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逢喆抿了口酒,而后放下酒杯,言辞恳切道:“那我说点正经的,你和程砚认识这么久。你这样做,确实很不合适。先不说别的,程砚之前那么相信你,都愿意把妹妹放你家里住着,结果你现在喜欢上这妹妹。你觉得他会怎么想你?你要他怎么想你?听我一句劝,如果不是真非这妹妹不可了,你趁早抽身吧。”
默了片刻,梁宴淡道:“你让我怎么抽。”
出酒吧时候,陈逢喆打的计程车往南开,走之前,他拍了拍梁宴肩膀:“你再认真想想吧。程砚这人你比我熟,你知道的,他就这么一个妹妹。主要是你们当了这么多年兄弟,又不是普通的朋友,你怎么能辜负他对你的信任?这些话你都懂,我也不多说了。”
梁宴拿支烟出来,咬在嘴唇上,风南来北往,他语调被风模糊得有些低:“我也没很差吧?”
“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陈逢喆倚着车身,看陌生城市的天,道:“那么多人追你,你都看不上,但是为什么就非要听雾?她肯定是一直把你当哥哥的,你要是让她知道你这些心思,她又会怎么办?你让她怎么办?你别吓着人家妹妹。”
梁宴咬着烟,抬手拨了下烟灰:“知道,没敢和她说。”
陈逢喆忍不住笑出声:“你也有不敢的事?”
“这不是栽了?”梁宴说。
“你栽谁身上都好,你别栽听雾身上,”陈逢喆动了动手腕,道:“人小姑娘要真知道她梁宴哥哥——”
他侧身看梁宴:“你懂吧?你有想过后果吗?抛开一万句讲,她把你当亲哥,你真的忍心让听雾觉得她身边的人对她的心思不单纯吗?那她以后还会信任别人吗?我看你们还不如就当哥哥妹妹的,一辈子都能见上面,也不赖。她以后结婚,你还能当个伴郎。也好过你和她摊牌,她对你失去信任,然后躲着不见你。你们就be得彻底了。”
梁宴:“这些事我不是没想过。”
“那你想出什么来了吗?”陈逢喆直视他,“或者只是想着走一步看一步?你那天晚上那样抱着她,听雾难道不会觉得害怕吗?她迟早也会察觉出你对她的那种心思。你还能瞒多久?我觉得,你真该抽身走了。如果再继续下去,她真的会受到伤害,各种意义上的伤害。”
梁宴拢着眉心,半张侧脸都匿在昏暗又不明朗的光线里。
陈逢喆又拍拍他肩膀:“言尽于此,我先走了。”
梁宴嗯了声,抬手摁灭了烟。
坐计程车回去的路上,他沉默了一路。窗外风雨大作,男人始终低着眉。
计程车开至旅馆附近,他下了车,手机忽然收到一条消息。
掀起眼。一条微信赫然摆在屏幕上
五五:【梁宴哥哥,你在哪里?我房间里的灯坏掉了,好黑】
发送时间是前几秒。
梁宴迈步上二楼,找到她房间,抬手敲门:“五五,是哥哥——”
话还没说完,门从里面推开。
她房间里很黑,身后的窗帘几乎不透一丝光亮。
女孩子穿着白色的棉质睡衣,脸上还挂着眼泪,眼眶是红的,她快步走到梁宴身边,第一反应是想抬手抱他,但又像是想到什么,下颌收紧,只站在他面前无促地看着他。眼泪顺着从眼眶里冲出来。
声音有些不可控地发抖。
“对不起,哥哥,这么晚还来打扰你。”她连哭都压着声音:“但今天是我爸爸祭日,房间里好黑,我好像又看见我爸爸自杀时候的场景了。”
“对不起哥哥,我知道你很讨厌别人哭,”女孩子抬手擦掉眼泪:“我不哭了,但是,你能不能带我去你房间?只要有灯,我睡地上也可以。”
梁宴滑了下喉咙,双腿曲着蹲下来,抬手擦掉她眼泪,他刚刚抽过烟,嗓音金属质地中带着些哑:“你刚刚是想抱哥哥吗?”
“嗯,”阮听雾低下头,“我现在很想找个人抱着我。梁宴哥哥,我好难受。”
她现在闭上眼,脑袋里出现的是爸爸睁着眼自杀场景,她手上好像也染着血,很多很多血......
房间里好像染了一地的血,越流越多,怎么流也流不完。
梁宴抬手抱着她进了他房里,把人放到床上。灯是亮的。两人抱了一会。
他担心抱太久吓到她,又感觉她情绪好像好转了一些,逐渐松开抱她的手,“五五,哥哥去帮你端杯热水。”
“不用,”阮听雾吸了下鼻子,试探地问:“哥哥,我能不能影响一下你的清誉?我还想再抱你一会,”她小心地抬着眼看他,“你抱着我,我没那么难受了。”
房间里的鲜血也好像少了些。
“嗯,能。”梁宴滚了下喉咙,正准备抬手抱她,房里的灯忽然灭了。
楼下传来旅馆老板的喊声:“不好意思啊停电了,得明天早上才来电。”
房间再次骤然陷入黑暗,阮听雾脑袋一空,身体不受控地发着抖,主动抬手抱住眼前的男人,“梁宴哥哥怎么办啊。”她顿了下,他今天穿了件大衣,隔着件这么厚的大衣,她都能感受到他发烫的身体,问:“哥哥你是不是发烧了?身体好烫啊。”
“没。”梁宴低着声说。
“真的吗?”阮听雾下巴抵着他肩膀,双手紧紧抱着他,声音颤抖:“哥哥。”
梁宴一边抱着她一边给旅馆前台打电话:“你们这儿有蜡烛么。”
电话里传来前台的致歉:“不好意思啊,没有了。”
梁宴只好打开手机照明,但这点光稀薄极了,他抬手揉着她头发安抚她。
“这样,”他问她:“听雾你睡哥哥床上,哥哥坐在床边守着你,行么。”
阮听雾其实是很想梁宴一直抱着她,但他让她抱这么久已经仁至义尽了,顿了下,她说:“我怎么能睡你床上?你守着我,你怎么睡?”
“听话。”梁宴给她盖上被子,他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她:“你睡,哥哥就在你身边陪着你。”
“你别坐,”阮听雾说:“哥哥你也睡吧,我不能害得你睡不了觉。”
“沙发很脏,”梁宴觉得一晚不睡也没关系,道:“就一张床哥哥也没地方睡。”
房间里漆黑一片,阮听雾只能睁着眼看他,才觉得心脏舒服了一点,她始终睁眼看他,必须能确切感受到他的存在,她眼前才不至于又出现鲜血和爸爸的尸体。
半晌后,梁宴低声问:“你怎么一直盯着哥哥?”
“你又不抱我,”阮听雾实话实说,“我只能睁着眼看你,知道你在我身边,我才没那么难受了。”
“那你不闭上眼怎么睡觉?”梁宴问。
“不知道。”阮听雾说。
“这样,”梁宴伸出手,“哥哥大方点,你拽哥哥的手睡觉行不行?”
“好。”阮听雾拽住他伸过来的手,“哥哥你坐过来点,你这样我拽着很费力气。”
梁宴纵着她嗯了声,身体挪过去一点。
阮听雾偏着身体看他,切实抓着他的手,她安稳地闭上眼。
很快睡了过去。
不知道凌晨几点她又醒了,睁开眼,看见身侧的男人仍没睡,她拽着他手,他只能曲着身体,坐在床上的姿势看着就很难受。
阮听雾之前没注意到这一点。
她抬手摸摸他的手,小声说:“哥哥你要不睡下来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也不会做影响你清誉的事。”
“哥哥睡哪?”梁宴好笑地问。
“你睡我旁边,”阮听雾拍拍她左边的位置,“你这样坐着也太难受了。”
梁宴扫了眼女孩子稚软的眼,脖颈露在外侧,肌肤白而清透,唇却红着,忽然,她径直坐了起来,拽着他手,扯着他躺下,“你别犹豫了,我不想害你感冒。”
“听雾你听话——”梁宴没想到她上手拉他,他身体本就不受控地发着烫,两个人你推我拉地纠缠在一起。
“你要觉得我影响你清誉,”阮听雾拉不动他的手,边拉他衣服和肩膀衣袖,说:“你睡床,我睡那个脏沙发。”
“不是这个问题。”梁宴觉得好笑地直起身。
阮听雾原本拽着他衣服的,他忽然起身,她没意料到,整个人惯性地扑到他怀里。
时间被不知名的什么物质拉慢。
不受控,又混乱的。
她抓着他衣袖,身体更不受控地前倾,真像童话故事的情节般,她唇不小心又意外地覆上男人侧脸。
触感温而热。
万物都静下来。
心脏扑通地响着。
阮听雾看见梁宴眼角的那颗小痣,灼人,仿佛冒着热气。
男人的呼吸也静止下来。
两双眼睛对视了下。
仿佛有什么情绪互相传递,像是截然不同,但又好像殊途同归。
梁宴皱着眉开口:“五五你——”
阮听雾抓着梁宴肩膀,忽地睁大眼,仅仅一秒的时间,她脸红得不行,用尽全身力气退后了几步。
阮听雾:“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我气。”
梁宴其实还没太反应过来。
女孩子唇软糯,贴上来的那一秒,他脑子里几乎找不到一块能思考的地方。
血液流通都受到了阻碍。
长久地顿了片刻。
男人抬手揩了下唇,掀睫看她,唇轻扬。
“哥哥这脸,亲起来感觉还不错么?”
第50章
“不知道, ”阮听雾迅速躺在床上,背对着他,脸和身体都躲进被子里, 抬手揉着耳朵, 讪讪地说;“你要问就去问你前女友, 别问我。”
“不问你问谁——”梁宴道,“哥哥这张脸, 又没被别人染指过。”
“怎么可能, ”阮听雾觉得他“染指”这个词用得有些好笑,她弯了下唇:“那你没被你前女友染指过啊?”
“哥哥之前——”梁宴偏着头看她身影,“很讨厌和人近距离接触。”
“为什么。”阮听雾从被子里探出头看他。
梁宴见到她圆溜的眼睛,忍不住笑了下, 抬手帮她盖好被子, 认真道:“可能是因为没遇到你吧。”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遇到你,”梁宴淡笑了下:“哥哥就不讨厌近距离接触了?”
“还有这种的吗?”阮听雾用手背碰了下自己的脸,说:“那我们扯平了吧。”
梁宴:“扯什么平。”
“我今天不小心染指你了啊,”阮听雾认真道, “但这不也是我初吻吗?我们今晚是互相染指, 可不就扯平了吗?”
“你弄清楚,”梁宴扯唇:“你是主动染指别人, 而我——”他顿了下,道:“是被染指的那一个。”
“也差不多吧, ”阮听雾挠了挠后背:“你别计较那么多。吃亏是福。”
“你也知道今天是我吃亏?”梁宴问, “那你之前胡搅蛮缠说要扯平。”
“那我不是觉得你一向很大方吗?”阮听雾应:“没想到就是不小心亲了你,你还这么计较。”
梁宴滚出一句话:“那你觉得这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事?”
“也没有, ”阮听雾说:“所以你不能把今晚发生的事告诉别人, 谁也不行。”
“为什么。”梁宴抬手松了松领口。
“反正就是不能告诉别人, ”阮听雾态度强硬:“没有为什么。”
当然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她以后不想在京南那边听到诸如“程砚妹妹还不小心亲过梁宴”这种玩笑话。
她并不觉得好笑。也不想作为舆论八卦的漩涡中心。
梁宴捻了下手腕,“你担心被你那个暗恋对象知道了?”
“没有......”阮听雾说。
“你好像很喜欢他。”梁宴抬起眼看她。
“也没有很喜欢。”阮听雾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个叫许肆仰的,”梁宴不经意擦出一句话:“你们进展到哪一步。”
“什么哪一步。”阮听雾抓着被子,说,“没有。”
“哦,”梁宴说,“还在暧昧期。”
“我说了没有,”阮听雾翻过身,“你爱信不信。”
“你脾气还挺大,”梁宴道:“哥哥不就问一句?”
“我脾气哪大了?”阮听雾直起身,后背靠在床头,撑着下巴看他:“你倒是说说。”
“你看看你今晚的恶劣行为,”梁宴偏头扯唇地看她,“先是哭着闹着让哥哥抱你,然后又不小心亲了哥哥,当然,这个至于是不小心还是故意而为之,哥哥是不清楚的。”
“就是不小心亲的,”阮听雾抬手指蹭了蹭自己下巴,“而且,哥哥,我之前哭着来找你,真不是装的。我是真那样,我上初中的时候,我看到过我爸爸自杀,那天很黑,房子里没开灯,很暗。自从那以后,我就很怕黑了。可能很多人都觉得怕黑很矫情吧。但是——”她勉强拉出一个笑:“我真的控制不了,好像是一种强制的自然反应?我也很讨厌,可是我没有办法的。”
“不矫情,”梁宴抬手蹭了下她下巴,眼神很静:“哥哥知道了。”
“可是也很奇怪,”阮听雾纳闷地说:“现在我们房间里没有灯,但是有哥哥在我身边,我也没像以前那样出现不受控的身体反应了。”
“那你不得讨好我?”梁宴笑了下。
“我讨好你干什么。”阮听雾也跟着笑了下。
“那你讨好我,我一开心,”梁宴道,“不就一直待你身边了?你以后就不用怕黑了。”
“一直待我身边吗?”阮听雾听见这话不自觉低下头,在心里无声地说,梁宴,你从来就没有一直待在我身边过。
她当然想,但现实叫她怎么敢想。无稽之谈而已。
“嗯。”梁宴冒出一个字。
“我想睡觉了。”阮听雾很抗拒这个问题,因为一旦谈起这个,像是连锁反应似的,她便想起那个困住她心魔与夏天的暴雨夜。
“嗯,”梁宴扫见她眼里的躲闪,他眼神肉眼可见地变得晦暗,淡道:“哥哥也眯会。”
*
次日早,阮听雾醒来,梁宴已不在,她穿着睡衣走出房间,洗漱完下楼吃早饭,没想到碰见学姐和许肆仰倚在旅馆门口闲聊。
“早啊听雾,”学姐朝她打招呼,“这许肆仰,我堂弟。”
“这么巧,”阮听雾笑了下,“我和他高中就认识了。”
“嗯,”许肆仰看了眼阮听雾:“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既然认识,”学姐一手揽住一个,“走,一块去吃早餐。”
去吃早餐路上,三人时不时聊天。
“欸,逢喆哥,”学姐率先看见陈逢喆,“那天的事谢谢你啊,一直没来得及和你道谢的。”
“不用,”陈逢喆扫一眼阮听雾,又扫一眼许肆仰,最后看回学姐,道:“先走了。”
学姐嗯了声,偏头过来和阮听雾说话:“今天许肆仰生日,我们后天就回清北了,我打算今晚去市里的酒吧给他庆个生,大家也放松玩一玩,你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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