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脊背比想象中还要宽广。
因为被雨水浸湿,里面的T恤紧紧地贴在了身上。
甚至能感受到舅舅后背肌肉的轮廓,有力而又坚实地支撑着她。
她的手伏在他的肩膀上,鼻息间全都是舅舅身上熟悉的那抹松香。
和雨水混杂着。
失去的体温像是被舅舅身上的热意传递,也开始一点点恢复。
她一只手举着手电筒,照亮着前面的路。
耳边除了雨声,还有鞋底踩在树叶上的声音。
窸窸窣窣。
沉默的氛围让姜喜不由得又开始紧张起来。
“舅舅。”姜喜轻声地唤了他一句。
“嗯?”
“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
叶悉归保持着匀速地呼吸,“以后少搭理金阁。”
“哦。”
没走两步,姜喜再次开口。
“舅舅。”
“嗯?”
“那天做饭……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不想吃的。”姜喜在他耳边说道。
叶悉归沉默了一瞬,道,“不重要。”
姜喜想到了那天他说的十八岁就再无瓜葛的话,问,“舅舅,你是不是讨厌我?”
“没有。”
这一次,叶悉归回答的很快。也很干脆。
从他口中得到明确的答案,姜喜难得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舅舅,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告诉我,我会改的。”
“不用。”叶悉归的语气里带着少有的柔和,“你很好。是我的问题。”
狭窄蜿蜒的山路逐渐趋于平坦。
原本风雨倾灌的山林里,沸腾的风雨声有了歇止之势。
“舅舅,我能不能提出一个小小的请求?”姜喜忽地开口。
叶悉归:“什么?”
姜喜:“你对我那么好,能不能不要排斥我也回应你的好?”
“姜喜。”叶悉归的脚步停了下来,没有回应,说道,“我不是你舅舅。”
姜喜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要养我?”
“……”
姜喜有些不理解他这话的意图。
父亲当初都说他是舅舅了,怎么他却总说自己不是呢?
姜喜只好沿着他的话,想了半天,说,“就算你不是我舅舅,你也是我的恩人。你对我好,我也想对你好,这也不可以吗?”
“……”
叶悉归意识到她没懂自己的意思。
但姜喜却好似有了另一种领悟,说道,“舅舅,你是不是怕啊?”
叶悉归怔忪着,没明白她这反问的意思。
紧接着就听姜喜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做别人的外甥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但是,没关系的。”
“……”
“谁都有第一次啊。我们都可以学嘛。你只要别不理我就行。”
“……”
算了。
终究他们之间也不过两年时间而已。
“……我答应你。”
叶悉归承诺道。
随着逐渐走出山林,道路也变得越发的宽阔起来。
叶悉归一路背着她回到了俱乐部。
众人看见两人回来,纷纷松了口气。
“天啊,终于找到人了?”
“她怎么样?没事吧?”
叶悉归没听到身后的动静,估计是睡着了。
他把人送到单人间里,“通知大家人找到了,先回来吧。”
“放心,这些交给我。”周坛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他的手:“你手……”
“没事。去找身干净的衣服过来。”
周坛看了看两人,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作罢。
幸亏之前叶悉归交代过,俱乐部里倒是一直备着几套女孩子穿的衣服。
他迅速去拿了给他。
叶悉归将衣服放在床头,这才把姜喜摇醒,“你浑身都湿透了,先去换身衣服。”
姜喜迷迷糊糊地,“嗯?我怎么睡着了?”
“你已经回俱乐部了。去换一下衣服。”叶悉归难得耐心地又说了一遍。
然后,就打算自己也去换掉这一身。
姜喜看他要走,猛然回神,“舅舅,等一下。”
说着,姜喜从怀里拿了一个东西出来,有些压的变形了,但还是能看清楚是什么东西。
“舅舅,我找到灵芝,可以给你补身体用了!”姜喜高兴地说道。
叶悉归神色幽暗。
“值得吗?”
姜喜璀然一笑:“只要对你有用,就是值得的。”
叶悉归垂眸看着她。
她身上可谓狼狈,又是泥,又是叶子的。
如今在灯光下仔细一看,不仅脸上脖子上有细小的刮痕,就连手上也是被灌木划开的深口。
叶悉归有些无法直视她坦诚的视线,“不觉得委屈吗?我今天要不来,你可能就得留在山上过夜了。”
“不委屈。”姜喜语气坚定,“我能为你做的事情很少了,就这一件,怎么会委屈呢。而且……你还来接我了。”
叶悉归:“区区一个灵芝,哪里都能买。”
何必如此?
姜喜:“金阁说野生的效果最好。我去药店看了看,怕买到假的,所以就想自己去找。不过,我找了一天还以为都被人摘完了呢,没想到还找到了一颗。舅舅你快拿去。”
叶悉归那颗冰冷的心里,像是落下了一颗火种,丝丝缕缕地渗透着热意。
他伸出手接过,“好。”
他关上门先出去了。
姜喜虽然脚不太方便,但好在这房间里就有洗浴室,她去简单地冲了个热水澡。
把衣服都给换掉了。
出来的时候,舅舅已经来到了她的房间里,面前还摆着一个药箱。
“手伸出来。”叶悉归直接说道。
虽然刚才洗过澡了,但她掌心被灌木割伤的地方,却依旧在淌血。
叶悉归眉头紧皱,“有些疼,你忍忍。”
姜喜看了看他重新换过纱布的手,“舅舅你的手还没好,我自己来吧。”
叶悉归加重语气,“伸好。”
姜喜不敢多言,老实地把手伸了出去。
房间很安静。
只有淡淡酒精的味道和药粉混杂,还有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与窗外的雨声交融在一起。
姜喜很喜欢这样和舅舅单独相处的时光。
她抬眸就能看到舅舅绵密的睫毛。
还有那高挺的鼻梁。
不管什么时候看过去,舅舅都依旧那么好看。
让人难以挪开视线。
虽然手上的确很疼。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想到了舅舅将来会找什么样的舅妈。
应该也是很漂亮很优秀的吧?
可舅舅那么好,跟舅舅一样旗鼓相当的舅妈,应该也挺难找的。
不过,听舅舅上次的意思,舅舅对组建家庭也没什么兴趣。
那他要是只想一辈子一个人过怎么办呢?
走神之间,脚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姜喜浑身一颤。
叶悉归不知何时已经将她的脚放在了椅子上。
他的眉头紧皱着,“你的脚我看一下。”
姜喜怕舅舅担心,出来的时候特地穿了袜子挡住脚伤,没想到他还记得。
可是,这怎么好意思啊。
叶悉归看了她一眼。
算了。
舅舅是长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都这么说了,她只能弯腰想把袜子脱了。
但是动一下都疼的龇牙咧嘴。
明明以前没那么娇气的。
可不知怎么忽然之间,竟然都忍不住了。
姜喜有些懊恼。
“我来吧。”
舅舅替她脱掉了鞋袜。
他冰凉的指尖触碰到脚背的时候,姜喜整个人都怔怔的。
耳根滚烫,极其难为情。
可是,脚踝处红肿着的一个巨大的包,很快就把这份难为情给打消掉了。
姜喜自己都没注意到,不过崴了一下,竟然肿得这么大了。
“你试试还能不能动?”叶悉归专注在她的脚上,眼神干净而严肃。
显然只在意她的伤势情况。
就像是大夫看病人似的。
姜喜尝试着扭了扭脚,“还能,就是好像有根筋扯着疼。”
“那还好,应该没有骨折,就是扭到了。”
对于这些伤来说,叶悉归经验比较丰富。
周坛在楼下看到灵芝,吓了一跳。
五味陈杂的满俱乐部找叶悉归。
看到他竟然还在姜喜屋内,瞥了一眼,自然地走了进去:
“哎哟我去,你这个脚怎么伤得这么重?要不要去医院啊?”
“不用不用。”姜喜摆了摆手,不想再麻烦舅舅了,“修养一下就好了。”
“你这单纯靠修养不行的。得弄点跌打损伤的药酒吧?”周坛看了一眼叶悉归。
叶悉归想了片刻,起身出去拿了一瓶酒和一个小碗进来。
姜喜一头雾水。
周坛却像是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这可是悉哥的绝招啊。放心,悉哥一出手,你这个脚马上就好了。我们以前受伤都是靠悉哥的。”
“啊?”姜喜更懵了。
叶悉归没理会周坛在旁边的碎碎念,对姜喜道:“这个办法好的快一些,你不用怕。今晚先试试,如果明天不能消肿再去医院。”
姜喜愣愣地点了点头。
只见叶悉归往小碗里倒了半碗白酒,然后,点了火。
幽兰的火焰瞬间点燃。
舅舅右手包着纱布不太方便,所以,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特地戴上了手套,轻轻地握住她的脚。
然后用左手的两根手指从碗里一拨,好似带着一把火焰直接落到了她的脚踝处。
姜喜下意识的缩了一下。
却不是因为火焰,而是因为他握住自己脚的手。
周坛却以为她是害怕,很默契地过来按住了她的肩膀,“别慌。”
怎么可能不慌!
虽然舅舅戴着手套,可现在也还是握着她的脚啊!!!
姜喜脑子里一片混乱地想着。
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平静。
周坛和叶悉归显然都只在意伤情,没有注意到姜喜这尴尬的情绪。
姜喜不敢多看舅舅,只能把注意力放在肿胀的脚踝处。
她低头,看着火焰像被舅舅操控住一样,在她肿胀的地方碾过。
然后熄灭了。
明明火烧在身上了,却除了一股温热,感觉不到烫。
舅舅随后又抓了几把火过来,同样的手法从她的伤口处碾过。
姜喜倒是听过这种偏方,但没想到舅舅连这种都会。
火光里舅舅的眉眼冷峻而压抑。
像是有心事。
但这种心事又被他眼底的担忧所替代。
姜喜呆呆地看着舅舅手上的“魔法”,原本隐隐作痛的地方,似乎奇迹般的没那么疼了。
可是,那被他握着的地方,却像火焰的残留,一直燃烧着。
几次之后,碗里的酒所剩无几。
叶悉归将火熄灭,收拾好东西起身,“最近不要走动了。注意休息。”
“嗯。”
周坛拿着东西先出去了。
“睡吧。”
叶悉归把门带上。
“舅舅。”姜喜缩回被子里,露出一双杏眼,喊了一声。
叶悉归迎上那双清澈的目光,像是明白了她眼底的含义,道,“灵芝我会吃的。晚安。”
“舅舅晚安。”
门关上了。
姜喜这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醒来,叶悉归还在俱乐部里。
比起昨日的阵痛,今天她的脚看上去好像有些消肿了。
而且也没那么疼。
舅舅的偏方效果还真好!
她缓慢地挪了下去。
看到舅舅正在跟车队的队友们闲聊。
晨光洒落在他身上,那好像是另一种状态的舅舅。
松弛的,似乎还带着那么一丝的亲切感。
好像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舅舅身上会带着那种难以说明的紧绷感。
不过,也许是错觉吧?
看到她出现,叶悉归的视线落了过来。
姜喜主动地打招呼,“舅舅早。哥哥们早。”
俱乐部的队员们都知道了昨晚的事情,姜喜本来还以为大家要怪她了。
但竟然没有人说一句她的不好。
反而都来关心她的情况。
姜喜有些受宠若惊,“没事没事的。我都好啦。”
“那就行,你可得照顾好自己。以后有什么直接来找我们,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知道吗?”
“嗯。”
“以后金阁再放屁就给我们说,我们帮你揍他。”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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