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骄起身去开门,还不忘抓一把桂圆在手上:“婶子,我在家呢。”
等她看到赵大婶的时候,先把手上的桂圆塞入婶子的口袋里,这才把衣服接过来,展开来看:“婶子你这老厉害了啊。”
赵婶子哈哈一笑:“妹子,你要做合身难,这衣服你说做大一点,这还不简单,又没个扣子没个拉锁的,就几下的事。”
现在的劳动人民呀,都不懂人力和服务费用。
盛骄觉得自己占大便宜,欺负人了。
但赵大婶觉得这送趟衣服,她又拿了把桂圆走。
这手上拿一把桂圆也没多少,可止不住她心里舒坦啊。
盛骄把剩下的蚊帐也剪掉拆开了,想找一个小别针,找半天家里都没有。
最后只能掖了几下,随意叠了一个花边缝起来。
等游河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盛骄咬在线上,一把咬开线头的模样。
他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盛骄回他:“做个小花边配饰。”
游河问:“有什么用吗?”
盛骄想了想,说:“还没想好。”
游河转过身离开,盛骄哈哈大笑,才十七八岁,搁她那个时候还在学校里准备高考呢,一天天沉着脸。
她又把人叫回来:“不逗你了,过来帮我一个忙呗。”
游河问她:“什么忙?”
盛骄指了指那角落里的藤篮:“那是你编的吧。”
在盛迎递的记忆里,盛迎递也是会编的,可是记忆影像是一回事,盛骄用不出来啊。
而周大贵是个木匠,生平最厉害的就是一双巧手,这本事,他毫无保留地教给了游河。
游河嗯了一声:“是我编的。”
编篮筐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从小就会。
盛骄把他喊过去:“你再给我编一个手提篮,要长这样!”她把怀里画出来的复古草藤小包给他看。
时代不过是一个轮回,最简单的草藤包在后世可是风靡一时。
各大时尚杂志走秀都曾出过。
不过在盛骄看来,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智商税,这不农村老太太她们买菜的菜篮子吗?
现在她也要用个菜篮子了。
游河试了好几种编法,还去砍了新鲜的藤条过来,用竹条、秸秆、藤条都试了一遍。
最后盛骄喜欢那个用藤条做的小菜篮子,把剩下的蚊帐绕着跨带的地方装饰一圈,最后别在手提底下的部位。
一个新鲜出炉的时尚菜篮子!
她把小包喜滋滋地提起来放在一旁去,又招呼着游河:“收拾东西了。”
“搪瓷杯带上,可以洗漱喝水还能打饭。”
“红糖桂圆红枣枸杞带上,用纸袋子分装包好,路上泡着喝水,还能吃红糖沾馒头。”
“带床小被子,床单也行,叠起来能当枕头,展开能挡风当被子......”
“衣服裤子鞋袜......”
游河动作利索又干脆,有条不紊给她收拾东西。
等盛家那一张纸上的物件都一样样弄完以后,游河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又走了过来,递给她一包东西:“给你。”
盛骄疑惑:“什么东西?”
游河看向她:“钱。”
“你的小金库?”盛骄接了过来,“不是护得严严实实吗?”
游河垂眸,低声说了句:“不是金库......”
盛骄往里头一看,哎呀一声:“居然有好几十块。”
见她开心,游河也笑起来。
盛骄把钱袋子一收,转向他:“游河,我来教你说普通话。”
???
游河表情僵着:“我不是说的普通话吗?”
盛骄嘴角直抽:“你觉得我们说的一样吗?”
不是把“俺”换成“我”就叫普通话了。
第9章 鹤
夜里,游河去了周二齐家中,在后面敲了敲大队长家的门。
正巧开门的就是周二齐,他喊了声:“老大,这么晚过来做什么?”
“二齐。”游河示意他走出来,在柴火前面,把手上的鸡蛋给他,“这些鸡蛋给你,你分给小飞小扬他们几个。”
周二齐家里还没分家,避免被旁人看见。
周二齐看着面前的鸡蛋,虽然嘴馋,但还是正色推了过去:“老大,你这是干啥子,说好了鸡蛋给你。”
游河把鸡蛋放他手上,顺便把钥匙给了他:“二齐,我有事要出远门,你得帮我打扫一下家里。”
房子这东西很是奇怪,很久不进人不住人就会荒废掉,屋顶的草堆,屋檐下的柴火都会失去生机。
像是房子的灵魂等不到一个归家的人,慢慢就消散了。
周二齐愣了:“老大,你出去干啥子啊?”
游河抿直嘴角,他不想对兄弟说谎,只能说:“去做些事,如果成功了我会给你寄信的。”
周二齐摸了摸后脑勺,重重地点头:“老大,你一定会成功的!”
这可是全村最聪明,长得最好的老大!
是送子娘娘送给大贵叔的仙童。
“俺天天去镇子上守着信!”
游河似乎是笑了一下,他嘱咐道:“我没回来,你不要一个人去黑市。”
周二奇嗯了一声:“老大,俺不会去的。”
游河这才放下心,趁着还有些烛火,转身回去了。
要从这里去北京,得先坐拖拉机去镇上,再从镇上坐大巴去省城,最后从省城上火车。
盛骄从上车之后就开始眩晕,烟杆、车尾气、汗味、脚臭味......混合在一起就是生化武器,直往鼻子里面冲。
她猛地打开车窗开始透气,而这路简直就是稀巴烂,磕磕碰碰,左摇右晃。
从镇子到县里又到省城,就这样晃了七个多小时。
盛骄蹲在路边,捂着胃一阵呕,早上吃的粥算是白搭了。
游河从蛇皮袋里面掏出一个水壶给她,又拿出毛巾来递过去:“擦一擦。”
他问:“你没坐过大巴车?”
盛骄回:“当然没有。”
游河沉吟片刻,说道:“还要坐车去火车站。”
坐车来到省城还不算,他们还要直接从这个汽车总站换一趟大巴车继续坐到火车站去。
盛骄简直是眼前一黑,拿着那杯子给自己漱口。
这也算不上是杯子,不知道游河从哪翻出来一个密封装的塑料瓶,洗干净以后装了点冷水带上。
她仰头灌了一口水,漱口吐在泥土地里,再拿出毛巾擦拭嘴角。
车站入口这里人来人往,游河从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
在镇上他轻车熟路,知道什么地方有检查,什么地方能卖野味,还有什么地方的人最能打听消息。
可是在这里,他只能紧紧抓住手上的蛇皮袋子把手,又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背包。
盛骄胃里好了些后,她指了指泥土上一滩污秽物:“你往里面撒点土,用树叶盖一下。”
盛骄怀里还有一个中等大小的袋子,里面放了些小物件。她从里面掏出半块红糖,放入嘴里缓缓。
游河应了一声,也没嫌弃,把路边整理了一下、
他们可谓是把家都掏空了,小到牙刷毛巾被子小脸盆,大到衣服被子,就连雨衣都带着两件。
盛骄这人雷厉风行的,留在村子里就是一个光秃秃的泥草房,外面的东西全部收拾进去了,就剩下厨房里那点丹参还晾着,孤零零地挂在梁上等着风干。
等周小宝又跑过来找麻烦时,就看见泥草房空无一人,门口的落叶还打着转。
“他们人呢?”周小宝大喊,“小野种,盛迎递。”
这两个人跑哪去了?
不会是拿了他哥的抚恤金跑路了吧?
一个残废,一个病恹恹的女人,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赵大婶家在前面不远那处,她正好听见了,装了盆水泼在门口:“这门口怎么这么脏啊?哪里来的埋汰东西从俺门前淌过去?”
周小宝气得满脸通红,又不能和这婶子对着骂。
他气冲冲地往回走,路上还踩了一坨狗屎,更得气得火冒三丈,回到家里又和周母发火。
盛骄是一点不清楚他们这点破事,她正瞅着那告示牌上面的路线。
可以直接坐一趟直达大巴去火车站,路上还要两个多小时,而下一趟发车时间是一个小时后。
盛骄指着上面的告示牌和游河说:“认识这字不?”
游河抿直嘴角看向她:“认识几个。”
盛骄问他:“哪几个?”
游河说:“汽车,火车,1.2元。”
他能偷摸着学会几个字已经很了不起了,是村子里少数会识字的人。
盛骄瞅着他,挺好,认识两个关键的词。
她念了一遍:“你听好,我就念一遍啊,认识多少算多少。”
一个要出远门的人,不能是文盲。
万一哪天走丢了,自己还能再走回来。
盛骄没带过文盲,只能见缝插针给他学字。
出乎意料的是,游河的记忆力非常好,说过一遍的字他一定能认出来。
弄得盛骄都有了些兴致,就在这停车的告示牌上给他指东西,教他识字。
等念完一张报纸后,盛骄累了,那点微妙的兴致也没了,把报纸扔给游河:“你自己琢磨着学吧。”
游河哦了一声,没有再吵她,自己低头看向报纸,默念出声。
盛骄拿出搪瓷杯端在手上,带着他往休息室那边走:“还有四十分钟才发车,去休息室那边休息一下。”
游河拎着东西跟她走,眼神环视周围。
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原以为跟着黑市的人混过,已经算是见过世面。
出来走一圈才知道,远远不是。
他以为的那些大人物,不过是井蛙醯鸡。
盛骄眼尾瞅见他的表情,似乎是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一边走一边说:“一般来说,这种大型中转客运站都会有一个等候区或者是休息室,它也可以叫候车厅。像火车,飞机,都会有休息室。”
“而休息室那边就会有厕所,免费热水等东西,方便行人......”
游河原本跟在她后面,听到说话后抬眼看向她的背影,快步走上前来,并肩前行。
他敛眉说了句:“谢谢。”
谢谢给他解释那些不懂的东西。
“不用谢。”盛骄笑了一下,说道,“谁带人出去,谁就要负责。”
这是作为年长者的义务。
他们在休息室里又用搪瓷杯接了热水,游河往里头放了小块红糖,然后递给盛骄:“喝一点。”
盛骄半阖着眼帘,喝了两口红糖水,这才好受了一点。
游河又拿出馒头来,问她:“吃午饭吗?”
盛骄摇头,继而点头:“给我小半块吧。”
虽然很难受,但还是要吃东西保持体力,免得刚养了几天的身体又垮掉。
除了馒头,还有四个煮熟的鸡蛋。
煮熟的鸡蛋也留不住几天,多的那些都送给周二齐他们了。
盛骄掰了一点馒头下来泡点红糖水吃,游河就在旁边吃白水就馒头。
等他们重新坐上大巴去火车站时,盛骄打开车窗,托着侧脸问他:“你行走在黑市一般都叫什么名字?”
在黑市行走一般都会用别的名字,她不信游河这小子没有改过自己的名字。
游河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搭在眼圈,投下一片阴影。
“鹤。”
“一般叫鹤。”
盛骄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问他:“不会还有‘熊’、‘狼’什么的吧?”
游河定眼看她,默认了这件事。
他的名字不是比那些“二狗”、“黑子”什么的都好听多了。
盛骄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鹤’,倒是个好字。”
她说道:“你要不然再加个字,正式改名叫‘鹤鸣’好了。”
游河抬头:“为什么?”
盛骄说道:“反正你也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游鹤鸣抬头看她,盛骄直视着他的眼睛,罕见地有些结巴:“干......干嘛?”
难道猜错了?
不见得啊,这小子每次听他名字的时候都露出不爽的表情,他们离开的时候,路过那条河,他也是那副垂眸的小表情。
游河只是在想,他没说过,盛骄是怎么知道的。
他其实很不喜欢“河”这个字,他被人遗弃的时候,是被装在篮子里面,丢入了河里,顺着河水肆意漂泊。
等他长大了,他的父亲又死在了河里。
就死在这条河里,他没能把自己的父亲救上来。
游河问她:“‘鹤鸣’有什么寓意吗?”
盛骄挑眉,解释道:“来自诗经小雅,‘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游鹤鸣朝着盛骄笑了一下,凤眼微弯:“我很喜欢现在的名字,谢谢你。”
良久,盛骄轻轻地吐了两个字:“我草......”
游鹤鸣眼睑微眨,问她:“怎么了?”
盛骄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遍,默默转过头去,吐出几个字:“没什么。”
顷刻后,游鹤鸣眼里浮现一层浅浅的笑意,他压着嘴角,也望向窗外的风景。
第10章 火车上
火车站比客车站更为拥挤,他们就站在月台上等候,远远看见一个巨大的绿色的长箱子开过来时。
游鹤鸣微睁眼睑,眼里那辆绿色的铁皮箱子慢慢变大,发出长鸣。
那么大又那么长的铁家伙就这样朝他们冲过来。
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东西。
乘务员站在车厢门口大喊:“把票给我看才能进去。”
“别挤别挤。”
.......
等两个人坐上火车的时候,盛骄沉着脸进去找到自己的座位,二话不说打开窗户透气。
他们是坐票,没有买卧铺。
盛骄觉得就一天两夜的距离,卧票应该可以省下来,买站票就有点太折磨人了。
坐票正好是两人一个位置,对面会再坐两人。
有的位置一排要坐三个人,他们正好是两人的位置。
盛骄坐下以后,游鹤鸣轻车熟路地拿出搪瓷杯去给她接水。
从车厢过来的时候有看到每个车头都会有接热水的地方,而且很多人往那边去接茶。
他也接了一杯,往里面放了一包分包的红枣枸杞红糖。
盛骄抱着水小口小口慢慢喝,脸色舒缓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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