早点起来去店里开门,父亲一言不发的照做,母亲让他出去送外卖,父亲没质疑过。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萧忆清都想过,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他爱母亲吗?
可是后来,萧忆清试过反驳,试过和母亲讲道理,都没有用,她才知道母亲想要的是绝对的“控制权”,她习惯于家里的所有人都听从她的指令。于是,萧忆清妥协了,在和段云梓的事情大白之后。
遵从她的想法学了医,进了医院,可这远远还不够。萧忆妍的学习她也要负责,家里的卫生打扫萧忆清要管。
张姨被吓了一跳,她没见过这样的萧忆清,手撑在桌面上稳了一下,“忆清,我是你长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些人,她没学会尊重别人,却反过来要求没人尊重她,要是一旦没做到,他们还能雄赳赳气昂昂地质问回去。
“张姨,您还是先看顾好自己家里的事情再来关心别人吧。”萧忆清说完就要拉着李愿的手离开。
“萧忆清,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门口处传来一声怒喝,“我养你这么多年都白养了吗?谁教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
要不怎么说这两人能斗了这么多年呢,说出来的话意思都差不多。
萧忆清嗤笑一声,牵着李愿的手更加用力,“妈,那你要我怎么办呢,那我塞进你肚子里打了吗?”
李愿在萧母出现的时候就想把手抽出来,根据萧忆情的描述,还有萧母本身有高血压,都让她不敢刺激。那是萧忆情的母亲,即使她从来没有做到一个母亲该有的责任。但血缘之情是怎么都断不了的。
“萧忆情!”萧母怒不可遏,“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
李愿往前走了两步,挡在萧忆清面前,她还是和第一次见萧母一样,很是礼貌地一点头,“伯母,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您的家事,在这里说不太好吧,要不还是找个合适的地方我们坐下来谈吧。”
萧母这边的火气还没下来,她双目盯着萧忆清,几乎要喷出火来,“她都不怕丢脸我怕什么?”
萧忆清笑了笑,那笑容却莫名让人觉得背后一股寒气升起,也是这个时候,李愿才突然发现,萧忆清的眼睛很亮,就像夜空中的星星,不管经历了什么,都不会被别人影响。
“妈,这么多年的假面也该撕下来了。”
这句话毫无由头,除了李愿在场之人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对萧母来说,供她吃穿长大,给家里做点贡献不是应该的吗?对其他人来说萧家那个大女儿一向是温驯听话的,虽然有时候待人冷了点,那可能也是性格原因,今天竟然敢这么和她妈说话。
“说,你想说什么都说,你今天要是不说个清楚,就别想离开这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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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过往
很多时候,萧忆清都想不明白一些事情,比如方面她妈为什么有那个勇气到学校去“让她丢脸”,比如为什么那么反对她继续读博,那个向来懒得和别人多说两句话的导师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继续读和现在出去工作的利弊,又比如说现在……
要是说现在这件事最丢脸的是谁,那绝对不是萧忆清。
萧忆清从来都是在在乎的人面前才会顾忌一二,要是她不在乎的人,根本连多看一眼都不想。
更何况从她高中毕业除了一周回来一次按时打扫卫生之外再没回来过,论和周围人的熟悉程度又怎么可能比得上在这里扎根多年的萧母呢。
“妈,您从我高中毕业后就再没给过也一分钱了,大一的学费都是我暑假兼职赚的——”
萧忆清话还没说完,萧母怒喝,“你成年了,我不给你钱很奇怪吗!你还想怎么样,要让我供到我入土吗!”
萧忆清没有半点被打断的不悦,她慢条斯理的开始拨弄李愿的手指,
“不奇怪呀!”萧忆清笑了笑,“可你怎么给萧忆妍了!”
萧母顿时哑口无言,她沉默了两秒,“萧忆清,我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人,小妍是你妹妹,你怎么这么斤斤计较!”
“那就从我成年开始算,妈,你把我出生到十八岁的花销都算清楚,我全都还给你,然后这十二年我给这个家里的花销就当作物价上涨和利息了。”
“萧忆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萧母抄起旁边的小板凳扔了过去,“你是真打算从这个家滚出去了吗!”
萧忆清拽着李愿的手躲了开来。
李愿看着这母女俩来回交战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以为她了解得已经是事情的全部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萧忆清……萧忆清她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呀,怪不得段云梓说要对萧忆清好一点,再好一点,比她能做得最好的再好一点,萧忆清她值得,她真的什么都值得。
当时她还以为是段云梓对萧忆清的愧疚太深了,没想到还有这些吗?那萧忆清每一个兼职的周末,每一个发困的早课,段云梓是不是都看在眼里。李愿知道,萧忆清不可能接受段云梓一星半点的帮助,那么她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不是想着等把这些年欠的都还了他们就两清了,还是用这样的痛楚来证明自己还在努力的活着。
李愿突然不敢听下去了,她难以抑制地想是不是她以往想要萧忆清说出的每一点过往都是让她重新面对一次这些难堪。
指尖被人轻轻地勾了一下,李愿抬头去看,正是萧忆清在抿着嘴角冲她微笑,心口的那股酸涩,难受像是被一阵风吹散开来,她压低声音说道:“萧忆清,我真的好喜欢你。”
萧忆清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回去再说。”
萧母见自己的话没有起到震慑作用,改变了策略,她选了个离她最近的人——张姨,一手捂着脸开始哭诉,“哎,我这命真是好苦啊,好不容易供出来一个医生,现在因为一个外人竟然想和家里断绝关系……”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张姨的袖子,张姨一看就是经常和萧母打配合的,早在萧母一抬手她也跟着开始数落萧忆清。
前来买东西的也基本都是他们一个院子里的,自然认识萧忆清和萧母,听见这话,管她三七二十一的就开始数落萧忆清,毕竟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只有不对的儿女不是吗?
李愿愤怒几乎要溢出胸腔了,她拉过萧忆清就想上去解释,哪知道萧忆清冲她轻轻摇了摇头,“让他们说,没关系,我听着呢。”
大概说了有十来分钟,萧忆清一直没说话,其间李愿站久了,腿有点酸,脚尖在地上慢慢活动了两下,萧忆清看见了捡起刚刚萧母扔过来的小凳子掏出纸巾轻轻擦了干净才让李愿坐下。
萧母见这招也不行,又开始捂住胸口,额角有汗水凝聚,脸上五官皱成一团,腿弯了下去,看上去就是一副心脏病发作的模样。萧忆清浑然不动,静静地看着萧母表演,李愿都有点着急了,拉了两下萧忆清的手。
“没事。”萧忆清语气淡然。
扶着萧母的张姨骂道:“你就是这么为人子女的,你妈心脏病犯了你看见了就没一点表示,真是白眼狼!”
其他人虽然没有明说,但面上也是一副不太赞同的表情,看着萧忆清撇嘴摇头。
萧忆清不紧不慢地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瓶药,倒出两粒在掌心,“妈,吃药。”
萧母的药还没进口,萧忆清又道:“这个药您以前也是吃过的,医生说了药不能乱吃,要是没发病也吃的话会加重病情的。”
萧母陡然睁开眼,挥开萧忆清的手,“你这个不孝女,竟然想害你妈!”
萧忆清一笑,用那种特别无辜的表情说:“妈,您说什么呢,我这给您的分明是治疗您病最好的药,怎么是害您呢。”
又是一个高考日,萧忆清接到通知禁止鸣笛,他们医院旁边就是个学校,李愿扫了一眼,难得开始追忆过往,“我记得我高考的时候前一天晚上睡得特别好,我爸还担心我是不是误吃了什么药,他说他带过的学生都是高考睡不好觉,怎么在我这里就变成了睡不醒。”
萧忆清:“可能是之前学习太累了。”
李愿:“可能是觉得要解放了,提前给自己放假。”说完,李愿自己也笑了起来。
距离上一次见到萧母已经有半个多月了,那次不欢而散,没人想起那件事,至少萧忆清没有,李愿偶尔想到只会对萧忆清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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